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小丫頭去了好一會才回來,回來便跟胡嬤嬤道:“小師太去見庵主了。我貓在窗下那株花下偷聽,她們正好站在窗內(nèi)說話,我便聽了一個清楚?!?/br> “說什么了?”胡嬤嬤有些奇怪,莫不成這小師太還敢來害夫人?可是不對啊,那藥,自己是嘗了一口的,沒有什么不妥呀! 小丫頭踮起腳尖,趴在胡嬤嬤耳邊道:“庵主說,那藥可端過去了?小師太說端了。庵主就問可看著夫人喝了?小師太說夫人嫌燙,擱在案上,待會兒再喝的。然后庵主就打賞小師太了?!?/br> 胡嬤嬤聽完,也笑著打賞小丫頭,讓她不要對外說這件事,這才進門去稟了甄玉。 甄玉沉吟片刻道:“讓小師太端藥過來,過后又這般仔細詢問,還打賞了小師太,這碗藥必有問題?!?/br> 胡嬤嬤已去找茶杯,把藥倒了進去,空出碗來,只等小師太來要收拾要碗,自有話說的。 甄玉點點頭,吩咐胡嬤嬤道:“三爺來了,把這杯湯藥給他,讓他帶了下山,請一個大夫瞧瞧,可確然是暖胃的湯藥么?” 正說著,立夏進來道:“夫人,蘇孺人本要過來和夫人相見,卻說是早起咳嗽,略有不適,已喝了庵主熬的藥,睡下了,且還得好些再過來拜訪夫人。” 甄玉吩咐立夏幾句,讓她多多留意蘇冰香的情況,便沉思了起來。 到得午間,有尼姑過來傳話道:“王爺過來看紫砂泥開采的情況,聽聞孺人病了,順道上來探病。知道夫人還在此小住,想拜托夫人幫著照顧孺人一些,因請夫人過去說話呢!” 甄玉不知道九江王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趁著機會接近蘇冰香,探查她們主仆的事,倒也便宜,一時便應(yīng)了,略作收拾,領(lǐng)了胡嬤嬤和立夏,跟在尼姑身后去見九江王。 九江王候在靜室中,聽得腳步聲,暖簾一揭,甄玉款款進來,只覺眼前一亮,心口微跳,暗道:這么一個才貌雙全,智計出眾的女子,難道不是甄榜眼特意為本王留著的? ☆、44 面對舊主,且又見過幾次了,甄玉便覺得熟慣,落落大方行了禮,這才道:“不知道王爺召我過來,有何吩咐?” 九江王示意甄玉坐下,一時斟酌詞句,忽然又覺著,面對甄玉這樣通透的人,倒不若實話實說,繞繞彎的話實在沒意思,因道:“妙丹歲數(shù)不小了,一直在挑夫婿,卻沒有合意的,這回哭著跟她王嫂說,其實一早喜歡了狀元爺,只求我們成全她?!?/br> 甄氏是甄榜眼安排的暗探,便是本王的屬下。主子有憂,屬下自該為主子分憂的?,F(xiàn)下這么說,甄氏應(yīng)該知道要如何做了罷?九江王看定甄玉,又道:“只你畢竟是狀元夫人,這事兒總得你同意。” 甄玉緩緩抬眼,半晌無語。第一次對這位舊主產(chǎn)生不滿情緒。王爺在別的事上猶可,但面對唐妙丹郡主時,總有些糊涂。 九江王說完,很耐心地等著甄玉回答。讓唐妙丹與王正卿結(jié)親,王正卿成了自己的堂妹夫,自然更加盡力辦事。而甄氏,成了自己的妾侍后,跟在自己身邊出謀劃策,成為自己臂助,則自己如虎添翼。 甄玉見九江王看著自己,有些無奈,開口道:“王爺,郡主身份尊貴,若進王家當(dāng)妾侍,總有些不妥的。且怕三郎不敢接受?!?/br> 九江王臉一黑,什么?妙丹進王家當(dāng)妾侍?你們王家是誰??? “狀元夫人,妙丹自然沒可能當(dāng)妾侍的。你明白本王的意思么?”九江王終是厚著臉皮說出這句不想說的話。 甄玉從前和九江王相處,只覺主子待他不薄,令他甘心肝腦涂地報答,縱是身死,依然無悔,但這會聽著這么一句話,不知因何,卻有些不是滋味。 