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眉頭皺了起來，擺著手說道：“你們自己守去，我不耐煩聽他們吵鬧?！?/br>
    “哪有他們？也就我與沐鎮(zhèn)兩個，我們都這么大了，肯定不會吵鬧了祖母您的，您還不放心我們倆嗎？”

    沐婉歌直起身子，伸出手，笑容溫婉甜美，一個一個的數(shù)著：“怎么會吵呢？統(tǒng)共只有祖母、父親、母親、弟弟，還有我一共五個人，想吵也吵不起來不是？”

    沐鎮(zhèn)滿眼擔憂的看看沐婉歌，又小心的看著老太太，他從小只怕這位幾乎不會笑的祖母，也就jiejie敢與祖母笑鬧。

    老太太沉默的看著沐婉歌，沐婉歌不著痕跡的慢慢往前靠近，一邊上前一邊笑著說道：“都說守冬爺長命，守歲娘長命，這個歲，可是一定一定要守好才行呢祖母，趕緊走吧，臘月里，南邊莊子里送了幾壇上好的荔枝酒來，剛讓人抬了壇進來，只打開了一條縫，那清香味兒就讓人聞得醉倒了，祖母，趕緊走，您老就開個恩，今晚上就讓孫女陪您喝那個荔枝酒，好不好？”

    沐鎮(zhèn)驚訝的看著話多而疲賴起來的jiejie，又見祖母神色緩和了許多，心里劃過絲亮光，覺得果然還是jiejie有辦法，也嘻笑著蹭到老太太身邊說道：“祖母若實在懶得動，干脆讓人去請父親母親過來，就在祖母這里守歲老祖宗這院子，處處都舒服，我每次來了都不想走?！?/br>
    老太太眨著眼睛看著面前的兩人，一時竟板不起臉來，沐鎮(zhèn)小心的看著老太太，干脆蹭到她身邊，笑著說道：“祖母，趕緊走吧?！?/br>
    沐婉歌拍了下手，笑盈盈的說著，見老太太沒有發(fā)話，忙轉(zhuǎn)過身吩咐著跟進來的中年仆婦，“煩勞嬤嬤，取了祖母的斗篷來，祖母要看煙火去?！?/br>
    中年仆婦躊躇著，見老太太沒有制止，暗暗松了口氣，急步奔進去取了斗篷，沐婉歌接過，示意著沐鎮(zhèn)，兩人連請帶拉，把老太太請下榻，沐婉歌手腳利落的侍候著老太太穿了斗篷。

    沐婉歌與沐鎮(zhèn)一左一右扶著老太太出了院門，上了轎子，沐鎮(zhèn)也不敢坐轎，只扶著老太太的轎子，示意著抬轎的婆子快走。

    何絮早早就奔回去報了信，沐大老爺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下了榻就要奔出去，沐大夫人忙拉了他回來，彎腰侍候著他穿了鞋子，兩人邊走邊穿著斗篷，出了院門，一路往前迎去。

    沒走幾步，就看到一串燈籠疾行而來，沐鎮(zhèn)笑容滿面的扶著轎桿走在最前頭。

    沐大老爺舒了口氣，老娘終于肯出來了，他透出滿身喜氣來，忙上前扶了另一邊轎桿，婆子早就忙著卸了正院的門檻，轎子一路抬到了花廳門口。

    沐婉歌進了花廳，沐大夫人已經(jīng)侍候著老太太坐到花廳北邊的榻上，正指揮著丫頭婆子，流水般端了果品菜肴上來，擺在了花廳正中的巨大圓桌上，沐婉歌上前，陪著母親，仔細挑了幾碟清淡的點心、菜疏，送到老太太面前，笑著問道：“請祖母示下，那荔枝酒，熱一熱可好？總不能冷著吃?！?/br>
    老太太擰著眉頭，嘆了口氣，“可見你就不知道那荔枝酒的吃法，你去，再讓人抬一壇子陳米酒進來，一半荔枝酒，一半陳米酒兌著才好吃，倒不用加熱。”

    院子里，一圈三十六支桶子花已經(jīng)點了起來，噴著極亮的五色光線光點，劃破漆黑的夜空，綻放著華麗而熱鬧的絢麗色彩。

    請的戲班子一下子跳了起來，極有節(jié)奏的扭動著，拼命扭著屁股，跺著腳，手、臀、腳三處各管各的扭著，搞笑而又和諧，花廳里的人都睜大了眼睛，也不看煙花了，只盯著臺子上看。

    一直沉著臉的老太太高高挑著眉梢，一口酒噴了出來，笑出了聲，沐鎮(zhèn)笑得前仰后合，抬手指著沐婉歌，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這……煙花……竟不過是個……引子！”

