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年心一動，“拿來看看?！?/br>
    掌柜拿出一支蝶戲雙珠銀簪，謝年看了又看，腦子里漸漸浮現(xiàn)出阿昭戴上這支發(fā)簪的模樣。

    掌柜說：“謝小公子看著如何？”

    謝年回過神來，暗自搖了搖頭。他定是傻了，明明阿昭心腸這么壞，他怎么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她來？謝年對掌柜道：“掌柜，年改日再來?！?/br>
    謝年匆匆地離開了珍寶軒。

    .

    衛(wèi)瑾在半月后收到了沈檀的回信。

    阿昭在一旁緊張地看著衛(wèi)瑾，衛(wèi)瑾放下信后，阿昭一臉期盼地問道：“師父，師叔如何說？阿昭身上的珠子是什么回事？”

    衛(wèi)瑾與阿昭道：“你的情況略微棘手，你師叔得親眼看過才能確定是什么回事?！?/br>
    阿昭問：“師叔會過來嗎？”

    “你師叔如今離不開瓊國。”衛(wèi)瑾微微沉吟，“這樣罷，你這幾天收拾好細軟，過幾日我們便啟程去瓊國?！?/br>
    阿昭點點頭，過了會她又擔心地道：“師父，丘王會放您走嗎？”

    衛(wèi)瑾笑道：“此事你無需擔心，為師只是去瓊國探望師兄，丘王不會不讓為師走的。即便丘王當真要從中作梗，為師也有法子離開。去瓊國的路上，你就好好地想一想到底想和為師學什么?！?/br>
    阿昭道：“那我們還回來么？”

    衛(wèi)瑾想了想，“到時候再算吧。”

    ☆、第十四章

    謝年最后還是把珍寶軒里剩下的三顆南海明珠買下來了。

    他讓掌柜做成一對明珠耳環(huán)，剩下的那一顆明珠謝年并沒有送給謝嬌，而是收在了半個巴掌大的錦盒里。謝年起初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這么做，他偶爾會在四周無人時悄悄拿出錦盒，瞅著盒中明珠便是小半天。

    后來謝年想通了。

    他要把這顆明珠送給阿昭。

    父親說得對，阿昭是個聰慧的女娃，又是衛(wèi)瑾的徒兒，以后兩人少不了要打交道的，不必因為兒時的嫌隙而造成將來的不和。

    去年他不該先動手的。

    他謝年欠阿昭一個道歉，而這顆明珠就是他送給阿昭的道歉禮。

    思及此，謝年合上錦盒。他悄悄地去尋了周牧，請求周牧替他送帖到衛(wèi)府上，他想見阿昭一面。末了，謝年還與周牧說，此事務必不能讓嬌嬌曉得。

    每次嬌嬌一見到阿昭，兩人之間必有一方會生出事端來。這回他是要去道歉的，不能讓嬌嬌去火上添油。雖然瞞著嬌嬌，他心里有幾分愧疚，但為了大局著想也只好如此了。

    謝年親自寫了拜帖，措詞相當誠懇。

    之后謝年滿心期待地等著周牧的好消息，未料周牧回來時，與謝年道：“衛(wèi)公子與阿昭小姐前日已是啟程去了瓊國?！?/br>
    謝年一怔，“瓊國？”

    周牧道：“聽衛(wèi)府的管事說，衛(wèi)公子是去瓊國探望其師兄?！?/br>
    “可有說歸期？”

    周牧道：“這個倒是沒有，不過宅邸里的家具物什奴仆皆在，想來也只是去探望，不日便會歸來。”

    周牧又笑道：“小公子能有這份心思是極好的。之前牧還擔心小公子不能與阿昭小姐相處融洽。小公子也知，衛(wèi)公子的才名三國皆知，而阿昭小姐又是衛(wèi)公子的徒兒，如今又有了美德的名聲。雖說是女子身，但若真有大才，求賢若渴的各國君主未必不會破格招攬，待阿昭小姐名滿天下時，想要結(jié)交便沒有這么容易了，況且以后再深的交情又哪能及得上年少時的交情？”

    微微一頓，周牧又意味深長地道：“退一步來說，阿昭小姐雖無顯赫家世，但以后若真入了哪一位君主的眼，也是各國公子求娶的好人選。即便阿昭小姐以后沒有大才，可始終有個天山衛(wèi)瑾徒兒的名聲，娶回來當貴妾也能使小公子有美名。與阿昭小姐結(jié)交，于小公子而言，有利無弊。”

    此時，有侍婢前來，“小公子，小姐在找您呢。”

    謝年頷首，他對周牧道：“多謝牧公子的肺腑之言，年謹記于心?！闭f罷，謝年微微施禮，之后與侍婢一同去了庭院里。

    .