只那么一歇,甄玉便回過味來,對的,九江王對謀士們和臣下,卻是優(yōu)待有加,令一眾謀士死心塌地。但是他對女人,可未必如此。現(xiàn)自己不再是甄榜眼,而是甄氏了,是一介女人了,他自然不會那么尊重。 甄玉思忖著,既然先前默認(rèn)下自己是暗探,這會跟王正卿和離,退位讓賢,則自己處境不妙。不行,不能退。她定定神,開口道:“王爺是希望玉娘自盡,把正妻之位留給妙丹郡主么?” 九江王一聽,不由愣住了。這是威脅么?意思是說,如果要她讓出正妻之位,除非踩在她尸體上過去?要不要這么絕? 甄玉見九江王神色不快,便又道:“此事,還請王爺問問王正卿,看看他怎么說再作決定?!?/br> 甄玉一走,九江王幾乎拍案,沒想到最難解決的一關(guān),居然是甄氏這一關(guān)。 甄玉回到房中,也幾乎拍案,好個九江王,居然想要老子進王府當(dāng)妾侍,豈有此理? 不多會兒,立夏來告訴甄玉,“夫人,又有貴人到庵中來了?!?/br> “哦,這回是誰?”甄玉回過頭,有些心神不屬。 立夏道:“是妙丹郡主,帶著許多丫頭和吃食,浩浩蕩蕩的,據(jù)說待會還要送吃食到荒山上,慰勞那些采紫砂泥的人呢!” 要是以前,一聽唐妙丹三個字,甄玉便要想盡辦法去見唐妙丹一見了,今兒聽了九江王的話,卻沒有心情,有些郁郁。原來妙丹想嫁王正卿呀?從前,自己以為她對自己一往情深,縱自己亡了,也會守上一段時間再嫁的,沒想到……。 說是送吃食慰勞工人,唐妙丹自然沒有親往,只令人送去而已。她這會正在靜室中看望蘇冰香,見蘇冰香睡著,令人不要吵醒,自行去見九江王。 九江王見她也來了,便道:“庵中僻靜,風(fēng)涼水冷的,你上次落水后,身子還沒好利索,該在府中好好待著的,又跑這兒作什么?” 唐妙丹難得和九江王獨處,便撒嬌道:“王兄跑來這兒,我就不能跑來了?” 當(dāng)年鎮(zhèn)北王戰(zhàn)死沙場,九江王去鎮(zhèn)北府中接唐妙丹過去撫養(yǎng),那時唐妙丹還小,只拉著他的袖子,眼淚汪汪的,又不敢哭得太大聲,惹得他一陣一陣的心疼。這些年來,他如兄似父,待唐妙丹卻是比親妹還要親,也一直為她的婚事cao心著急?,F(xiàn)下她喜歡王正卿,卻有心達成她的心愿,只是…… 九江王終是道:“妙丹啊,狀元爺畢竟有正妻,就算他休妻再娶,也總是不完美。你不若再擇一位才俊為夫婿?不定非要王正卿不可的?!?/br> 唐妙丹嬌嗔道:“我就要王正卿,別的人不要。王兄幫我想想法子嘛!” 九江王被纏不過,一時又心軟,最后答道:“且再想想法子?!?/br> 兩兄妹說著話,早有侍衛(wèi)進來稟道:“王爺,狀元爺來了!” “快請!”九江王正想問采紫砂泥的進度,且王府政事繁忙,也實在離不得王正卿,若能選一位代了王正卿在荒山這處坐守,少不得要讓王正卿隨了他回去了。 王正卿進來時,見得唐妙丹也在,便也行了禮,落座后,這才說起采泥的進度,又推薦甄石,只不說甄石是甄玉向他推薦的。 九江王對甄石自然還有印象,再聽著他們祖上是制壺大師,更是點了頭道:“且叫了他過來看看,若是得用,便留在你身邊罷!” 王正卿代甄石道了謝,一時看唐妙丹一眼。 唐妙丹知道他們有機密事要談,偏不退下,只坐著不動。 九江王輕咳一聲道:“妙丹,你過去看看蘇孺人醒了沒有?王兄和狀元爺還有事兒要談呢!” 唐妙丹見九江王開口,這才不情不愿退了下去。一時又回頭看九江王一眼,王兄,記得提提婚事。 王正卿見房里清靜了,便把甄玉娘懷疑甄榜眼是被人毒殺,且蘇冰香和巧兒行動有異的事說了。 九江王一聽大駭,自己一直寵愛蘇孺人,若是她有異心,后果不堪設(shè)想。 