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平陽歌舞新承寵
她的身影消瘦許多,不若之前的纖儂合體,珠灰色的衣裙在這無光的鸞鳳殿里發(fā)不出柔和的光澤,她的身影看起來是那么的單薄和無助,好似失去了所有的支撐。 我看了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不由得黯然起來,輕輕地喚了一聲:“皓月……”就哽咽得再說不出話來了。 皓月回頭,臉上雖敷了脂粉,可是依舊掩蓋不住她滿臉的憔悴和膚色的灰暗。 她在看到我的時候,臉上立刻露出快樂的笑,那么純粹,卻也那么讓我心酸。早知有今日,我是不會設(shè)計將她變成如今的月美人的。 可是,我真的沒有想到么?我早知君王薄情,更何況她一個沒有外戚出身低微的女子,而且,我刻意去忽略,沈羲遙為何會寵幸她的原因。 我也不是沒有想過,皓月作為我曾經(jīng)的侍女,一定會受到其他妃子的排擠,再加上我如今得寵,礙于我的身份家世,他們不能對我如何,也就只能拿皓月撒氣了。 只是,沒有想過這么快,這么快柳妃就對付她,這么快我就被沈羲遙遇到,成了今天這幅情形。 “小姐。”皓月哭著跪在我面前:“小姐,皓月好想小姐啊?!?/br> 她抬起那張布滿了淚水的臉,我的心就抽緊了,忙扶起她:“我也想你啊。你受苦了。是我不好,沒有早早的求皇上將放你出來?!?/br> 我撫摩著皓月消瘦的臉,她的眼窩深深的凹了下去,眼睛也沒有了當(dāng)初熠熠的神采的靈動。 我仔細地看著她,每看一眼自己都有淚掉下來,心里也悔一次。 皓月抬著袖子為我拭著淚,她的淚也不停的滴落下來。就這樣,兩人什么都沒有說卻哭了好久,我終于是止了住,勉強地笑起來。 “不哭了,你出來了就是好事,我們見了更是好事啊。” 皓月點著頭,甜甜地笑了。我看著她,伸手幫她攏了攏她耳邊散下的頭發(fā),知道她在那掖廷里定過得不好,那些太監(jiān)哪個不是跟紅頂白的嘴臉,可是卻沒有辦法。 我拉過皓月的手:“苦了你了。” 皓月笑著:“不苦,柳妃栽了我就開心了,只是,不解恨,小榮子的仇還沒有報?!?/br> 我淡淡一笑:“急什么?!?/br> 皓月吃驚地看著我:“小姐……” 在她的眼里,我不是會說這樣的話的人。我只是笑著掃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拉著皓月的手向外走去。 “陪我走走可好?”我側(cè)臉看著皓月問著,皓月的臉明亮起來:“遵命?!彼ζ饋恚€是我的皓月。 身后遠遠的是坤寧宮里新的侍女和太監(jiān)。我和皓月走在飛龍池種滿梧桐的路上,一邊是飛龍池?zé)煵ê泼斓暮?,一邊是高大挺拔的梧桐,偶有一片碧綠的葉飄落,卻不改變滿眼的欣欣的綠色。 “明日的家宴,你也去?!蔽也唤?jīng)意地說著,皓月正揀起一片樹葉在手中玩著,聽了我的話腳步停了停,又默默地跟上來。 “我去,恐怕不合規(guī)矩吧?!彼÷暤卣f著。 我眉毛一挑:“怎能算不合規(guī)矩呢?要論寵幸,皇上也是給了你的?!?/br> 皓月有些扭捏起來:“是,可是這次不是……” 她話沒有說完就被我笑著打斷了:“本宮說你能去,你便有資格去?!?