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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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蟬兒囁嚅道:“蘇……蘇士子,你……真的要下山去?” 蘇秦肯定地點(diǎn)頭。 玉蟬兒沉思有頃,抬頭望著蘇秦:“好的,只是先生尚未出定,蘇士子還要再候一時(shí)。” “在下恭候。” 二人又坐一時(shí),玉蟬兒看他一眼,緩緩說道:“蘇士子,你就要下山去了,難道不想對(duì)蟬兒說句什么嗎?” 蘇秦想了下,起身跪下,對(duì)玉蟬兒道:“師姐在上,請(qǐng)受蘇秦一拜!”連拜三拜。 玉蟬兒心頭一凜,顫聲道:“蘇士子行此大禮,叫蟬兒如何敢當(dāng)?” “若無師姐,斷無蘇秦今日,跪在這兒的只能是洛陽軒里那個(gè)結(jié)巴的蘇秦,亦將是為功名利祿茍活的那個(gè)世俗的蘇秦。師姐純凈、善良的真心,將如皓月的光華,永遠(yuǎn)普照蘇秦殘缺的靈魂。” 玉蟬兒淚水盈眶:“蘇士子溢美之辭,蟬兒經(jīng)受不起。蘇士子,今日一別,此生還能相見嗎?” 蘇秦依舊埋頭叩在地上:“無論走到天涯海角,蘇秦都會(huì)惦念師姐,惦念師兄,感念先生的再造之恩!” 玉蟬兒遲疑有頃,斷然取下掛在脖頸上的玉蟬,放在唇邊,輕吻一下,顫聲說道:“蘇士子……” “師姐有何吩咐?” “自蟬兒來到世間,此物不曾與蟬兒有過一日分離。二十年了,蟬兒已經(jīng)是它,它也化了蟬兒。蘇士子今將遠(yuǎn)行,蟬兒別無他物,唯以此物相贈(zèng),還望蘇士子早晚不棄!” 蘇秦全身都在顫動(dòng),叩在地上,呆有半晌,方才拜道:“師姐厚意,蘇秦心領(lǐng)了。師姐高潔之心,蘇秦永遠(yuǎn)仰慕。師姐心愛之物,蘇秦卻不敢收?!?/br> 玉蟬兒的淚水奪眶而出,顫聲道:“蘇士子——” 蘇秦亦哽咽道:“師姐,容蘇秦解釋一言。非蘇秦不愛此物,實(shí)乃山外顛簸,世俗渾噩,蘇秦身入凡塵,便如投身泥污,若將師姐貞潔之物帶在身上,豈不污了?師姐之心,蘇秦領(lǐng)下;師姐厚情,蘇秦銘刻于心。師姐珍愛之物,還請(qǐng)師姐隨身攜帶,待蘇秦——” “蘇士子,不必說了!”玉蟬兒哽咽著打斷他,“蟬兒這就稟報(bào)先生!”緩緩起身,將玉蟬重新戴上,款款走進(jìn)洞中。 門外,也前來向先生辭行的張儀將二人的對(duì)話聽個(gè)清楚,頓時(shí)如夢(mèng)初醒,無力地倚靠在門框上,淚如泉涌。 鬼谷洞中,鬼谷子端坐于席,面前擺著一盤棋局,局上縱橫是道,卻無一塊棋子。蘇秦、張儀叩拜于地,各自淚出。 鬼谷子睜開眼睛,掃二人一眼,緩緩說道:“你二人都要出山?” 蘇秦、張儀誰也沒有出聲。 鬼谷子又掃二人一眼:“上才求道,中才求仙,下才求仕。依你二人之質(zhì),若是潛心苦修,或可成就仙道,是否下山,可想清楚?” 張儀拜道:“弟子愚鈍,難成仙道,乞請(qǐng)先生成全!” 鬼谷子將目光緩緩轉(zhuǎn)向蘇秦:“蘇秦,你呢?” 蘇秦亦拜道:“弟子愿與師弟一同下山,同甘共苦!” “好吧,”鬼谷子輕嘆一聲,“既然你們已做決斷,老朽就不強(qiáng)求了。