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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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聽得外頭“啊”了一聲!“夫人!” 眾人聽得不好,王溪忙從車上下來。 一桿長矛已抵在丁瑞脖子上,那領(lǐng)頭的執(zhí)在手中,上頭系著紅纓。 這石翼面帶權(quán)謀,卻有一番別樣磊落,見王溪從車上下來,先打量了一翻,雖落拓,但昔日之鋒銳,究未減色,正視道,“夫人既已不是京官家眷,截戮有違道義。我承夫人的請,問夫人借一半銀糧,只為避夫人‘通敵’之嫌,故以矛斧相逼,這樣兩廂里頭都明白,不知夫人答應(yīng)否?” “好?!?/br> 王溪只答了一個字。 “痛快!” 說罷,轉(zhuǎn)回頭言道:“前頭你們的兵勇未必不會做那‘奪民錢糧,盤剝醵金’之事,還請夫人回杭州。” 這里把東西放下,為防變故,立馬原路返回,杭州城內(nèi)的宅子雖未收拾,但眾人實為勞頓,也不忙細致擺陳,只草草先安置了下來。 這里頭消息閉塞,王溪讓書辦暫擬了一個條陳,以齊靳的名義,回書因道路阻塞,不能立回原籍,只在杭州暫留。杭州城里的富庶之家,自然有些存糧,升斗小民,因著前頭長生軍包圍而至,后頭漕糧也運不過來,浙江巡撫駐在杭州,如今浙江已潰失,巡撫便如同知府,責(zé)令米商歇業(yè),杭州城中所有米、粳,皆充為公用。巡撫便著人發(fā)起開辦施粥廠,上中下三城共設(shè)三十處,每日辰、酉兩次,每次煮米一石,粥少人多,無賴壯丁皆擠在前面,老弱婦孺無粥而返者甚多。這發(fā)了幾日,沒想到這承米的官勾結(jié)外賊,大半的米竟不知所蹤,一時尋不著米,只能尋那豆子,后來連豆子也沒有了,城內(nèi)除了麥子之外,幾無積存,竟是快要斷糧了。 只這般十幾日,城中民怨沸騰,已有人公然造反。 這一日,忽然聞得這駐杭州的巡撫,著思孤注無可解救,無顏面對百姓,竟在家中自縊了。 父母官城尚未破,不顧百姓生死,如此自裁便似逃兵,以作丟城棄地論處。 王溪已讓上下將所備之食皆按人頭分備,閉上大門,所有人等,無要事皆不得外出。 這一日竟聞得有人叩門,也實在納罕,那里頭的人問是何人,一聞其聲,立馬將府門打開。 眾人原當(dāng)是齊靳回來,王溪等也從屋內(nèi)出來。 一眼看去,竟然是齊斯。 風(fēng)塵仆仆,不復(fù)往日京中翩翩佳公子之態(tài)。 他回頭讓人半合府門,對外頭道,“汝等稍待?!?/br> 進來也不作他言,只問王溪道,“大哥在何處?” “他去找我父親借糧,多日沒有音訊?!?/br> “糟糕?!?/br> “如何?” 齊斯從懷里取了一封護書,將里頭一張黃紙遞出來,“圣上聞得巡撫自縊,所思無人,要大哥戴罪立功,暫代巡撫之職,京內(nèi)宅邸被圍,已將我母妹押當(dāng)?!?/br> 第48章 尾二 這是死局! 現(xiàn)如今,各地要隘城破者,上至巡撫、知府等,盡皆死難。 無說這浙江封疆大吏原本就是閩浙總督,這巡撫駐在杭州,無異于“杭州巡撫”。 這虛銜的巡撫,此時誰人理會!便是一道死命。 此間浙江巡撫駐在杭州,因丟城失地,自縊而亡,前頭江西巡撫駐章樹,因不肯就死,滿門皆滅。 長生下江西、吉安府臬司、知府均從容就死,待破章樹者,北上南昌之要道,“兩岸之關(guān)鍵,省城之咽喉”,彼時雖江西固守,但城中秩序大亂,官民震懼,紛紛奪門而逃,其巡撫何其生帶部下七人亦逃,百姓從道攔阻,執(zhí)香跪留,巡撫何其生命部下射殺百姓七人,遂率親兵數(shù)人棄城而逃,其老母家眷未攜。后帝京眾議:“不殺此人,如何謝百萬戰(zhàn)難英靈?!辈坏巳搜焊斑M京,累及滿門皆斬。 故眾人皆知,此番所破之城,必同死耳。 王溪知他意思,平靜道, “事棘時危,他現(xiàn)如今身為巡撫,雖浙江大半已失,他不在城中,亦不在屬省,若此事傳開,豈必人心浮動,如何使得?” 