/br> 皓月怔怔地看著我,突然明白過來,微微一笑:“是啊,小姐現(xiàn)在是名副其實的皇后了?!敝皇撬恼Z氣中卻透著微微的酸意。 我笑笑,轉(zhuǎn)身牢牢地看著皓月:“今晨我已跟眾妃說了,明日每人拿出自己的絕技來。柳妃是不晉位,可是玲瓏的滿月還是要辦的?!?/br> 皓月抿了嘴唇不說話,腳步已經(jīng)停了下來,踢踏著腳下青青的草地,手上抓著她裙子的銀灰色的飾帶扭著。 我嘆了口氣握著她的肩說道:“皓月,這是你的機會啊?!?/br> 皓月猛得抬頭看我:“機會?什么機會?” 我閉了下眼睛一字一頓地說:“讓皇上重新給你寵幸的機會?!?/br> 皓月臉色變了下,輕輕地搖了搖頭:“小姐,皇上他……” 她停了一下,內(nèi)心掙扎著終于說了出來:“皇上是您的啊。我不能?!?/br> 我“撲哧”笑了,“什么叫是我的?皇上是這后宮所有女子的,我只是個名義上的正妻而已?!?/br> 皓月不明所以地看著我:“我不明白?!?/br> 我長嘆了口氣說道:“我是皇后,就要想到雨露均沾,既也是均沾了,為何不讓自己身邊的人得到呢?更何況……” 我故意停了下,浮上一絲狡黠的笑:“更何況,你不是仰慕皇上許久的么?” 皓月吃驚地一手捂住嘴巴后退了一步:“小姐你,你怎么知道?” 我沒有回答,只是看向了那反著日光的粼粼的湖面,金光點點,耀人眼目。 “你只要告訴我,你要不要這個機會?!蔽液芷胶偷卣f著,就好像在和皓月說著晚膳配什么點心一樣。 皓月踟躕了很久,終于是點了點頭 從小我學(xué)舞蹈的時候皓月也跟著學(xué)了些,雖然身為丫鬟的她沒有我學(xué)得精練,可是基本的功底還是強的。 我只打算教她一個不難卻能給他留下印象的舞,想來想去想到了“采菱舞”。 那舞蹈要求將那份清涼舒爽的感覺表現(xiàn)出來,正適合這樣炎熱的天。明日的家宴我設(shè)在了棲鳳臺上,背對著湖水更能體現(xiàn)那份愜意吧。 教了皓月一個下午,直到傍晚的陽光柔和的照進了御花園的草地,一切都披上了一層緋紅的顏色。 皓月的悟性高,教起來自然不費力,剩下就是要她自己去練了。 回到坤寧宮后,我命惠菊送了舞衣給皓月,又遣了紫櫻明日一早去皓月處為她打扮。 這裝扮也是十分重要的,要想一次就達成我的想法,什么都馬虎不得。 在我心里,也一直因著她受罰覺得愧對她,畢竟皓月成為月美人是因我,得寵又失寵也是因了我,那么,我就要她重新得到皇帝的寵幸,不論皇帝是喜歡她什么,只要有了這寵就好,對皓月,對我,都好。 晚膳時分回到了坤寧宮,派去昭陽宮的人回來稟報,柳妃回去發(fā)了一通的脾氣砸了東西,午膳后安靜了下來,一直發(fā)呆,嘴里念念有詞,是罵我的話。 我聽后只是笑,她的修養(yǎng),真的是讓我嘆然。 晚膳后沈羲遙因著國事要在御書房與幾位大臣商討,我在側(cè)殿正用著蜜餞,拿起一顆蜜漬的葡萄,那晶瑩的深紫色在滿室的燭光下發(fā)出剔透的光,送進嘴里是酸甜適中的滋味。 有派去柳妃處的人再次回來稟報,“娘娘,”是小祿子。 “稟娘娘,柳妃娘娘已經(jīng)恢復(fù)了,晚膳也用過了,現(xiàn)在就在寢殿里,有人看守?!?/br> 我喝了口清茶看著小祿子:“她還做了什么?” 小祿子想了想:“沒有什么了,不過吩咐緋然準(zhǔn)備明日她要穿的衣服。” 