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靳長恭聞言勉強地勾了勾唇角,扯開發(fā)冠,任那一地海藻般濕垂的長發(fā),逶迤一地,她脫了外面的單衣,身影愈發(fā)纖細精巧,胸前沒有多少起伏,眉眼清峻,卻因為雨水的沖刷,多了幾分蒼白柔弱的病態(tài)色,那一雙邪意凜然的雙眸細細一挑,配著如今的半裸半褪的狀態(tài),足以有著令人血脈噴張的妖媚之態(tài)。 她最終還是保留著一件單衣在身上,拿起公冶干爽的衣服正欲換上,卻感覺車簾前有異動,她眸目一利,雙臂一張,便從背后抱住了公冶,掩住胸前,臉頰貼在他煨燙的背上。 而公冶只感覺背上一涼,一具柔軟而馨香便貼上他,那筆直垂落的發(fā)絲,落在他的指尖,令他一陣心思浮動,眸光虛閃。 “少主,前面來了一批靳國禁衛(wèi)軍——”止蘭一打開布幕,聲音嘎然而止。 看著一向“生人勿進”自家的少主,被一個“陌生人”這般親密地抱著,他半晌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禁衛(wèi)軍?”那個“陌生人”疑惑地問道。 止蘭這才驚醒,發(fā)現(xiàn)這個所謂“陌生人”原來就是靳帝,他看了一地的濕衣,才恍然她剛才在換衣被他打擾了。 不過,想他一個男子,披頭散發(fā),一身單薄的褻衣,纖細若無骨之態(tài),抱著他們那圣人一般禁欲的少主,也難怪他一時之間,腦子沒有轉(zhuǎn)過來。 乍一看,此刻的靳帝真的很像,很像……一名女子,骨骼比男子纖細,雌雄莫辨。 公冶被靳長恭這般親密地抱著,略感不自在地扭動一下身子,轉(zhuǎn)身拿起衣服披在他身上,一抬眸,卻看見她怔神地模樣。 此刻的靳長恭,模樣尤其稚美,平時看她一副老大的模樣,天大地大都不及她大,卻不想她亦不過才十六歲,長眉略為稅利,但是眉下的眼睛卻水映梨花,明明該是楚楚動人,但有時候偏偏被她一身邪魅的氣質(zhì)扭曲成一種非筆墨能形容的海棠春魅的邪意。 精細無暇的五官,鬢云欲度香腮雪,春半桃花瓣的雙唇,飄逸在白皙額頭的長發(fā),柔發(fā)了平日的戾氣,將那巴掌大小的臉,襯得更加美絕弦麗。 原來,她也可以像現(xiàn)在這樣,安靜而無害嗎? 公冶眸光微閃,不由得將她此刻的模樣細細地描摹了一遍,憶起止蘭,便側(cè)過身子擋下她的臉,道:“你說靳宮的禁衛(wèi)軍,將我們的馬車攔住?” “是?!敝固m看著公冶的舉動,微愣,再看少主那波瀾不驚的模樣,只能將剛才興起的怪異感覺壓下。 “你去探聽一下,他們所謂何事?”公冶撥開車窗,看向前方,那并排兩列,騎著高頭大馬的禁衛(wèi)軍,雨水淋在他們銀輝色的輕甲上,愈發(fā)寒意凜人。 止蘭最后瞧了一眼靳長恭,半斂清潤的雙眸,軀身退下。 靳長恭等止蘭一離開,迅速穿上自己的之前的那一身濕衣服,不會冠發(fā)(一直以來都是花公公著手她的裝束),只能從腰間抽出一條發(fā)帶,將長發(fā)高高束起,簡單俐落。 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就準備自行下車,卻被公冶眼明手快地抓住。 “外面還在下雨?!惫蔽Ⅴ倦p眉,眸光高雅而柔軟。 靳長恭抿起淡漠的雙唇,重握著他的手,此刻她的溫度已恢復原來的溫涼,不再冰冷刺骨了。 “你在擔心我嗎?看來你的確是對寡人動心了,那么寡人之前的提議……”她挑高眉,痞痞一笑,流轉(zhuǎn)蠱惑的雙眸,淡淡戲謔驟起。 “皇宮縱隊十三禁衛(wèi)軍,特前來恭迎圣上回宮!”一聲響亮的劃一的喊聲,在雨聲悶雷中,穿透而來。 靳長恭臉上的笑意一僵,縱隊十三?那不是花公公手上的一支軍隊嗎? 