    沐大夫人用帕子掩著嘴，笑得臉色紅漲著，沐大老爺看著笑得止不住的老太太，也跟著暢快的大笑起來。

    花廳內(nèi)外，院子里站著的丫頭婆子們，看著手舞足蹈的戲班子上的小丑們，跟著笑成一團。

    欣賞著煙花的絢麗綻放，滿院子喜氣洋洋。

    就在這個時候，有小丫頭急匆匆進門，來不及喘氣，低著頭也不敢抬頭，“秉夫人，九娘子求見，說是要給老太天請安?！?/br>
    小丫頭聲音有點高，院子里徒然一靜。

    沐大老爺臉色難看起來，剛才聚過后不是已經(jīng)說了，各自回去守歲，她這時候來干什么？找不痛快嗎？

    沐大夫人下意識去看老太太臉色，老太太臉色平靜冷凝，除了冷還是冷，心里嘆息一聲。

    沐婉歌挑眉，想的多一點，比如九meimei怎么知道老太天在院子里？被看著的人消息還這么靈通，不簡單啊。

    沐鎮(zhèn)很明顯露出厭惡之色來。

    總之，沒一個人歡迎就是了。

    “時候不早了，回去了。”老太太說著，起身下了榻，沐婉歌嘆氣，可也不敢說什么，忙捧了斗篷過來，大夫人接過侍候著老太太穿好，大老爺也不敢堅持，送到花廳門口，看著老太太上了轎，沐鎮(zhèn)扶著轎桿，出了院門，見沐九歌果然在院子里等著呢。

    他沒好氣地瞪了沐九歌一眼，話也沒說一句，老太太在轎子里沒出來，連個眼角也沒給沐九歌，仿佛她這個孫女不存在一般。

    沐九歌一直盯著轎子看，目光幽深，一直看著轎子消失。

    沐鎮(zhèn)冷哼一聲，“九jiejie，祖母已經(jīng)回去了，你還想進來請安嗎？”

    沐九歌輕輕看了一眼沐鎮(zhèn)，一句話沒說，轉(zhuǎn)身走了

    沐鎮(zhèn)瞪眼，什么人這是！

    重重嘆了口氣，快步跟上了老太太轎子。

    花廳里，沐婉歌看著丫頭婆子們撤下已經(jīng)冷了的酒菜，重新上了熱菜，又吩咐多加姜絲、少放些綿糖，熱熱的熱壺黃酒送進來，斟到小酒壺里，送到大老爺面前的幾上。自己轉(zhuǎn)到檐廊下，看著人在院子四處掛起燈籠來，看雜耍百戲取樂，以熬過這除夕之夜。

    沐大老爺盤膝坐下，拿起盛著姜絲黃酒的銀壺，斟了一杯，仰頭喝了，看著大夫人，笑著說道：“母親肯出來喝兩盅酒，看看煙花、樂一樂，已經(jīng)極難得了，這也是婉兒與鎮(zhèn)兒的一片孝心?！?/br>
    大夫人長長的嘆了口氣，點頭應承著：“可不是，母親這些年……唉，往后讓鎮(zhèn)兒多去瑞紫堂請請安去?！?/br>
    大老爺喝著熱酒，開懷的點著頭，只不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嘆口氣，“當年那些事情全都是他的一個人的錯，害的這個家都差點散了，這么多年了，母親還是走不出來，她一直活在愧疚中，一個人默默活在痛苦當中?！?/br>
    他的臉色突然猙獰起來，“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卻母親這半輩子都活在痛苦之中，現(xiàn)在他的女兒又來禍害沐家，真是一家子禍害?！?/br>
    當年那些事情是整個沐家都不能隨意提起來的，沐大老爺從來不提，沐大夫人很聰明的沒應聲，就當沒聽到這話，果然，沐大老爺也住了嘴，不再說話了?！?/br>
    沐婉歌轉(zhuǎn)進花廳，笑著道：“已經(jīng)快交子時了，女兒這就讓人煮上餃子，趕著交子時吃餃子可好？”

    一點也沒提起沐九歌，過年這喜慶日子里，還是不要找不自在的好。

    大老爺笑著點了點頭，沐婉歌轉(zhuǎn)身吩咐了下去，交待何絮道：“告訴各個廚房，都煮上吧，各處當值當差的，都熱熱的讓他們吃上一碗，讓鄒嬤嬤和田嬤嬤，再會上孫嬤嬤，各處巡一遍去，這個時候，人是最疲倦的時候，一定要多加小心?！?/br>
    何絮答應著，下去傳話了。

    不大會兒，沐鎮(zhèn)轉(zhuǎn)回來，去了斗篷，倒了杯熱黃酒，一口喝了，舒服的靠在榻上，笑著說道：“祖母心情還好，我回來時已經(jīng)歇下了?！?/br>
    大老爺舒了口氣，透出滿眼笑意來，只點著頭沒有說話。不大會兒，廚房就送了餃子進來，幾個人吃了，沐婉歌請了示下，吩咐演起百戲來。