我點點頭,拿起一顆梅子,剛送到嘴邊又放下,用錦緞的手帕擦了擦手指,站起身,回頭溫和的跟芷蘭說:“玲瓏睡了吧,本宮去看看?!?/br> 走到小祿子身邊停下腳步,我很隨意地說道:“御醫(yī)說柳妃要靜養(yǎng)一段時間,明日的滿月宴她就不要去了。你們把昭陽宮給我看好了,別讓柳妃出來,出了事你們都擔(dān)不起?!?/br> 我說完笑了:“就讓她好好的休養(yǎng)休養(yǎng)吧?!敝蠓鲋铺m的手走了出去。 夜色很好,繁星點點。我坐在小花園的樹下,身邊只有一盞大紅的宮燈,芷蘭她們站在離我十步遠的地方。 我看著天,有浮云飄過,月亮也很皎潔。我看著那小小的一池碧波,月色下那錦鯉依稀可見,我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心里卻是難過的。 我已經(jīng)無可避免地進入了這后宮永無止境的爭斗中。 看著月亮,我想到了那個環(huán)佩如水襟如月的男子,他溫和的笑,他謫仙的氣質(zhì),還有他深沉的愛。 此時,他是否也和我一樣看著這明亮的月呢。 他一定會的,一定。 我?guī)еu著頭,坐了很久,直到夜晚的風(fēng)吹得身上有了陣陣涼意,終于起身回到了西暖閣里。 明日,就是玲瓏的滿月宴了。 棲鳳臺用純白的玉石筑就,欄桿均為青玉,是僅次于蓬島遙臺奢華的御花園建筑,在蓬島遙臺修建成之后才動工的。 今日這里鋪滿了大紅的地毯,上面還有花瓣片片,擱放菜肴的黃楊木大桌也擺放整齊,上面水晶盤中是水果,銀盤中是點心,各色各樣發(fā)出剔透的光。 廳首上座是一把盤龍赤金椅和一把飛鳳矍金椅,上面都鋪著最柔軟的絲緞制成的繡墊,繡著金黃的龍鳳圖案。 這次的家宴只有后宮的各位妃子,那些沒有受過君恩的嬪妃都在最外圍的地方,靠御座最近的都是那些已有了妃位和皇帝如今很寵的幾個。 可是沈羲遙不是貪圖美色之人,寵愛的就那么幾個,柳妃、和妃、麗妃、安嬪,還有幾個我不熟悉的嬪一級的女子。 本來勢頭應(yīng)最大的柳妃,因著昨日的事不準(zhǔn)予出席,而一段時間來,沈羲遙似把心思都放在了我身上。因此,今日那些妃子們一個個精心地打扮自己,只為博君王的一個側(cè)目。 這些精致的衣料和圖案,還有那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首飾,給這棲鳳臺增添了許多的美景,到處是金光點點,耀人眼目。 一早在坤寧宮里更衣時,芷蘭拿來一套大紅繡金鳳的宮裝,有長長的下擺和微立起的領(lǐng)口,衣袖稍寬大了些,以金絲滾邊團出小小的如意圖案。 我只看了那托盤一眼就將臉轉(zhuǎn)了過去,那紅太耀眼,那鳳太奪目,不適合在家宴上穿。 雖然這家宴上的女人們都爭奇斗艷盡力將自己扮得最美,可是我卻不在意沈羲遙是否會被別人吸引了去。相反,皇后為皇帝物色才德出眾的女子,是分內(nèi)的事。 “不要這件。太艷了,不合適?!蔽铱粗R子中的自己,里面的女子長發(fā)披散著,一雙眼睛已經(jīng)失去了最初的單純。 芷蘭聞言將托盤放到一邊走上前來:“娘娘,您準(zhǔn)備穿什么?” 我笑笑,拿起一柄桃木梳子梳著自己鬢間的長發(fā),這時惠菊進了來,手上是一只一樣的托盤,里面是一片溫柔的水藍。 