公冶看靳長恭臉上再度恢復那無賴又jian詐的笑容,見她又“懂得”調(diào)戲自己了,便明白她已經(jīng)恢復平時的她了,便松開了她。 “他們是來接你的?!?/br> “要跟寡人回宮嗎?”靳長恭神色認真突然道。 公冶一怔,隨即他彎眸輕然一笑,宛如寧靜流水下澄澈的月光。 “我還有事需要辦,恐怕不能夠跟你入宮了?!?/br> “那好,靳國的年宴的時候,寡人派人來接你,不準拒絕,否則寡人就朝天下詔書,說你始亂終棄寡人,并全國抓拿你回來當男‘皇后’!”靳長恭咧嘴無賴一笑,趁他猝不及防,撲在他身上,朝著他的脖子就狠狠咬下一口。 “呃~”公冶不會武功,自然反抗不能,蹙眉痛嗯一聲。 “這是證據(jù),呵呵~你逃不掉的了,公冶……”靳長恭舔了舔他破皮的脖子,笑得邪惡而輕挑,就像偷腥的采花賊。 靳長恭下了馬車,看著十三縱隊神情一緊,立即胯馬下身,齊齊跪在地上,垂下腦袋。 “皇宮縱隊十三禁衛(wèi)軍,特前來恭迎圣上回宮!” 看著精英十三禁衛(wèi)軍,一百二十人淋雨,跑在地上,那軍人鐵血的氣勢,令一些閉門的家家戶戶,都心驚不已。他們在聽到禁衛(wèi)軍稱呼的“圣上”二字,就已經(jīng)嚇得關(guān)門都關(guān)不及了,就怕現(xiàn)場又會發(fā)生一場血洗的屠殺場面。 她凜冽地站在馬車前,縱隊十三禁衛(wèi)軍亦似雕塑地跪著,堅定不移。 “是他讓你們來的嗎?”靳長恭離開皇宮時,憑她跟花公公的武功,自然無聲不息,誰會知道她出宮,并且這么巧在她必經(jīng)入宮的道路上,派了一隊人前來護送。 除了,花公公這個跟她“同謀”的人,別無他人! “皇宮縱隊十三禁衛(wèi)軍,特前來恭迎圣上回宮!”他們的回答,仍是這一句。 靳長恭踏著水灘,無畏風雨席卷,帶著一股壓人的氣勢迫來,她聲音低沉道:“他憑什么干涉寡人的行蹤!他在哪里?” “陛下,皇宮縱隊十三禁衛(wèi)軍,特前來恭迎圣上回宮,花公公有事需要處理,特命屬下前來保護陛下回宮?!笨v隊十三的少將無畏懼地平靜道。 縱隊十三禁衛(wèi)軍乃花公公直隸下屬,他們對他的忠心絕對比靳長恭深,更重要的是花公公變態(tài)心狠手辣,他親手訓練出來的下屬,自然也不一般,既熬得過生不如死的折磨,更加不會怕死! 靳長恭氣結(jié),當然她氣的不是縱隊十三禁衛(wèi)軍,而是花公公這廝! “寡人,要是不回去呢~?”她冷笑一聲,負手瞇眼道。 “刷刷”一百多人突異起身,抽出腰間的軍刀,面無表情地抵在脖子前。 “若陛下不愿意跟屬下們回宮,那我們只有自吻在當場,以此為代價,洗刷我們無法完成任務的恥辱?!?/br> 靳長恭并不出聲,薄薄的雙唇抿成一線,烏黑的瞳仁冰冷地睨視眼前的禁衛(wèi)軍。 連止蘭都愕然,怔忡半晌。 他們竟如此逼迫靳帝,到底花公公下了一道什么樣的命令,才能令他們這么瘋狂,不顧一切! 透過他們的表現(xiàn),靳長恭覺得她好像看到花公公就站在她的面前,執(zhí)拗而瘋狂,不允許她以任何的理由逃避他,就算她選擇放棄他,他也要逼著她來重新面對他,即使是責罰,即使是憎惡,他也要存在于她的眼中。 “走!”冷喝聲突然從人群中爆開,靳長恭矯健一轉(zhuǎn)身,臉色黑沉地率步就跨上一匹馬,勒馬就朝著宮門跑去。 縱隊十三的禁衛(wèi)軍皆一怔,立即放下手中的刀,跨馬跟著她一道朝宮門奔馳而去。 瀟雨聲聲,那一隊人馬漸行漸遠,可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止蘭好笑地搖了搖頭,持傘站在車窗邊,朝內(nèi)低語道:“少主,靳帝跟縱隊十三禁衛(wèi)軍,已經(jīng)離開了?!?