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周含巧的淚再也止不住了,哽咽道:“夫人一定會好起來,不會不在的?!?/br> 王正卿候著周含巧和甄玉說話,便朝章飛白招招手,把他喚去書房中議事。 待章飛白從書房中出來時,一時自有暗探進了書房,向王正卿稟道:“唐妙丹郡主這陣子常去探望太上皇,其余時間只在府中,并無異常之處?!?/br> 王正卿一聽,踱步尋思:玉娘上一世是被唐妙丹下毒害死的,這一世癥狀和上一世相像,按理來說,是中了同種毒,可是唐妙丹并沒有下手的機會,且也沒理由來害玉娘的,現(xiàn)下她沒有異狀,更沒法去質(zhì)問她什么。可是…… 王正卿嘆了一口氣,吩咐暗探道:“密切注意她的動向,一有動靜馬上來報。” 待暗探下去了,王正卿又著人去請任達良過府議事。 待任達良來了,王正卿便把甄玉的病況說了,又道:“玉娘這病,和當初甄榜榜中毒的癥狀極像,只怕也是中毒了。那時甄榜眼中毒之事,還是任侍郎經(jīng)手調(diào)查的,料著備有檔案在,卻想請任侍郎幫著調(diào)出那檔案。” 任達良聽著王正卿的意思,卻是想從當初的中毒事件找出線索,一時便道:“那會大夫雖驗出是一種慢性毒,卻不知道是何種毒,縱有檔案在,只怕無用?!?/br> 王正卿一聽,看了任達良一眼。 任達良有些心虛,是的,明知道唐妙丹毒殺甄榜眼,自己還敢親近她,并想要娶她,難道不怕步甄榜眼的后路?他在王正卿跟前,有些難以掩飾,一時便解釋道:“是皇上心憂妙丹郡主未有夫婿人選,又見我亡了未婚妻,便想撮合,我一時便……”這會舊事重提,確實令人心驚,高攀之念,還是斷掉的好。 王正卿道:“任侍郎現(xiàn)熬到這等身份地位,何愁沒有賢妻?” 任達良長長吁口氣,隔一會道:“首輔大人何不求求皇上?” 王正卿眼睛一亮,是的,若能由皇上問出唐妙丹當初毒殺甄玉用的是何種毒,可有解藥等,得了解藥來給玉娘服下試試,沒準能救她一命。至于玉娘究竟是怎么中毒的,且押后再查也罷! 稍遲些,王正卿便進了宮。 唐晉風聽完王正卿的話,一時沉吟道:“妙丹性子倔,直接問她肯定不說,且容朕想個法子?!?/br> 得了唐晉風這句話,王正卿稍稍心安,只要唐妙丹肯說出當初下的是什么毒,沒準玉娘便有救了呢! 王正卿從宮中回到府中時,卻有姚玉樹和白谷蘭來探望甄玉,一時便迎了他們進去。 姚玉樹夫婦看完甄玉出來時,遇上章飛白,正好章飛白有話跟姚玉樹說,便湊在一起說了起來,這里白谷蘭得個空隙,看了看王正卿,見他憔悴,不由安慰道:“玉娘吉人天相,沒準就能醫(yī)好呢,也別太過擔憂了,自己多保重?!?/br> 王正卿“嗯”了一聲,并不看白谷蘭,眼睛只盯著里間。 白谷蘭見王正卿如此,心中長嘆一口氣,知道他這是一心掛在甄玉身上,跟自己種種前事,已化為灰塵,再無半絲存在他心頭了。 從王家出來,白谷蘭物傷其類,問姚玉樹道:“若我也像玉娘這樣得病,你會緊張嗎?” 姚玉樹不答,待白谷蘭上了馬車,他卻棄馬不騎,也擠上馬車,和白谷蘭坐在一處。 白谷蘭自打去年底生了兒子后,和姚玉樹的關(guān)系卻是緩解了許多,至今年初,姚玉樹倒常常安歇在她房中,把妾侍擱到腦后。 白谷蘭以為姚玉樹不再對她甩臉色,是因為她生了兒子之故,但姚玉樹自己知道,真實原因并不是這樣的。 當年迎娶白谷蘭時,揭開蓋頭時那份驚艷,至今還記憶猶新。