齊斯望著嫂子的眼睛除了佩服,還有不可置信,連忙答道:“嫂子莫擔(dān)憂,我這一路過來,見互相仇殺,尸骸如山,這撫臺衙門、知府、布政司秩序混亂無已,衙門里頭公事已亂,皆是胡亂維持??偙d米已向嘉興、海寧撤退,聞得尤斯承尤大哥正從東邊趕來,想從東面打開局勢,我這里頭有上諭,讓我暫代鹽運使一職,倒可以明告布政使、知府,大哥受上諭四處借糧,一來可以安定城中人心,二來也可明著拖延數(shù)日?!?/br> 只說著間目光閃爍,不由得向她身后瞥去。 王溪隨他目光回望,見尚月蓉不知何時從里頭出來,在院里頭站著。 她這一路幾不言語,忙亂中也顧不得她。 她此時著了一件半舊的布衫,人已是極瘦了,只是難得的眼睛卻是亮了,目光向這里迎來。 齊斯同她目光一碰,有些怔了。 王溪眼中有些冷光,“小叔?” 齊斯目光微閃,忙收回來,“外頭公事嫂子不用……” 這里話還未完,這連廊里頭突然冒出一人來。 眾人一看原是古姨奶奶的丫頭,那個叫萱香的,她本來就是脂粉顏色,現(xiàn)如今吃食用度不濟,面色晦暗下來,竟然一時也辨不出來,她從半破的廊子里頭出來,喊道:“我們家在這城里有本錢,如今這鬼地方我們是呆不得的?!闭f罷就嚷著要收拾包袱,拖著里頭的古姨奶奶,拉拉扯扯。 王溪也不看他。 “丁瑞?!?/br> “讓你手底下的人,不拘什么木條子,就在這院子里駕上,打二十板子?!?/br> 眼里是冰山一般的冷。 眾人不知王溪和齊斯已是有了一死之心的,只從未見過夫人如此情狀。 眾人原是都聚攏過來聽消息,王溪也未喝阻,只道,“連宵風(fēng)雨惡,蓬戶不輕開,現(xiàn)如今老爺已任了巡撫,這府里頭的都是家眷,但凡走了一個,便是私逃,如今萬目睽睽,視以動止,巡撫內(nèi)眷若有私逃,傳了出去,足以瓦解人心,我今日以此人作例,下一回,便要打死,可都聽明白了?” 說罷,望向齊斯。 “外頭公事你看著辦,里頭我自會擔(dān)待,你不用cao心,如若到了萬難時刻,我既不會辱沒了你齊家,也不會辱沒了我王家之名?!?/br> 齊斯怔怔地望著王溪,慢慢地跪了下來。 “去吧?!?/br> 他緩緩站了起來,往院內(nèi)深望了一眼,便去了。 因城內(nèi)已亂,那原先的兵勇肆掠,居民鳴鑼捕獲,這城里頭官秩已散,齊斯手上唯有王命可憑,同這里任上尚能堅持的人召集了些弁勇,同居民一道,貼出告曰“凡有再敢肆虐者,請王命斬之”,此舉雖得罪原先的駐兵,但一下子便稍有了些秩序,只是城中人皆饑饉,只聽聞已有饑民爭啖,互相仇殺之事,形狀極慘。城中有文人作了幾首詩,其中有古人“易子而食”之典,愈發(fā)動搖人心。 過了幾日,杭州城已被圍得水泄不通,得知是石翼被人所饞,那賊軍在朝之王為自保計要將其趕盡殺絕,那賊首洪岫對二人甚是猜忌,就中調(diào)節(jié),要石翼歸從南面圍堵杭州,將杭州諸人解至江寧,以贖其罪。 這院后頭本辟有菜園,上頭搭著紫藤架,現(xiàn)如今只有那形如龍蛇的枯架,盤繞在這個宅子里。好些屋里沒有陳設(shè),下人們只有背靠著涼森森的墻壁,看到窗戶外邊,月光如水,光明遍地。孤寡的冬蟲尚未蘇醒,一聲聲鳴叫,凄凄清清。 “人餓極了,什么東西都能吃,也都會吃?!?/br> “他們說,這里的兵都瘋了,米都吃完了,酒還剩著,說是要挖人心肝來下酒呢?!?/br> “還說剛生下的娃,人人爭著要吃,你吃我的,我吃你的?!?/br> “別凈瞎說,這都是古人詩里的話,外頭街面上那些人餓得發(fā)慌,瞎嚷嚷的?!?/br> “這像是真的,跟著主子跑浙江來,什么奇事都見過了?!币蝗藨K淡地喘著氣說,“我也是餓極了,再餓下去,什么都吃得了?!?/br> 這菖蒲聽得他們墻根底下的抱怨,映月推著籃子里頭灰藿草、藿藜,“這是二爺今日里頭派人送來的野菜,說是野菜,依我看就是個草,這貓耳朵大的葉片子,能頂什么餓,我摸了摸,還扎手得很?!?/br> 菖蒲怕王溪聽著扎心,忙止住她,“這個草我是知道的,早年還沒賣到夫人府上的時候,家里鬧過饑荒,也捱過餓,那時就吃這個草,淋了油,伴一點兒蔥汁,活了面對付,倒是有幾分滋味的?!?/br> 聽得她這么一講,映月的喉嚨奇怪地嘶啞起來,咽了咽口水,她這么個年紀(jì),臉上也沒了rou,“只是這里頭既沒有油,也沒有蔥汁,更沒有面了?!?