我觀龐、孫二子,勢(shì)難相容,誠望你二人能與他們有別,互幫互讓,各成功業(yè),勿傷同學(xué)之情。” 蘇秦、張儀互望一眼,點(diǎn)頭道:“弟子記下了。” 鬼谷子拿過兩盒棋子,一盒黑子,一盒白子。 鬼谷子將黑子推給蘇秦,白子推給張儀,正襟,斂神:“拿起棋子?!?/br> 蘇秦、張儀相視一眼,各自拿起一塊棋子。蘇秦執(zhí)黑,張儀執(zhí)白。 “蘇秦,張儀,”鬼谷子指向面前的棋局,“天下猶如棋局,治天下猶如弈棋。棋局在此,棋子已在你二人手中。這局棋該如何下,你二人可有盤算?” 蘇秦、張儀又是互望一眼,良久沒有說話。 鬼谷子的目光首先看向蘇秦,而后移向張儀,之后移回蘇秦。 蘇秦拱手道:“弟子愚昧,請(qǐng)先生指點(diǎn)?!?/br> “你二人既然不肯開口,為師這就指點(diǎn)一二?!惫砉茸拥哪抗庖频狡寰稚希捌迦缣煜?,治天下亦即弈天下。你二人皆是弈中高手,如何落子,如何定勢(shì),如何謀篇布局,如何攻防,如何收官,種種方術(shù),為師就不講了。為師想講的是,何為棋,何為弈棋之道。” 二人四目圓睜。 “何為棋?棋為易,為時(shí)空之變數(shù)。萬物之?dāng)?shù),從一而起。棋局之路三百六十有一,一為棋局之主,據(jù)天元之位,運(yùn)動(dòng)四方。三百六十,象周天之?dāng)?shù);分而為四,以法四隅;隅各九十路,象季之日數(shù);外周七十二路,法周天之候。棋子三百六十,黑白相半,法陰陽。局方而靜,棋圓而動(dòng),動(dòng)靜相適。由是觀之,棋之道,法天象地,溝通天地人,堪為三者運(yùn)數(shù)變化之本?!?/br> 日常棋局竟有這般玄妙,倒是蘇秦、張儀未曾想過的。分離在即,先生臨別贈(zèng)言,更非尋常教誨可比,二人是以愈加虔敬,全神貫注聽解。 “弈棋之道,與為師講予你們的捭闔之道兩相契合,你們可以比照參悟。棋局縱橫有道,喻治世不可逆道而行。棋局變幻莫測(cè),自古迄今未有同局,喻時(shí)勢(shì)瞬息萬變,治世唯有隨機(jī)應(yīng)變,順勢(shì)利導(dǎo),不可墨守成規(guī)。弈棋離不開棋子,你們各人掌握的一百八十塊棋子,置于盒中永遠(yuǎn)都是死棋,只有置于局中,才會(huì)生動(dòng),才會(huì)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若是一子落錯(cuò),輕則失地?fù)p兵,重則全局皆輸,是以任何落子,必謀定而后動(dòng)?!毖约按颂?,鬼谷子緩緩閉上眼去。 蘇秦、張儀叩拜于地,齊聲應(yīng)道:“先生教誨,弟子謹(jǐn)記了!” “謹(jǐn)記就好!”鬼谷子再次睜眼,長嘆一聲,“唉,你二人這要走了,為師也就實(shí)言以告。五年前老朽收留你們四人為徒,雖為因緣聚合,卻也有所期盼?!?/br> 蘇秦、張儀異口同聲:“弟子謹(jǐn)聽先生訓(xùn)示!” “你二人聽好,”鬼谷子逐個(gè)掃視二人,“世道紛亂,七雄并世,群龍舞爪,生靈涂炭,天下蒼生渴望太平。太平是天地之道,亦是大勢(shì)所趨,大道所向,老朽期盼你們四人能以天道為念,協(xié)力并肩,推動(dòng)天下大勢(shì)走向太平,莫要記掛恩怨得失,名利情仇。” 蘇秦、張儀皆是一震,肩上如壓千鈞。 沉默許久,二人再拜,同聲應(yīng)道:“弟子記下了!” “記下就好!”