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王妃望著他的神情，冷笑不已：“都是他自己不要臉作出來的，府上妻妾那么多，他還不滿足，居然對一個孩子下手，這是老天在懲罰他！”

    江小樓握住了王妃的手，柔聲寬慰道：“母親，不必生氣?！?/br>
    “我不是生氣，是痛快！這樣也好，他說不出話來就根本沒辦法怪罪你，你也不必走了?！睉c王妃緊了緊她的手，旋即微微笑了一下。

    從慶王的院子里出來，江小樓便去看望衛(wèi)風(fēng)。

    衛(wèi)風(fēng)此刻已經(jīng)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坐在那里聽小蝶數(shù)落：“慶王叫你去你就去嗎？應(yīng)該大聲呼救才是。”

    楚漢斜倚在柜子邊上：“你傻了呀，慶王府是什么地方，他呼救又有誰去聽他的？”

    衛(wèi)風(fēng)只是低著頭一聲不吭，小蝶顯得義憤填膺：“王爺也真是太過分了，身邊那么多美人還不夠，居然對一個男孩子下手！可我現(xiàn)在真的好擔(dān)心，萬一他追究起此事，小姐也要受到牽累”

    小蝶說的都是實在話，卻明顯不合時宜，叫人覺得她自私自利。

    楚漢素來心胸寬大，性子又極仗義，聽了這話把臉一沉道：“難道就為了怕事，眼睜睜看著他被王爺糟蹋嗎？”

    “我什么時候說過這樣的話，還是我讓小姐回來的呢！”小蝶俏臉漲的通紅，急忙辯解道。

    “言由心生，你心里就是擔(dān)心受到連累罷了！”楚漢絲毫不給面子，徑直拆穿了她的話。

    小蝶就是一怔，瞬間臉色變得慘白。她心中其實深深喜愛著楚漢，只是從前他眼中只有鸝雪凝，她自知無論如何也不能和人家相比，所以才會一直按捺著，此刻見到楚漢為了一個少年竟如此呵斥自己，不免又是委屈又是悲傷，心中惱怒這個榆木疙瘩半點瞧不出自己的心意，忍不住道：“你就得意吧，看王爺?shù)綍r候拿你問罪！”

    楚漢冷笑一聲，目光卻是變得更加淡漠。他當(dāng)然沒有發(fā)現(xiàn)小蝶的心意，他只覺得這個少女過于功利，完全沒想到衛(wèi)風(fēng)身處的危機，只擔(dān)心自己受到牽連。如果一個人眼睜睜看著這樣小的少年遭受羞辱而不顧，那還能算是個人嗎？如果江小樓今天什么也不做，楚漢絕不會再繼續(xù)保護她。江小樓報仇雪恨合情合理，可如果見死不救便是冷酷無情，這一點楚漢心頭自然有一桿秤。

    小蝶氣得眼睛發(fā)紅，正要反駁，卻突然聽見外面?zhèn)鱽硪坏缆曇簦骸安粫栕锪恕！?/br>
    小蝶吃了一驚，立刻轉(zhuǎn)過頭來奉系江山。江小樓從門外慢慢走了進來，說話的語氣格外平靜：“王爺中風(fēng)了，一句話也說不了?！?/br>
    小蝶聞言，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氣，既替小姐感到高興，又覺得衛(wèi)風(fēng)這回算是徹底脫離魔掌了。可是看到楚漢滿臉喜色，心頭卻有一股怪怪的酸澀之意浮了上來。她瞪了楚漢一眼，走到江小樓身邊道：“可是不管如何，這孩子惹了這么大的禍，他都不能再留在王府了！小姐，想個法子把他送還給安小姐吧?！?/br>
    江小樓心中當(dāng)然也是這樣想，但是安筱韶已經(jīng)再三說過，千萬要將這孩子留在王府。江小樓看了一眼沉默的少年，輕輕問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衛(wèi)風(fēng)只是站起身來，兀自向江小樓叩了個頭，一言不發(fā)就往外走。楚漢連忙攔住了他，向江小樓道：“小姐，你這是要趕他走嗎？”

    江小樓眼神明亮如炬：“不，我不是在趕他走，我只是需要知道他的想法?！?/br>
    衛(wèi)風(fēng)開口的時候格外認真，配著那雙動人的眸子，不自覺就讓人心生憐憫，可是他的神情卻極為倔強：“小姐，我不能再連累你了，對不起！”說完他便執(zhí)意要往外走，楚漢死死扯住他不放，眼神里是從未有過的嚴厲：“小姐，難道你要眼看著他離開嗎？”