惠菊輕輕抖開,上面有用鵝黃、乳白和淺粉的線繡出的大片的芙蓉,中心一點金黃,胸前和下擺綴著密密的金珠,清逸中卻不失該有的華貴。 腰間是湖藍閃光緞面的腰帶,系出蜂腰輕柔,盈盈可握。后面垂下長長的兩條,配著拖地的后擺煞是好看。 畫一個清秀卻精致的妝,眉是對著拿在手上的銅鏡仔細畫就的涵煙眉,梳一個略微復(fù)雜的如意高寰髻,飾以玉蘭紋琺瑯彩頭釵、鎏金花托包鑲橄欖形陽綠翡翠長簪和三朵新摘的薔薇花,嫩黃色。腦后是一柄白玉扇形梳插和幾枚琺瑯琉璃的小簪花,耳朵上是一對玉兔搗藥耳墜。沒有戴護甲,露出修長的手指,戴一枚和田籽玉戒指,上面雕著千層的牡丹。 一切穿戴好站在鏡前,那個沈羲遙曾經(jīng)認為的仙子又出現(xiàn)在鏡中,不過多了分高貴。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問著惠菊:“可去月美人那里看過了?怎么樣了?” 惠菊半跪著為我整理累絲香囊下面長長的銀絲穗子,頭沒有抬的答道:“月美人那邊都打扮好了,依奴婢看啊,月美人穿上那身衣服真是合身又好看呢?!?/br> 我笑了笑,自己又正了正頭上的一對長簪,對一旁站著的芷蘭說:“時辰差不多了吧?!?/br> 又向放下的絲簾外看了看:“玲瓏呢?” 芷蘭撥開簾子,乳母正好走了進來,懷里是剛剛睡醒的玲瓏,穿著我之前繡給她的那件肚兜,正好與我身上的衣服顏色一致。 我眼里充滿了溫暖的笑,伸手抱過她,用鼻間逗弄著她的小臉,玲瓏又笑起來了。 我將她送回乳母的手上,看了看外面的天,對芷蘭她們說道:“時辰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今日的天色真好,天藍得極通透,天邊是濃密的潔白的云,層層疊疊的。遠處棲鳳臺上早已有了明媚的色彩,光影流動,各色的珠寶在陽光的照射下射出奪目的光。 我停在一棵湖邊的柳樹旁,手輕輕捋著那已經(jīng)深綠的柳葉,從這里看去那棲鳳臺上全是濃艷的色彩,一偏頭,皓月就在兩個侍女的跟隨下遠遠地走來。 那襲嫩粉繪荷的衫裙恰到好處的凸顯了她嬌嫩身軀上的每一個優(yōu)點,也襯得她人如朗空明月般。 皓月看見了我,正要轉(zhuǎn)了腳步向我處走,我微搖了頭朝她輕笑了下,皓月遲疑了下很輕的施了禮,我點點頭,示意她過去那棲鳳臺。 我心里是擔(dān)心若別人看見此景,自然會想到之后的那些事有我安排的痕跡,因此才讓皓月先走。 等看著那棲鳳臺上的衣香鬢影聚集的差不多了,我才拍拍手,弄掉上面沾染的柳葉的殘屑,緩步朝棲鳳臺走去。 沈羲遙還沒有到,我站在那廳的入口,靜靜地看著里面,眾妃三五聚在一起聊著什么,依稀聽到柳妃的名字。 我心里笑了笑,朝門外的太監(jiān)一點頭,那小太監(jiān)立即高聲喊道:“皇后娘娘駕到。” 里面頓時安靜了下來,“悉索”一陣衣裙的聲音,眾妃紛紛跪下。 “參見皇后娘娘?!?/br> 我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各位meimei都起來吧。這是家宴不必如此拘禮的?!?/br> 說罷扶著芷蘭的手登上那金碧輝煌的飛鳳矍金后座,乳母抱著玲瓏站在我的身邊,微低了身子讓我哄著里面的玲瓏。 我哄了半天,玲瓏睡了過去,定好的時辰都過了兩刻,可是依舊沒有看到沈羲遙的身影。 