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檀郎來了

    金玉剛要開口，低眼卻看到窗外飛來的一只蝴蝶竟然落在了江小樓的畫上，不由瞠目結(jié)舌。再仔細一瞧，畫上幾片蘭葉，兩朵蘭花，構(gòu)圖簡潔、舒展，尤其那蘭花十分飽滿，蘭葉互不交叉，用筆竟絲毫不似一般女子細軟，反而顯得沉穩(wěn)流暢，挺拔剛勁。不由嘖嘖稱奇道：“果真是好蘭、好畫，居然連蝴蝶都能引來，我還真是找到寶貝了！難怪連楊閣老都嘖嘖稱奇…只是，為什么你畫的蘭花沒有根？”

    江小樓微微一笑：“我自己便是個無根可依、無家可回的人，即使畫了根，叫她生長在哪里呢？！”

    金玉聞言一震，不由細細端詳對方神情，卻看不出絲毫端倪，她心頭莫名有些不安，卻是笑了笑：“好，一切就照你剛才所言！”

    小蝶送金玉出門，跨過門檻的時候，金玉回頭下意識地看了江小樓一眼，小樓已經(jīng)低下頭去又鋪開了宣紙，那一雙垂下的明眸極瀲滟，隱有秋水的漣漪。這一幕場景如同墨色，慢慢在金玉心頭浸開，有細小的懷疑遙遙而來，轉(zhuǎn)瞬即逝。

    單薄蒼白的女孩，如同一個風(fēng)都吹得走的紙人，又能翻得起什么風(fēng)浪！

    她心底嗤笑自己多慮，卻又不由壓低聲音道：“好好盯著她，若出了什么差錯，仔細你的皮！”

    小蝶被金玉那毒蛇一般的眼神驚了驚，連忙垂頭：“是?！?/br>
    屋子里，江小樓抬起眼睛，緊緊地抿著嘴，明眸閃亮，有一種平靜中暗涌的情緒。

    金玉以為她會逃避，可江小樓不會。過去，當人生的不幸壓上她的肩頭時，她從不反抗，只一味地包容，面對厄運時，總是第一個反應(yīng)：忍耐。

    可后來她才明白，退一步的結(jié)果不是海闊天空，而是萬劫不復(fù)?？杀氖牵钡教蛇M棺材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內(nèi)心總是不安的，動搖的。秦思曾經(jīng)說過她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她便也真的如他所希望的那樣，滿足于別人給予的一切，既看不到危機的來臨，也看不到自身的不幸，被人一再逼入絕境的時候甚至沒有孤注一擲的勇氣。

    而現(xiàn)在，她的前方?jīng)]有光明沒有出路，哪怕要她一路披荊斬棘，流著鮮紅的血，劇痛著也要頑強地支撐下去，硬生生闖出一條路來！

    國色天香樓，輝煌的燈火伴著歌聲，如水一般從門扉花窗的每一個精巧的縫隙里流瀉出來，一輛華麗的馬車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脑陂T前停下，明明沒有護衛(wèi)鳴鑼開道，卻仿佛無形中劈開了一條道路，行人紛紛避讓。

    “衛(wèi)公公，國色天香樓到了?！币坏狼鍧櫟纳ひ繇懫?，馬車里率先下來一個美男子，他生著飽滿的額頭，濃密的眉毛，眼睛長長的，鼻梁高挺，正是謝連城。

    隨著他的話音剛落，馬車里下來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一身淡青色的長袍，腳踏半舊不新的黑色布履，衣著分外樸素，與謝連城并肩進了國色天香樓。

    謝連城剛跨進正廳，金玉就忙聞訊趕來，她頭簪精工細致的絹花，腰系灑金的大紅羅裙，人還未到，香氣早已撲鼻，聲音帶著十二萬分的欣喜：“謝公子肯賞光，國色天香樓真是蓬蓽生輝啊！”