只是新婚之時,卻發(fā)現(xiàn)白谷蘭常常心神不屬,神思恍惚,似乎眼中并沒有他這個人。那時自然暗怒,又不能直接質(zhì)問,因面對白谷蘭時,免不了脾氣暴躁,無法自制,因致夫妻關(guān)系緊張不和。 自打生了兒子后,卻是發(fā)現(xiàn)白谷蘭開始關(guān)注家庭之事,似乎也漸漸知道要關(guān)懷他,一時放下心結(jié),也開始關(guān)懷起白谷蘭了。今日見了王正卿和甄玉的情狀,想著若有一日白谷蘭也這般,自己怕也無法接受,因伸手摟住白谷蘭的肩膀,越摟越緊。 白谷蘭一怔,接著心中一暖,把頭倚在姚玉樹肩膀上,心下知道,自己現(xiàn)下心目中也只有姚玉樹和兒子,卻是真正放下王正卿了。 姚玉樹和白谷蘭的馬車才離開,卻有侍郎府的馬車來了,一時馬車停下,錢氏出了車子,改坐了王家的青軸小轎進去,只一會就到了二門內(nèi),下轎進門,到了甄玉的房中,早望見一眾丫頭立在廊下,便停了腳步。 丫頭見是錢氏,已是通報進去。 甄玉雖沒了精神,一聽是錢氏,便道:“請她進來罷!” 一見甄玉,錢氏便哭了,“玉娘,這才多會兒不見,你怎么就成這樣子了?” 眼見甄玉精神不濟,胡嬤嬤便過來代為答話,說了甄玉的病況等事,又道:“那時咳嗽,便有一些癥狀出來了,后來服了圣手的藥,已是好轉(zhuǎn),沒料到這回又病了,成了這樣子?!?/br> 錢氏便又推薦幾位大夫,眼見甄玉這般,也不好多坐,忙忙告辭出來,見胡嬤嬤送到門外,少不得又問幾句囑幾句,這才去了。 王正卿卻等著宮中消息,至掌燈時分,便有宮人來訪,跟他道:“皇上召了唐妙丹郡主進宮,談說了好長時間,唐妙丹郡主從皇上宮殿出來時,跳了荷花池,雖救了上來,卻什么話也不說了。 皇上讓奴家轉(zhuǎn)告首輔大人,他也無計可施?!闭f著匆匆去了。 最后一絲希望泯滅,王正卿把頭埋在手肘邊,好半晌抬頭,眼睛只紅通通的。 侍書見王正卿還沒吃晚膳,便來勸道:“三爺,身子要緊,用些晚膳吧!” 王正卿點點頭,傳人擺晚膳,只這會哪兒有胃口?喝了半碗湯后,便再也吃不下了。 侍書也發(fā)愁,這樣下去,三爺?shù)纳眢w一樣會垮掉的。 王正卿想抬腳去看甄玉,又縮回腳步,吩咐侍書道:“喊史鐵手進來!” 史鐵手很快來了,問道:“三爺有何吩咐?” 王正卿道:“你今晚潛進王府去,搜查唐妙丹郡主的房間,若見著藥品之類的,全拿了回來??床怀雒康钠婀謻|西,也拿回來瞧瞧?!?/br> 史鐵手從前在王府當過護院,于王府房屋布局等,自然熟悉,且今晚唐妙丹在宮中沒有出來,眾侍衛(wèi)也松懈了,趁機去搜查她的房間,倒是便宜。 史鐵手領命去了,近天亮才回來,帶回來一袋子藥品等東西。 王正卿忙令人去請大夫并善辨藥材的藥鋪老板等人進府,讓他們查驗這一袋子藥品中是否雜有毒物。 大夫們足足忙碌一天一夜,最后稟報了結(jié)果,說出各藥品的名目,多是宮中賜下的藥品,并沒有什么毒物。 送走大夫,王正卿讓史鐵手收拾好藥品,趁著唐妙丹還住在宮中,王府無人知道失竊事宜時,把藥品拿回王府,歸置到原處,恢復原狀。 甄玉這里雖服著藥,到底沒有恢復精神,一時算日子,前世這會,明兒就是大限之日了,因請了王正卿過去說話,輕聲道:“三郎,只怕我是熬不過去的,你也別折騰了,好好陪著我過了最后兩日罷!” 王正卿緊緊握了甄玉的手,心頭有淚,眼眶卻干澀刺痛,一滴淚也沒有,只道:“你不能死!” ☆、80 “胡嬤嬤,把書拿過來!”