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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鬼谷子的局(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258節(jié)

第258節(jié)

    魏惠王轉(zhuǎn)向齊威王:“熊兄意欲伐秦,田兄意下如何?”

    齊威王拱手:“六國既已合縱,因齊謹(jǐn)聽縱約長之命?!?/br>
    魏惠王將頭慢慢轉(zhuǎn)向韓昭侯。

    韓昭侯在心里打會兒小鼓,緩緩應(yīng)道:“六國既已合縱,伐秦當(dāng)是六國之事,只我等四人決定,恐為不妥。”

    “嗯,韓兄所言甚是?!蔽夯萃跛尖庖粫?,“聽說老燕公已經(jīng)回國去了,還剩一個趙兄,魏罃這就發(fā)帖,邀他三日后來此小酌,與諸君共商大事如何?”

    “謹(jǐn)聽縱約長安排!”眾人齊應(yīng)。

    韓昭侯在虎牢關(guān)上莫名受辱,黑著臉回到成皋,在郡守府正堂上悶坐,白臉因極度暴怒而漲成紅紫。相國匡義、上將軍公仲不知何故,小心伴坐。

    見昭侯鼻孔里的氣越喘越粗,匡義小聲稟道:“敢問君上因何不快?”

    韓昭侯朝幾案上猛擊一拳:“老匹夫,欺我太甚!”

    “可是魏王?”

    韓昭侯一字一頓,聲音從牙縫里擠出:“熊商!”

    公仲兩手摩擦幾下,捏出兩個拳頭:“君上,末將的手心癢了,請君上下令。”

    韓昭侯似是沒有聽見,喉嚨眼里又出幾字:“還有田因齊!”

    見是兩個大國,公仲、匡義互望一眼,再度回望昭侯。

    空氣冷凝。不知過有多久,韓昭侯的喘氣聲漸漸平復(fù),匡義正欲起奏,昭侯陡然爆出一聲長笑:“哈——”

    公仲、匡義被他笑愣了。

    “哼,”韓昭侯止住笑,冷冷說道,“兩個老匹夫,此等伎倆,還想謀我?”

    兩位臣下越發(fā)蒙了,盯住他不約而同道:“君上?”

    昭侯換過面孔,將虎牢關(guān)之事一五一十地細(xì)述一遍,末了說道:“齊之大患在楚、在魏,大欲在宋、在燕,與秦并無瓜葛,可此番伐秦,田因齊為何那般起勁?陘山之辱遠(yuǎn)甚于商於之恥,可熊商何以舍此求彼?你們說說,兩個老狐貍安的這是哪門子心?”

    見二人如墜云里霧里,昭侯不無得意地敲著幾案:“瞧你們這笨腦瓜子!寡人還是捅開說吧,二人慫恿伐秦,目的不在秦,在魏!”

    “君上是說,”匡義有點(diǎn)明白了,“齊、楚皆欲借秦人之力弱魏?”

    “哼!”韓昭侯二目放光,“兩個老狐貍自以為聰明,可這點(diǎn)小聰明蒙蒙魏罃那個愣子眼可以,想蒙寡人,沒門兒!”

    “君上,”公仲遲疑一下,小聲道,“末將以為,以六國之力,以龐涓之能,此番伐秦必定馬到功成。假使獲勝,魏人必得大利?!?/br>
    韓昭侯朗聲應(yīng)道:“如果不出寡人所料,楚、齊必是只出人,不出力。即使功成,魏人沖鋒在前,元?dú)獗貍?,何來精力與楚、齊爭鋒?此番伐秦,于齊、楚而言,成也贏,不成也贏。哼,兩個老狐貍算得精呢!”

    “君上圣明!”匡義由衷嘆服,“我眼前之患不在楚、齊,而在秦人。秦自得函谷,數(shù)度窺我宜陽,我正可趁此良機(jī)去除此患,再與楚、齊計(jì)較?!?/br>
    “愛卿所言甚是?!闭押顩_他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對公仲,“上將軍,你覺得龐涓用兵如何?”

    “列國無人匹敵!”

    “愛卿說的是,寡人就賭此人了。齊人、楚人皆靠不住,結(jié)成伙兒坑蒙魏罃那個老愣子。好在縱親已成,他們雖不出力,卻也不好背后使壞。上將軍聽令!”

    “末將在!”

    “寡人給你加撥宜陽五萬精兵,合兵八萬,全力以赴,助龐涓成此奇功,讓那兩只老狐貍好好瞧瞧韓人的厲害!”

    “末將遵命!”

