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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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獵與郭大匠這一番研究直到黃昏,才被一名持銅牌信符的傳令小校打斷。 “文相公、張使相有令,諸軍統(tǒng)制以上將官,立刻前往節(jié)堂議事?!?/br> 趙獵接令后不敢待慢,立刻動身返回崖城,直奔節(jié)堂。 崖城的節(jié)堂就是原吉陽軍城的軍議廳。行朝立足方穩(wěn),百廢待興,諸事一切從簡,暫時以軍議廳議事。 趙獵留下護衛(wèi)隊,向守衛(wèi)交驗腰牌之后,方得以進入節(jié)堂。 此時堂上諸將及部分相關(guān)官員多已聚齊,大宋右相文天祥赫然坐在上首。丞相坐節(jié)堂并不奇怪,因為文天祥此時除了右相之外還兼任樞密使,既是文臣第一,更兼領(lǐng)諸將,是實打?qū)嵉陌俟僦住?/br> 宋朝樞密使向以文官出任,而樞密副使則由宿將擔(dān)任。以文制武,以武輔文之意十分明確。 宋代因宋太祖“陳橋兵變”而黃袍加身,加之切身感受五代時期驕兵悍將造成兵禍連結(jié),動亂多年。于是痛下決心,終結(jié)武人擅權(quán)亂國的局面。遂有“懷酒釋兵權(quán)”之舉,并定下崇文抑武的國策。 不可否認(rèn),趙匡胤的舉措在國朝之初是有積極意義的。然而治國之道,講究文武平衡,所謂文武之道,一張一馳。武盛文弱則易形成軍人干政,造成國家動亂。而過度崇文抑武又會使軍人地位低下,國防力量薄弱。很明顯,趙家后世子孫沒把握好這個度,不但沒能把文昌武弱的局面改觀,反而在文官集團的推助下變本加厲,愈演愈烈。猜忌武將(如狄青)、以文制武,以文官領(lǐng)軍或監(jiān)軍,最后演變到極致,就是兩個極端——一邊是“東華門外唱名方為好兒郞”;一邊則是當(dāng)兵須黥面刺字,以防逃役。 到南宋中后期,軍人地位有所好轉(zhuǎn),軍中大量使用效用、使臣(自愿投軍,無須刺字),大將也得到格外倚重。身為武將的張世杰坐鎮(zhèn)中樞,而文官之首、樞密院使文天祥卻領(lǐng)軍在外,多次請求入朝而不得,就是最突出的例子。然而積重難返,一切為時已晚。 更要命的是,宋朝國策嚴(yán)重分化文武兩極,使文官集團與將門集團水火不容,不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兩大集團無法兼容。以張世杰為代表的武將集團一朝得勢就極力壓制文臣集團,首當(dāng)其沖的就是文天祥、陳宜中這二位左右丞相。彼此之間矛盾重重,哪怕行朝一路南逃仍斗個不停。若非厓山慘敗,行朝已到生死存亡之際,張世杰未必同意把文天祥召回朝廷,給自己添堵。 眼下行朝難得的文武相得的和諧局面,全靠有強大的外力壓迫——前有孤注一擲攻取吉陽軍城,后有元軍即將重兵圍城。 是的,元軍大舉報復(fù)就要來了。 “據(jù)報元軍馬撫機部,本已行軍至吉陽,聞崖城落入我天朝手中,不敢薄城,遂退去。馬賊雖退,然賊心不死,所部并未退回瓊管,而是頓兵于萬安軍,狼顧之意,不言自明。瓊管亦有消息稱元軍四處征召船只,攻崖意圖極為明顯。又報今日有海商北來,言及雷州港口千帆盡舉,大軍云集,港內(nèi)外所有商、民船只皆不得入。當(dāng)此之際,元賊興師舉帆,兵鋒所指,昭然若揭。” 文天祥止住宣贊官,親自宣讀情報,末了,目光迥迥環(huán)顧諸將,一字一頓,“諸君,元賊,要來了!” 節(jié)堂文臣武將不下二三十人,此刻卻安靜得落針可聞。 盡管都有心理準(zhǔn)備,但真聽到這個消息,所有人心情都是格外沉重壓抑。 此前對于馬撫機的援兵,諸將均持樂觀態(tài)度,不怕他來,就怕他不來。只要有這座堅城,以宋軍擅長的守城防御,馬撫機二千兵馬不足懼,瓊管萬戶府一千北庭軍也不足畏,然而若是阿里海牙親提上萬甚至數(shù)萬大軍越海攻城,剛剛看到一線生機的行朝就將面臨滅頂之災(zāi)。 誰都可以沉默,而身為實際總領(lǐng)軍務(wù)的張世杰卻不能不發(fā)聲。 張世杰一開腔,就是一貫的激昂氣勢:“為今之計,絕不可龜縮挨打,唯有主動出擊!” 這話提氣,堂上諸將臣聞言,俱為之一振。 張世杰令侍從取來一副形如桌布的大地圖,懸掛于背牌上。 趙獵還是第一次看到古代地圖,只看輪廓就認(rèn)出正是瓊州地形圖,這副地圖顯然是新近讓丹青妙手按照宮藏圖冊繪制的放大版。按說是放大版,又是宮廷所藏,不求什么等高線、比例尺,至少山川河流,道路海灘,群礁島嶼都標(biāo)注得十分清晰才對。但趙獵看這副地圖,除了頗得中國山水畫意境的一片山巒云霧、幾條代表山川走勢的線條及各軍州縣鎮(zhèn)位置之外,愣是沒能看出更多別的內(nèi)容來。 這也叫地圖?還是軍用地圖? 趙獵無語。 張世杰從侍從手里接過玉杖,分別在海島的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邊緣劃了個圈:“這是瓊州元軍大本營瓊管城,北面是昌化軍,南面是萬安軍。這里,西南最邊角,就是崖城。諸君看出什么沒有?” 看出什么沒有?簡直不要太明顯。 張霸霍然出列,恭謹(jǐn)行禮,粗聲大氣道:“不管是從雷州還是瓊管出發(fā)攻我崖城,往北必經(jīng)昌化軍,往南必經(jīng)萬安軍。只須往這兩處各放上一支勁旅,在未攻拔此二軍之前,元軍船只必不敢繼續(xù)南下?!?/br> 堂上無論文官武將俱點頭稱善,那怕是再沒兵法常識的,也都能看出,昌化、萬安兩軍,確實是兩個橋頭堡,卡住元軍南下之路。倘若元軍繞過任何一處,繼續(xù)南下攻崖城,就有被抄后路背擊的危險。除非元軍有把握一戰(zhàn)而下崖城,速戰(zhàn)速決,否則決不敢犯這樣的兵家大忌。然而面對崖城這樣的堅城,誰敢言一戰(zhàn)而下? 那么,現(xiàn)在只有一個問題:昌化軍、萬安軍眼下都還在元軍手里,非但不能夠成為扼制元軍南下的關(guān)卡,反而是元軍進攻的跳板。要保障崖城的安全,必須斬斷這兩只元軍利爪,讓它重新生長為重?fù)粼姷拇笏舞F拳。 昌化軍還好,那里只有一支不足百人的新附軍弱旅,只須派出一營精兵,再遣一上將直趨城下(或者說土圍子下),必可傳檄而定。真正難啃的是萬安軍,那里可是駐扎著一支二千人馬的元軍重兵,領(lǐng)軍的又是剛剛喪父殞弟而絕不可能投降的元軍悍將馬撫機。 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