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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妝容圣手在線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難怪徐奮這個歲數(shù)了才長出這幅體格來,原來都是營養(yǎng)不良給鬧的。其實(shí)這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食量并不小,只不過是出于關(guān)心她,才這般孔融讓梨罷了。

    徐曼青只覺得鼻頭一酸,眼淚差點(diǎn)沒被徐奮的乖巧懂事給逼下來,但又怕徐奮見到自己莫名掉淚會擔(dān)心,只得趁徐奮低頭啃饃的空子趕緊用手背將淚給擦了,又把自己碗里最大的一張饃撥回了徐奮碗里。

    “jiejie不餓,你在長身體呢,要多吃些才是?!?/br>
    看到徐曼青把饃推到了自己碗里,徐奮有些吃驚,下意識地抬頭盯著徐曼青看。

    換做是以前的徐青,是斷然不會這般對他的——jiejie自醒來之后,果然性子都變了不少啊……

    徐曼青被徐奮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用筷子敲了敲徐奮的碗邊,微笑道:“莫要看了,趕緊吃飯才是?!?/br>
    徐曼青只不過是無意的一笑,但徐奮看到徐曼青那張燦若桃花的臉,竟覺得自家jiejie真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再沒有女人能生得像徐曼青這般好看了,也難怪爹爹生前會這般疼寵jiejie。

    看徐奮終于不再推拒,徐曼青這才跟著低頭咬了一口饃。

    在前世,她也不是沒有吃過饃,可是那時候的饃,都是白米細(xì)面精細(xì)做出來的,跟這種農(nóng)家最原始的饃根本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農(nóng)家做的饃,哪里舍得用什么精細(xì)的白面,都是用粗面和著些糙米磨成的粉給烙出來的,要是遇上年景不好,還會往里面摻糠,光是賣相就不是那么好看,吃進(jìn)嘴里,更是干硬得不行,徐曼青沒有心理準(zhǔn)備,第一口咬得有些大了,差點(diǎn)沒能吞下去,還是趕緊喝了幾口水才把卡在喉嚨的饃給頂下去了。

    看徐奮吃得是一臉香甜的模樣,徐曼青真是有口難言。

    她上輩子過得雖不是頂好頂好的,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在吃食上還是非常講究的,想不到現(xiàn)在竟然淪落到只能啃這粗面饃饃的境地,還真是有點(diǎn)命途多舛的感覺。

    不過好在徐曼青向來是個獨(dú)立堅(jiān)強(qiáng)之人,適應(yīng)力也快。反正這條命也是多余揀來的,既來之則安之,只要以后的日子過得不比今天的差就好了。

    勉強(qiáng)將手中的粗饃就著水吃完,徐曼青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將田契小心翼翼地收入懷里,打算出門去里正家里一趟。

    徐奮被她留在家里看家,徐曼青也知道這徐家出了這么多不光彩的事,這一趟出去肯定得遭不少白眼。她自己受著也就算了,可不想徐奮也跟著遭這個罪。

    果不其然,才剛出門沒走幾步,四周左鄰右舍的三姑六婆們正湊在一個院里剝苞米,原本還聊得熱火朝天的,一見徐曼青的身影,便立刻消了聲去,比那鋸了嘴的葫蘆還要安靜上一些。

    徐曼青心中當(dāng)下一沉,便知道這些人方才在說道的對象肯定是她了。

    這農(nóng)村鄉(xiāng)里的,最怕的就是這些閑言碎語,況且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估計(jì)要不了多久,這十里八鄉(xiāng)都會聽說她徐家的事了。

    徐曼青雖然心中不快,但奈何嘴長在別人身上,她也管不住啥,當(dāng)下便只得低頭快步走開。

    誰知腳步還沒邁出去多少,身后就被人給叫住了。

    “我說這不是老徐家的青妞么?這會子身體大好了吧?能出門了?”

    徐曼青不得已,只得回過頭來,發(fā)現(xiàn)對她說話的是一個穿著藏青色粗布褂子的中年婦人。

    徐曼青也認(rèn)不得那婦人是誰,只得在嘴上打哈哈道:“多謝嬸子記掛了。”

    眾婦人見徐曼青竟然真的停下腳步回頭作答,且言語謙恭,哪里有平時那副用鼻孔看人的傲慢姿態(tài)?