    院子里燈火通明著、熱鬧非凡的演著百戲、雜劇，很快就到了寅初時分，要準備祭祖的事了，大老爺與大夫人回去正屋，沐婉歌與沐鎮(zhèn)出了正院門，上了轎子，趕回各自院子去換大禮服去了。

    寅末時分，沐家家廟里已經(jīng)密密麻麻站滿了人，隔著中間的雕畫精美的戲臺，按輩分、品級各自站好了。

    沐婉歌穿著沉重的大禮服，虛扶著同樣一身大禮服的老太太，沿著正中間的甬道，往最前面緩步走去。

    到了最前面的享臺前，沐婉歌松開老太太，往后退到自己的位子，老太妃昂然站在享臺右邊，漠然的看著享臺左邊，和她對應著的位置，那里是空的，老太爺病重，沒法出現(xiàn)。

    老太太的目光順著空著的位置，移到了緊挨著空位的地方，那里，垂手站著位須發(fā)如雪的老者，仿佛感受到老太太的目光，老者下意識的往后縮了縮。

    司儀聲音清越宏亮的唱著儀禮，眾人隨著司儀的喝禮，獻了祭禮，行了三磕九拜大禮，肅穆著一一退出去時，天邊已經(jīng)透出絲曙光來，條條霞光劃破天際，預示著朝陽即將噴薄而出，來光輝這萬千世界，照耀這人生百態(tài)。

    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就算是圓滿結(jié)束了。

    皇宮內(nèi)院。

    此時，清和殿外站滿了人，笑著互相問好，過年嗎，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

    “皇貴妃娘娘到。”太監(jiān)尖細的聲音響起。

    殿外的人頓時安靜下來，不動聲色的往前擠著，爭著見著禮，搶著說著話，皇貴妃微笑致意著，腳步并不停留，一路進了大殿，徑直往里走去。

    站在最前面的幾個皇子妃見皇貴妃進來，忙歸了位，垂手侍立著，皇貴妃走到大殿最前面站定，片刻功夫，外面響起幾聲清脆的凈鞭聲，眾內(nèi)外命婦由皇貴妃領(lǐng)著，跪伏在地上恭候著圣駕。

    圣上在清和殿門口下了肩輿，穿過大殿，坐到了大殿正中的御座上，司儀官唱著禮，皇貴妃引著眾內(nèi)外命婦行了十六拜大禮，圣上受了諸內(nèi)外命婦的賀，也不停留，站起來，出到殿門口上了肩輿，往福慶殿受百官及諸國使節(jié)朝賀并于春禧殿賜宴去了。

    眾人跪伏在地上，恭送著圣上走遠了，才在司儀官的唱禮聲中站起來，這內(nèi)外命婦們的元旦朝賀，就算是結(jié)束了。

    看著圣上遠去，太后笑著，招手叫了沐婉歌過來，笑著吩咐道：“早年間你祖父得過一種治皮rou撕裂之傷的藥膏，極是好用，你等下讓人回去趕緊尋些送到我這里來，我能用得著?！?/br>
    “是?！便逋窀杳Ь吹那ゴ饝?，輕輕垂了眼簾，心里驚奇起來，這樣的日子，這樣的地方，太后竟然讓她去取傷藥，到底是為了什么事？

    沐婉歌腳步微微往后蹭了蹭，小心的打量著站在太后背后，太后娘娘這幾日越來越不同尋常起來，恭謹中卻透出股說不清的傲然和冷漠來。

    沐婉歌跟著沐大夫人，出了宮門，上了車，回了沐府。

    沐大夫人與沐婉歌回到院子，大夫人換下鞋子，往后仰著倒在榻上，攤著手腳，舒服的長出了一口氣。

    沐婉歌接過何絮捧過來的茶，放到幾上，屏退了屋里侍候的丫頭婆子，側(cè)著身子坐到大夫人身邊，“母親，有件事我想問問您?！?/br>
    大夫人一只手撐著頭，微微閉著眼睛，“嗯，你說。”

    “母親，過年這兩日府里或者其他地方，有沒有不同尋常的消息傳來？”沐婉歌笑著問。

    沐大夫人先是一愣，然后忙轉(zhuǎn)過頭，滿眼疑惑的看著沐婉歌，沐婉歌瞇著眼睛笑著解釋道：“今天朝賀結(jié)束的時候，太后交待我，說祖父手上有一種從南方得來的專治皮rou撕裂之傷的藥膏，讓我回來趕緊尋了給她送過去，女兒在想，什么人受了傷？”

    沐大夫人挑著眉頭笑了起來，看著沐婉歌，“太后娘娘終于想起來了我們家了，這，這是不是想要重用我們家啊？”

    沐婉歌心里提了一口氣，看著沐大夫人殷勤期待的眼神，輕輕笑了笑，也是，她是一下子亂了心，突然發(fā)生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她是有些著急了。

    沐大夫人急急問：“我問你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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