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又是一番客套。谷鎮(zhèn)長口口聲聲要大擺筵席,宴請丞相。 我自是不招人待見,無人問津,被谷鎮(zhèn)長理所當然歸為小廝,慢悠悠地跟在二人身后,進了后堂。 絕代哥哥與我并肩而行,緊盯著慈相的背影,雙眼似要射出火來。 絕代哥哥啊,你虛長我許多,還不如我這般淡定,修行還不夠啊。 酒足飯飽后,谷鎮(zhèn)長安排我們在客房住下。 我掏出懷里的《隨行紀事》,寫道:“谷姓娘子,姿色出眾,暗許慈相,奈何慈相不從,遂抵死相脅,與之私奔?!?/br> 這幾個字寫出來,我已經(jīng)腦汁絞盡。不過憑心而論,這篇小說短小精煉,幾字便將事件因果交代清晰,結(jié)局雖為杜撰,卻也圓滿,實屬佳作。哈哈,本監(jiān)國向小說領(lǐng)域又邁進了一步。他日與公子多情相見,不妨一同探討探討。 天色已晚,我卻睡不著,索性披上外衫,踱了出去。 正是月黑風(fēng)高私奔夜,夜半無人私語時。 谷鎮(zhèn)長這宅子比我那綠林小院真是強上許多,一株株高大的玉蘭樹種在小徑兩側(cè),朵朵芳華不甘夜晚的寂寞,借著些許月光,折出瑩瑩的亮。 風(fēng)起時,一陣幽香。 一路走著,竟來到了一處池塘邊兒上。池中月溶溶,影重重。 以前我跟小皇帝除了遛遛小狐仙兒,便喜歡在“一棵湖”邊上轉(zhuǎn)悠。 小皇帝手持石子兒在空中一掄,然后再優(yōu)雅地一揚,石子撇出,擊打水面,發(fā)出個輕快的響兒來,隨帶著畫出好些個圈圈兒。 我也有樣兒學(xué)樣,一掄,一揚,石子入水卻要么是“咕咚”,或是“撲通”,響得沉悶,偶爾發(fā)揮超常,再濺上一身的水。 小皇帝說,他的打法兒叫做“身輕如燕”,我的打法兒叫做“虎背熊腰”,我便順勢笑他石子兒打得不夠爺們兒,娘娘腔腔。 一日不見,他不知去了何處。當日夸口說要幫他追到慈相,但愿他別當真。 我彎腰,隨手撿起塊石頭,丟了進去。池水“咕咚”一聲,哈,這才是本監(jiān)國的風(fēng)格。 旁邊一襲白影沖了過來。 我循聲望去,一女子身著碎花翠紗百合裙,從一旁跑了過來,奔向水中。 我快跑兩步,也往水中撲去,一把拽住姑娘的衣袖。 “姑娘,這池水太淺,不宜尋短見啊。” 那女子驀然回首,桃腮杏臉,風(fēng)鬟霧鬢,正是谷冉。 “苦公子誤會,適才我是想去救你——” 相視一笑,我才忘了自己沒有遮住一副丑顏,忙扯了袖子。 谷冉說道:“苦公子不必掩飾,谷冉從不以貌取人?!?/br> 我心中還是戚戚,谷冉將我欲抬起的袖子一擋,欣然說道:“谷冉也曾扮作丑婦,曉得個中辛酸?!?/br> 谷冉還真是個奇女子!此言甚合我意。 我們從水中走了出來,站在白玉蘭樹下。 谷冉蹲下,拾起朵玉蘭花,低聲道:“谷冉自覺與苦公子分外投緣,今日就姑且以心事想告,如公子嫌煩悶,谷冉也不再叨擾?!?/br> 我心中歡喜,有什么不開心的,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也好。 嘴上說道:“小姐嚴重了,若苦某可以盡一份薄力,定然是樂意效勞的。” 谷冉緩緩道來:“我是庶出,母親去世得早,從小就不受待見。只能學(xué)些女工歌舞,只覺沒有一絲滋味。” 她頓了頓,在地上坐了下來。 我也不客氣,在她旁邊坐下。 “但我從來就是個不安分的性子,又極愛幻想,凡事都喜歡與大媽父親對著來。于是自小就偷偷摸摸,做些個出格的事情。” 我來了興致,“不知小姐何所指?” 谷冉卻不接話,“我總是想將清湯寡水的日子過得有些滋味兒,便攢了私房錢,伙同管家李叔在鎮(zhèn)外開了間面館,偶爾扮作丑陋小廝,迎來送往,也算長些見識?!?/br> 唔,和我頗有些相似。 谷冉繼續(xù)說:“因為面相丑陋,總會受些客官的白眼兒,但一日,竟然有人動起手來,幸而一位客觀出手相救,谷冉才得以安然無恙?!?/br> 我心說,小姐,怎會無人相救,你店里的伙計也不能是吃素的吧? 