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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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那張完美無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 剛剛雪狼明明好端端地在他身邊坐著,可為什么會突然發(fā)瘋一樣地沖過去,沒有他的命令,雪狼是不會輕舉妄動的,紫衣侯站起身,拱手向楊閣老道:“抱歉,是我管教無方。” 楊閣老指著那堪堪被護衛(wèi)拉住的雪狼,氣得渾身發(fā)抖:“你不知道,我的飛將軍值多少銀子?僅僅是因為輸了一場比賽,竟然如此沒臉!放狼咬人,紫衣侯,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紫衣侯那雙細(xì)長上挑的丹鳳眼微微瞇起,似流轉(zhuǎn)出些許暴戾之氣。縱然如此,他也依舊是一個風(fēng)華絕代的美男子。此刻,他的目光漸漸轉(zhuǎn)向了江小樓,流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 明明嘴角微微上揚,眼神卻比臘月的寒霜還要冰冷。那一絲笑意在江小樓看來,無論如何也不能稱之為笑。 江小樓很清楚,紫衣侯十分喜愛雪狼,超過身邊的一切人和事物。于是他露出那樣的表情,讓人覺得他下一刻就會把她撕個粉碎。 一個弱質(zhì)纖纖的女子,伸出那只白皙柔嫩的手,咔噠一聲,擰斷了蕭冠雪的神荊她實在是聰明極了,深深知道如何能夠激怒蕭冠雪,她也狂妄極了,坦然面對那雙不怒而威、寒氣逼人的眼睛,不過笑吟吟地望著對方,眉眼生春地說一句:哎呀,被你發(fā)現(xiàn)了。 江小樓面上含著淡淡的笑容,口中卻勸說道:“閣老,算了,這雞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再責(zé)備侯爺,只怕也是于事無補。” 楊閣老卻吹胡子瞪眼,怒氣沖沖地道:“這事你別管了,他這是欺人太甚!我告訴你蕭冠雪,不要以為陛下寵愛你,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今日的斗雞比賽明明就是你輸了,可你卻縱容自己的愛寵吞吃了我的飛將軍,你看我會不會在陛下面前告你一狀!” 人家都說年紀(jì)大了,一是容易變得像個小孩,二是很容易著急上火。江小樓遞上一杯茶,輕言細(xì)語:“閣老,勿要生氣,這不過是微末小事?!?/br> “什么小事?”楊閣老一下子提高音量,也顧不得眾人都在瞧,只一味怒指著紫衣侯痛罵道:“這等狗東西,連我的飛將軍都敢吃掉,還有什么不敢的!蕭冠雪,給我賠飛將軍的命來,否則我決不與你善罷甘休!” 素來穩(wěn)重的楊閣老居然會出現(xiàn)這樣蓬勃的怒意,王鶴徹底愣住了,他不解地道:“這是為什么,不過就是一只雞?!?/br> 吳子都捅了他一下,低聲道:“快點噤聲,你不是不知道,楊閣老就是屬雞的!紫衣侯這只狼可真是太過分了,當(dāng)著閣老的面吞了那只雞,其中寓意不問可知,難怪閣老如此憤怒,縱然是我怕也忍不下這口氣” 蕭冠雪輕輕一嘆:“閣老,我愿意賠償你五千兩?!?/br>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這斗雞可真是價值千金,一出手就是五千兩。 楊閣老冷哼一聲道:“你知道飛將軍給我贏了多少錢,更何況這不是錢的問題!” 蕭冠雪慢條斯理地到:“如果閣老還嫌不夠,那就再加一萬兩,來人。”兩名黑衣護衛(wèi)立刻快步上來,蕭冠雪看著那雪狼,神色從容,淡漠如冰:“犯了錯就不能被原諒?!?