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節(jié)
“不……她不是……假的,分明……分明跟小時候那么像……騙我嗎?……” “師兄,師傅還等著我們呢,進去遲了不好。” 她猶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便進竹屋內(nèi)走去。 “師妹!” 身后赫連眥暽細碎沙啞的聲音響起。 “嗯?”靳長恭末回頭,等著他說。 “那……那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嗎?”他硬著嗓音,似揪著心臟亦要問出。 靳長恭伸手揉了揉額頭,嘆息一聲:“師兄,難不成就因為她騙了你,你打算千里追兇殺了她不成?” 赫連眥暽停頓了一下,隔了一會兒才悠悠緩緩道:“她騙了我,卻就這么走了,我不甘心,我勢必要問她一個答案。” “……何苦呢,不過才認識短短一夜,既然師兄也并沒有什么損失,便當與她過眼云煙,你不是也好過些?”忍不住,她再勸了一句。 赫連眥暽一僵,卻不再言語,提步朝內(nèi)竹屋走去。 而靳長恭看著他剛毅的背影,搖了搖頭,亦不再贅言了。 剛踏進竹屋,靳長恭便嗅到一股復(fù)雜難味的味道,像是腐爛咸魚的味道,又攙雜了一些藥物清香,還有一些雜七雜八類類種種的味道,總之混雜在一起聞起來,簡直令人頭昏腦漲。 所以說,這種叫做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嗎?制毒練蠱的話,室內(nèi)果然不可能纖塵不染,明鏡如堂啊。 竹屋內(nèi)布置雜亂有序,墻上掛著一些動物精制的皮毛,內(nèi)室有一合博古櫥,里面裝著大大小小的罐子瓶子,其下層有著一些青田石,雞血石一溜整齊放著,不知其用。 環(huán)視一圈,窗前橫著一張書案,澄心堂紙隨意鋪散著,上面擺著皆是古雅精致的玩意兒,雅致宜人,其側(cè)面有一方的書架,架上滿滿的全是書。書架分上下兩層,下層全是石制,為的是阻潮防火。 朝南長窗下放著一張紫絨繡墊楊妃榻,邊角用墨綠烏銀的絨面封成。榻邊案幾上放著兩盆水仙,吐蕊幽香。 窗上一色的雨過天青色的蟬翼紗帳,窗下懸著一盆盆蘭草,它們長得葳蕤曼妙,枝葉青蔥。 而離她最近之處竟擱著一副繡架,千百種顏色的絲線都是配齊了的,只挽作一團放在絲線架子上,其旁邊位置擺著一個矮柜,柜內(nèi)用一種透明質(zhì)地的罐子裝著一些顏料,各種色彩皆備。 此時赫連狄正立于內(nèi)室的博古櫥上,伸出一個方型瓷瓶,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們:“你們師兄妹感情倒是越來越好了,剛才在外面可聊完了悄悄話?” 他語氣不重,但莫名地令靳長恭感到一種寒意,而赫連眥暽的感受更深,他臉色微變,抱拳垂頭道:“弟子耽誤了,請師傅恕罪?!?/br> 靳長恭看他這般兢兢業(yè)業(yè)的模樣,再看赫連狄仍舊溫和的表情,暗道,看來這兩對師兄妹在他那里怕是得到了很多疏忽大意的“教訓(xùn)”了。 “師傅,您也知道師兄無趣得很,我哪里是跟他在聊什么啊,不過就是他念著我,讓我別再胡亂收男人之類的話罷了?!薄昂者B姬”上身的靳長恭,撅著紅唇,滿腹抱怨地擠到赫連狄身旁,拉住他的手臂撒嬌地搖了搖。 