    謝家是巨富，又是皇商，與皇室的淵源頗深，外人雖然不知究竟，卻也知道謝家絕非一般的商門，便是金玉這等素來眼高于頂?shù)娜艘惨嘌垡源?/br>
    謝連城似司空見慣，將金玉那一只攀附上來的鮮紅蔻丹長指輕輕拂去，笑道：“金老板，今兒的主客可不是我?！?/br>
    金玉眼睛一飛，一眼瞧出旁邊那面白無須的中年人是何種身份，不由微笑起來。大周一朝，皇帝對太監(jiān)頗多寵幸和倚賴，在宮中得臉的大太監(jiān)又格外不同，從當年開國皇帝賜宮女給太監(jiān)王充為夫人之后，這宮中有名望的大太監(jiān)幾乎人人都有一位正室夫人，雖沒有誥命封贈，卻與尋常男人家中正兒八經(jīng)的主母別無二致，所以金玉對太監(jiān)出現(xiàn)在風(fēng)月場所并無多少驚訝，更何況并非人人來此地都是為了賞風(fēng)弄月，多的是來談生意的，眼前這兩位顯然就是如此。她笑容更加燦爛：“那么，二位里邊兒請。”

    剛進國色天香大堂，只見到整個大廳布置得格調(diào)高雅，富麗堂皇，大堂中坐了有八成滿的客人，皆是身著華服，非富即貴，絕大多數(shù)攬了美人吟詩作對、唱和飲宴。當中繡凳上坐著一個臉色白嫩的美貌女子，懷里抱著月琴，輕輕撥動琴弦，啟開朱唇，纏纏綿綿的唱著。在各桌之間往來穿梭的婢女們更是生得身姿窈窕、面容俏麗，好一派清雅風(fēng)流景象，讓人絲毫生不出不堪入目之感。

    見到他們幾人進來，所有人的眼光“唰”的一下都掃了過來。

    “謝公子”

    “是謝公子”

    “檀郎來了”

    大周一朝，對于美男子的最好形容便是檀郎，而在閱美無數(shù)的姑娘們眼中，能稱得上檀郎的著實鳳毛菱角。整個大廳在瞧見謝連城的瞬間，四處都是壓抑著興奮的聲音，還有人“蹬蹬蹬”的往樓上跑想要去招呼人來瞧，整個空氣中洋溢著一種蠢蠢欲動的傾慕之情。

    謝連城緩步走來，在燭火通明的大廳更加顯得美如冠玉，皎若朗月，那一頭漆黑的發(fā)下，膚似冷玉，眉如墨裁，眼波輕輕閃動之間俊朗絕俗，顧望之際奪人心魄。

    真可謂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有些不熟悉謝連城的尋歡客俱都眼前一亮，已經(jīng)在開始小聲打聽這位陌生的俊美公子是誰了。

    金玉膩聲道：“兩位請包廂坐一坐?！?/br>
    謝連城對一切早已見怪不怪，與衛(wèi)公公二人徑自落了座，將外界一切議論摒于門外。二人商議完正事，衛(wèi)公公興致頗高，特地請了人來唱曲。不一會兒就有四名妙齡少女進了包廂，緋色衣服上繡著描金的牡丹花，顯得異常美麗，四人分別抱有琵琶，古琴，玉笛，蕭，同時笑吟吟地屈膝行禮，然后開始表演。

    衛(wèi)公公看了一會兒，興味索然：“人和曲子都不錯，但都說國色天香樓美人如云，咱家瞧著也不過如此?！?/br>
    這四名女子都算中上之姿，但宮中何等天仙國色沒有見過，難怪衛(wèi)公公不以為然。謝連城笑了笑，不置可否。站在他身后的懷安瞪大了眼睛，心道這位公公好生挑剔。

    四名少女一愣，互相對視一眼，領(lǐng)頭的嫣然一笑：“您有所不知，似我等尋常的只在外頭逗個趣，咱們國色天香樓里面的一等姑娘個個天仙一般，真正的重頭戲還在后頭。先生若是不信，待會兒便是我們新近名聲大噪的桃夭姑娘搭臺表演，您一瞧便知。”

    衛(wèi)公公微微一笑：“哦，那我倒是要看看?！?/br>
    大周傳到第五世，君王開明，藏富于民，一派欣欣向榮的場景。

    當今天子喜管弦絲樂，貴族們爭相效仿天子名士風(fēng)范，民間便也大興此道。

    自古以來才子就跟佳人分不開，本朝文風(fēng)開放，達官貴人、才子名流皆以風(fēng)流自視，尋常出游、飲宴、詩會統(tǒng)統(tǒng)都離不開這些風(fēng)流佳人的陪伴，而國色天香樓更是個中翹楚，世人皆知這里的一等美人要比宮中妃嬪都要艷上三分，衛(wèi)宏此行當然也有好奇之心，若有可能么，尋摸個絕色佳人…將來說不定能派上大用場。