    若放在往日,徐青一見這般鄉(xiāng)野農(nóng)婦,便只覺得她們與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就算被人叫住,也斷然不會停下腳步的,只當(dāng)是沒聽見一般直接走了去,別說答應(yīng)一聲了,那是理都不帶理會一下的。

    那中年婦人見徐曼青還真轉(zhuǎn)過身來回話了,還覺得有些驚訝。想到之前她家的那口子跟徐大壯的私交也算是不錯的,她本人也與黃氏交好,但誰知老徐兩口子竟然說去就去了,著實(shí)突然得很,怎么說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平日里雖然確實(shí)不喜徐青的作為,但現(xiàn)下徐家算是遭了大難,照常理來說她是應(yīng)該幫襯一把的。

    “你爹他……你現(xiàn)下想出什么好的法子沒?”

    坐在一旁的婦人也趕緊接了腔,跟方才的藏青褂子?jì)D人不同,徐曼青一看,便知道這婦人的問話純粹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八卦心理的。

    不過既然徐家已經(jīng)這般聲名狼藉了,此刻倒也不怕破罐子破摔。徐曼青自知人言可畏的道理,想著還不如將自己準(zhǔn)備去里正家里買地籌錢的事兒先抖摟出來,也好在輿論上給里正家增加點(diǎn)壓力。

    徐曼青對著這堆長舌婦人也著實(shí)掉不出眼淚來,只得低下頭假裝用袖子捻了捻眼角,低聲回道:“我哪里想得出什么辦法?但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老父曝尸荒野,無計(jì)可施之下只得向里正家求助,若他能大發(fā)善心買了我家一畝水田去,我爹他也就能入土為安了?!?/br>
    徐曼青此言一出,在場婦人無不驚詫。

    要知道,在農(nóng)戶人家里,賣田可是件天大的事兒。況且徐家這些年來,多余的田地都賣得七七八八了,如今就剩下那三畝水田,本就只夠吃穿納稅的,如今一下又賣去三分之一,以后估計(jì)徐家都得揭不開鍋了。

    那藏青褂子的婦人見徐曼青掉淚,也忍不住捻了眼角,但她在家里實(shí)在是個說不上話的,外加婆母兇悍,平日里錙銖必較,又何來多余的錢接濟(jì)徐曼青?

    低頭想了一下,又覺得雖然錢上的事她是幫不上忙,但現(xiàn)下既然知道徐曼青要去里正家里商量賣田的事,她怎么說也是清楚這田間地價的,若是能陪著徐曼青一起去,也不至于叫這姑娘吃了虧。

    “青妞,要不就讓張嬸陪你去如何?”

    見那藏青褂子的婦人主動開了口,徐曼青真是求之不得,趕緊上前朝那張嬸福了福身子,千恩萬謝了一番。

    那張嬸從來沒被徐青這般對待過,而現(xiàn)下徐曼青卻對她這般禮遇有加,她心中很是高興,只覺得這忙還真不算白幫的,便趕緊放下了手中的活計(jì),跟著徐曼青一道朝里正家去了。

    9第9章

    第9章

    徐曼青跟在張嬸身后一邊走著,一邊低聲哀哀道:“嬸子,是我命苦,早早就沒了爹娘,以后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還得請嬸子多幫襯著點(diǎn)才是?!?/br>
    張嬸自己就生養(yǎng)有閨女,可惜皮相不好,整個就是個黑胖的妞兒,哪里像徐曼青這般可人。她也算是看著徐青長大的,心中不能說沒有半分憐憫之情,只不過那點(diǎn)好感早就被被以前那個徐青的傲嬌性子給磨沒了。

    如今徐曼青待人有禮溫和,再加上語氣悲切,著實(shí)是能讓人掬上一把同情淚的。

    張嬸轉(zhuǎn)過身來,抓著徐曼青的手道:“別的嬸子不敢說,但定不會讓你那田價低了去,再說里正家也確實(shí)不缺那點(diǎn)錢,你家那田又是頂好的,有嬸子看著,你大可以放心?!?/br>
    徐曼青趕緊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張嬸是滿心滿眼地感激。