王正卿先在九江王這兒備了底,這才道:“如今趁著蘇孺人在庵中,倒要拋出誘餌來試試她。到時若有得罪處,還請王爺體諒?!?/br> 九江王道:“你只放心去辦,若能盡早查出眼線,查出是誰害了甄榜眼,便是你大功一件,至于蘇孺人,若確實有異心,你便不要當(dāng)她是本王的妾侍,只如普通女人那樣審查便是。”他說著,倒忘記了唐妙丹的暗示。 王正卿得了這個話,便放了心。一時告退出來,往甄玉處去了。 甄玉這會心神不定,頗為煩躁,一時憶及九江王以前種種好處,又思及他現(xiàn)下不妥當(dāng)之處,不由搖頭嘆息。 胡嬤嬤見她神態(tài)不對,小聲問了一句,不見她回答,只得侍立在一邊,待見簾子一揭,王正卿走了進來,一時吁一口氣,退了下去。 王正卿進了房,見甄玉不理他,頗有些奇怪,問道:“卻是怎么了?” 甄玉看他一眼,咦咦,長一副騒樣,眼睛看人時勾魂攝魄的,怪不得唐妙丹看上他了。 她也不瞞著王正卿,直接把九江王說的話照搬了。 王正卿先是一愣,接著不敢相信,脫口道:“王爺糊涂了么?” 甄玉一聽大爽,應(yīng)和道:“確實糊涂了?!?/br> 王正卿沉吟半晌道:“目下先查清蘇孺人和巧兒的事,再論其它?!?/br> 甄玉點頭,問道:“你在庵中安排了人手?” 王正卿“嗯”一聲道:“自有人跟著巧兒的,卻是發(fā)現(xiàn),巧兒在假山那兒轉(zhuǎn)悠了一圈。” 甄玉一聽道:“既然這樣,咱們得空也去假山后坐一坐?!?/br> 王正卿笑道:“那處假山,倒有山腹,正好藏兩個人?!?/br> 蘇冰香那頭,卻是喝了藥,直昏睡了半天,醒來時見著九江王在床前,不由感動,喊道:“王爺?!焙爸窒肫饋硇卸Y。 九江王按了按她肩膀,讓她躺下,柔聲道:“身子不適,便好好養(yǎng)著,無須多禮。” 巧兒站在簾外見得他們說話,悄悄退了下去。她才走出廊下,見得唐妙丹身影一閃,從一邊走了過去,身邊并沒有跟著丫頭,一時左右看看,見得無人,便跟了上去。 唐妙丹走到一處僻靜假山后,見巧兒跟了上來,便遞過一包藥粉,淡淡道:“尋著機會,放在甄氏茶水中?!?/br> 巧兒機警地看看四周,這才接過藥粉放進懷中,低聲問道:“郡主要致甄氏死地么?這處是庵堂,若是出了事,卻是庵堂的責(zé)任,倒便宜我們行事。” 唐妙丹冷冷一笑道:“待甄氏過去探望蘇孺人,你便把藥灑在茶水中,設(shè)法把茶遞給你家孺人,讓你家孺人親手端了茶給甄氏。一旦甄氏毒發(fā),你家孺人也逃不過去。一箭雙雕?!?/br> 巧兒服侍蘇冰香多年,卻有感情,一時求道:“郡主,蘇孺人并沒有什么威脅,不若放過她罷?” 唐妙丹陰著臉道:“我早看她不慣了,沒事兒盡纏著王兄。她早該死了?!?/br> 巧兒又求一句,卻被唐妙丹喝斥道:“閉嘴。從前甄榜眼于你們主仆有恩,本郡主讓你下毒,你不是沒推辭么?如今又知道要報恩了,不舍得害主子了?” 王正卿和甄玉蹲在假山的山腹內(nèi),聽著這番言語,都震驚得不能言語。 甄玉心頭如有狂馬奔過,坐倒在地下。 王正卿輕輕伸手,攬住了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胸前。察覺甄玉身子輕輕顫抖著,便貼在她耳邊道:“一切有我呢,總要還甄榜眼一個公道?!?/br> 作者有話要說:再次調(diào)整更新時間:每天上午十一點左右更新,如有加更,是下午五點左右,或者晚上十一點左右。 ☆、45 唐妙丹話一說完,便知失言,一時看看左近,聲音低了下去,哼道:“照本郡主說的去辦,不得有違。” 