    這二樓設(shè)計巧妙，一個個包廂相互獨立?？腿嗽诎鼛麅?nèi)往下能清晰的看清場中人，外人卻難以窺破其中奧秘，著實頗費心思。

    突然聽見一聲鼓弦響動，衛(wèi)公公向樓下望去。此時不但國色天香樓包廂全滿，便是樓下也已坐滿了名門公子，巨富豪客，遠遠圍著一個小戲臺。人人都是京城里非富即貴的大人物，卻都翹首以盼，幾乎扭傷了脖子。

    －－－－－－題外話－－－－－－

    青樓賣藝神馬的最庸俗了，哈哈哈，要賣出點不同尋常來才行。話說有娃問我這個檀郎是不是男主，不要著急，本文兇狠彪悍的美男眾多，別輕易站隊，站錯了多慘→＿→

    第10章  天下絕色

    誰都知道國色天香樓的老板娘金玉手段超群，親自調(diào)教出來的人不僅個個相貌身材一流，而且詩詞歌舞樣樣精通，等閑人不要說請來飲茶，想要見一面都不容易。再加上金玉在朝中有顯貴支持，國色天香樓自然坐穩(wěn)了京城風(fēng)月的第一把交椅。往日一等的姑娘若是表演都是座無虛席，更別提今天這一場要演出的還是如今風(fēng)頭正勁的桃夭姑娘。

    很快臺上便出現(xiàn)一位白衫美人，手里一把古琴，她身形纖細如柳，頭發(fā)烏黑油亮，眾人矚目之下便面上泛紅，眼簾低垂，不經(jīng)意間透出點點風(fēng)情，叫人大為愛憐。眾人以為她就是桃夭，正在欣賞之間卻又有一名紅袍美人上場，她的頭發(fā)全部高高束在頭頂，腰間系了五色彩絲，眼瞳晶亮，艷光四射，偏是大大方方地看向眾人，一副英姿颯爽的男裝打扮。

    這兩人模樣身材一般無二，赫然是一對雙生子。二人一人奏琴，一人舞劍，白衣女子琴音婉轉(zhuǎn)流暢，有種超乎凡俗的清幽，紅衣女子身姿卓絕，腰間彩絲隨著她的動作如雀屏般散開。隨著琴音忽而揚起，紅衣女子的劍招越發(fā)凌厲瀟灑，窈窕身形剛勁如同游龍，耀眼的劍光令人眼花繚亂。二人配合天衣無縫，眾人看得目不暇接，叫好連連。

    隨著“錚”的一聲琴音結(jié)束，紅衣女子陡然收劍，劍光猛地頓住，就像平靜的江海凝住了波光。

    這雙胞胎一文一武，一靜一動，一文雅一灑脫，一羞澀一大方，端的是各有所長，真是占盡了風(fēng)光，滿堂賓客大為稱奇。四下彩聲雷動，人人喊好，更有韋伯侯家的公子沈長安大聲贊道：“好！好一對絕麗佳人，國色天香樓果真不同凡響！”

    驃騎將軍府少將軍王鶴和戶部尚書府公子吳子都也來湊趣，巴掌拍的震天響。

    這些公子哥本都是風(fēng)流場中的常客，能博得他們滿堂彩自然不同凡響。

    衛(wèi)公公眼見如此，也不禁嘖嘖兩聲，問作陪女子道：“的確頗有意思，下頭哪一個是桃夭？”

    女子掩唇一笑：“先生心急了，我們桃夭姑娘豈是這等凡俗女子及得上的，您且莫要著急，細細看下去就是！”

    謝連城卻只是低頭品茶，對一切視而不見。

    開場便已經(jīng)達到如此高度，桃夭如何表演都很難更勝一籌，此乃大忌。按照道理說，經(jīng)驗豐富的金玉當不會犯下這個錯誤，還是她當真對桃夭如此自信？

    不光謝連城如此想，在場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能夠壓得過這一對雙胞胎，不知桃夭姑娘是何等風(fēng)情，現(xiàn)場的氣氛因而一下子更加熱情高漲。

    就在此時，舞臺右側(cè)漆木美人屏風(fēng)后側(cè)緩緩步出一個金色華裳的女子，她面上罩著一層輕紗，手中持著一只琵琶。就在眾人疑惑頓起之時，輕妙的琵琶聲響起，節(jié)奏不疾不徐，她舉足旋身，裙裾如游龍驚鳳，緩緩擺動。