我心里有些擔(dān)憂,擔(dān)憂會出了差錯。 這時芷蘭悄悄走到我的身邊,小聲在我的耳邊對我說道:“娘娘,柳妃娘娘暈厥過去了,皇上去看她了?!?/br> 我手一緊,但是臉上是不在意。讓乳母將玲瓏抱到一邊的一間耳室,里面早已布置好了供玲瓏睡覺的小床。 我看著下面已經(jīng)開始小聲議論的嬪妃們,表情凌厲起來。 “娘娘,要不要奴婢去請皇上。這時辰都過了。”惠菊小聲地問著我。 我沒有看她,而是對身邊的芷蘭說道:“芷蘭,你去昭陽宮看看柳妃情況好點沒有,跟皇上說,若是心焦柳妃就不用過來了,我在這里主持大局就行。” 芷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仍點了點頭,隱約有笑意地下去了。 我端起一盞茶喝了一口,“咣當(dāng)”一聲,茶碗擱在了手邊的黃楊木桌上,下面的嬪妃都安靜了起來。 我慢慢地說道:“皇上因著擔(dān)心柳妃的身體要晚來一會,各位meimei先自便吧?!?/br> 說罷起身走進了玲瓏睡著的那間側(cè)殿中。 只有惠菊在我身邊,乳母已讓她出了去。我搖著那小床,玲瓏睡得正香,惠菊拿著一把蒲扇為我扇著。 我一直沒有說話,惠菊終是忍不住了:“娘娘,剛才為何不讓奴婢去請皇上呢?您反倒讓芷蘭姑姑去跟皇上說不用過來?!?/br> 她撅了嘴看著我,我笑了下,哼唱著哄小孩子睡覺的曲子不理睬她,惠菊見我這樣,也只好收了聲,繼續(xù)打著扇。 我就這樣一直搖著那小床,不久,芷蘭就進了來,我示意她輕聲。 芷蘭小聲地稟告道:“娘娘,柳妃娘娘那里沒有什么,太醫(yī)說是思念小公主有了心病?!?/br> 我哼笑了下,眼睛別開去。是啊,她是有心病,不過這心病是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卻絕不是因為想念玲瓏。 只是,沈羲遙會想到么? 我點了頭站起身:“那我們就出去吧,該開宴了。”才走到偏殿門邊,身后傳來芷蘭一貫的平緩的聲音:“娘娘,皇上帶著柳妃娘娘馬上就過來了?!?/br> 我心一驚,她翻身還真快,沈羲遙的心對她還真軟。 昨日里才說看清了她,今日就因著她暈厥原諒了她。 稍有些黯然,但還是打起了精神走了出去 因著沈羲遙的到來,外面眾妃都已起身了,沈羲遙坐在最上首,在他的赤金龍椅左下方多了一張紅木椅,那上面坐著穿著明麗的柳妃。 我心抽著,臉上是無論如何都擠不出絲毫的笑,步子停下來,好在是在后面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 我就靜靜地站在那里,后面跟著的乳母們也停了下來。 我眼睛緊緊盯著那首座上一臉平靜的沈羲遙,還有雖然臉上滿是謙卑溫和但眼神得意的柳妃,以及下面那些逢迎的笑臉,我閉上了眼不愿去看。 柳妃偶爾回頭跟沈羲遙說著什么,他報以一笑,我看在眼里,有莫名的不快。眼神看向了下面眾妃,麗妃是一臉的不悅,與和妃恬淡自若的神態(tài)剛好對比,安嬪的表情很復(fù)雜,有高興,可是也有不快。 我笑了笑,雖然柳妃與她的交情不錯,她也因此與其他一些妃子不和,如今柳妃翻了身,她又有了靠山當(dāng)然好,可是畢竟是皇帝的妃子,柳妃倒了她也就少了一個對手。 我在人群中尋找皓月的身影,正巧對上了她看我的眼神,那眼神里是不甘和憤怒。