/br> 護衛(wèi)已經(jīng)明白過來,有些不忍地看著雪狼,而雪狼剛剛吞吃了飛將軍,正在洋洋得意之間,正預(yù)備回到主人身邊,不料寒光一閃,兩把長劍同時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削去了雪狼的頭顱,一時鮮血狂噴,護衛(wèi)一頭一臉都是狼血,連長劍都在隱隱顫抖。 紫衣侯的目光沒有瞧任何人,只是看著江小樓。 江小樓微微一笑,神色如春水,婉轉(zhuǎn)輕柔。 那顆狼頭骨碌碌一直滾啊滾,最終滾到了楊閣老的腳下。他面色一變,看著紫衣侯,瞇起眼睛道:“這就是你的處置方式?” 紫衣侯冰雪般的唇畔只有淺笑:“得罪了閣老,只能以死謝罪。一頭不聽管束的牲畜,早該死了?!边@樣說著,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瞟過江小樓,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江小樓眼角彎起,笑容卻更甜:“是啊,既然侯爺如此知錯能改,您就大人大量,原諒他一回吧?!?/br> 楊閣老看看那倒地的龐然大物,又瞧瞧眾人驚悚的眼神,嘆了口氣:“算了?!闭f完,他甩袖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紫衣侯步入場中,冰涼的手指輕輕落在雪狼光滑的皮毛上,卻有一雙鑲嵌著珍珠的繡鞋緩緩走到他身側(cè),滿帶惋惜道:“聽說這狼是侯爺親手養(yǎng)大的,日夜隨扈,誰知竟落到今日下場,真是可惜。” 紫衣侯抬起眸子,靜靜望了江小樓一眼。陽光下,她的面孔近似透明,漆黑的眼睛帶著神秘莫測的光芒。 “江小樓,你果然知道每個人的弱點是什么?!彼p輕嘆息著,猶如對情人低語。 江小樓只是和靜微笑:“侯爺過獎,從今往后可要管束好身邊的畜生,否則會給您帶來大麻煩。” 還未來得及離開的眾人都用驚訝的眼神看著這兩人,男人俊美絕俗,女子美貌傾城,然而他們兩人之間流轉(zhuǎn)的氣氛怎么都不像才子佳人一見鐘情的曖昧,倒像是即將展開瘋狂搏殺的殘酷現(xiàn)場。 最終,江小樓輕聲吩咐道:“小蝶,周老板答應(yīng)給我預(yù)備的狼皮應(yīng)當(dāng)備好了吧,等過冬的時候做一件大髦,必定極暖和?!?/br> 紫衣侯目光冰涼地盯著她,似乎把她美麗的臉一寸寸凌遲開來。 江小樓翩然離去,紫衣侯臉上的笑容終于消失:“帶著雪狼的尸體,回去吧?!?/br> 回到府上,紫衣侯立刻命人剖開雪狼的尸體。檢查的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雪狼肚子里,飛將軍頭部的羽毛上粘了香噴噴的豬油,厚厚的兩層,那濃膩的味道無論如何都遮擋不住。 紫衣侯愕然片刻,終于明白過來,他用修長如玉的手指拈起一杯酒,兀自笑得不可自抑:“江小樓啊” 蕭冠雪懂得欣賞每個女人的獨特之處,但僅止于此,當(dāng)她們失去了觀賞價值,就會變成裹著紅粉的骷髏,變得叫人心生厭煩。當(dāng)他對一個女人感到厭倦的時候,這個女人的生命也將就此終結(jié)。然而現(xiàn)在,他對江小樓很感興趣,這種興趣已經(jīng)超越了他對其他一切事物的關(guān)心。 當(dāng)然,這只是因為她給他一種很特別的感覺,獨一無二。 江小樓走出斗雞場不久,馬車迎面便遇上了謝連城。 他看著她,沉靜的眼睛面帶微笑:“今天玩得開心嗎?” 江小樓一愣,隨即輕展笑顏:“原來你什么都知道?!?/br> 謝連城若有似無地嘆息一聲:“他縱狼傷人,的確應(yīng)當(dāng)吸取教訓(xùn)。只是你這樣做,反倒挑起他對你的興趣,你不會不清楚這一點。每個玩火的人必須做好充足的心理準(zhǔn)備,否則——” 見對方對一切了若指掌,江小樓不答反問道:“鋪子里的生意如何?” “一切都好?!?/br> “謝伯父最近身體如何?” “沒事,他只是掛念你?!?/br> 江小樓點頭,“改日我會去府上看望他的。不過,謝大公子今天特意來看我,就是為了說這些嗎?” 輕風(fēng)悄悄拂過,卷起沙塵漫天,幾乎迷了人心,謝連城看著江小樓,深潭般的眼睛含著動人的光芒,口中道:“慶王府不是一個易相與的地方,要千萬小心。” 