    謝年剛踏進庭院，便瞧見謝嬌依偎在秦氏的身側(cè)，也不知謝嬌在秦氏耳畔邊說了什么，惹得秦氏捂嘴直笑。謝年抿抿唇，心里不禁有幾分黯然和失落。

    從小開始，母親就一直嚴格待他，從不允許自己像阿妹那樣。

    母親說：“要當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累了也不許喊苦?！?/br>
    他記得五歲那一年，父親發(fā)現(xiàn)自己有過耳不忘的本事，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父親面上頭一回有了喜悅之色，還抱起他來，直夸道：“我謝凡的兒子注定不凡?！?/br>
    他高興地跑去母親那兒，母親當時正在哄年幼的阿妹睡覺。他生怕會打擾了阿妹，便靜靜地坐在門檻上等著，待阿妹睡著后才悄悄地走了進去。

    母親當時也趴在榻邊合眼小憩。

    他太過高興，忍不住想要第一時間告訴母親這個好消息，遂輕輕地扯了扯母親的衣袖。母親睜開睡眼，先是怔怔地看著他，隨后竟是猛地推了他一把。

    他重重地跌倒在地，驚慌地看著母親。

    母親也是一剎那反應過來，連忙抱起地上的他，緊張地問：“阿年阿年，可有摔著？”

    那是他記事以來，母親第一回抱他，也是至今為止的最后一回。

    謝年收起心思，邁步上前，躬身施禮，喊道：“母親，阿妹?！?/br>
    謝嬌一見到謝年，立馬站起來，扯住謝年的手，笑吟吟地說道：“阿兄阿兄，你看看，是宛國的金山梨。是父親的同僚送過來的，滿滿一大籮筐呢，嬌嬌特地去挑了最大最漂亮的?！?/br>
    謝嬌從琉璃盤里拿出一個金山梨，“嬌嬌已經(jīng)擦凈了，阿兄可以品嘗了。今年的金山梨比往常的都要甜呢。嬌嬌已經(jīng)嘗了一個，非?？煽诙嘀??！?/br>
    秦氏溫和地道：“阿年，你meimei就一心一意念著你，知道你父親那兒有金山梨，立馬就去挑了滿滿的一盤，連我也不許吃，非得要讓你第一個吃?！?/br>
    謝年心中一暖，伸手揉揉謝嬌的頭。

    “嬌嬌真好?！?/br>
    謝嬌揚起下巴，得意洋洋地道：“當然，兄長待嬌嬌好，嬌嬌也要待阿兄好?！?/br>
    謝年又從琉璃盤里挑了個金山梨，遞到秦氏面前，“母親也吃梨?！?/br>
    秦氏含笑道了聲“好”，謝年又將自己手里的金山梨給了謝嬌，“阿妹也吃?！敝x嬌也沒有拒絕，捧了梨子便開始啃起來。

    秦氏說：“好了，今日我還要去庫房里清點物什?！?/br>
    秦氏站起，又笑著與謝嬌道：“不許多吃，一個就好?！?/br>
    謝嬌扁嘴道：“母親偏心，只許嬌嬌吃一個，阿兄卻能吃好幾個?！?/br>
    秦氏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帶著侍婢離開了庭院。謝年也在石椅上坐下，溫聲道：“阿妹坐著吃吧?！敝x嬌應了聲“好”，似是想起什么，她又笑吟吟地問道：“阿兄，為何宛國的梨子比我們丘國的甜？尤其是宛國的金山梨，格外好吃?！?/br>
    謝年笑道：“阿妹可知金山梨的由來？”

    謝嬌搖搖頭，她好奇地睜大眼，催促道：“阿兄快說！”

    謝年道：“十幾年前宛國有座無名山，山上開滿了梨樹，一到秋收季節(jié)便是滿山遍地開滿梨子。有一回，宛王的寵姬玥夫人路經(jīng)無名山，恰好口渴非常，剛好瞧見山上結(jié)滿梨子，便命人摘取下來。玥夫人一嘗，只覺異常鮮甜，連吃了數(shù)個。玥夫人回宮后不久，十分想念無名山上的梨子。宛王見狀，立即命人前去尋找那座無名山。玥夫人再次嘗到梨子，愁思頓消，想起那一日在山腳下見到滿山黃澄澄的梨子，好似金子一般，便命名為金山。而宛王寵愛玥夫人，更是派了不少人手與當?shù)赜心苣偷墓r(nóng)去打理金山的梨子。果農(nóng)們?yōu)椴┇h夫人歡心，費盡心思去種梨，護梨，這也就是為何宛國的金山梨格外甜潤的原因?！?/br>
    謝嬌點點頭，笑瞇瞇地說道：“原是如此，阿兄當真博學，這樣的故事也曉得。”

