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好像沒過多長時間，但事情好像發(fā)生的很迅速，這一次去，他正好碰上了程樂姥姥去世。

    跨進程家的院門，他的個子驀地長高了一些，視野也高了。

    他看見那株迎春花衰敗了，程縈正在廚房做飯，臉色憔悴，而程樂坐在他們從前吃飯的桌子旁，埋頭寫作業(yè)。

    程樂的臉褪去rou感，出了點線條，下巴變得尖俏了些。

    程縈擦著手出來，說：“陽陽來了啊？”

    黎又陽沒問程家姥姥去哪了。

    一目了然的事情，再問無非傷口撒鹽。

    程樂抬起頭，看見他后，露出個笑容，“好久不見！”

    看見這個笑，黎又陽一時恍惚起來。

    因為已經(jīng)快和長大后的程樂一模一樣了。

    時間過去那么快嗎？他總覺得沒多久。

    這次，他決定陪伴程樂很長的時間，兩人一同寫作業(yè)，還是和之前的相處方式一樣，似乎沒什么變化。

    直到晚上，兩人睡在同一張床上。

    程樂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明明是夏天，可是他一點熱意都沒有，睜著眼睛，突然輕輕說：“我姥姥沒了。”

    黎又陽的心中一痛。

    他還記得，之前拍戲的時候程樂哭成了什么樣子——他很重視親人。

    程樂慢慢哭了出來。

    黎又陽的身體還是比他矮一截，只能縮進程樂的懷里，在這一刻，他仿佛突然明白了過來什么。

    ——他來這里，是要好好陪著程樂長大的。

    讓他長大，給他陪伴，讓過去的他不至于孤立無援，要是上天能聽見他的聲音，或許這就是他在這個世界存在的意義。

    哭完之后，程樂的心情好了很多。

    姥姥去世之后，他和程縈的生活照常過，他們心照不宣，并不經(jīng)常提離開的人，黎又陽的陪伴給了他莫大的安慰。

    黎家也不負黎又陽所望，給了程家許多的經(jīng)濟支持。

    兩個本來毫不相干的家庭，在這個時空意外相交，有了交集，就猶如兩個時空交融在了一起。

    程樂從之前的中學畢業(yè)，順利升上了高中。

    兩人時常待在一起，又時常分開，每次分開，等黎又陽再回來，程家就變了個樣子。

    他見證了程樂成長的過程，和他成長中的變化。

    接下來，和黎又陽想的一樣，是程樂的mama被查出病來。

    雖然黎家的錢稍微改善了下程家的生活，但是杯水車薪，給多了程mama也不要，錢基本都花在了黎又陽的身上。

    也就偶爾程樂能沾沾他的光。

    所以在這個夢里，程縈還是被查出來了病，卵巢癌。

    這個病被查出來，基本都是晚期，尤其程縈能忍，特別不舒服了才會去做檢查，查出來時基本治無可治，只剩一年的壽命。

    黎又陽萬萬沒想到，程縈居然是這么去世的。

    程樂已經(jīng)長成了大孩子，他變成了高中時的模樣，黎又陽也抽條，身高長了上來。

    他慶幸能陪著他，哪怕是假的。

    病床上，程縈躺著，程樂和黎又陽站在她的面前，緩緩沒了呼吸。

    黎又陽看向程樂的臉。

    程樂面無表情，只是靜靜流淚，留了滿臉，一瞬間，周遭的聲音全部安靜，剩下呼吸，黎又陽看見所有事物都失去了顏色，人們仿佛不存在，成了虛無。

    黎又陽試圖握住程樂的手，發(fā)現(xiàn)他的手冰涼。

    他一愣。

    隨后，程樂推開了病房門，走向看不清的遠方。

    黎又陽看見，在程縈去世之后，程樂不吃不喝，也不學著做飯。他穿梭于校園之中，獨來獨往，上了大學之后，龜縮在出租。

    期間，黎又陽一直陪伴著他。

    他的存在好像從程縈去世那刻開始，就逐漸虛無化，再也融不進程樂的世界當中，能給予的溫暖也十分有限。

    其實陪伴也不是真的陪伴，而是夢中的臆想。

    過去了很久很久之后，程樂才從程縈去世的陰影中走出來。

    他開始嘗試改變性格，但多數(shù)還是在心底吐槽，黎又陽能看見他欲言又止的嘴巴，看見他伸出又縮回去的手。

    黎又陽知道他躍躍欲試后又放棄。

    也是在這段時間，程樂開始看小說。

    直至在書中與他相遇。

    黎又陽陪伴著他，看見他從沙發(fā)上睡著——他的存在已經(jīng)十分微弱，也感受不到程樂身上的溫度，但是他覺得十分滿足。

    缺憾被填補，他與程樂一同經(jīng)過了寒來暑往。

    也正是這時，他忽聞耳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神志開始陷入昏暗，再次睜開眼，是程樂盯著他看的眼睛。

    黎又陽看看周圍，熟悉的錄音棚，熟悉的世界。

    程樂說：“剛剛聽你在夢中喊我?！?/br>
    “嗯?！崩栌株柭龅搅顺虡返母觳玻l(fā)現(xiàn)是溫熱的后，坐起來，輕輕說，“我剛剛做了個夢?！?/br>
    程樂問：“什么夢？”

    黎又陽一頓，“你mama，是不是叫程縈？”

    程樂從來沒跟他說過，聞言詫異道：“你怎么知道？”

    黎又陽看了他片刻，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

    半晌，他露出個釋然的笑。

    也許，夢不止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