鬼谷子微微點(diǎn)頭,“你們可有什么要說?” 蘇秦道:“弟子有惑,求請(qǐng)先生指點(diǎn)!” “說吧?!?/br> “如何可使天下走向太平?” “使天下相安。” “如何可使天下相安?” “天下相安之道,可經(jīng)由兩途。一是天下一統(tǒng),二是諸侯相安。” 張儀插道:“依先生之見,天下一統(tǒng)、諸侯相安二途,孰勝一籌?” 顯然,張儀所問極是棘手。鬼谷子思忖良久,方才應(yīng)聲:“天下一統(tǒng)、諸侯相安二途,各有勝處,為師難定優(yōu)劣。不過,天下早已禮崩樂壞,人心不古,私欲橫流,諸侯各懷私利,勾心斗角,讓其彼此相安,回歸周初禮制,實(shí)乃與虎謀皮,道遙且艱。天下已如垂死之人,唯有快刀利刃,行非常之術(shù),方可走向太平。是以老朽認(rèn)為,一統(tǒng)之途,或?yàn)榭尚?。至于如何走向一統(tǒng),乃是上蒼賦予你二人的使命?!?/br> 蘇秦、張儀異口同聲,高聲誓道:“弟子誓愿鞠躬盡瘁,不負(fù)先生所托!” “不是老朽所托,是上蒼所托,是天下黎民所托。老朽要求你們,無論何時(shí),無論何處,無論遭遇多少坎坷,都要以天下大局為重,萬不可意氣用事!” 二人拜道:“弟子謹(jǐn)記先生教誨?!?/br> 鬼谷子從幾案下取出兩捆竹簡,擺在二人面前:“出此鬼谷,老朽也就愛莫能助了。這是兩冊(cè)竹簡,你們一人一捆,若有困惑,可慢慢感悟?!?/br> 二人接過竹簡,展開,竟是他們?cè)诙粗羞B讀數(shù)日的《陰符》本經(jīng)。不同的是,這兩冊(cè)書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鬼谷子的注解。二人細(xì)審這些注解,赫然其中的正是鬼谷子近日所授的捭闔道術(shù)。顯然,這是鬼谷子近日特為二人撰寫的。一些地方,墨跡尚未干透,墨香隱約。 蘇秦、張儀無不涕泣,伏地叩拜:“弟子叩謝先生厚贈(zèng)!” “書為死,用為活。如何學(xué)以致用,全憑你們感悟了?!?/br> “謝先生指點(diǎn)!” 鬼谷子閉合雙眼,揮手道:“去吧,老朽俗事已了,要入定了。” 蘇秦、張儀又拜數(shù)拜,退出草堂。 蘇秦、張儀各背包裹,朝他們居住了整整五年的草舍再望一眼,又朝草堂方向拜過三拜,起身沿河谷旁邊的小道朝谷口走去。 蘇秦走幾步,回望一眼。 張儀心中難受,奚落他道:“蘇兄,你好像割舍不得??!” “是啊,”蘇秦苦笑一聲,應(yīng)道,“這就下山了,還沒跟師兄道聲別呢,方才尋他,哪兒也不曾見。” 想到玉蟬兒愛上蘇秦,童子或會(huì)吃醋,張儀話中有話道:“別是師兄不想見……”略頓一下,“不想見我們,故意躲出去了?!?/br> 蘇秦自是聽出話音,知道張儀的“不想見”后想講的是“你”,此時(shí)卻也不好再說什么,苦笑一聲,搖頭嘆道:“賢弟既如此說,我們就走吧!” 二人邁步走去,剛剛轉(zhuǎn)過一個(gè)小彎,赫然看到童子站在前面,玉蟬兒端坐于地,面前擺著她的愛琴。 見二人走來,玉蟬兒面現(xiàn)微笑,沒有起身,聲音卻是清朗:“兩位公子出山,小女子別無所贈(zèng),撫曲一首,祝二位公子一路順風(fēng),心想事成?!?/br> 話音落處,玉蟬兒輕舒長袖,兩手撫琴,所彈之曲依然是《高山流水》,但那韻味較五年前進(jìn)谷之時(shí),已不知高出多少。