/br> 車內(nèi)的公冶,修長白皙的手指正摩挲著脖子上那微微刺痛的“證據(jù)”,烏墨一般的長發(fā)披在赤裸圓潤的肩頭,形容秀美,他微微一笑,啟音道:“嗯,你去通知靳微遙,這一次會面……暫時取消。” 止蘭神色一驚,皺眉道:“少主,您難道打算放棄這次合作?” “合作自然繼續(xù),只是交易對象,也并非他一人不可?!惫敝讣廨p輕劃過脖子,落地跌落在地上的清灰色衣服。 雖然她已經(jīng)離開,可是屬于她曾經(jīng)停留過的味道,卻在這狹窄的車廂中,留久不散。 回到皇宮,靳長恭依舊沒有看到花公公的身影。 她立即召見的工部尚書,差點沒把工部尚書嚇死,不過很快他了解了靳長恭詢問關(guān)于北城護墻的事情后,立即精神一振,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經(jīng)過說明。 原來北城城墻倒塌時,工部尚書曾派人去實地勘察過,發(fā)現(xiàn)有人為毀壞的跡象,卻沒等他們理出頭緒,城墻竟然再次轟然倒塌,他曾將這事拿來跟戶部的羽尚書商議。 那個時候羽尚書對此事十分關(guān)心,并且立即上報給朝廷撥放修緝的款項,那時候工部尚書十分興奮與感激,卻沒有料到當款項從上撥下來的時候,數(shù)目卻大大地打了折扣,那個時候工部尚書十分不解還有郁悶,就跑去找戶部尚書理論。 結(jié)果可想而知,工部尚書最后是灰頭土臉回來的,此時款項雖然撥了下來,卻根本不足以修復毀壞的墻體,這件事情他本意是想上報給朝廷,可是一封一封的奏折被積壓下來,根本就達不到預想的效果。 甚至他還因為得罪了戶部,落得工部越來越落魄潦倒,手上能用的人屈指可數(shù),到后來要不是由息子豐在里面幫襯著,恐怕工部的尚書一職早就被撤下?lián)Q人頂上了。 “你說,城墻第一次倒塌是由于人為影響?”靳長恭神色莫測,問著跪在地上的工部尚書。 工部尚書偷偷地看了看靳長恭,其實心里十分害怕,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哪一句話得罪了她,就會落得個頭身分尸的下場。 “陛下,這,這臣,也不敢肯定——” “什么不敢肯定,你既然這么說,難道不是因為有懷疑的地方嗎?”靳長恭冷哼一聲,打斷了他含糊的話。 工部尚書一顫,趕緊道:“是,臣,臣看到城墻的石塊,有些粉碎得特別厲害,有些則很規(guī)則地掉落,實在不像是自然,反倒像是有人故意將其弄壞,不過——”他臉色有些遲疑。 “不過什么?” 他有些怕怕地,可看著靳長恭那魔魅一樣的眼睛,所有不敢的話都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 “那城墻皆是用堅固異常的巨石壘成,非一般人力能夠撼動,若真是有人故意毀壞,可能性,應該不大才對?!?/br> “你說城墻有些石塊碎得特別厲害,有一些則整塊跌落,那你有想過,為什么會是這樣嗎?”靳長恭眸光異彩一閃而過,感覺找到了關(guān)鍵了。 “這……臣確實想不到,若真有人用大型的攻擊器材,我們也該收到消息才對,可臣問遍了周圍的居民,都說只聽到一聲巨響,跑來一看,城墻就倒了?!彼哺械狡婀?,所以一直以來也不敢聲張,只是暗中想點辦法調(diào)查。可惜依舊一頭霧水,沒有半點收獲。 “若不是外在,而是內(nèi)部呢,比如說,那碎得特別厲害的石塊,與那些摔得整齊的石塊,雖然模樣相似,但材質(zhì)不同,甚至脆弱得多,會不會就是那一片正好能夠造成突破點,要知道千里之堤,潰于蟻xue?” 工部尚書一愣,久久沒有回話,腦子不停地回憶起當初看到的場景。 驀地,他眼晴一亮,連聲道:“沒錯,當時我太著急,沒有細查,可是那質(zhì)地的確有些區(qū)別,可惜為了重新修緝好護城墻,那些疑點都被收拾干凈了,哎!” 