江小樓緩緩垂眼,臉色未變:“還有呢?” 謝連城繼續(xù)道:“慶王頗得帝王寵愛,其他的皇子為求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多方巴結(jié)、急于攀附。他們都是慶王府上的???,你要小心回避這些人,尤其是…太子。” 太子是秦思的主子,他沒有當(dāng)眾與江小樓計較,一方面是此事是沒有動搖他的根本,而另一方面是他自持身份,不屑與她為難,但如果江小樓整天在他跟前晃,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會改變主意,要跟她算算總帳。更別提如今太子身邊還有一個不穩(wěn)定因素… 江小樓卻是不以為意地自嘲道:“你瞧,我身邊到處都是敵人,還真是危機四伏?!?/br> 謝連城神色認(rèn)真:“你知道就好。” 江小樓眨了眨眼睛,輕聲道:“我不主動找麻煩,麻煩自己來找我,既如此,何妨拼個魚死網(wǎng)破。”她說話的時候語氣格外森冷,竟與往日大不相同。 此刻天色已近黃昏,霞光漫天,印著江小樓的眉目,蒼白的面上泛出淡淡金色,看起來越發(fā)奪目。 謝連城看著她,靜默了許久:“酈小姐的死…對你的打擊很大?!?/br> 江小樓一愣,眼里驚詫之色一閃而過,卻轉(zhuǎn)瞬定了神,只淡笑道:“不要胡說,我很好?!?/br> 謝連城輕輕彎起嘴角,臉上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若你很好,便不會露出這樣悲傷的表情。她去世之后,你甚至連眼淚都沒有掉過吧。一個不會哭的人,沒法宣泄內(nèi)心的痛苦,只會越加憤怒和絕望?!?/br> 江小樓怔住,立刻瞪向楚漢,楚漢連忙一縮脖子:“小姐,您可別這么看著我,我什么都沒對公子說!” 謝連城語氣輕緩道:“不要怪他,這事跟他沒有關(guān)系?!?/br> 她垂眸,心中對他的關(guān)懷并非無動于衷,最終只是微笑道:“鋪子暫且拜托給你,我會盡快處理完慶王府的事,不會勞煩你很久的?!?/br> 霞光稀疏,光束透過道路兩旁的樹影,輕輕拂過她的面上,她的眼底有水光,卻無一絲淚意。長久以來,她拼盡全力去對付自己的敵人,忽略了對好友的照顧和關(guān)懷,如果她能好好傾聽雪凝的心聲,事情可不可以重頭再來? 他眸子定定地望著她,眼底明亮:“記住,不是你的錯” 她怔了一下,旋即低頭,逐漸昏暗的天色掩住了她有些顫抖的眼睫,也將她的真心全部掩埋。他只聽見她聲音淡漠地道:“多謝你的關(guān)心,我該走了。” 謝連城聞言,呼吸窒了一下,才道:“保重?!?/br> 他的聲音沉穩(wěn)好聽,一路望進(jìn)他瞳底,只見到煙波深深,眸光溫柔,她心頭驀地一顫,下意識地放下了簾子,隔絕了他的目光。 他目送著馬車離去,卻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懷安輕咳一聲,他才醒過神來,道:“你做什么?” 懷安笑嘻嘻地道:“公子這么喜歡江小姐,為什么不把她留在謝家呢?” 謝連城唇角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世上每一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要走的路,如果你真心關(guān)懷一個人,就不應(yīng)當(dāng)總是在她前面攔著。與其做她的攔路虎,不如想方設(shè)法成為扶云梯,你明白嗎?” 懷安當(dāng)然不明白,也根本無法理解謝連城的想法,只是傻站著,滿臉懵懂。 江小樓回府,正巧碰見太子的車駕從慶王府門前離開。她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神色若有所思。小蝶略感驚詫,問道:“小姐,您在想什么?” 江小樓收回目光,神色如常:“不,沒什么?!?