    她的腰肢十分柔軟，時而彈動琵琶，時而將琵琶作為道具旋轉(zhuǎn)，項飾臂釧隨著她的動作叮當作響，一舉手一投足都透著媚字，體態(tài)像弱柳般嬌柔無力，別具清韻。

    原來是琵琶舞，眾人恍然大悟。

    節(jié)奏開始由慢變快，由弱變強。剎那間，這女子一舉足一頓地，一個旋身竟然將琵琶懸于背后。只聽見那琵琶陡然發(fā)出一連串音量極強、極洪亮并富有金石音色的高亢奏鳴，震得謝連城的耳鼓都一陣微癢。他不由自主舉目望去，臺上的女子手中琵琶明明懸于身后，卻依舊在她的纖纖玉指下迸發(fā)出激烈仙音，她一邊彈奏一邊舞動，身形卻越發(fā)見出輕盈婉轉(zhuǎn)，旋即如風(fēng)。

    “她這是——”臺下的沈長安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向大廳里的每一個人提問。

    “是反彈琵琶！反彈琵琶！”吳子都搶先撫掌大嘆，“妙，實在是妙極了！”

    在座眾人皆知，瑯琊寺中有一幅長達十米的千年壁畫，畫中描繪著歷史上的四大美人。第一幅便是美人飛天伴隨著仙樂翩翩起舞，舉足旋身的反彈琵琶圖。曾有舞姬妄圖模仿畫中場景，奈何要跳此舞不光要舞蹈高妙，更要擅奏琵琶。不是沒有人跳出來，卻無一不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只有形似沒有神似。偏偏這桃夭姑娘竟然能模擬出飛天在反彈琵琶絕技時剎那間的靈動舞勢，實在叫人拍案叫絕。

    當化名桃夭的江小樓使出了反彈琵琶的絕技－－于是，整個國色天香樓為之驚羨不已，時間仿佛也不再流逝，眾人張大了嘴巴望著臺上舞姬，完全忘記了語言。

    江小樓不曾關(guān)注臺下的震動，她的舞姿越來越快，有時折腰轉(zhuǎn)身，有時腳步輕移，琵琶聲聲，舞姿絢爛，像是一朵妖嬈的牡丹，瘋魔般的艷麗沸騰著觀者渾身的血液，所有的漫不經(jīng)心都在她的這一出舞蹈中粉身碎骨，她如同煙霞一般燦爛，光彩照人，萬眾矚目。

    舞到眾人都目瞪口呆之時，江小樓突然擲出琵琶，王鶴一把接住，抱住琵琶呆呆望她，幾乎癡了。

    她手臂輕甩將臂上金環(huán)褪去，原本折好的水袖陡然散開，她的舞姿疾徐變化，由高亢變得柔緩，由凌厲變得飄逸，赫然是美人圖上第二幅的長歌水袖。頃刻之間，她已經(jīng)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出壁畫上描繪的翠鳥臨水、游龍驚夢、垂蓮照影、凌雪紛飛四種場景，舞姿之變幻、節(jié)奏之平緩，簡直是輕盈之極、娟秀之極、典雅之極。

    沈長安眼睛都看直了：“瞧她神態(tài)舞姿，簡直是壁畫上的長歌再生！”

    吳子都連連點頭：“是詩又是舞，世所罕見啊?！?/br>
    須臾之間，江小樓微微一笑，仰頭撕了水袖，眾目睽睽之下再次變換了舞步。她的身體隨著腳步的動作搖擺扭動，似空中浮云，又似晴蜒點水，更像是浪花不斷拍打著海岸，仿佛龍宮中的仙女在波濤上飄來舞去，硬是將一出舞跳得流暢痛快，極富“踏歌來、凌波舞”的氣韻。

    “是第三幅云棠的凌波舞！”包廂里的衛(wèi)公公瞇起眼睛。

    當眾人看得如癡如醉之時，伴奏的悠揚琴聲忽然換成了幽冷的簫聲，變得蒼郁而蕭索，江小樓翩然轉(zhuǎn)身，突然褪去一身金色華服，露出內(nèi)里柔若白云的白衣，瞬間舞姿也變得仿佛一片秋風(fēng)中的落葉，美得那么凄涼，美得令人心碎。

