第128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帝國霸總獨寵我、誰的小阿嬌 (校園NP 雙男主)、洪荒穿越成天道絕不合道、念在心安[娛樂圈]、棄婿狂醫(yī)、律師大人,小的不閃婚!、調(diào)教大隋、嫁入高門的女人、喜歡就上、故意靠近你
淳于髡、陳軫走到大樹跟前,在樹蔭下盤腿坐了。陳軫倒?jié)M兩爵,淳于髡從腰中取出佩刀,將牛rou切成小塊,遞給陳軫一塊,自己也扎一塊塞進口中,邊嚼邊說:“說吧,這個半日,老朽的兩只耳朵交付你了?!?/br> 陳軫嚼過幾塊牛rou,連喝幾爵老酒,這才打開話匣子,將幾年前如何與龐涓結(jié)怨,又如何遭他陷害,被逼出逃一事備細講述一遍。陳、龐之間的恩怨過節(jié)經(jīng)陳軫口中說出,自然成了另一番曲折。淳于髡細細聽完,點頭道:“看來,上卿此番遇到對手了?!?/br> 陳軫慨然嘆道:“唉,這廝不過一個街頭混混,哪能想到他能成就今日,一戰(zhàn)成名不說,陛下對他更是言聽計從,將晚生的多年辛勞拋卻腦后,忘了個干干凈凈。龐涓得勢,與那朱威、白虎結(jié)成一伙,公報私仇,陷害晚生,晚生一人難敵六手,縱使渾身是口,此時也說不清了!” 淳于髡聽了,嘿嘿笑道:“江山代有賢才出,各領風sao三五年。上卿大人,你在魏國獨領風sao遠超五年,難道還不知足嗎?” 陳軫苦笑一聲:“淳于子真能說笑。什么獨領風sao?晚生在魏,不過一個弄臣。前幾年,朝廷大權(quán)全在白圭手上,好不容易熬走白圭,這又來了個惠施。唉,晚生心中之苦,只有晚生自己知曉。” 陳軫說得傷心,竟是落下淚來。抽噎一時,陳軫抹了把淚水,抬頭望著淳于髡,長嘆一聲:“唉,想我陳軫,處處謹小慎微,時時努力精進,只想在魏有所進取。十幾年如一日,一心只知伺候陛下,不想一朝不慎,竟遭小人暗算。陛下明知晚生慘遭暗算,卻是毫不顧念前情,實在令人心寒!” 淳于髡非但未表同情,反而嘿嘿笑出兩聲:“上卿今日能看明白,也不算遲。人生浮華,無非功名利祿,食色享樂,忙忙碌碌,碌碌忙忙,數(shù)十年光景一過,憑他何人,也是個灰飛煙滅。不瞞上卿,淳于髡此生,既不獨仕一國,也不獨尊一君,因的便是看明白了這個?!?/br> “晚生請淳于子指教!” “常言道,狡兔三窟,jian鳥三巢,能女三嫁,策士三跑。你我策士便如鄉(xiāng)間媒婆,東家有求跑東家,西家有求跑西家,哪管什么忠貞愛君之類渾話,只要有吃有喝有玩有樂,活個逍遙自在就成?!?/br> “淳于子所言甚是。只是龐涓害我一家性命,此仇不可不報,還請淳于子幫我!” “幫你?”淳于髡撲哧笑道,“我老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如何幫你?” 陳軫問道:“請問淳于子,此來宿胥口,可是要到魏國去的?” 淳于髡點頭道:“正是。前番適周,老朽于無意中為老燕公玉成一樁好事兒,老燕公感念老朽辛苦,挽留老朽在北國連住兩年,日日珍肴,夜夜笙歌,真也是逍遙自在。去歲仲秋,老朽玩得膩了,辭別燕公前往趙國,在邯鄲又住一年,這又玩得膩了,正欲再走,偏巧奉陽君兵敗朝歌,趙侯懼怕魏王報復,特地召見老朽,要老朽幫他跑一趟大梁,在魏王面前美言幾句。老朽有幾年未去魏地了,又聽說惠施在那里為相,甚想與他論辯名實,于是答應趙侯,替他跑一趟差事,不想在此遇到上卿?!?