    衛(wèi)風(fēng)用力掙脫開楚漢，拼了命地往外跑，可他的腳程哪里比得上楚漢，瞬間就被制服。楚漢將他壓倒在地，盡量動作輕柔地不傷害到他，卻也不讓他逃脫，再次問了一遍：“小姐，你真的不管？”

    少年幾乎覺得呼吸都是艱難的，卻只是埋著頭，不肯抬眼看任何人。

    江小樓望著他，一針見血道：“楚漢，他的相貌會給我?guī)砗艽蟮穆闊！?/br>
    楚漢不可否認這一點，因為這孩子實在是太過美麗，這樣的美麗有著動人心魄的力量，也有摧毀一切的可能。楚漢知道江小樓來到慶王府是為了什么，她怎能因為這樣一個少年的存在而放棄自己一直以來的計劃呢？

    所有的障礙物都要鏟除，更何況只是一個與她沒有關(guān)聯(lián)的少年。

    楚漢咬咬牙：“那我情愿跟他一起走！”

    小蝶心頭一動，眼圈瞬間紅了起來。

    楚漢站起身，把衛(wèi)風(fēng)一把提了起來，拉住他道：“走！”

    衛(wèi)風(fēng)沒有動，他盯著江小樓，目光一瞬不瞬，旋即他似是下定了決心，猛然揮手將旁邊木架上的瓷瓶一下子摔在地上。磁片一旦破碎，就成了犀利的利器，少年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撿起一塊瓷片，狠狠地向自己的面孔劃去。楚漢動作極快，及時攔住了他的手腕，誰知他用力太猛，那張白玉般的臉上瞬間多了一道血痕，幾乎劃破了左邊臉頰，立刻破壞了這張絕美的面孔。

    江小樓見狀不由微微一怔，她沒有想到這少年居然會作出這樣的決定。壯士斷腕，一個孩子竟有如此決心，不得不叫人佩服。她立刻吩咐道：“小蝶，還不快去拿藥！”

    小蝶這時才醒悟過來，再也顧不得其他，飛快地奔了出去，不一會兒便拿了藥箱來。一陣手忙腳亂之后，好容易替衛(wèi)風(fēng)止了血，小蝶才埋怨道：“你這是什么意思，小姐絕沒有要你毀容呀，你是故意陷她于不義么！”

    “到了這份上你還在指責(zé)他，有半點人性沒有？”楚漢硬聲道。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衛(wèi)風(fēng)雖然沉默寡言，卻是聽話懂事，從來沒有給任何人帶來過麻煩，明明是慶王色膽包天，小蝶卻處處怪在一個無辜的孩子身上，這讓楚漢怎能輕易忍受？

    小蝶又被訓(xùn)了一頓，眼淚不自覺地往外冒，她丟下手中的藥瓶，惱怒地道：“為了一個陌生人，你竟然會這樣吼我！算了，我以后再也不會多管閑事！”說完，她竟然扭頭便跑了。

    江小樓看到這一幕，淡淡一笑：“楚大哥，為什么你就不肯回頭看一看小蝶？”

    “小姐你到底在說什么，楚漢不明白?！?/br>
    江小樓看著滿眼困惑的粗豪漢子，輕輕嘆了一口氣。楚漢絲毫也沒有察覺到小蝶對他的愛慕，明明對方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了。只可惜楚漢心里只有一個雪凝，從來也沒有正眼瞧過小蝶。江小樓很清楚多說也是無用，便不再管他們二人之間的事，只是向衛(wèi)風(fēng)道：“從今日起你可以和楚大哥學(xué)武，將來如果你想離開王府，一切悉聽尊便?！?/br>
    衛(wèi)風(fēng)靜靜地看著江小樓，目光中慢慢泛起一絲淚意，然而轉(zhuǎn)瞬之間那眼中的淚光就不見了，他只是鄭重地跪下來，向江小樓狠狠叩了三個頭。

    從這一日起，楚漢便親自教衛(wèi)風(fēng)武功。但衛(wèi)風(fēng)如今已經(jīng)十三歲，骨骼都已經(jīng)初步長成，再來學(xué)武功實在是很麻煩，楚漢卻是鐵了心非要教他不可。衛(wèi)風(fēng)也格外堅韌，摔痛了打傷了都不肯吭半聲。