    楚、齊二王主動表態(tài)伐秦,魏惠王驚喜不已。如此這般折騰合縱,這才是惠王心中所想。

    傍黑時分,惠王急召龐涓、惠施、公子卬、朱威幾位要臣,二目放光:“諸位愛卿,今日后晌,寡人與齊、楚、韓三家定下一樁大事,召請諸位愛卿來,是要商議如何將之落到實(shí)處?!?/br>
    誰都明白大事指的是什么,無不精神振奮,只有惠施習(xí)慣性地閉上二目,似是睡去了。朱威斜他一眼,轉(zhuǎn)向惠王。

    惠王肥而壯碩的身子略朝后仰,將那扇窗子徹底捅開:“這樁大事就是伐秦!”掃眾人一眼,憋足一口氣,猛地呼出,身子傾前,拳頭揮舞,聲音激昂,“諸位愛卿,這一日,寡人等候數(shù)年了!寡人知道,你們也等候數(shù)年了,所有魏人無不等候數(shù)年了!我們不能再等了,等不起了??!”

    龐涓、公子卬、朱威無不被他的激情感染。

    公子卬朗聲應(yīng)道:“請父王下旨,攻打暴秦,兒臣愿打頭陣!”

    惠王的目光卻轉(zhuǎn)向龐涓:“龐愛卿,如何伐秦,寡人就看你的了!”

    龐涓聲音低沉,字字千鈞:“臣萬事俱備,只待陛下旨令!”

    魏惠王的手指習(xí)慣性地叩擊幾案:“此番伐秦,是六國共同出兵,愛卿要多方協(xié)調(diào),多路出擊,踏平秦川!”

    “微臣遵旨!”

    惠王轉(zhuǎn)向朱威:“朱愛卿,六國伐秦,兵馬云集,能否成功,就看你的糧草了!”

    “陛下放心,”朱威回奏,“微臣早已備足糧草,只待征調(diào)!”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愛卿這就動手,先將糧草分批運(yùn)往安邑?!?/br>
    “微臣遵旨!”

    惠王的目光落在惠施身上,呵呵樂了:“惠愛卿,你怎么又打瞌睡了?這么大的事,你總不能一言不發(fā)吧!”

    惠施似是沒聽見,仍在犯迷瞪。

    朱威拿肘子碰他,輕道:“相國,陛下問您話呢!”

    惠施兩眼依舊未睜,半是自語,半是回答:“陛下問錯人了。”

    惠王心頭一動,身子前傾:“惠愛卿,你……此言何意?”

    惠施微微睜眼:“內(nèi)事問內(nèi)相,外事問外相。興兵征伐是外事,陛下既拜外相,當(dāng)問外相才是?!?/br>
    “嗯,愛卿說得是!”惠王呵呵笑幾聲,轉(zhuǎn)對朱威,“聽說蘇子仍在孟津,愛卿這就使人召他,就說寡人有請?!?/br>
    “微臣遵旨!”

    惠施的話余味繚繞。

    出轅門后,朱威緊步追上他,小聲問道:“相國,您方才好像話中有話?!?/br>
    惠施斜他一眼,又朝前走去。

    朱威又追幾步:“暴秦難道不該伐嗎?”

    惠施頓步:“該說的我已說了。六國既已縱親,暴秦該不該伐,你當(dāng)去問六國共相,為何總是盯住我呢?”打個轉(zhuǎn)身,揚(yáng)長而去。

    以惠施的氣量和為人,當(dāng)然不會是出于嫉妒。朱威越想越覺蹊蹺,回到營帳,備好車馬,決定親自去請?zhí)K秦。

    允水岸邊,蘇秦與趙肅侯靜靜地坐著,目光盯在水中的浮漂上。浮漂時不時地跳動,但誰也沒有起鉤,君臣二人的心思顯然都不在釣鉤上。

    肅侯旁邊擺著一封請?zhí)俏夯萃鮿倓偘l(fā)來的。肅侯的目光漸漸落在請?zhí)希焓謸炱鹚?,面呈慍容,連喘幾口粗氣,苦笑一聲:“蘇子,你看明白了吧。”

    蘇秦表情凝重,目光依舊盯在浮漂上。

    肅侯抖幾下請?zhí)骸斑@陣兒才發(fā)來此物,邀寡人赴宴!幾日前結(jié)伴去虎牢關(guān)時,他幾個為何一聲不吱?”

    “君上——”蘇秦移過目光,轉(zhuǎn)向肅侯。

    “蘇子,你不必勸了,寡人明日起程,回邯鄲去!他幾個想喝酒,讓他們喝去!他幾個想賞游,讓他們賞去!什么縱親?他幾個根本沒把寡人放在眼里!”

    “唉?!碧K秦嘆一聲。

    “你為何而嘆?”