/br> 陳軫聽到此處,趕忙放下酒爵,改坐姿為跪姿,朝淳于髡連叩三只響頭。 淳于髡驚道:“上卿大人,這……這……這是為何?” 陳軫拜畢,仍舊叩首于地,口中說道:“晚生欲求淳于子幫個大忙!” 淳于髡呵呵笑道:“幫忙好說!老朽草民一個,受不起大禮,上卿快快請起!” 陳軫起身,重新坐下,斟滿一爵,雙手捧給淳于髡:“晚生謝過淳于子!” 淳于髡又是一笑:“你請老朽幫忙,再拿老朽的酒來謝老朽,上卿倒會算計!” 陳軫聽出話音,忙從懷中摸出一塊乳白色的玉璧,小心解下,雙手捧至淳于髡面前:“晚生走得倉皇,身上并無他物,只有這塊隨身玉璧,雖不名貴,也值百金。晚生獻予淳于子,還請先生笑納!” 淳于髡接過玉璧,仔細看過,贊賞道:“呵呵呵,是塊好玉,可博美人一笑了。聽聞上卿庫納萬金,珍寶無數(shù),果是名不虛傳哪!” 陳軫嘆道:“唉,晚生眼下已到這步田地,還說什么金玉珠寶?” 淳于髡將玉璧放在手中,把玩有頃,抬頭問道:“說吧,你要老朽如何幫你?是要魏王殺掉龐涓嗎?” “晚生不敢。不過,晚生訪得一人,可制龐涓。晚生想借淳于子之口,薦給魏王。” 淳于髡略顯驚訝:“哦,何人可制龐涓?” “他的師兄孫賓?!?/br> “孫賓現(xiàn)在何處?” 陳軫指指不遠處的山巒:“就在那片山林里。不瞞淳于子,晚生剛從鬼谷出來?!?/br> 淳于髡望著遠處的山巒,輕聲嘆道:“唉,鬼谷子真也是個怪物!憑他那身本事,到哪里也能混個肚飽腸圓。他卻偏偏不干,自愿躲在那片林子里受苦?!碧ь^望向陳軫,“不過,老朽還是聽不明白。如果孫賓可制龐涓,上卿為何不將他薦給秦人或齊人,以齊、秦制魏,反而將他薦給魏王呢?” 陳軫陰陰一笑:“淳于子有所不知,如果晚生將孫賓薦給秦公或齊王,非但不制龐涓,反倒是在成全他?!?/br> 淳于髡驚問:“哦,此話怎講?” “淳于子想想看,無論孫賓至秦也好,至齊也罷,必受秦公、齊王重用。秦、齊若得孫賓,必謀魏國。秦、齊謀魏,魏王豈不是更加離不開龐涓,更要重用他?兩國大戰(zhàn),龐涓若勝孫賓,功莫大焉。若是戰(zhàn)敗身死,也是死于國難,名垂千古?!?/br> 淳于髡沉思有頃,點頭道:“嗯,上卿所言大是有理?!?/br> “不瞞淳于子,晚生跟隨魏王多年,深知魏王為人。魏王昏聵無能,不識賢才,卻又剛愎自用,好大喜功。有此昏王,縱有眾賢,也不能相安為國。孫賓之才遠勝龐涓,兩人更是同習兵法。同朝為將,必有一爭。兩虎相爭,強者勝,如果不出意外,龐涓勢必受制于賓。晚生的今日,也必是龐涓的明日。只待那時,晚生再去尋龐涓復仇,看他還能逃到哪兒?” 淳于髡掂掂玉璧,呵呵笑道:“聽上卿妙算,與那龐涓真還是一對妙人兒!不瞞上卿,若要老朽殺那龐涓,老朽只能將這玉璧還你。若是只將孫賓薦給魏王,老朽這就收下它了。” 淳于髡說完,將玉璧緩緩納入袖中。 陳軫揖道:“晚生再謝淳于子大恩!事成之后,晚生另有重謝!” 淳于髡笑道:“這點小忙,頂多就值這塊玉璧。上卿若是再謝,就是謝重了。老朽一生,雖說是貪財戀色,又愛喝點老酒,卻也是無功不受祿,能做多大的事,就收多大的禮,這是規(guī)矩,想必上卿是知道的?!?/br> 陳軫倒?jié)M一爵,遞給淳于髡,笑道:“有勞先生了。這爵老酒,算是晚生敬你的!” “這酒老朽喝了?!贝居邝照f完,接過酒爵一口飲下,在嘴上抿一把,“順便問一句,上卿下一步該去何處?” 