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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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軫見昭陽的目光直追幕后,微微笑道:“柱國大人,此寶如何?” “天生尤物,天生尤物??!”昭陽回過神來,贊不絕口。 陳軫哈哈大笑起來,笑畢,吩咐眾人撤去簾幕,恢復客堂原貌。 昭陽的心思卻在伊娜身上,見眾人皆去,小聲問道:“如此尤物,上卿如何得之?” “回柱國大人的話,此女是西戎在兩年前獻予秦公的,秦公未及享用,轉(zhuǎn)賞于在下。在下赴楚,順便帶她來了?!?/br> 昭陽頓覺失望:“如此說來,此女是上卿的心肝了?!?/br> “哈哈哈哈,”陳軫笑道,“什么心肝不心肝的,一個女人而已。不瞞柱國大人,在下帶她至此,原也不是為了自用?!?/br> “哦?”昭陽急道,“上卿大人既不自用,又作何用?” “特意留予大人享用?!?/br> 昭陽初時一怔,旋即喜道:“在下謝過上卿了!”略頓一下,似又想起什么,抬頭望向陳軫,“上卿既是送與在下,為何兩年來將她藏于深宅,一絲兒不露呢?” “因為時機未到。” “此話怎解?” 陳軫示意,昭陽湊過頭來,陳軫私語有頃,昭陽聽畢,思忖有頃,長嘆一聲:“唉,不瞞上卿,這些日來,在下輾轉(zhuǎn)反側,苦思冥想,生出萬千念頭,哪一個也不及上卿大人這條妙計??!”又頓一時,越想越是佩服,慨然道,“好哇,真是一個連環(huán)套,一環(huán)接一環(huán),環(huán)環(huán)相扣,憑他張儀鬼精鬼靈,萬難逃過此劫了!” “不瞞大人,”陳軫笑道,“在下留下此寶,為的就是此人。只要踢開張儀,在這大楚之地,還有何人敢跟大人爭奪令尹之位?” 昭陽微微點頭,有頃,凝神望向陳軫:“若是上天惠顧,大事成就,上卿大恩,可叫在下如何報答?” “此言差矣,”陳軫拱手還禮,“你我之間,談何報答?有朝一日在下狼狽,落荒來投大人,大人倘若念及在下這些苦勞,不離不棄也就是了?!?/br> “這個放心,”昭陽斂神正色道,“只要在下一息尚存,我看哪個敢動上卿一根毫毛!” 靳尚陪太子槐走至章華臺前。 太子槐別過靳尚,拾階而上,走有幾步,陡然頓住腳步,轉(zhuǎn)過頭來,對靳尚道:“這樣好了,這陣兒你也沒事,回郢接張子來此候旨。萬一父王召見他,也可省去些許曲折?!?/br> 靳尚應過,轉(zhuǎn)身離去。太子槐快步登上三休臺頂,使宮人稟報。有了兩年前的那次尷尬,太子槐早學乖了,無論何時上臺,必先稟報。 老內(nèi)臣迎出,將他引入靠近湖邊的一處露臺。威王早已坐在席前,正襟候他。 太子槐趨前叩道:“兒臣叩見父王!” 威王指指旁邊席位:“坐吧!” 太子槐謝過,起身坐下。 威王將他打量幾眼,點頭道:“槐兒,你來得正好,寡人這也正要召你呢?!?/br> “兒臣謹聽父王吩咐?!?/br> “景氏一門忠心為國,景愛卿更是有大功于國,今又別在上朝途中,是個好臣子,其心可嘉,其行可彰。喪事一定要大辦,要曉諭全國臣民,讓他們看看,只要忠心為國,有功于社稷,寡人斷不會屈待他們!” “兒臣遵旨!” “還有,”威王沉吟有頃,緩緩說道,“景愛卿的缺,寡人也想聽聽你的。寡人老了,要不了多久,江山社稷都是你的,用誰來做令尹,就由你指定?!?/br> “父王——”太子槐兩眼一花,淚水流出,翻身跪在地上,叩道,“父王萬不可出此不吉之語!父王龍體就如銅澆鐵鑄一般,壽如南山之松,兒臣——” 威王呵呵笑道:“槐兒,你起來吧,寡人老與不老,身子骨兒如何,世上沒有人能比寡人清楚,壽比南山,不過是句吉利話,無論是誰說出來,寡人都不相信,寡人也勸你不要相信。” 太子槐點點頭,起身復坐。 “說吧,依你之見,哪位愛卿可補此缺?” “兒臣……推薦張子!” 威王思忖有頃,微微點頭:“嗯,你長大了,能識人了,寡人為你高興。