巧兒卻忽然心氣上來,壓著聲音道:“郡主愛慕自家堂兄的事,若被王妃知曉了,不定會如何呢?” “你……”唐妙丹心底最深處的隱秘突然被巧兒揭開,一時手足發(fā)顫,腦子轟轟響,咬著牙道:“休得胡言亂語!” 巧兒本是猜測,這會見得唐妙丹的神情,卻知道自己猜測的不差,不由暗驚,怪不得郡主挑夫婿,左挑右挑不滿意,怎么也不肯定親,原來真的愛慕著王爺?。∵@要傳出去,絕對是丑聞一件。 唐妙丹當(dāng)年一夜間痛失至親,被九江王抱到王府時,一整夜睡不著,只扯著九江王不放。九江王見她年小,卻是在房中陪足她一夜。那么一段時間,九江王便如她父親一般,對她疼愛有加。漸漸的,唐妙丹便發(fā)現(xiàn),自己看不得別的女人占著九江王。那時又因為九江王看重甄榜眼,和這個謀士同進同出,待之甚厚,她為了多見九江王,便努力接近這位甄榜眼,也待之甚厚。只沒想到,九江王卻打算將她許配給甄榜眼,且已有口頭之約。她得知此事時,一股怒火涌向胸口,除了王兄,世間還有哪位男子有資格娶她的?這甄傍眼癡心妄想,便是該死。 想要甄榜眼死,且是病死之狀,卻不易謀劃。好在她見到巧兒每每提了食盒等在甄榜眼經(jīng)過的地方,似乎和甄榜眼過從甚密。讓巧兒下毒,便是可行之計。 唐妙丹很快令人控制住巧兒的弟弟,進而召見巧兒,遞給她一包藥粉,讓她滲在甄榜眼常喝的參茶中。巧兒受逼不過,只得接了藥粉。 甄榜眼死后,唐妙丹有時回想,也有些婉惜,才貌雙全一個智士啊,如若不是對自己起了心思,何至于死?深心里,她也有些內(nèi)疚,不愿多提甄榜眼這個人??墒钦绨裱鬯篮?,王正卿的夫人甄氏突然就出現(xiàn)在王府中,且用甄傍眼以前看她的眼神瞧著她,其言行舉止肖似甄榜眼,就是棋藝,也和甄榜眼差不離。她不由悚然而驚,如芒在背。不除掉甄氏,便睡不安穩(wěn)。 這回要嫁王正卿,不過一個借口,除掉甄氏才是真。 巧兒見唐妙丹變了臉色,心中大定,低聲道:“蘇孺人待我不薄,我不想她被牽連?!碑?dāng)時下狠心毒殺甄榜眼,真正的原因可不是受你妙丹郡主之逼,而是受到安慧公主的命令哪!如今你要我毒殺甄氏,這個還可以聽你的,但是要牽連蘇孺人,斷斷不行。 唐妙丹恨得牙癢癢,卻不敢再逼迫巧兒了,心下暗道:此事一了,巧兒也不能再留著了。 王正卿和甄玉在山腹內(nèi)聽見外面兩個人說完話,腳步聲漸遠,一時卻沒有動,只各自思量著。 甄榜眼是唐妙丹郡主令人毒殺的,這個仇,便難報了。難道還指望王爺殺了唐妙丹郡主,代甄榜眼報仇不成?最多責(zé)罵禁足而已。另一件叫他們心驚膽跳的,便是唐妙丹愛慕九江王這件事了。若是此事坐實了,傳了出去,九江王名聲有損,這皇位之爭,只怕要落于下風(fēng)了。 甄玉臉色難看至極,心口發(fā)痛,伸手揉了幾把,猶自痛著,心如針扎。原來自己便是被心上人毒殺的,實在荒唐可笑。 王正卿倒比甄玉理智些,尋思著,適才巧兒指出唐妙丹愛慕九江王一事,語氣冷靜,似不同尋常丫頭,這個人,還得細查查,只怕不簡單。 巧兒這會回了房,先去侍候蘇冰香,半點馬腳不露,猶如平常。 蘇冰香倒是聽說九江王和唐妙丹郡主皆要在金沙庵安歇一晚,第二日再回城,卻有些著急,怕侍候九江王的人不仔細,又恨自己咳嗽未好,不能過去侍候九江王。 巧兒安撫了蘇冰香一通,看著她躺下了,這才出了房間,走到小側(cè)室中坐下。 沒多久,便有一位小尼姑拿著被套進了小側(cè)室。 巧兒本來沒留意小尼姑,待小尼姑突然開口喊了她一聲,她一驚抬頭,這才認(rèn)出小尼姑來,脫口道:“香兒!” 香兒摸著自己的光頭,恨聲道:“為了混進來,頭發(fā)也沒了。你倒好,還光鮮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