甄玉任王正卿握著手,卻朝胡嬤嬤喊了一句。 胡嬤嬤一時過來,把手里的書遞到王正卿跟前。 王正卿騰出手來接了,仔細一看,失聲道:“是《律法釋義》?!?/br> 甄玉含笑看著王正卿,他年輕輕輕立于高位,就怕高處不勝寒,得了這本書,修改律法后,史官也要記他一筆在冊,縱以后有什么錯失,皇帝也不能隨便定他的罪。只希望他此后一生順遂。 王正卿得了書,雖則微微一喜,很快黯然,若失了玉娘,縱得了天下所有的孤本也無用。 甄玉卻是恢復記憶后,記起了這本《律法釋義》,因一直暗暗尋找,只是失了前世找到它的時間點,一時卻是尋不到這本書,直到前幾日和王正卿冷戰(zhàn)時,出門去逛書齋,無意間才尋到這本書的。本想待兩人和好后再給他,沒想到自己會再度病倒,且看來,這一回還是像前世那樣,無藥可醫(yī)了。 王正卿擱下書,把臉伏到甄玉手上,輕聲道:“玉娘,你好起來,我不要這書了,也不當什么首輔,咱們游山玩水去?!?/br> 甄玉心里微動,從前認為,男兒自要建功立業(yè),出相入將,名傳千古,而不是籍籍無名,湮滅于人間,如螻蟻般過了一生。初初重生,縱身為女兒身,何曾真正忘記過夢想?但這些時候下來,卻發(fā)現(xiàn),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生兒育女,也一樣不負此生。若能好起來,和王正卿游山玩水,確實是愜意人生,可惜大限將至,回天無術(shù)了。 胡嬤嬤聽著他們說話,悄悄退到門外,眼眶早紅了,一時見立夏匆匆過來,便道:“跑什么,小心驚動了夫人?” 立夏喘著氣道:“是清風廟的老主持來了,已到了門外。” 胡嬤嬤一聽,忙忙進去稟報給王正卿知道。 王正卿是知道清風廟老主持曉得醫(yī)術(shù),擅治一些偏科雜癥的,這會聽得他來了,一時大喜道:“倒忘記他了,早該請他來給玉娘診脈的。”說著迎了出去。 老主持進來時,一見甄玉的模樣,大吃一驚道:“傳聞你生病,還想著前陣子好好的,就是病了,也不會很嚴重的,不想病成這樣了?!?/br> 甄玉一見老主持倒笑了,“怎么,主持怕我死了,到時找不到下棋的對手?” 老主持道:“是怕你死了,你會的那些棋路也失傳了,你好歹寫下來一些??!” 甄玉說著話,續(xù)不上氣來,只得止了話,喘著氣不再開口。 王正卿這會猶如抓住救命稻草,只把甄玉的病況細說了,又道:“玉娘疑心是中毒,只現(xiàn)下查不出毒源,也無從解毒?!?/br> 老主持聽完,先給甄玉診脈,診完沉吟道:“確是體虛虧損之脈象,只你服用這些藥不見好轉(zhuǎn),這脈象怕是假象,不是實癥了?,F(xiàn)下既然懷疑是中毒,自要從解毒入手,且先開了解毒的藥方,服藥試試?!闭f著開藥方。 甄玉也知老主持于雜癥方面,有些手段的,一時生了希望,沒準老主持能醫(yī)好她呢? 老主持把藥方遞給王正卿道:“服三帖試試看!如果這個也不行,老衲也無能為力了。” 王正卿忙道了謝,悄悄道:“玉娘藏著好些棋譜呢,過些時給老主持送去?!?/br> 老主持翻個白眼道:“稀罕啊?等你家玉娘好轉(zhuǎn)了,老衲再從她手里一本一本贏過來。”說著告辭。 王正卿送走老主持,忙令人去抓藥。 甄玉服用老主持的藥后,睡了一覺醒來,卻覺著有了精神,只心底卻害怕這是回光返照。 王正卿見她精神略好,臉色也不再一片臘黃,卻是大喜道:“老主持果然有一手,再服兩帖藥沒準就能好起來了?!?