而在被觸碰到手臂的那一刻,赫連狄身體下意識緊繃,呼吸一窒,連嘴唇的笑意都滯頓了三分。 而赫連眥暽則瞪直眼睛,震驚地看著“赫連姬”跑上前,抱住師傅的手臂。 師妹不是一直都很怕師傅的嗎?她現(xiàn)在怎么敢這么做? “原來如此,不怪你師兄說你,師傅也不希望你再亂來了,當初為師為你下的媚毒已解,你又何須不斷地尋男人呢?!比岷偷纳ひ?,無害的笑意,赫連狄寵愛地看著她,眸光一望無垠,幽深平靜。 但靳長恭聞言卻眼睛微瞠,媚毒?!為師為你下的?! 難道赫連姬變成如今這么yin蕩渴求男人,攢養(yǎng)男寵是因為赫連狄?! 她緩慢地斂下雙睫,手似沉重地放了下來,不再似剛才那般毫無芥蒂地靠近赫連狄。 費話!誰在他說了那種話后,才眼巴巴地扒著他秀師徒愛啊,不過,這會不會就是他故意說來刺激她,讓她放手不再靠近他呢? 這么想說,靳長恭驀地抬眸,剛巧看到赫連狄眼中放松的一抹色彩,當即心中小心插腰哦呵呵~地大笑起來。 她眸中狼光一閃,再次整個人趴在他身上,眸光露著傾慕依戀之色:“師傅,的確是解了,不過徒弟已經(jīng)染上色癮了,怕是戒不掉男色了,怎么辦呢?” 赫連狄身體徒然一緊,感受到那曖昧絲情絲的呼吸染上他的脖間,他平凡的眉毛微微蹙起,妖媚眼型與清澈瞳仁矛盾相融的眼睛瞥向她。 “小姬,你一向懂事,定不愿意師傅因為你不聽話太過管教你吧?上一次你不聽話,師傅小懲用的是媚毒,下一次師傅會頭痛,換何種毒的。” 小懲?媚毒?靳長恭聞言微微瞇睫,果然是一個面善心惡之人,一個小懲便毀了一個女人應(yīng)該有的人生,或是大錯,恐怕連尸骨都不存吧。 “小姬自錯了,師傅別見氣啊?!苯L恭順從地離開了他,柔柔地委屈地低下頭。 看著她頭頂乖巧的兩個漩渦,赫連狄眸光一怔,然后伸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小姬,果然很乖,這樣為傅就放心了?!?/br> 小姬!小姬!小雞!擦,這名字真讓人糟心??!靳長恭暗中翻了一個青蔥白眼。 “師傅是否準備開始了?!币慌钥粗昂者B姬”與師傅兩人的互動心驚膽顫的赫連眥暽,語氣有些不穩(wěn)地問道。 “哦,難道今日,眥暽能夠主動要求,師傅甚是欣慰?!惫唬者B狄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赫連眥暽身上。 準備開始?開始什么?果然進來竹屋是有事情要做嗎?靳長恭眼底劃過一縷幽思。 赫連眥暽看向“赫連姬”,沉聲道:“師妹,別再胡鬧了,若惹師傅生氣,連師兄都不會管你了?!?/br> 靳長恭看著他的眼睛,里面有些嚴厲,更有著沉沉的擔憂,那句話的潛在意思便是,若再若師傅生氣,便是他也保不住她了,是嗎? 果然是一個好師兄啊…… “我知道了。”靳長恭微微一笑道。 而赫連眥暽看到她初露純?nèi)恍︻亝s是一愣,繼而匆匆移開視線,走到繡架旁邊,取出一個竹凳坐下。 然后,便將解開腰帶,將衣服褪直腰間,那肌膚紋理結(jié)實,背部肌rou有致,皮膚是十分男性的古銅色,微微陽光透過窗欞撒在紗上,再滲透落在他肩胛上。 靳長恭瞳仁一窒,那是什么?! 她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赫連眥暽身上,那宛如細細蟲子般爬滿周身的銘刻紋。 