    她如今一身白衣，與剛才錦衣華服，對比十分強烈。

    燭火通明的臺上，她臨風(fēng)而立，衣袂翩翩。張開的手指如同蓮花，纖細的手臂如同蓮蔓，不斷牽引著，卻又不斷分離。

    這一場哀傷纏綿的獨舞，用曼妙的身體語言表現(xiàn)著澄澈如水的心靈陷入絕望后的悲傷，像是暖日下的春雪，像是花瓣上的清露，在短暫的時光里，折射出生命最后的美麗。

    眾人看到眼前的活色生香，搖曳翩翩，仿佛見到最美的錦緞剪裂了，清艷的蓮花被揉碎了，黑暗緩緩?fù)淌芍詈蟮拿篮谩奈璧笩o聲無息，偏偏像是死去的花之精魂此起彼伏。

    這一出舞蹈是歌唱，是哀號，是痛苦，是嘆息。散出蓮花的香氣，流瀉了千年來繚繞在壁畫上的芬芳，集了三千寵愛的驕傲，更藏著飽受人生不幸災(zāi)難的苦恨。

    大家在這美麗的絕望和綺麗的馥郁中臣服到底，每一個人都把眼睜圓了。

    蓮衣的故事不是傳說，她降臨了，在這個臺上，是真正的蓮衣！

    眾人看著看著，竟有人被這一出舞勾出了莫名心事，眼中忽然有了淚光。

    只有謝連城怔怔望著，似乎望進了江小樓的心中。

    她這樣燦爛的美麗著，謝連城卻分明看到那燦爛的美中繚繞著深入骨髓的憂傷。

    絕望，凄然，悲憤，仿佛想要掙脫一切卻被死死束縛。滿身傷痕卻依舊孑然傲行，陰柔絕望中深藏凜然怨憤。

    在眾人渾然忘我之時，簫聲突兀地斷了，江小樓的身軀流云般飄落。她整個人緩緩匍匐在地，就好像一只失去愛侶的鴛鴦獨自死去。

    那樣安詳和諧靜謐，那樣與世隔絕的疏離。

    江小樓長長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眸子里的情懷。

    謝連城目光微動，喃喃自語：“是蓮衣之死?！?/br>
    飛天、長歌、云裳、蓮衣皆是瑯琊寺壁畫中的四大美人，飛天叛逆絢爛，反彈琵琶；長歌輕盈典雅，水袖傾城；云裳飄逸灑脫，凌波微步；再加上最后一出風(fēng)姿卓絕卻凄艷至極的蓮衣之死，講述的是四位絕代佳人的獨門舞蹈，也是她們光輝燦爛卻又各具特色的一生。

    江小樓長短肥瘦，隨時變更，風(fēng)情態(tài)度，極為逼真，須臾之間讓眾人盡觀四位早已隨風(fēng)而逝的絕色美女，滿足男人的全部幻想，何等風(fēng)流，何等愜意！

    不知瞧過多少美人的衛(wèi)公公，在看到過江小樓一舞后，居然變得什么話都說不出了。過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嘆息著說道：“我沒有話說。我從來沒有想到一個人能匯聚天下之美，能擁天下之妖。我從來也沒有看到過這樣精彩的表演，如此女子，豈可淪落風(fēng)塵？”

    謝連城盯著江小樓，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還癡癡抱著琵琶的王鶴喃喃自語：“擁有這一美人，豈非天下絕色盡在懷中！”

    眾人這才猛然驚醒，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忘記鼓掌，一時熱烈的掌聲幾乎將屋頂都掀翻了。

    恰在此時，二樓漆畫著富貴海棠的包廂門突然打開，一紫衣男子漫步而出。此人玉面朱唇，風(fēng)流可人，一雙眼睛似笑非笑，似嗔非嗔。

    那蠱惑的眼，薄薄的唇，勾人的笑，一輕瞥一淺笑，絕色得讓人窒息，偏生華麗陰鷙的氣質(zhì)天下之間獨一無二。

    他身上有一種神秘的力量，讓人情不自禁被吸引、被迷惑。那是芬芳的罌粟，那是淬毒的刀鋒，那是銷魂的靡靡之樂，不動聲色之間奪人心魄。

    他只消一登場，便華麗耀目得讓周圍頓時慘淡失色。

    剎那之間，滿堂贊嘆戛然而止，寂靜無比。

    江小樓抬起頭來，只看了一眼，心頭掀起滔天巨浪。哪怕天地崩裂，哪怕海水倒流，她也不會忘記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