何況玉蟬兒心思萬縷,又于此時(shí)此刻彈奏,更生一種感動(dòng)。 聽一會(huì)兒,童子難過至極,轉(zhuǎn)過臉去,以襟拭淚。蘇秦、張儀環(huán)視群山,緩緩跪下,和著琴音,朝鬼谷四山各拜幾拜,又朝童子、玉蟬兒各拜三拜,毅然決然地轉(zhuǎn)身離去。 張儀走有幾步,回身朝童子招手。童子趕上。 張儀朝他深揖一禮,童子還一禮,問道:“張師弟有何吩咐?” “谷中數(shù)年,師弟甚是感念師兄。這要走了,師弟別無他物,唯有一件寶貝,師弟藏在床榻下,留贈(zèng)師兄了!” “童子謝過師弟!” 張儀一個(gè)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率先走去。蘇秦再次抱拳揖禮,扭頭跟去。玉蟬兒和淚又彈一時(shí),樂音裊裊繞繞,直將他們送出谷外。 童子心中記掛張儀的禮物,先一步趕回谷中,推開張儀房門,從床榻下摸到一堆竹簡,看也沒看,提上就朝外面走去。 童子提著竹簡回到草堂,迎面碰到玉蟬兒抱琴回來,大聲叫道:“蟬兒姐,寶貝來了!” 玉蟬兒問道:“什么寶貝?” “是張師弟的,他說贈(zèng)予我,這還沒看呢。”童子放下竹簡,打開一看,卻是龐涓所抄的《吳子兵法》。 “咦!”童子抓耳撓腮,兀自怔道,“此書不是燒掉了嗎,為何張師弟這里還有?” 玉蟬兒一下子明白原委,淡淡說道:“既是張儀送你的,你就藏起來吧?!?/br> 童子踢它一腳:“先生既然要燒它,童子藏之何用?”轉(zhuǎn)念一想,將它捆扎起來,復(fù)提手中,“這些竹片倒是不錯(cuò),雪天來時(shí),正好拿它煮飯?!?/br> 蘇秦、張儀一路無話,直到走出云夢(mèng)山,仍舊一前一后地悶頭急行。渡過宿胥口,二人未走多久,眼前現(xiàn)出兩條路,正南一條官道直通大梁,另一條小道偏向西南,沿河水直通洛陽。 張儀住步,抱拳道:“蘇兄,我們?cè)撛诖说胤值罁P(yáng)鑣了。眼前兩條路,你走哪一條?” “賢弟,”蘇秦一怔,“這……這才剛出宿胥口,你我還可再走一程?!?/br> “蘇兄,”張儀再次抱拳,“天下沒有不散的酒宴,你我終有一別,何在一程兩程?” 看出張儀不愿與他同行,蘇秦只得回揖一禮:“賢弟定要作別,在下只有依從。順便問一句,賢弟可是前往楚地?” 張儀略顯驚訝:“在下欲往何處,蘇兄何以知道?” 蘇秦應(yīng)道:“‘風(fēng)蕭蕭兮過矣……’當(dāng)是楚地民謠,賢弟順口吟之,可見謀楚甚久,蘇秦?fù)?jù)此知之?!?/br> 張儀嘿然笑道:“蘇兄揣摩之功果是厲害。不瞞蘇兄,在下謀楚,的確有些日子。楚國腹地廣闊,物產(chǎn)豐饒,人民殷實(shí),進(jìn)可攻,退可守,當(dāng)是作為之地。我觀列國,能一統(tǒng)天下者,非秦即楚,張儀就賭楚國了。蘇兄欲至何地?” 蘇秦指著通向洛陽的小道:“賢弟看得遠(yuǎn),在下嘆服。在下欲回洛陽,就走這條小路?!?/br> 張儀笑道:“蘇兄不走大道,在下只好走了。”朝小道又望一時(shí),兩手拱道,“蘇兄將出山之后的第一塊棋子落于天元,真是妙手,在下嘆服,就此賀了!” “哦!”蘇秦一怔,“賢弟何來此說?” “蘇兄欲行假道滅虢之計(jì),豈不是妙?” “此話怎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