陳軫嘆道:“唉,不瞞先生,晚生在這路口徘徊很久,思來想去,真還沒個去處。先生可有指教?” 淳于髡問道:“上卿何不前往咸陽投奔秦公?” 陳軫搖頭道:“這個晚生也曾想過。只是秦公已用公孫衍為大良造,晚生與那廝有些過節(jié),若去秦地,豈不受他擠對?” 淳于髡又笑一聲,輕輕搖頭:“上卿這是只知其一了。依老朽看來,正是由于這個公孫衍,上卿在秦必得大用?!?/br> 陳軫似是不解:“晚生愚昧,請先生明言?!?/br> “依上卿資質(zhì),何須老朽饒舌?上卿只管前去,老朽擔保你富貴無憂?!?/br> 陳軫頓有所悟,朝淳于髡深揖一禮:“晚生謝先生指點!” 淳于髡笑道:“這個指點,卻是要討謝禮的,不過,這個謝禮不是眼下就討。待上卿在秦混得好時,老朽或會上門?!?/br> “先生說笑了。晚生倘若能在秦得居一錐之地,必使人相請先生!” 淳于髡倒?jié)M一爵,遞給陳軫,自己也倒一爵,端起來:“好,為上卿在秦飛黃騰達,干完此爵!” 二人飲完,陳軫放下酒爵,眼睛望向淳于髡:“晚生還有一事相托?!?/br> “請講!” “先生到大梁之后,若是見到龐涓,就請捎給那廝一句閑話:‘早晚若打噴嚏,就是陳軫在惦念你呢!’” 淳于髡聽畢,嘿嘿笑道:“嗯,這句話有味,老朽替你捎上!” 陳軫拱手道:“晚生再謝先生了!” 陳軫繞道趙境,經(jīng)韓上黨,再沿汾水渡河水入河西,再渡洛水,一路上餐風宿露,歷盡辛苦,終于在兩個月后抵達咸陽,在士子街上尋客棧住下。 陳軫剛到咸陽,上大夫樗里疾就已知情,急至大良造府中,向公孫衍稟道:“大良造,陳軫那廝到咸陽了!” 公孫衍略感驚訝:“哦!何時到的?” “昨天晚上,就住在士子街。大良造,此前為置您于死地,陳軫不惜制造滿門血案。今日此賊自行送上門來,不知大良造做何打算?” 公孫衍嘆道:“唉,害人者,終將害己。此人跋扈之時,斷想不到也有今日?!?/br> “大良造所言甚是,”樗里疾應道,“這叫一報還一報。此事不用大良造勞心,您只要點一下頭,下官自有處置?!?/br> 公孫衍略略一想,搖頭道:“落水之狗,何必打之?再說,陳軫也算列國名士,如何處置,當由君上決斷,我等身為臣子,豈可公報私仇?” 樗里疾不無嘆服:“大良造有此胸懷,樗里疾佩服!” 數(shù)日之后,陳軫賤賣一顆夜明珠,得金一百,置辦一輛豪華軺車,換上一身素雅的士子服,驅(qū)車徑投前太傅贏虔門下。 陳軫獻上厚禮,鼓舌如簧,不消一刻工夫,就使不善辭令的贏虔頻頻點頭,當下允諾引他去見君上。 贏虔引領陳軫走進宮城,內(nèi)臣稟過,回說君上要他們前往御書房覲見。二人尚未走到,惠文公已是聞聲而出,面帶微笑地步下臺階。 陳軫萬未料到有此禮遇,趕忙跪拜于地,叩道:“魏國士子陳軫叩見君上!” 惠文公跨前一步,親手將他扶起:“陳愛卿請起!寡人聞報已遲,未能遠迎,還望陳愛卿海涵!” 陳軫心頭一酸,淚水奪眶而出,哽咽道:“君上,陳軫在魏多年,鞠躬盡瘁侍奉魏王,從未受過如此恩遇。今日至秦,陳軫尺寸之功未立,君上卻……降階以迎。秦有賢君如此,何能不治?。 ?/br> 惠文公伸手攜住陳軫,用力一握,微微笑道:“陳愛卿是天下大賢,寡人寤寐求之,唯恐不得。今愛卿適秦,寡人縱使郊迎三十里,也不為過??!” 陳軫涕淚交流,再度哽咽:“君上——” 這日宮中是司馬錯當值。