    “如果不出微臣所料,魏王邀請君上赴宴,為的不是喝酒,而是伐秦?!?/br>
    “哦?”肅侯打個驚怔。

    “近日來,楚、齊、魏三家各發(fā)大兵,磨刀霍霍,顯然不單是為會盟。縱親旨在摒秦,這也無疑是火上澆油,為他們出兵秦國送了由頭?!?/br>
    “愛卿之意是——秦人不該伐?”

    “不是不該伐,是時機(jī)未到?!?/br>
    “請愛卿詳解?!?/br>
    “秦人已經(jīng)擁有四塞,眾志合一,固若金湯。六國雖合,卻是各懷心志,遠(yuǎn)未形成合力。以烏合之眾擊金湯之國,微臣不見勝算。”

    聽到此話,肅侯倒是不以為然,輕輕哼出一聲:“照愛卿這么說,秦國是不可戰(zhàn)勝了?”

    “君上,”蘇秦沉聲應(yīng)道,“在谷中時,微臣常聽孫臏講論兵法。孫臏說,孫子兵法有云,‘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鶉缓峡v就伐兵攻城,不用其上而用其下,當(dāng)是智竭。孫子兵法又云,‘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六國新合,既不知己,也不知彼,當(dāng)是蠻干。微臣是以認(rèn)為,六國若是伐秦,不戰(zhàn)則已,戰(zhàn),勝負(fù)必判?!?/br>
    肅侯倒吸一口涼氣,傾身道:“以蘇子之見,該當(dāng)如何?”

    “阻止伐秦,以待時日?!?/br>
    “如何阻止?”

    “君上可去赴宴,見機(jī)行事,向諸君陳明利害得失。以君上威望、德能,或有可能?!?/br>
    肅侯沉思許久,搖頭苦笑:“照愛卿所言,他幾人此去虎牢關(guān),必是商議伐秦。他們早將寡人拋在一邊了,寡人何威何望?人家不睬咱,咱自己湊上去噪舌,寡人何德何能?”

    肅侯的話無懈可擊。

    蘇秦垂下頭去,目光回到浮漂上。

    就在此時,樓緩走來,趨前稟道:“啟奏君上,魏國上卿朱威求見!”

    “哦?”肅侯怔道,“他見寡人何事?”

    樓緩遲疑一下:“回奏君上,朱上卿說是……有要事求見蘇子。”

    肅侯臉上一沉,緩緩起身,對蘇秦道:“此人必是請你來的。你可告訴魏罃,就說寡人身心不爽,不能奉陪了,要他好自為之!”轉(zhuǎn)對樓緩,“傳旨肥義將軍,明日起駕,回邯鄲!”

    前往虎牢關(guān)途中,朱威、蘇秦同乘一車。朱威約略講了楚、齊、魏、韓四君在虎牢關(guān)放歌并定下伐秦之事。

    顯然,這是意料中事,因而蘇秦未顯絲毫驚詫,只是淡淡問道:“四位君上所唱何歌?”

    “《河梁歌》?!?/br>
    “《河梁歌》?”蘇秦重復(fù)一句,眉頭微微挽起。

    “有何不妥嗎?”朱威直盯蘇秦。

    “若是此歌,不可伐秦!”蘇秦語氣堅(jiān)定。

    朱威驚愕,情不自禁地“哦”出一聲。

    “此歌雖曰伐秦,卻是征伐未捷。諸君未出師而唱此歌,不吉!”

    “征伐未捷?”朱威撓撓頭皮,“怎么未捷?不是有‘陳兵未濟(jì)秦師降’嗎?秦師既降,說明征伐已捷了。”

    “朱兄有所不知,”蘇秦略一思考,解釋道,“此歌為越人所唱。當(dāng)年越人破吳,氣勢大盛,越王北伐中原,敗齊卻晉,欲霸天下,又恐列國不服,遂以尊周為名,號令齊、晉、楚、秦四大家輔佐周室。秦厲公不從命,越王怒,號令天下伐之。齊、晉、楚三國不敢不興兵,但無一不作壁上觀。越王無奈,只好率先揮師西進(jìn),驅(qū)吳、越之師西渡河水擊秦。秦人懼,納表請降,越師撤退,作此歌記之?!?/br>
    “這是不戰(zhàn)而勝呀?!敝焱琅f納悶。

    “越人的確不戰(zhàn)而勝,”蘇秦進(jìn)一步解釋,“然而,復(fù)原當(dāng)年戰(zhàn)事,越師勞師襲遠(yuǎn),不服水土,糧草不繼,加上遭遇嚴(yán)冬,病死者甚多,士氣極其低落。幸虧秦師臨陣未戰(zhàn),越人才得以全師而退。秦人若戰(zhàn),越師必?cái)??!?/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