我朝她微微一笑,心已經(jīng)定了下來,緩步滿臉笑容地走了出去。 “臣妾參見皇上?!蔽蚁蛏厦嫔螋诉b行著禮卻不走上去,沈羲遙走下來扶起我,我給了他一個十分燦爛的笑,眾妃皆跪拜下。 我掃了一眼在沈羲遙身后的柳妃,她也微彎了身子,我一步上前拉住她:“meimei月子剛坐完,之前又暈厥過去,這虛禮就免去了吧?!?/br> 柳妃看著我一笑,果然盡顯嬌柔嫵媚,可是我知道她這笑不是給我看的,而是給我身后沈羲遙看的。不過柳妃卻做了一個錯誤的反應(yīng),她真的就起了身不向我行禮,我心中笑起來。 我知道,以她對我的恨和她自己的清高,只要有機會是不愿向我行禮的。她還沒有被這深宮磨去棱角,當(dāng)然這和沈羲遙有很大的關(guān)系。 我輕輕回身笑看著沈羲遙,他臉色有些不好看。 我微笑著說:“皇上既然來了,就開宴吧?!?/br> 柳妃看到了沈羲遙的眼神反應(yīng)了過來,伸手去抱玲瓏,可是她戴了長長的護甲,夏日里玲瓏的襁褓很薄,她自己又是第一次抱孩子,嬰兒軟軟的身子她還不能適應(yīng),不知怎的就把熟睡中的玲瓏弄醒了,“哇哇”大哭起來。 我心疼得厲害,忙上前要去抱,手伸到半空被柳妃一個惡狠狠的眼神生生得逼停了,我已經(jīng)忘記了下面眾妃和一邊的沈羲遙,眼里全是哭個不停的玲瓏。終于是上前一步將玲瓏抱在懷里,輕搖著哄著。 柳妃有些尷尬地站在一邊,我抬頭用責(zé)備的口氣說道:“你是個母親,抱孩子怎么還戴著這護甲,弄疼她了?!?/br> 說罷又憐惜地看著懷中的玲瓏。她的哭聲小了些,乳母上來將玲瓏抱走,沈羲遙已經(jīng)坐在了那龍椅上,冷冷地看著之前的一幕。 我微彎了身對他說:“請皇上恕罪,臣妾之前失態(tài)了?!?/br> 沈羲遙搖搖頭朝我很淺的一笑,柳妃此時也走到我的旁邊,對沈羲遙說:“皇上您看,玲瓏根本不認得臣妾?!?/br> 那聲音委屈極了,可是沈羲遙沒有理會,只是指了指下面的一把椅子對她說:“你去坐吧?!?/br> 柳妃有些愣,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走了下去。 我看見她那葡萄紫的衣裙上金線織就的孔雀,心里對著她的背影說道:“你這只孔雀,永遠也飛不起來了。” 自己在沈羲遙身邊坐下,此時玲瓏已停止了哭泣,沈羲遙看了看她終于露出了笑容。 “開宴?!彼呗曊f著。 之前的紛亂和不快瞬間消失,眾妃們臉上堆滿了嬌媚的笑,一個個看著她們?nèi)账家瓜氲幕实?。我卻只帶著平常的笑看著下面的女子們,擺出皇后的樣子。 “今天你讓朕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你的情景。” 他眼睛看著下面一只白玉的酒杯舉在唇邊,就突然說出了這句話。 我也將酒杯拿起微笑著看著前方:“皇上還記得啊。”說完才轉(zhuǎn)頭看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下面一臉黯然的柳妃身上,我兀自笑了笑正要轉(zhuǎn)臉回去,他突然回了頭:“今日,為難你了?!?/br> 他的眼波流轉(zhuǎn)著,似還有話要說,可是卻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換上一副平淡的表情說道:“不是說讓眾妃準(zhǔn)備了拿手的么?