天色傍黑,司馬錯得空出宮,驅(qū)車直馳上大夫府,將陳軫覲見秦公的前后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講予樗里疾。 “什么?”樗里疾驚道,“君上已拜陳軫為上卿?” “千真萬確!”司馬錯點頭,“陳軫求見太傅,由太傅引薦,直接覲見君上。君上聞知是他,非但降階相迎,且還與他促膝相談兩個時辰,當場封他上卿,另賜豪宅一座,奴婢三十,黃金二百,錦緞五十匹?!?/br> “這……”樗里疾撓頭,“怎么可能呢?” 司馬錯跺腳道:“你說君上這……這不是昏頭嗎?多少將士浴血奮戰(zhàn),欲求百金之賞而不可得,陳軫他……唉,樗里兄,在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司馬兄講的是,”樗里疾附和道,“陳軫本是十足小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魏有今日之衰,都是此人害的,君上怎能良莠不察,糊涂至此呢!” 樗里疾的話音剛落,身后就有聲音傳來:“是哪一個在說寡人糊涂呀!” 兩人皆吃一驚,扭頭見是惠文公,趕忙叩拜于地:“君上恕罪!” 惠文公伸手,一手扶一個:“起來!起來!兩位愛卿何罪之有?” 樗里疾卻不肯起來,再拜道:“微臣背后妄議君上,罪該萬死!” 惠文公笑道:“先君在世之時,聞過則喜。寡人雖說不及先君,總也不至于受不住一句閑言碎語吧。上大夫,還是起來吧!” 樗里疾應道:“謝君上不責之恩!” 惠文公走至主位席前坐下,招呼樗里疾、司馬錯兩旁坐了,笑對二位道:“不過,心里有話,還是說到當面的好。上大夫,你且說說,寡人何事糊涂?” 樗里疾拱手道:“君上常言,人才是興國之本。陳軫不是人才,而是善于投機鉆營的jian才,嫉賢妒能,心狠手辣,在國禍國,在家禍家,當人人得而誅之。誰想君上不加責罰不說,反過來還大加封賞。微臣擔心,天下賢才將會因此寒心哪!” “樗里愛卿,”惠文公呵呵應道,“寡人的確說過人才是興國之本。什么是人才?人才包括賢才,也應該包括歪才。賢才也好,歪才也罷,都是人才,都有用處,關(guān)鍵是何人用之,何時用之,如何用之。jian猾之徒,譬如陳軫之流,嫉賢妒能,心狠手辣,可說是一肚子壞水,寡人雖說不能用其成事,卻可用他敗事呀!” 樗里疾不解地問:“敗事?” “敗事有何不可呢?”惠文公望向二人,“打天下并不容易,有時需要正才,有時需要歪才。有時需要成事,有時更需要敗事。” “微臣還是不明白?!?/br> “你呀,”惠文公收住笑,“是真不明白呢還是假作糊涂?寡人問你,就眼下而言,秦之大敵何在?” 樗里疾脫口而出:“魏國?!?/br> “何人執(zhí)掌魏國?” “魏罃!” “何人最知魏罃?” 樗里疾一拍腦門,當即起身,在地上連拜數(shù)拜:“君上圣明,微臣心服口服!” “好呀,”惠文公笑了,“一個服了,還有一個。”轉(zhuǎn)向司馬錯,“司馬將軍,你不是百思不得其解嗎?寡人問你,前番四國攻魏,魏卻絕處逢生,這是何人之功?” 司馬錯應道:“龐涓。” “縱觀黃池、朝歌二戰(zhàn),龐涓以疲弱之兵,三萬之眾,于五日之內(nèi)輾轉(zhuǎn)三百里,斃敵五萬,俘敵兩萬,擊潰齊、趙兩支大軍,活擒天下名將田忌,司馬將軍可否及之?” “微臣不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