    張嬸又走了幾步,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徐曼青幾眼,嘆氣道:“可就算這田能賣個不錯的價,可你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喲……”

    這徐大壯出事,項(xiàng)家又退了婚,徐曼青又已經(jīng)這個年紀(jì)了,親事沒著落不說,名聲還給敗了去,往后日子之艱難,便可想而知了。

    徐曼青也跟著嘆氣道:“如今我哪里想得這么多,只能先讓爹爹入土為安了再說。都說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偏不信老天爺能把我逼死了去……”

    這話是說給張嬸聽的,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張嬸見這青妞確是經(jīng)了大事之后豁然懂事了,說話也比以前靠譜了許多,至少沒有整日提著日后會嫁入豪門一事了,心中也放心了不少,便盤算著日后若那些婦道人家們再說道起青妞,她也一定要幫襯著多說兩句好話才是。

    兩人一路拉著家常,總算走到了里正家。

    正好里正剛從田里忙活回來,正在給耕牛卸犁,見張嬸帶著徐曼青來了,便知道是有事商量,趕緊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迎了上去。

    張嬸倒也直爽,開門見山便說清了來意。

    雖然賣地一事實(shí)在不應(yīng)該是她們婦道人家出面,但徐大壯一去,徐家便已經(jīng)沒有當(dāng)家的了,徐曼青又是個云英未嫁的姑娘,自己一人前來就更不合適了,張嬸順理成章地變成了徐家的代言人,跟里正談了起來。

    里正倒也不是不直爽的人,而且徐家的水田確實(shí)是頂好的,如今又有張嬸在一旁盯著看著,里正也不好趁火打劫欺負(fù)徐曼青一個小姑娘。

    最后商量來商量去,里正給了五兩銀子的價格,這對于一個富農(nóng)來說,也是一筆挺大的銀錢了。

    徐曼青對大齊的物價沒有什么概念,但見張嬸聽到價碼后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知道這價格是十分公道的,便立刻從懷中掏出了田契,遞給了里正。

    里正連忙擺手道:“現(xiàn)在還使不得,使不得?!?/br>
    原來,這里正家里目前也并沒有五兩銀子的現(xiàn)款,還得到鎮(zhèn)上的銀莊去兌換。再說這田地過契,還需要有保人在場,并在洪村的地契簿上做登記變動之后才銀貨兩訖的。

    好在這事以前徐青也從未經(jīng)手過,不懂規(guī)矩也算正常,所以才沒有引起里正和張嬸的懷疑。

    兩家當(dāng)下便約了時間,由里正出面請保人作證,再正式交割銀兩和田契。

    可如今徐家卻急需銀兩安排斂葬之事,里正倒也爽快,直接先拿了一兩銀子,當(dāng)著張嬸的面給了徐曼青,就說是買田的訂金。

    徐曼青千恩萬謝地接下了——在這種三文錢難死一條好漢的時代,能立刻拿到現(xiàn)銀真的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

    等兩邊都客套得差不多了,徐曼青正打算著告辭離開,誰知里正卻看著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樣,就知道他是有話要說。

    張嬸自然也看出來了,看了徐曼青兩眼,心中也有幾分明白,便主動開口問道:“不知里正還有什么要交代青妞的。”

    里正見張嬸開口問了,便嘆氣道:“如今老徐也去了,徐家沒了個當(dāng)家的,這青妞的婚事……”

    徐曼青這才想起,她這個年紀(jì)的女孩若還不嫁出去,徐家的家長是要獲罪的??扇缃裥旒乙呀?jīng)沒了當(dāng)家的,若官府那邊追究起來,這罪可就要落在里正身上了。

    徐曼青這才想起這棘手的事來——萬萬想不到她雖有心獨(dú)立,但世道卻一定要逼著她找個男人庇護(hù),心中頓時煩亂如鼓。

    經(jīng)歷前世那場戀愛,最后被傷了心不說,還被那檢察官的前女友給害得喪了命。

    徐曼青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內(nèi)心總覺得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的男子皆不靠譜。

    可現(xiàn)代社會的男性至少受過教育,還懂得何為尊重女性??稍谶@未開化的封建時代,女子皆被視為男人的所有物,基本上只能充當(dāng)生產(chǎn)和泄/欲的工具,跟商品貨物無甚差別。