    小蝶經(jīng)過花園的時候，正巧瞧見楚漢手把手教衛(wèi)風(fēng)練劍，不由冷哼一聲：“小姐，你表面上性子冷淡，心腸卻太善了?！?/br>
    江小樓輕巧地挑起眉頭：“哦，此話怎講?！?/br>
    “衛(wèi)風(fēng)不過是個陌生人，跟咱們無親無故的，你為什么要收留他？再者說，他來自紫衣侯府，說不準是間諜！”小蝶忍不住道。

    江小樓定定望著她，不由展顏一笑：“是啊，說不準是個間諜?！?/br>
    “小姐，奴婢可不是在和你開玩笑，我說的是真話呀！”

    江小樓仍是盈盈笑道，認真望著她道：“我當(dāng)然知道你說的是真話?！?/br>
    小蝶不由自主地紅了臉：“既然如此，小姐為什么這樣看著我？”

    “我看著你是因為有些不認識你了。小蝶，從前你性子活潑，總是愛惹禍，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熟起來了，我以為很多事情你都已經(jīng)看開，包括感情的事?！?/br>
    小蝶一怔，表情沮喪得幾乎哭出來似的：“小姐，你以為我是妒嫉他嗎？”

    江小樓瞇起了眼，輕聲細語地道：“楚漢不過把那孩子當(dāng)成自己的弟弟，你又何必多心?！?/br>
    “不是我多心，是這孩子長得太過妖媚！你沒有看到他那雙眼睛，更沒有看到那些護衛(wèi)們瞧他的眼神！小姐，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人，他一定會惹禍的！現(xiàn)在他容貌都已經(jīng)毀了還這么勾人，萬一將來出什么事，小姐后悔都來不及！”小蝶恨不得咬碎一口牙齒，語氣越發(fā)激動。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如果你逼走衛(wèi)風(fēng)，等于逼走楚漢?！苯且会樢娧氐?。

    “小姐，我哪里有逼迫他？！我是覺得這孩子很古怪——”小蝶急聲道。

    江小樓眼睛如同透明的黑色琉璃，充滿了理解與寬容：“我知道，我知道?！?/br>
    “不，小姐什么都不知道，你跟那傻子一樣，都被他騙得團團轉(zhuǎn)！”小蝶惱怒地跺了跺腳，快步跑開了。

    江小樓遠遠望著，并不曾出聲阻攔。

    小蝶的行為其實跟一個妒婦無異，她太喜歡楚漢了，而楚漢對她沒有絲毫的回應(yīng)，所以她將全部的怒氣都發(fā)泄到了一個無辜的少年身上。衛(wèi)風(fēng)的錯在于他生得太漂亮了，一個人擁有美貌不是錯誤，他最大的錯誤就在于沒有能力保護自己。

    看到衛(wèi)風(fēng)如此，江小樓仿佛看到過去的自己。江小樓向衛(wèi)風(fēng)望去，汗水一滴滴順著他的面孔落下，越發(fā)晶瑩剔透。那道可怖的疤痕并未摧毀他的美麗，反而給一種動人心魄的奇異誘惑。這樣美麗的一個人，難怪會引起那么多麻煩…

    晚上回來的時候，小蝶眼圈還是紅紅的，江小樓淡淡合上書頁，道：“想通了嗎？”

    “奴婢想通了?！毙〉搪暬卮?。

    “不，你沒有想通，如果你真的想通了就不會剛剛還痛哭了一場?！?/br>
    “小姐”小蝶忍不住辯解道，“你不知道，外面那些人都被衛(wèi)風(fēng)迷住了，就因為他生了一張?zhí)貏e漂亮的臉，可他是個男孩子！連楚漢也是這樣，一天當(dāng)中有十個時辰都和衛(wèi)風(fēng)在一起，一起吃飯，一同就寢，兩人形影不離，若說他們之間什么也沒有，又有誰會相信！”

    江小樓面色微微沉了下來，小蝶的心腸已經(jīng)被嫉妒扭曲了，她不喜歡這樣的小蝶。

    小蝶雖然天真卻并不愚蠢，偶爾愛埋怨卻并不自私，可如今的小蝶卻對衛(wèi)風(fēng)惡言相向，不惜詆毀。如果楚漢當(dāng)真是那種人，江小樓還會如此敬重他嗎？

    “小蝶，你忘了我告訴過你的事嗎？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如果你不能端正自己的心態(tài)，那從今往后最好都不要再和楚漢見面了?！?/br>
    小蝶心頭一顫，連忙跪倒在地，唇色青白：“小姐，奴婢知錯了！”