谷冉緩緩看向我:“那家店就是‘人面桃花’,慈公子就是救我之人?!?/br> 我回想一下,她眼神伶俐,確如當日小二,分毫不差。 慈相果然是個招搖的,走到哪兒都有桃花。 “原來姑娘與慈相是一見鐘情,郎才女貌,卻也相當?!?/br> 谷冉面色一紅,“不錯,我看慈相并不因我貌丑就作壁上觀,可見他是個好人?!?/br> 嗯,是個好人,只可惜是個jian臣。 “前幾日,父親說為我定了門親事,卻是嫁給鄰鎮(zhèn)的首富楚大成做三房。這楚大成雖然富甲一方,但為人霸道無理,嫁給他,我這一生也就了結(jié)了?!?/br> 做女人有做女人的難處,嫁與誰人為婦,自己做不得主,確實悲哀。 “我自詡與眾不同,絕不甘心如此了斷一生?!?/br> 谷冉倒有一副傲骨,我喜歡。 “我知道你們將從此過,便瞞了父親,私自拋了繡球,就是希望可以與慈公子相守一生?!?/br> 唉,多么癡情的女人。 “可是,不知怎的,繡球卻到了絕代公子身上。沒有個憑證,我父親定然是不允的?!?/br> 嘖嘖,真是可憐,谷冉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得遇心意之人卻不能終成眷屬。想想自己,只能不男不女,與公子多情也難修成正果??垂热竭@般傷心,真是于心不忍。 我憐香惜玉的毛病又犯了。 “小姐莫愁。慈相未婚,你未嫁;又是郎才女貌,此段姻緣委實相配?!?/br> 谷冉低下的頭驟然抬起,喜上眉梢,腮邊紅暈,如凝新荔,雙目似一泓清水,閃著靈動的光澤。 本監(jiān)國就知道,自己最善于開解人。 “那我該如何是好呢?” 戀愛中的少女,總是這般躊躇,拿不定主意。 谷冉的性情倒挺對我脾氣,我決定夸她一夸。 “小姐德性,恰如木蘭果敢,替父從軍;小姐對慈相的情誼,又似文君思慕相如,實當為世人所頌,傳為佳話——” 我瞅著遠方的池水,心中感慨良多,不吐不快。 “老爺,谷家小姐走遠了。” 絕代哥哥拍了我的肩膀,在旁邊坐了下來,打斷了我的長篇大論。 “走了?什么時候走的?”我還真沒留神。 “就在你勸她私奔之后,她就喜滋滋兒地離開了。”絕代撕扯著花瓣,不經(jīng)意地說道。 老爺我勸她私奔了?不曾啊。 “老爺,你家里那么許多個夫人還嫌不夠啊?別想了。 ” 不行,我得捋捋。 我夸她像木蘭一樣勇敢,像卓文君一樣有了傾心的對象,并無煽動之意啊。 罷了,天要下雨,她要私奔,本監(jiān)國也管不了許多,都自便吧。 絕代將花瓣往我臉上一揚,“老爺,明早兒你就瞧好兒吧?!闭f罷,起身離開。 我抬起頭,任花瓣撒了一臉,半天沒回過味兒來,瞧什么好兒? 溜號兒果然不是好習(xí)慣。 第二日清晨我還在夢里撒歡兒,便被一聲尖叫給驚醒了。 “啊——” 作者有話要說: 隔日一更?甚好甚好。 呀哈,上新晉榜了? 我這顆不知進取的心啊…… ☆、入得虎xue,哄哄jian臣 聽聲音,像是絕代哥哥。 我穿戴完畢,待要開門去一探究竟,絕代哥哥以袖遮面,闖了進來。 他將我撞了個趔趄,劈頭便說:“老爺,我被那個人妖算計了!” 我心內(nèi)不解,絕代哥哥把手一松,我頓時一驚。 絕代哥哥的臉像浸過染缸一般,斜斜地分成兩半,一半青一半紅,兩只眼睛卻是紫色,嘴唇湛藍,五顏六色,繽紛得很。 絕代哥哥哭喪著說:“老爺,現(xiàn)在我比你還丑了?!?/br> 我強忍著笑,急忙掏出帕子來給他備著。 絕代哥哥終于流出了兩行無色的清淚,他一邊抹眼淚,一邊講他的悲慘遭遇。 原來絕代哥哥由于遭慈相三番兩次的陷害誹謗,心內(nèi)不忿便要伺機報復(fù)。 昨晚他去給慈相毀容,用的便是他現(xiàn)在所中的“姹紫嫣紅粉”。 待慈相睡熟之后,他悄聲潛到慈相床邊,用小管對準了慈相的臉,一口氣兒吹去。 不想慈相只是裝睡,反而鼓足了氣,吹了他一臉。 絕代哥哥抽泣著:“老爺,我得回去找佳人,不能與您同行了,您好好照顧自己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