/br> 說罷嗚咽了起來。 “省著你得眼淚罷,這會兒子斷了糧,到時候連水都斷了,看你還拿什么哭去!”菖蒲有些怒了。 映月被她唬了一下,手里一抖,籃子里的灰藿草都散在地上,忙不定去撿起來,那軟綿的葉子有些碎了,碎了的指頭也黏不起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一下跪趴下去,抱著籃子嚎啕大哭起來。 “你嚇?biāo)鍪裁矗瑒e哭了,讓底下人都聽見?!?/br> 王溪過來,把那草一道拾了,菖蒲見狀趕忙過來,她本就是纖細身量,現(xiàn)如今這腰帶一束,這一蹲下來,像個扣瓶的葫蘆。 “如今小叔帶著人在外頭,尚有這個東西?!?/br> 菖蒲說道:“就是,我還未曾說呢,當(dāng)年鬧饑荒,什么沒吃過,到后來我們丫頭只能吃些有殼的蟲子,細沙的黃土,沒見過世面的東西?!?/br> 映月聽她這般一說,回轉(zhuǎn)了些,王溪撫其背,也是同那硬轱轆一樣,一節(jié)一節(jié)的交待的分明,也不再苛責(zé),“小叔呢?” 菖蒲一嘆,“沒日沒夜的在外頭呢。” 話說這齊斯日夜在上中下三城奔走,他正是意氣年紀(jì),翰林的書生,胸中有進則匡扶百姓、為民請命,退則快意江湖,讀書論典之情,在這亂局中代兄之責(zé),膺以重任,雖無十分權(quán)柄,但城中稍顯維持,雖是困境之中,卻消抵了許多饑饉疲乏之感。因尚月蓉亦在此中,更兼升起一種既保國事,又全情義之氣。 但現(xiàn)城中困局已成,災(zāi)民無法振撫,也卻是一籌莫展。 隨從自然不管這些,“大人,現(xiàn)如今,就怕是令兄撫臺大人借了糧過來,杭州城被圍得如此水泄不通,我們也是出不去,到時候還得倚靠城里這些兵,您老此時可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些百姓……”這隨從斜了一眼邊上。 這是百姓自發(fā)組織的隊伍,手里沒有器械,有棗木棍子,有鋤頭,有鐵鍬,有扁擔(dān),更多的是攥緊了的拳頭,這拳頭都是筋骨畢露,只嘴里都喊著些什么。 那隨從道,“前些日子,他們用拿手里頭的棗木棍子敲了那兵的腦袋,恕我直言,我也看出來了,大人這是頭一遭見這場面,大人這是握筆的手,將來是要到朝廷里頭做文章的,斷不能太過?!?/br> 齊斯抿著嘴,難道就任由他們搶掠? 前些日子跟著巡下城,聽得墻內(nèi)一陣婦人高喊,帶了一對人進去,是一群兵勇正搬弄一個婦人,那婦人已是半身帶血,慘狀不堪,當(dāng)時立就要把帶頭的就地正法,這民與官本就不對付,話音還未落,就聽到棗木棍子與的腦袋一觸,發(fā)出了一聲悶響,那半膩的粘唧唧的血砸了出來,那拿棗木棍子的手腕子一脫,那棍子飛得老遠。那領(lǐng)頭的身體只來得往上躥了一下,隨即便軟了,但他的兩只手還在婦人的身上。 想到此,齊斯摸了摸額頭,正巧走到一處白墻之下,有六個兵背對著墻面,樣子古怪得很,那墻下已是斑駁。 邊上跟著的兵卒喊到,“你們幾個,干什么呢?” 那幾個人像是沒有反應(yīng),依舊挨著墻站著。 眾人不知究竟,挨近了些,忽然那中間一人猛然一轉(zhuǎn)。 “大人,當(dāng)心!” 銀灰色的光一閃,齊斯跌跌撞撞。 忽然覺得眼前的墻極白,極平整,嚴(yán)厲而又逼人。 他看到自己手上的鮮血,泛起一絲惡心,直想嘔吐。雖然想嘔吐,已餓了許久,什么也吐不出來。一下子仿佛看見了天,又仿佛看見了絕壁,聽見了兄長氣從丹田而起的聲音,教他讀書,為他延師,蒼穹之廣,似乎有什么不可阻抗的力量壓了下來。 想到那年前去冬苑,她一不留神栽進了他的懷里。天黑下來,連摟抱她的力量也沒有了。 日頭通紅,照耀著院子里頭枯草上的白霜。 “夫人!” “夫人!不好了” 王溪從屋里出去,看見丁瑞滿面是淚。 心里一陣咯噔,“快說怎么了?” 丁瑞喘了一口氣,“他們外頭傳過來,二……二爺他,得罪了本地的兵勇,殺了一個正法,那被殺的有幾個兄弟,在墻根底下將二爺堵住了,據(jù)說,據(jù)說一刀子劈在腦門上,不得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