/br> 馬車?yán)锏奶臃畔潞熥樱_階上的素服美人便也消失了,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身邊隨從道:“慶王妃身邊的義女——是叫江小樓吧?” “是,太子好記性。” 太子細(xì)細(xì)思索起來,江小樓這個名字倒很是熟悉,仿佛在哪里聽過。隨從低聲提醒道:“太子爺您忘了,當(dāng)初秦大人曾經(jīng)說過他與江家有舊怨,江小樓便是他的仇人,想來秦大人的死…恐怕也與她脫不了干系?!蓖馊瞬恢狼厮嫉降自谀睦?,只知道他失蹤了,便只能做死亡論處。 太子聞言,不自覺地想起那雙明媚的眼睛,清澈如水的目光,以及臉上一副春風(fēng)般的笑容。 “當(dāng)初把那些事情揭出來,除了楊閣老的功勞外,這江小樓亦是功不可沒?” 隨從立刻回答:“是,太子?!?/br> 太子點頭,閉目靠坐在團花引枕上,那張美麗的面孔越發(fā)清晰。 真沒想到,短短數(shù)日間江小樓竟然能攀附上慶王府,而慶王妃竟然也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收她作義女,這一點足以證明她有獨特之處。 剛剛她明明是向他望過來,毫不掩飾的。 尋常女子瞧見他不是羞澀就是畏懼,她倒是膽大如斯。 即便是驚鴻一瞥,他也清清楚楚瞧見對方眼底的審視。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權(quán)勢、富貴,亦或是… 回到太子府,剛過大門,一身素白衣裙的謝瑜輕盈地走過來,面上含著柔情似水的笑意:“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將她扶起來,滿臉憐愛地道:“瑜兒今天怎么在這里等著我?” 謝瑜只是笑道:“聽說太子出去了,我便一直在這里守著,希望能夠早點見到太子?!?/br> “喔,這么想我?”太子表現(xiàn)出極大的欣慰。 謝瑜只是含羞帶怯地一笑,直到把太子迎入自己房中,才吐氣如蘭地道:“我親手為太子殿下縫制了一條腰帶,您瞧瞧?!?/br> 整條腰帶用辟邪的金線繡出翩然欲飛的云紋,帶鉤是通體碧綠的龍形翡翠,飾以熒光發(fā)亮的白珠點綴,比宮中繡娘的作品都更精細(xì)百倍。 太子端詳一陣,不由贊道:“果然是好針腳,又很細(xì)心,做得很漂亮,替我?guī)习?。”他主動解下自己原先的腰帶,換上了謝瑜這一條,低頭瞧瞧,嘴角笑意更深,“這繡活兒做得很好,可是名家教導(dǎo)?” 謝瑜臉上仿佛多了幾分歡喜,羞紅了面孔:“殿下說的不錯,幼年時候也是請了名師教導(dǎo)過,只可惜這兩年有些生疏了” 太子對這份親手制作的禮物大為滿意,一時并未注意到她的回答。謝瑜眸子里暗光流轉(zhuǎn),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太子殿下,今日可是進(jìn)宮去了?” 太子搖頭,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不,我是去慶王府上?!?/br> 謝瑜的呼吸輕輕頓了一下,等到太子望她,卻又輕輕笑了:“喔,原來是慶王的府上?!?/br> 見她低頭沉思,似有難言之語,太子心頭一動:“怎么,慶王府有什么古怪?” 謝瑜眼眸幽深,貝齒輕輕咬住唇瓣,不多時竟見一片青白,道:“不敢,我只是聽說慶王妃收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做義女——” “這話倒是不錯,慶王還跟我抱怨說王妃半點也不顧忌他的顏面,竟從外面弄來一個商門之女,實在是丟臉?!碧虞p巧的目光在謝瑜的面上劃過,不經(jīng)意又想起那張嫵媚風(fēng)流的面孔,輕輕笑了,“我倒是覺得那姑娘生得美麗,規(guī)矩又好,倒絲毫也不遜色于侯門之女?!?/br> 聽太子如此贊嘆,謝瑜一時沉默。 太子捧起茶盞正欲入口,卻察覺對方異常沉默,不由道:“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