說到最后,他眼神一黣,嘆了一口氣。 “無所謂,你就去好好查一查,這批材料是從哪里運進,還有戶部的人是不是經(jīng)常跑來找你們麻煩?”靳長恭渾然不在意這些小線索,因為她大概知道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誰了。 工部尚書驚訝靳帝竟然會關(guān)心他們這種小事,看她神色嚴肅,卻沒有以往表情的邪佞危險的表情,心下多少安穩(wěn)了些,于是一五一十道:“自從護城墻倒塌后,戶部與我們工部便是勢同水火,每一次都會有不同的人前來搗亂,好像每一次我們修好一部分,也會被他們蠻橫地搗毀,本來我們請來的工人約有百名,但是隨著戶部那邊的人,常常以各種方式威脅利誘,他們走的走,跑了跑,甚至若有人不從,還有不少人牽家?guī)Э诘谋粴⒘恕?/br> 說到這里,工部尚書枯黃的臉,帶著一抹悲切與無奈,牙關(guān)咬得死緊。 “放心吧,從今以后,戶部的手就不會支得那么長了,寡人會重新讓戶部撥款下去,并派羽林軍前去幫你們工部修緝城墻,若有要求便上奏折,寡人會酌情處理?!苯L恭淡淡道。 工部尚書瞪大眼睛,難以置信,他顫聲道:“陛,陛下,這,這——”這是真的嗎?他的一句話,終是沒有問出來。 “下去吧,趕緊著手處理。”靳長恭揮揮手,示意他退下。 工部尚書直到站在內(nèi)閣外,都還是一臉魂游的狀態(tài),不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情,天上才會掉下這么大一塊餡餅砸在他的頭上。 “暗一。”等工部尚書下去后,靳長恭對著空氣開口召喚自己的暗衛(wèi)。 暗一蒙著一張臉,身手鬼魅一般從角落躥出,來無影去無蹤,就是他們的本領(lǐng)。這是最近皇陵那幾個老頭兒分配給她的助手,不得不說,這十六個暗衛(wèi)比她想像中還要還得厲害。 想到這里,靳長恭眸露笑意,那幾個老頭兒分明是在使詐偏心,明明派給靳微遙的暗衛(wèi)都只是一些學過隱匿之術(shù)的普通高手,卻是她這十六位卻絕對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并且都身懷一技。 “陛下,有何吩咐?”暗一跪地凝聲道。在暗衛(wèi)中負責調(diào)查,他的輕功與頭腦是十六位中最強的。 “去查一查羽桀是不是跟別國的什么人接觸,派人好好查一查他的府邸,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苯L恭迅速交待完,暗一頷首,起來便閃身而去。 靳長恭步出書案,走到書房中擺放的紫檀錦紅薔薇的軟榻,軟軟地躺了上去,揉了揉緊繃的眉宇之間,雙眸懶得無神地盯著一處空氣,心中思緒萬千。 感覺肩膀酸痛酸痛地,可是卻沒有人會敢替她按摩了,感覺空氣里干凈得讓人嗅不到別的氣聞,那一抹永遠跟隨著她的馥郁馨香消失了,那總是聒吵的纏人的聲音,也消聲彌失了。 靳長恭氣息微重,攤開四肢,像懶懶的冬蛇一樣,平攤著。 一會兒,她感覺不舒服,又翻轉(zhuǎn)了身子,撲在軟榻上, 又過了一會兒,還是感覺不舒服,又翻轉(zhuǎn)過來。 就這樣,不知道想什么,還是因為什么都不愿意想,她拿起一個枕頭將頭埋了進去。 “走就走吧,反正他從來就不屬于你,你也并不是非他不可,你并不需要他,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一直念叨著這一句,靳長恭的聲音漸輕漸弱。 像要將自己催眠,她一直念著念著,直到微微的,平穩(wěn)的呼吸氣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