    謝年笑道：“皆是書中記載，阿妹若是想看，為兄便去給你拿來?！?/br>
    謝嬌道：“不急不急，阿兄，嬌嬌有話要和你說?！?/br>
    “哦？”謝年怔了下，很難得能見到嬌嬌有這么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謝年也不由得認真起來，“阿妹有何話要說？”

    謝嬌看著謝年，她說道：“阿兄，嬌嬌知道了?！?/br>
    “知……知道什么？”

    謝嬌的嘴扁起來了，“阿兄托牧公子給她送拜帖！”

    謝年訕訕一笑。

    謝嬌嗔怪道：“阿兄瞞著嬌嬌！她那么壞！用蟲子來嚇?gòu)蓩?！阿兄你還去見她！嬌嬌不喜歡她！嬌嬌最討厭阿昭了！”謝嬌扭過身子，用后腦勺對著謝年，“阿兄以后不許去見她了！”

    聽到謝年久久沒有動靜，謝嬌悄悄地扭回頭來。

    見到謝年面上有為難之色，謝嬌心里頓時有幾分懊惱。

    謝年此時嘆了聲，他道：“衛(wèi)公子與阿昭去了瓊國，以后未必會回來了?！?/br>
    謝嬌一聽，不不由得愣了下。

    她是再清楚阿兄不過的，她從未見過阿兄會有這般悵然若失的神色。此時，謝年說道：“好了，阿嬌不喜歡阿昭，以后為兄不去見便是。莫要惱了?！?/br>
    謝年揉揉謝嬌的頭。

    謝嬌忽然問道：“阿兄最疼嬌嬌了，是不是？”

    謝年毫不猶豫地點頭。

    謝嬌揚起下巴，道：“那好吧，看在阿兄的面子上，以后若是阿昭回來了，嬌嬌就勉為其難地與她好好相處吧。只是以后阿兄可不許瞞著嬌嬌了。要送拜帖的話，阿兄要和嬌嬌一起送去?！?/br>
    謝年心中一喜，神色愈發(fā)柔和。

    “好?！?/br>
    ☆、第十五章

    這是阿昭頭一回出遠門。

    阿昭趴在車窗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不停倒退的景物，偶爾見到可愛的小鹿或是奇怪的異獸，阿昭雙眼便開始發(fā)亮。

    之前當乞兒時，小鹿也罷異獸也罷，在阿昭眼里，它們就只等同于一個字——rou。

    如今阿昭是衛(wèi)瑾的徒兒，不愁吃穿，也有了心情去賞大自然的造物之美。阿昭與衛(wèi)瑾說道：“師父，這世間當真有鯤鵬存在？”

    衛(wèi)瑾從書卷里抬頭，輕飄飄地瞥了眼阿昭。

    “餓了？”

    阿昭臉一紅，“師父，阿昭也不是整天想著吃的……”

    衛(wèi)瑾又繼續(xù)翻閱手里的書卷，口中淡道：“世間無奇不有，若有機緣興許哪一日便能遇見?！?/br>
    阿昭聽罷，又扭回頭來繼續(xù)趴在車窗前，仰著下巴望向綿延無盡的浩浩長空，偶爾有雁鳥展翅飛過。阿昭咽了口唾沫，真希望有朝一日能見到鯤鵬。

    其翼若垂天之云，幾千里也的鯤鵬，若是清蒸一定很鮮美吧。

    阿昭解開包袱，從里面拿出一個芝麻蒸餅，咬了一口，邊咀嚼邊看著衛(wèi)瑾。衛(wèi)瑾又瞅了阿昭一眼，然后仿若未見地收回目光。

    阿昭說：“師父，您覺得在哪兒比較有可能遇見鯤鵬？”

    阿昭又咬了一口蒸餅，“師父，若是你遇到鯤鵬，你能擊敗它么？”

    “師父，莊子吃過鯤鵬么？”

    衛(wèi)瑾道：“……吃東西時不許說話?！?/br>
    阿昭如小雞啄米般點頭，不到片刻便吃光了手里的蒸餅。她拿出葫蘆，喝了幾口水，抹了抹嘴后，她又道：“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