    第二天，江小樓便把楚漢和衛(wèi)風(fēng)招到了自己跟前，她吩咐道：“從今日起，衛(wèi)風(fēng)就去世子那邊做個書童。世子書畫雙絕，你跟著他也可以學(xué)習(xí)認字。”

    “是，小姐?！?/br>
    衛(wèi)風(fēng)沒有任何異議，立刻答應(yīng)了。

    楚漢卻蹙起了一雙濃眉，冷聲問道：“小姐，我可不可以斗膽問一句，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江小樓不緊不慢地道：“衛(wèi)風(fēng)只有十三歲，他的道路還有很長，跟著世子學(xué)習(xí)對他更有好處?！?/br>
    “小姐，是不是小蝶在你耳邊說了什么？你不要相信她的胡言亂語，簡直就是欺人太甚，居然會懷疑一個無辜的孩子！”楚漢忍不住辯駁道。

    江小樓當(dāng)然知道小蝶是在嫉妒，可她才是自己身邊親近的婢女，而衛(wèi)風(fēng)不過是安筱韶托給她的一個責(zé)任，照顧衛(wèi)風(fēng)是受人之托，并不意味著她要全心全意替衛(wèi)風(fēng)著想，她情愿委屈這個孩子，也不想委屈小蝶。這其中的親疏之分，她自然分得清清楚楚。

    小蝶在一旁聽見，心中自然感動，可是待她聽到楚漢竟然指責(zé)自己的時候，一張俏臉瞬間變得煞白，囁嚅著嘴唇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楚漢冷聲道：“小姐，連你也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真是讓我太失望了！衛(wèi)風(fēng)，走吧！”

    誰知衛(wèi)風(fēng)卻推開了他的手，一雙眸子只是定定望著江小樓：“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不會離開的，我愿意遵從小姐的心意去世子那里伺候他?！?/br>
    江小樓輕輕點了點頭：“如此甚好?！?/br>
    楚漢強壓住心頭怒火，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小蝶見狀，脆弱的眼淚立刻流了下來。

    江小樓的面容隱沒在陰影處，辨不出絲毫情緒，眼神卻始終落在衛(wèi)風(fēng)身上。

    這個少年，如此柔弱而美麗，卻又極為頑強而堅韌，他進入慶王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真的只是為了躲避災(zāi)禍嗎？江小樓極擅長窺測人心，可這一回她在衛(wèi)風(fēng)的臉上和眼中看不出絲毫作偽的成分，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演技再高超也絕無可能一演到底…

    ..

    第141章 金陵郡王

    下午，江小樓來到王妃的院子，暮雨掀開簾子的同時卻悄聲提醒：“小姐，金陵郡王回來了?！?/br>
    金陵郡王？

    江小樓把這個名字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迅速明白過來。

    進了客廳，她便見到這位剛剛脫下戰(zhàn)袍穿上錦衣的年輕男人，在紅木椅上正襟危坐。

    他的面容十分剛毅，一雙眼睛越發(fā)黑沉沉的，似乎有洞徹人心的神奇力量。

    江小樓微微一笑：“江小樓見過郡王。”

    赫連允望著江小樓，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齒，美麗脫俗，讓人情不自禁眼前一亮。

    自己的meimei們都是京城出眾的美人，卻少了她的天生清艷。這種美麗妖嬈而不媚俗，清麗卻不呆板，精致的五官、明亮的眼眸，讓他不由自主想起杏花春雨的迷蒙之美。

    “meimei不必客氣，你既然是母親的義女，就和我自己的meimei是一樣的。這次我回來，特意給母親和你都帶了禮物，待會兒就送過去?！焙者B允的聲音很沉穩(wěn)，神情也并無絲毫異樣。說完，他轉(zhuǎn)頭向慶王妃道：“母親，可否讓我去探一探父親的病?！?/br>
    他的神情格外恭敬，沒有半點逾距之處。

    “你父親就在隔壁，去看看他吧。不過大夫說了，他現(xiàn)在病得很嚴重，還不能開口說話。”慶王妃叮囑道。

    “是，母親?！焙者B允立刻應(yīng)了一聲，禮數(shù)周全地退了下去。

    江小樓看著赫連允的背影，不由微微一笑道：“金陵郡王怎么突然回京了？”

    慶王妃嘆了口氣道：“因為王爺病了，所以赫連允才會向陛下上了折子，請求準許他回京探病?！?/br>
    “他只是為了探病而來嗎？”江小樓輕輕挑起長眉，若有所思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