聽說他把越人治理得不錯,可有此事?” “是的,”太子槐應道,“張子治越僅只數(shù)月,越人盡服,即使甬東,也沒有發(fā)生變亂?!?/br> “這個倒是不易。”威王贊道,“治越是件難事,寡人讓昭陽在昭關另備大兵五萬,防的就是越民暴亂。張子以柔克剛,智服越人,是個奇才。你想做大事,可用此人。傳旨讓他回來吧!” “回稟父王,張子已經(jīng)回來了?!?/br> “哦?”威王微微一怔,“他為何事而回?” “是兒臣召請他的。兒臣以為,越人既治,張子再留越地,亦無大用。碰巧老愛卿仙去,兒臣傳他口諭,準他與景翠一道回來,一來為老愛卿吊唁,二來也想聽他說說越人之事?!?/br> “哦,”威王凝眉思索有頃,點頭道,“好哇,既然他已回來了,就傳他章華臺覲見。越人之事,寡人也想聽聽?!?/br> “兒臣領旨!” 接下來,太子槐將朝中諸事及如何處置等扼要稟報威王,威王閉眼傾聽,時不時地插上一問,太子槐再就所問之事詳細解釋。約有半個時辰,太子槐看到威王打哈欠,起身告退。威王也不挽留,見太子槐走遠,起身走至觀波亭上,對著澤水施展一陣子拳腳,轉(zhuǎn)入旁邊一處密室,在榻上并膝坐下,閉目休息不到半個時辰,內(nèi)臣趨進,說是上柱國昭陽求見。 威王眉頭微皺,嘟噥道:“他來干什么?” 內(nèi)臣應道:“說是有異域尤物敬獻陛下。” “異域尤物?”威王驀然睜開眼睛,“可知是何尤物?” “老奴不知?!?/br> 威王略一思忖,抬手道:“宣他覲見!” 內(nèi)臣領旨走出。 威王又坐一時,起身走出密室,在廳中坐下。不一會兒,殿外傳來腳步聲,昭陽跟著內(nèi)臣急步趨前,叩道:“微臣叩見陛下!” 威王盯住他呵呵笑道:“聽說愛卿有奇寶,快讓寡人看看。” “微臣遵旨!”昭陽再拜后起身,朝外“啪啪”兩擊掌,一行衣服怪異的西域樂手各執(zhí)西域樂器魚貫而入,拜過威王,在一側坐下。又有幾人抬著一塊紅地毯,在空場上鋪開,接著是樂聲響起,六女舞蹈,最后上場的是伊娜,將數(shù)月來的演練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些樂器、舞蹈、服飾皆是來自異域,威王不曾見過,但演奏出來的楚音楚調(diào)卻是熟悉,因而威王非但沒有隔閡,反倒增添出別樣情趣。尤其是如雪般潔白的伊娜,更令威王如癡如醉。 一曲舞畢,威王連聲喝彩,轉(zhuǎn)對昭陽,連聲贊道:“愛卿所言不虛,此女果是尤物,寡人收下了!”轉(zhuǎn)對內(nèi)臣,“引她們?nèi)贩??!?/br> 眾人謝過恩,內(nèi)臣引她們款款走出。 威王起身,笑對昭陽道:“許久不見愛卿了,走,陪寡人湖邊坐坐!” 二人走至湖邊,在觀波亭中坐下。 威王將目光盯在昭陽身上,凝視有頃,開門見山道:“愛卿此來,不單是獻此尤物的吧?” “陛下圣明!”昭陽跪地叩道,“微臣此來,確有一事求請陛下!” “求什么,說吧?!?/br> “微臣不敢說!” “既不敢說,又來求請,你賣什么關子?” “微臣欲向陛下求請和氏之璧!” 和氏璧價值連城,更是章華臺的鎮(zhèn)宮之物,歷代楚王無不將其視為奇珍。昭陽出口即求和氏璧,倒讓威王大吃一驚,不解地問:“愛卿為何求請此物?” “陛下,”昭陽再拜,叩道,“此璧價值連城,微臣不敢求請!微臣此來,是為家母求請。” “江君夫人?”威王怔道,“她怎么了?” “陛下,”昭陽淚水流出,“近日來,家母一病不起,夜夜噩夢,微臣遍請名醫(yī),皆不能治。微臣請來神巫,說是邪魔附身,需和氏璧鎮(zhèn)宅三日。家母不堪噩夢折磨,央求微臣前來向陛下求請,微臣——”頓住話頭,哽咽起來。 “嗯,”威王連連點頭,“此物是可驅(qū)魔避邪,寡人用它鎮(zhèn)宮,也是此用。若是他人求請,寡人斷不許他,可對江君夫人,寡人只好另當別論,待會兒寡人讓他們送此物至愛卿府中,許江君夫人鎮(zhèn)魔三日?!?/br> 昭陽連連叩頭:“微臣代家母叩謝陛下隆恩!” “愛卿請起。”