那些紋身整體暫時看不出是什么圖型,但是密密麻麻幾乎溢滿了他整個背部,她猜或許他前面也是這種,甚至于他的左半邊臉部。 “看來快要完成了,只剩下你的雙臂與臉部,就可以完成了……”赫連狄視線迷戀而癡迷地瀏覽在赫連眥暽身上,就像他是一件完美的藝術(shù)品,并且是由他打造完成的。 赫連狄拿出紋針,點于火燭旁燃了,然后蘸上他剛才拿來四方瓷瓶內(nèi)的東西,并將矮柜內(nèi)的七彩顏料拿出來。 他彎腰伏在赫連眥暽身上,一點一點細致而專注地開始紋身。 一開始靳長恭亦驚疑,赫連眥暽臉上的類似銘刻紋的痕跡在臉上,如今一看竟是赫連狄這個變態(tài)做的。 他想做什么?僅是紋身好看?不對吧。 靳長恭怔立一旁,靜靜的看著,她看到赫連眥暽在赫連狄下針那一刻,整個人便像一個脆弱的玻璃娃娃,一破即碎那種。 他蒼白的臉無一絲血色,雙唇緊緊地抿緊,抑止住了嘴里的痛呼。他滿臉冷汗,他呼吸粗重地喘著,面部一陣驚悸,毛發(fā)著了魔一樣地冰冷地直立起來,汗一股腦兒往外冒,短促而痙攣地呼了一口氣臉色慘白,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滑過那扭曲的斑紋。 紋身有這么痛嗎?靳長恭不解,按說赫連眥暽是一個忍耐性極強的人,亦是一個受過苦難磨礪的人,一般這種人忍耐人與抗痛能力,會比一般人強上許多。 紋身雖然會痛,但也不置于痛得幾乎痙攣抽搐,痛不欲生的表情,難道是下針的藥物有異? 這么一想,她覺得十有八九有這種可能性,因為赫連狄不會無緣無故替他的徒弟紋身,而且若是為了喜好,一般人也就紋個什么龍啊,鳳啊,白虎神獸之類的。 但他紋的東西有點像是一種文字符祿,她稍微靠前一步,愈發(fā)覺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看過似的。 驀地,腦中電光一閃,靳長恭瞳仁一縮。 是神武一族的古文字!沒錯,雖然她并不認識,但是文字總有一種既定的特性令人分辨,她記得是屬于神武一族的古文字。 難道赫連狄是神武一族的人?否則他怎么會這種文字? “師傅,你紋在師兄身體上的,是不是一種文字呢?”靳長恭刻意地湊近,然后試探性地問道。 果然,赫連狄抬眸,神色越來越高深莫測,他彎了彎嘴角道:“為師記得,我從來不曾說過紋的是什么吧,為什么小姬會猜它是一種文字呢?” “呃,其實,我曾經(jīng)得到過一塊皮卷,是在斗獸場贏來的,他們說那塊皮卷記載的是一個消失的文明圖字,十分珍貴,當時徒兒覺得有趣,便拿來研究了一下,可惜啊,無人懂得上面究竟寫著什么意思。”靳長恭假意嘆息一聲,似很遺憾地看了一眼赫連狄。 而赫連狄聞言,一雙平靜幽深的眼睛卻似炙火燎原,激動地顫抖著,那是一種發(fā)現(xiàn)巨寶的狂熱。 “皮卷在哪里?!”他擱下紋針,幾步跨至靳長恭身邊。 靳長恭舔了舔紅唇,無辜道:“師傅,那皮卷上的字無人能懂,您要來干嗎?” 聽到靳長恭的話,赫連狄蹙眉,眸中的光度黯淡了幾分,轉(zhuǎn)過身繼續(xù)替赫連眥暽紋身。 “明日將皮卷拿來,為師自然懂得如何運用。” 這一句話,語氣儼然是一種不容抵抗的命令。 靳長恭眸光一閃,勾唇懶懶一笑道:“師傅有命,徒兒自當遵從就是,徒兒可是很乖的哦,師傅以后可得多疼我一些才是?!?