朕此時還真想看了?!?/br> 我?guī)е诺男θ萜鹕?,底下的絲竹聲停了,我輕輕地擊掌,門外就飄然走進一個嫩粉的身影。 樂曲聲復(fù)又響起,已經(jīng)換成了江南的小調(diào),皓月就在這輕柔舒緩的樂曲聲中翩翩起舞,那柔粉的水袖一揮,帶出清香陣陣,那是我讓惠菊之前用荷花香熏過的,清雅的味道正適合這炎炎的夏日。 沈羲遙就看著那個身影,眾人皆在欣賞,皓月跳得純熟了許多,一招一式頗像樣,將那采菱的快樂和單純以及清涼充分地展現(xiàn)了出來。不時有微風(fēng)從湖上吹過,一切都美極了。 一曲終了,我含笑看著沈羲遙,卻發(fā)現(xiàn)他也在看我,眼神是我看不透的。 我心里亂了那么一拍,可是還是面不改色地笑著對他說:“這月美人的舞真美啊皇上,臣妾之前都不知道皓月有這一身的好舞技呢?!?/br> 說罷招手喚皓月上來,嗔笑著看著她問:“怎么這么會跳舞也不告訴我?”眼神卻在提醒她。 皓月很聰明羞澀地說著:“奴婢也是偷著學(xué)的,娘娘過獎了?!?/br> 我沒有說話,沈羲遙開了口:“跳得是不錯,看來師傅很好?!?/br> 說罷贊許的點了點頭,我心跳有些厲害,余光緊張地掃了一眼沈羲遙,他仔細看著皓月,可是表情卻淡淡的。 我看了一眼在下面坐的柳妃,她只是看著自己眼前的盤子,眼神有些迷茫。我暗自感嘆她沒有那些手腕,換了別人,能來了這滿月宴,就一定想辦法得到皇帝的眷顧的。 這時,柳妃站了起來,笑著說:“臣妾愿為皇上跳上一曲?!?/br> 我臉色平和下來,卻沒有拒絕她:“meimei的舞姿我還沒有見過呢,只是聽說過。” 柳妃頭微仰了下,走到樂工面前吩咐了什么,一曲悠揚的曲調(diào)便響了起來。 我看著那紫色的身影在旋轉(zhuǎn),手上翻覆著,那衣裙飄散開去,輕盈動人。 沈羲遙似很動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我承認柳妃的舞跳得很好,可是卻不至于好到讓沈羲遙如此的地步。 心中有疑惑,卻還是裝做不在意。柳妃一舞結(jié)束,似不勝疲憊的慢慢走回只有兩步遠的椅子上,又好似坐得不舒服。 沈羲遙說道:“上來坐吧,你畢竟是玲瓏的母妃?!蹦锹曇魷睾土嗽S多,柳妃一笑就走了上來。 我也帶著笑看著她,底下的皓月眼里是失望和難過,我給了她一個寬心的笑,她低下頭喝著杯中酒。 妃嬪大多都展示了自己的才藝,只有麗妃和和妃沒有,她們只是帶著笑看著,麗妃是有些不屑的和開心的笑,和妃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緒的笑,但都是世間最美的。她們,遠比柳妃聰明。 夕陽西下時,滿月宴終是結(jié)束了,玲瓏被封為了安國公主,被從側(cè)殿里抱出來的時候醒著,粉嫩一團,十分可愛。 柳妃也終于是抱了抱她,就做出不堪勞累的樣子交給了乳母,自己和沈羲遙說笑著。 我走上前將玲瓏抱在懷里跟沈羲遙說:“皇上,聽聞今早柳妃meimei因著思念玲瓏暈厥過去,臣妾想了許久,雖然實在是舍不得她,可是還是覺得孩子由自己母親帶著好,這樣meimei也不會責(zé)怪我什么了?!?