威王邊說邊擺手,示意昭陽起身。 昭陽再拜謝過,起身落座。 威王笑道:“好了,這事兒算是結了。昭愛卿,寡人另有一事,也想聽聽愛卿之意。” “微臣謹聽。” “國不可無相?!蓖踔比胫黝},“景愛卿仙去,令尹之位空缺。依愛卿之意,何人可襲其位?” 昭陽不假思索,拱手薦道:“微臣以為,張儀可襲此位?!?/br> 昭陽竟然舉薦張儀,倒是威王沒有料到的,由不得長吸一氣,凝視昭陽,似要看破他的真實用心。有頃,威王緩緩說道:“愛卿不舉薦三氏中人,反而舉薦張儀,卻是為何?” “回稟陛下,”昭陽應道,“微臣不是舉親,是舉賢。張儀至楚不足兩年,不僅助我滅越,而且上得君心,下得民意,是個大賢之才,可守令尹之位?!?/br> “你且說說,他得何民意了?” “越人臣服張儀,已勝過臣服越王。” “哦,有這等事?” “是的,張子以吳人治吳,以越人治越,自然能夠收到奇效?!?/br> “吳人治吳?越人治越?”威王的眉頭微微皺起,“他是如何治的?” “據(jù)微臣所知,張子禮葬越王,善待且復用越人舊吏,又不知從何處尋出吳王夫差的六世孫,許他立國于姑蘇,與他過往甚密。無疆長子逃至閩南立國,次子逃至南粵立國,張子與他們皆有交往,聽聞他還送去賀禮呢?!?/br> “嗯,”威王眉頭稍懈,微微點頭,“還有什么?” “聽聞張子甚得越地民心。據(jù)臣所知,越地數(shù)千里,越人數(shù)百萬,竟在短短數(shù)月之內(nèi),咸服張子。微臣使人暗訪會稽郡,張子所到之處,百姓皆是扶老攜幼,迎送十數(shù)里,更有村鎮(zhèn)為他立廟樹碑。微臣還探得一首民謠,或可表明張子受越人擁戴的盛況?!?/br> “是何民謠?” “是小兒所唱,歌曰,‘天烏烏兮欲雨,開門迎我張子;地黃黃兮雨止,閉戶送我張子!’” 威王的眉頭再皺起來,沉思半晌,起身道:“這首歌謠倒是別致。昭愛卿,你沒有別的事了吧?” 昭陽聽出話音,謝恩退出。 威王閉目冥思有頃,見內(nèi)臣已經(jīng)回來,躬身候在一邊,緩緩問道:“方才昭愛卿說,越地有小兒之歌,歌曰,‘天烏烏兮欲雨,開門迎我張子;地黃黃兮雨止,閉戶送我張子!’你可聽聞此事?” 內(nèi)臣應道:“臣不曾聽聞?!?/br> “可有越人為他立廟樹碑?” “此事倒有,不過是姑蘇的吳人,并非越人。” “嗯,”威王點頭道,“看來,昭愛卿所言,并不全是無稽之談?!彼尖庥许?,微微一笑,抬頭道,“傳那個白姬,讓她再跳一曲。” 內(nèi)臣領旨,將出門時,威王又送一句:“嗯,還有,張儀若來,就說寡人正忙,讓他回府候旨!” 靳尚興沖沖地與張儀一道趕至章華臺,得到的卻是“回府候旨”四個字。 太子槐大惑不解,使人打探,方知昭陽來過。太子槐親自登臺,尋到內(nèi)臣。內(nèi)臣不敢怠慢,悄聲告訴他,方才昭陽獻予陛下西域白姬,陛下正在欣賞歌舞,無暇他顧。 太子槐謝過內(nèi)臣,悶悶下臺,見到張儀,又不好說破此事,只好苦笑一聲,調(diào)侃道:“真是不巧,父王今日遇到異域高人,正在盡興,朝中諸事盡皆推了。張子且請回去候旨,待父王忙過幾日,必會召請。” 張儀回至府中,一頭霧水,正在閉戶思忖,昭陽府差人送來請柬,邀他務于翌日前去做客。 張儀厚賞來人,從其口中探知原委,原是江君夫人中邪,昭陽從章華宮求來和氏璧驅(qū)鎮(zhèn),定于午時舉辦驅(qū)邪儀式。來人還告訴張儀,聽府中人說,和氏璧采自山陰,系至陰之物,唯見真陽,方能顯示神威,驅(qū)魔避邪,因而神巫要昭陽宴請具有純陽罡氣的貴賓三十六人。昭陽親自列出名單,宴請郢都名門顯貴三十六人。因神巫對賓客人選限定甚嚴,要求少不過弱冠,長不過不惑,且須具備四氣,即頂有罡氣,面有煞氣,身有貴氣,內(nèi)有正氣。昭陽思來想去,僅只列出三十五人,正在為難,聽聞張子回府,既驚且喜,親自書寫請柬,邀他務必賞光,以湊天罡之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