/br> 甄玉有了精神,卻想走動走動,因道:“三郎,你扶我起來,我想到你書房中坐坐?!?/br> “嗯!”王正卿想要勸甄玉繼續(xù)躺著,再回心一想,她躺了這么久,現(xiàn)下要求到書房中坐一坐而已,又何必攔下? 胡嬤嬤聽得甄玉想過去書房,便拿了披風過來幫她披上,又囑人抬了軟轎候在房門外。 一時眾人抬了甄玉到書房中,王正卿抱了甄玉進去,遣了眾人下去,只在書房中泡了茶,和甄玉對坐而飲。 甄玉對于自己突然恢復精神,卻不抱樂觀態(tài)度,心下警惕著,又不想潑王正卿冷水,因忍下不提。 她這會手里穩(wěn)穩(wěn)捧著茶杯,笑對王正卿道:“從前當甄榜眼時,有一次你設宴請眾人,我也過來了,進過你書房一看,眼花繚亂的。過后難以忘懷,暗自嘀咕過你書房中的書也太多了,一心想著自己以后置辦了宅院,書房布局要像你這樣布置,書籍也要搜集齊全,像你這么多。那會對你,真是羨慕嫉妒恨??!” 王正卿擱了茶杯,坐到甄玉身邊,低聲道:“這會,我的人是你的,我的書是你的,我的書房更是你的?!?/br> 甄玉也擱了茶杯,伸出手摸王正卿的臉,低聲道:“三郎,擺了紙筆,我給你畫一幅畫罷!那時倒是給唐妙丹畫了不少,跟了你,卻從沒給你畫過?!?/br> 王正卿至這會倒是問出來道:“你還記著唐妙丹?” 甄玉一怔道:“她那樣對我,我怎會再記著她?我現(xiàn)在放不下的,是你和棠姐兒呀!” 王正卿心頭一暢,擺了紙筆后,一時又去尋了那幅《釣仙鯉》出來,擺到甄玉跟前道:“這一幅,是你那時畫的,我搶了來,一直珍藏著?!?/br> 甄玉抬眼,看定王正卿道:“三郎,你以前便喜歡我了么?我那時可是男子??!” 王正卿俊臉一紅,心肝兒跳了跳,坐到甄玉跟前,握住她的手道:“是的,我從前便喜歡你!” 甄玉俏臉也霞紅起來,手心有些濕濕的,詫異笑道:“你喜歡男子?” “不不,我是喜歡你,不是喜歡男子?!蓖跽涿缬竦氖值溃骸拔耶斈陳勰侥愕牟湃A,有一回居然夢見你變身為女子,和我共結(jié)連理。因醒后惆悵良久,只可惜你不是女子身份。后來有一回咱們喝酒,我半醉倒在花叢下,你來找我,頭冠被花葉遮住,只剩下一張臉在花叢后看著我。我那時一睜眼,以為是在夢中,心肝亂跳,不能自己。過后,我懷疑自己愛慕男色,自是試了試小廝,卻是發(fā)現(xiàn),我對男色并無興趣??墒俏覍δ悖瑓s一直有興趣。” 甄玉先是怔怔聽著,及聽到王正卿那句試了小廝的話,不由怪叫一聲道:“試了誰?侍書?天呀,你們惡心不惡心?” 王正卿忙擺手道:“不是侍書。當年那小廝,早送走了,因過后看見他,總覺惡心的?!?/br> 甄玉又怪叫一聲道:“是怎么試的?你老實招來?!?/br> 王正卿便俯到甄玉耳邊低語幾句,一時面紅耳赤的。 甄玉聽完臉色更紅,哼哼道:“晚上我也要試試你?!?/br> “歡迎品嘗!”王正卿笑著道:“只怕你力氣不足罷了!” 一番調(diào)笑過后,王正卿怕甄玉累了,便要扶她去榻上躺著。甄玉只搖頭,笑道:“待給你畫完這幅畫,我再去躺躺?!?/br> 王正卿一聽,不再堅持,只坐到對面,裝出風流瀟灑樣子,任甄玉畫著。 甄玉完成一幅畫,還真?zhèn)€有些虛脫了,一時笑道:“上回給棠姐兒畫了幾幅,這會給你畫了一幅,總也算給你們留下一點兒墨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