/br> 我溫柔地看著沈羲遙又轉(zhuǎn)頭看著柳妃:“只是不知meimei的身體如何?!?/br> 心中卻在想,柳妃你會如何的回答,在沈羲遙心里你的才德,是不是會繼續(xù)減少,可就看你自己了。 不過這次柳妃聰明了,她溫和地說:“我是時時都在想著玲瓏呢,這個月真是麻煩jiejie了?!?/br> 她說完笑著跟沈羲遙道:“皇上,明日就將玲瓏送回來吧?!?/br> 沈羲遙看了我一眼,我保持著笑容,沈羲遙點了點頭。 我明媚地笑起來,拉過柳妃的手,她在掙扎,可是卻不敢掙脫。 我說道:“meimei,玲瓏有很多的習(xí)慣和喜好,一時也跟你講不清,可是我又擔(dān)心。不如今夜你就住在我那里吧,我們好好說說如何?” 柳妃嘴動了動,正欲推辭,她是想讓沈羲遙今夜在她處,可是我又怎么會讓她如愿。 我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而是甜笑著看著沈羲遙:“皇上覺得可好?” 沈羲遙贊許的點了點頭,柳妃沒有話說,終于是應(yīng)了,還帶著假意的笑。 沈羲遙看了看天說道:“朕去御書房了,柳妃你好好的聽薇兒的囑咐?!?/br> 眾人恭身送走了他,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臺階的下面,我招手喚皓月過來。 “皓月,我做了皇上愛吃的蓮花糕,你給皇上送去吧。惠菊她們得收拾玲瓏的東西,便勞你走一趟了?!别┰鲁泽@地看著我,笑著點了點頭。 我轉(zhuǎn)身對柳妃說道:“meimei,我們走吧。” 坤寧宮里燃著巨燭十分明亮,柳妃雖是不情愿過來,可是有了沈羲遙的話在先,她自然也不敢違抗。 我引她進了鸞鳳殿,讓所有的侍女太監(jiān)都下了去才笑著說:“meimei你在這里等等,本宮去換件衣服?!?/br> 說罷從鸞鳳殿后面的門出了去,剛踏出那扇門,我停下腳步跟身后的惠菊說:“你在這里看著柳妃,小心別讓她看見?!?/br> 惠菊點了點頭,我才轉(zhuǎn)身去了東暖閣。 很快我換了件月白水波紋的簡單的裙子,頭上挽一個低至脖頸的髻,只戴了一根金簪,很長,簪首是一顆明亮的東珠,后面鑲著米粒大小的銀珠,簪尾光滑尖利。 我走出了東暖閣,遠遠的示意惠菊不要出聲,自己走到了那門口無聲的推開門,就見柳妃一人在空蕩蕩的鸞鳳殿里孤獨地站著。 她略微胖了些,失了當(dāng)初的輕盈動人,卻多了些富貴之相,倒也好看。 我看她站在那鳳座前,手不停地摩挲著,眼里是一股熱切和癡迷。 她手上的護甲已經(jīng)摘下擱在一旁,她的手光潔白皙,在燭光的照耀下閃著光。 我看著那潔白一遍又一遍的摸著那赤金鳳座的扶手、靠背、還有那上面鋪的大紅錦絲蜀錦軟墊,我靜靜地站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看著她。 惠菊在身后不敢出聲,有風(fēng)吹了進來,涼涼的,吹起我裙子輕薄的一角,我低頭看了一眼那飄然的白色,再一抬頭,就見柳妃已經(jīng)雙手擱在了那飛鳳的扶手上,自己緊張卻激動地、慢慢地坐了下去,然后好奇地看著自己的兩邊,斂了神色,對著空無一人的大廳擺出威儀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