/br> 赫連狄聞言手中的紋針抖了一下,再繼續(xù)若無其事地施計,天知道剛才那一瞬間,他腦中想了些什么血腥而暴力的畫面。 靳長恭見此,暗暗壞笑一聲。 而赫連眥暽卻在百痛之中被驚嚇得回過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笨蛋,都叫她不準調(diào)戲師傅,她偏偏不聽!惹惱了師傅,一千命都不夠她玩的! 呃,調(diào)戲?!赫連眥暽被自己下意識嘣出的兩個令人崩潰的字眼而如遭雷劈。他嘴角抽了抽,剛才一瞬間他怎么會認識師妹是在調(diào)戲師傅呢,難道是他腦袋被痛楚刺激過頭產(chǎn)生的混亂了? “呃?。 ?/br> 接下來,赫連眥暽又是一番折磨般的忍聲吞氣,痛不敢喊,痛不敢拒絕,默默而悲涼地承受著。 “好了,今日便到此為止吧,再下去,眥暽恐怕會昏厥過去,影響藥效。”赫連狄道。 怪不得不使用任何止痛的藥物或是令他昏睡過去再紋身,原來必須原身清醒的時候紋才能夠充沛發(fā)揮效力。 “師兄,你還好吧?”靳長恭上前,扶住堪堪欲倒的赫連眥暽。 此刻他的模樣很慘,就像被重刑了一遍,青筋布滿額頭,滿臉漲紅似滴血般恐怖。 “呼,呼呼,我,我沒事?!?/br> “這種痛的代價是有回報的,等為師成功令這些紋身進入你身體,重新淬練你的體魄,經(jīng)脈,你便平百多了一甲子的功力,那時你便會覺得一切都值得了?!焙者B狄溫和一笑,看著赫連眥暽那般慈愛與良善,不容半絲污垢與陰暗。 就似真心為他著想一樣,良苦用心望他能懂。 而靳長恭則木然著臉,看向赫連狄道:“師傅,在師兄之前,您拿了幾個人試驗過這種作法?” 赫連狄一愣,似沒有想到她會問這種問題,凝眸思索了一下,方微微一笑道:“這種好事,豈能隨便便宜外人,自當是為自家徒兒先嘗試?!?/br> 是嗎?靳長恭垂下頭,暗中冷笑一聲。 原來如此啊,她忽然想起來了,原來這就是當初華韶跟她所提過的,在她嬰幼兒時期,他們神武一族曾用無數(shù)種珍稀藥材,絕跡罕見的藥物制成一種秘藥,再次藥力以紋身的方式刺入周身xue道毛孔內(nèi),以求速成龐大體魄增幅內(nèi)力的那種方式。 那個時候,她,亦就是前身影兒是在剛出生數(shù)月內(nèi)被紋身的,而華韶也特地講明白,唯有嬰兒軀體方能最大程度地吸收秘藥中最純正的藥力,成年人一般不會用這種方式,因為它產(chǎn)生的只會有兩種后果。 一是無數(shù)吸引直接爆體而亡,一是勉強吸引,但多余的藥性會浸入血脈神經(jīng)令人入魔瘋狂失去常性。 況且他還說過,當今世上已有許多需要配入的藥材已經(jīng)絕跡了,無法再重新配制,所以影兒基本上算是他們神武一族最后一個利用這種術(shù)式的方式淬體后,短期內(nèi)擁有絕世內(nèi)力的人了。 而如今赫連狄的作法,與神武一族的秘藥紋身的作法十分相似,只有區(qū)別上的差異,并且紋身的文字亦是屬于神武一族的古文字。 她猜十有八九是他不知道從哪里獲知了這種紋身制造內(nèi)力的一部分古籍,或說法,再不斷地研究而成。 可令人好笑的是,他竟試都沒有試驗過這種危險性,便拿自己的徒弟來試驗,這整整十年來的感情,原來在他眼中,也只不過就是培育一個更好、更有利用價值的試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