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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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抵達目的地。松虞收回視線,看到一座高聳入云的巨廟。 廟身上密密麻麻地刻滿浮雕,數(shù)以萬計的石塊以詭異到密不可分的姿勢嵌刻在一起。在月光的照耀下,更顯得莊嚴而肅穆。 “吱呀——” 老人吃力地走上前。 沉重而繁復的廟門,在他們面前緩緩打開。 他諂媚地笑道:“我在外面等你們。二位想待多久都沒問題。” 他似乎話里有話。 孤男寡女,深夜來拜佛。不能不讓人產(chǎn)生奇怪的聯(lián)想。 但松虞只是無動于衷地走了進去。 池晏漫不經(jīng)心地跟在她后面。月光將他的影子照得很長,像一條蛇,緊緊地纏住她。 腳步聲在空曠的寺廟里,激起了一點飄蕩的回音。 而他們終于見到了那座傳聞中的四面佛。 巨大的佛像靜立在廟宇中央。 吞天的人頭,神秘的、如出一轍的微笑。這龐然大物,似乎更反證出人類自身的渺小。 但在飄忽不定的燈火之下,佛像半明半暗,原本豐鼻厚唇的面容被照得溝壑分明,笑意盈盈的、慈悲的神情,也莫名顯出幾分漠然。 松虞仰頭看著佛像,一時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要跪下參拜。畢竟她從來不信神佛,她的心根本就不誠。 她猶自怔忪著,卻看到池晏走到一旁。 他在一只金碧輝煌的圣壇里洗過手,舀一瓢水灑在自己身上;接著拿起三炷香,一根蠟燭和一只花串,平靜地為佛頭的每一面獻上供奉。 雙手合十,微微低頭。 燭光的陰影投在他的臉上,長睫輕輕顫動,像一線香。 松虞不禁一怔。 這動作出乎意料的嫻熟,他好像并不是第一次來。 于是她只是站在一旁,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完成供奉,儼然一個真正虔誠的信徒。 過了一會兒,池晏才靜靜地問:“陳小姐不來嗎?” 松虞仰頭看著墻上的壁畫;“你剛剛褻瀆了神明,怎么還敢來拜佛?不怕遭天譴?” 池晏笑道:“我做了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彼f。 他淡淡一笑,目光像搖曳的燭火,若有似無地投向她。 “神明會寬恕我的?!?/br> 他聲音低啞。松虞卻只覺得這句話,既無情又諷刺。 她想起了自己今夜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是為了他們風云飄搖的劇組。 她不禁冷笑道:“神明既然愿意寬恕你,為什么不能寬恕江左呢?因為他太無辜,什么都沒有做錯嗎?” “怎么又提到他了?!背仃梯p輕挑眉,“難道陳小姐大半夜要來拜佛,就是為了那個小偶像?” “我心疼自己的演員,有什么不對嗎。”她說。 他又笑了。 笑過之后才說:“他喜歡你,你不知道?他看你的眼神,是男人在看女人的眼神?!?/br> 起先松虞是錯愕。 “江左喜歡我,你在說什么胡話……” 但接著她回憶起江左面對自己的許多表現(xiàn),慢慢反應過來,池晏說得沒有錯。 她盡管遲鈍,但也并不傻。 松虞微微斂眸:“就算他對我有好感,那又怎么樣?演員在劇組里,的確常常分不清角色和自己。難道你就是因為這種無聊的原因,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池晏:“我只是讓他認清自己的身份?!?/br> “他的身份?”松虞平靜地重復這四個字,“所以他是戀愛了,還是結婚了?” 不知為何,她又想起江左收到的那些惡毒的、指責的評論,心中慢慢被一種難言的憤懣所填滿。 “……他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你們單憑報告上的一個數(shù)字,就覺得他十惡不赦?這根本是莫須有的罪名。” “這并不是罪名,是他的命。”他說,“他遲早要見到那個女人,愛上她,和她結婚?!?/br> 他的語氣太篤定,松虞不禁呼吸一滯。 “噢,我忘了。”她語帶譏誚地說,“你也是基因的信徒?!?/br> “我說過,我相信科學。”池晏似笑非笑道。 她不禁輕嗤一聲。 狗屁科學,她心想。 一陣風吹過。 梁柱上的金鈴,被吹得鈴鈴作響。那是極清脆,也極令人恍惚的聲音。 在這樣迷幻的鈴聲里,松虞聽到池晏繼續(xù)說:“基因匹配是獨一無二的?!?/br> “那意味著有一個人,由身到心,都屬于你。” 池晏的聲音本該是冷的,像深沉的夜,涼薄的晚風。 然而這一刻,他的語氣,一字一句,卻是從未有過的低緩。 像一個輕柔的夢。 像在暗夜的密林,撥開幽靜的樹影,聽聽簌簌的細聲——是驚慌的小鹿一躍而過,而它背后則是一輪模糊的圓月。 是這樣的溫柔的、充滿神性的時刻。 “為什么要抗拒?你不喜歡嗎?”他輕聲問松虞。 這問題終于打破了那美好的幻境。 突然之間,她眉心一跳。 池晏為什么要在這樣的場合,反反復復地向自己提到基因?他在暗示什么嗎? 于是她仍然一臉鎮(zhèn)定,卻故意說:“那你該做這里許愿,求神給你一個完美的基因匹配對象。” “我的確想過?!背仃梯p輕一笑,“但很可惜,不知道為什么,這些年來,每一次我去檢測,都沒得到過一個及格的對象?!?/br> 松虞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也微微痙攣起來。 這更像是話里有話。 但是她不能裝傻。裝傻才會顯得更假。 “這么巧,我也是?!彼届o地說,“你不放心的話,可以去做幾次體檢。我爸爸就拖著我去做過檢查?!?/br> “哦?那結果是什么?”他好整以暇地問道。 “一切正常?!彼淅涞?。 “我也確信,自己很健康。”池晏微笑道,“所以說……陳小姐,我們好像很有緣?!?/br> 他慢慢地走在她身后。 兩道瘦而長的影子交纏在一起。 松虞感到一道危險的目光,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像野獸的利齒,盯住她雪白的后頸。 他在懷疑她嗎? 還是他已經(jīng)確定? 她的心跳得很快。 或許有無數(shù)鈴鐺被狂風攪亂,在她的心臟里深深鳴吟著,發(fā)出令人躁動不安的警告。 假如他真的想要對她做什么,在這深山古廟里,在神像微笑的注視之下…… 但最終,池晏只是將一只花串,輕輕戴在了她的頭頂。 “看起來這很適合你,陳小姐?!彼f。 松虞背對著他,身體一僵。 她不曾看到他眼中的溫和與虔誠。 第40章 如果我非要呢? “呃, 陳老師,你昨晚真的去拜四面佛了?” 次日在片場,拍戲的間隙, 張喆睜大了眼睛, 一臉好奇地看著松虞。 她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是啊,折騰到好晚才回來?!?/br> “辛苦了老師, 白天拍戲, 晚上竟然還大老遠跑去寺廟,那地方過去得好久吧?”張喆一臉同情,轉頭叫助理去泡一杯咖啡,但過了一會兒,卻又一臉期期艾艾地說, “陳老師, 下次你如果要再去,能不能再叫我一起?” 松虞笑了笑:“好。但最近應該不會了?!?/br> 張喆:“那是那是, 拜多了就不靈了嘛!” 松虞并沒有說的是, 自己直到最后,還是沒有真正參拜那座四面佛。 盡管它看起來的確如此宏偉,如此慈悲, 凌駕于眾生之上。 但每每看到這樣超然于人的存在, 她反而會產(chǎn)生一點莫名的叛逆: 求人還是不如求己。 她從來不愿意將命運交到另一個人的手里,無論對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