    徐曼青一想到這里,就只覺得世道艱難,渾身空有余力卻也無處發(fā)。

    雖然當(dāng)下并沒有什么主意,但徐曼青還是故作鎮(zhèn)定,朝里正福了福身子道:“里正且請寬心,這事我心中自有主張,斷不會拖累里正就是?!?/br>
    里正看這徐曼青在經(jīng)歷大難之后似成長不少,又聽她這般一說,還以為這姑娘已經(jīng)有了盤算,頓時放心不少,這才將客給送了出去。

    一路上,張嬸見徐曼青的神色有些恍惚,便知道她是在擔(dān)憂自己的婚事了,便寬慰道:“青妞你也不用那么著急,畢竟你爹剛?cè)?,按照大齊律法本應(yīng)該守孝三年的,但你這又是適婚的年紀(jì),雖說不用守孝三年,但也還有半年的寬限期,仍是有時間慢慢盤算的?!?/br>
    徐曼青聽說還有半年時間可以轉(zhuǎn)圜,放心不少,可又想到她的名聲已經(jīng)狼藉至此,想必在這半年內(nèi)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來,頓時又不免愁容滿面。

    張嬸又哪能不知徐曼青的難處?可現(xiàn)下哪怕她說破了嘴皮子,也不可能立馬能幫徐曼青找到門合適的親事來。

    這洪村是別說了,就是再遠(yuǎn)一些的村落,估計(jì)也把這事給傳遍了。

    這徐曼青嫁人一事,還真就成了老大難的問題。

    徐曼青原本想托張嬸幫忙處理徐大壯的白事,可又實(shí)在不清楚辦這喪事到底要花多少錢,萬一這一兩銀錢不夠的話,也不好意思開這個口,只好先回家與徐奮商量看看。

    徐奮倒是個靠譜的,因?yàn)橹敖?jīng)歷過黃氏的喪禮,知道若是薄葬的話,五錢銀子便也足夠了。

    徐曼青想了想,便分出了六錢銀子來,讓徐奮領(lǐng)著自己到村里的小市集,用剩下的四錢銀買了些蔬果rou蛋改善伙食。之后才拿著六錢銀子和一籃子蛋,來到了張嬸家中。

    恰好張嬸那口子外出農(nóng)忙,家中只剩下張嬸的婆母和兩個孩子。

    張嬸見徐曼青尋上門來,本是高興,但一看婆母那黑下來的臉,心里便咯噔了一下,趕緊往布巾上擦了擦手,迎了上來。

    徐曼青自然知道張嬸的婆母不待見自己,可這農(nóng)戶家庭,可以不待見人,卻沒見不待見錢財(cái)?shù)摹?/br>
    徐曼青一進(jìn)門,就立刻給張嬸的婆母福了福,順口問了安,又把手上的那籃子雞蛋遞了過去,那婆子的臉色才算好了一些。

    寒暄了一番之后,張嬸趕緊把徐曼青扯出了門外,在小院里說話。

    徐曼青將那六錢銀子塞給了張嬸,請張嬸幫忙張羅徐大壯的喪事。

    張嬸一見有六錢銀子,心下便明白了許多,反正她以前也不是沒幫忙張羅過,現(xiàn)在又有一錢銀子的利可圖,倒是一點(diǎn)都不虧的,便把錢給接了下來。

    徐曼青見張嬸痛快把活接了下來,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該愁的,就是自己那該死的“婚事”了……

    10第10章

    第10章

    張嬸手腳十分利落,才沒兩天的功夫,這里里外外都張羅好了。

    小到壽衣壽鞋,大到吹喪送行的小樂隊(duì),都弄得井井有條。

    按照習(xí)俗,徐大壯是死在外面的,家里不能停靈,所以就沒有守靈一說。

    將人放入薄棺之后,便在路旁燒了紙錢供了貢品,算了個吉日吉時,便要下葬了。

    徐曼青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為徐大壯披麻戴孝,然后在送葬的過程中哭喪。

    這古時候的哭喪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為了盡兒女對父母的孝道,那是哭得越慘烈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