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七章召見（中）

    更新時間：20121101

    兩人匆匆來到宣德門外，下了馬，守門的內(nèi)衛(wèi)還待查驗號牌，里邊一名內(nèi)侍早就急的團團轉(zhuǎn)了，迎上前來呵斥道：“皇上都著急了，都催了好幾回了，你們還在這耽擱他們的時間?！?/br>
    內(nèi)衛(wèi)趕緊放行，富弼帶著蘇錦跟在那內(nèi)侍身后，急匆匆的穿過大慶門和崇文門之間的寬闊過道往里邊走。

    富弼道：“內(nèi)侍大人，不是說在大慶殿么？這是去哪兒？”

    那內(nèi)侍道：“富大人，皇上在景福殿御書房呢。”

    富弼驚道：“怎地在那兒，本官未得允許，是否要退避為先？”

    內(nèi)侍道：“皇上說了，你把人帶到之后便在殿外等候，富大人不是外人，可在偏房喝老奴一杯茶慢慢等候便是?！?/br>
    富弼忙道：“是是，多謝內(nèi)侍大人?！?/br>
    蘇錦聽得迷迷糊糊，低聲問富弼道：“怎地，有什么問題么？”

    富弼低聲道：“景福殿是皇上的御書房所在，離后宮僅一墻之隔，未得允許便是重臣也不能擅入，皇上在御書房接見你，看來你面子不小啊，而且可能有外人不能聽的話要和你單獨說，你小心應對。”

    蘇錦心道：他跟我素不相識，能有什么機密話兒和我說，無非是要問太祖爺托夢之事的真假罷了，還有便是這籌糧之策；這兩件事早有定計，倒也沒什么好怕的。

    三人進了宣佑門，內(nèi)衛(wèi)們都認識這位白胖的內(nèi)侍，紛紛點頭打招呼，那內(nèi)侍只是哼了幾聲，連頭也不回，一路往門內(nèi)走，不多會，左側(cè)院門處一道小門，五六名侍衛(wèi)挎著刀劍在門口走來走去，看見蘇錦等人，一名侍衛(wèi)迎上前來道：“黃公公好，是他們么？”

    內(nèi)侍笑道：“正是?！?/br>
    那侍衛(wèi)道：“身上可曾察看了？”

    富弼忙上前道：“大人放心，豈敢?guī)н`禁物品進來?！?/br>
    那侍衛(wèi)道：“既如此，將身上物品放在角房中，速速進去吧，皇上等著急了?！?/br>
    富弼趕緊叫蘇錦將懷中物事拿出來交給侍衛(wèi)保管，蘇錦身上別無長物，只有一塊晏碧云送的云錦帕子，再有就是一身衣衫和腰帶上的大三元玉佩了。

    收拾停當，內(nèi)侍黃公公一招手，蘇錦亦步亦趨的跟著他進了小門，而富弼則只能留在偏房中歇息。

    蘇錦跨進小門，眼前豁然開朗，原來這門內(nèi)是一個大大的廣場，右手五十步外一座宏偉的宮殿聳立在那里，順著高高的臺階而上，殿門口懸掛著巨大匾額，景福殿三個大字在陽光中熠熠生輝。

    進了殿，蘇錦意外的看到了幾名身著緋色官袍的官員，一人清俊，一人矮胖，一人黑瘦；三人不約而同的看向蘇錦，矮胖的晏殊趕緊小步上前道：“怎地才來，皇上在書房等你呢?！?/br>
    蘇錦道：“騎著馬飛奔而來，又沒耽擱，難道我長了翅膀飛來不成？”

    晏殊翻翻白眼道：“別說了，速速進去吧，記得我教你的禮節(jié)，應對之際要小心，千萬不能胡言亂語?！?/br>
    蘇錦道：“知道了，您不進去嗎？”

    晏殊道：“皇上要見的是你，又不是我們，你沒見呂相和杜樞密都在那邊閑坐么？”

    蘇錦心道：他們認識我，誰認識他們啊。

    黃公公在廳側(cè)帷幔邊的過道旁招手道：“蘇學子請跟我來。”

    蘇錦吸了口氣，平復一下心情，朝晏殊一拱手，邁步而去；片刻之后兩人消失在帷幕之后。

    清俊的呂夷簡和黑瘦的杜衍對視一眼，指著蘇錦進去的方向道：“晏大人，皇上要見的便是他么？”

    晏殊笑道：“正是他，應天府書院學子蘇錦?！?/br>
    呂夷簡皺眉道：“便是那個太祖爺托夢于他的蘇錦？”

    杜衍插話道：“還是那個寫《鵲橋仙》和《水調(diào)歌頭》的蘇錦?！?/br>
    晏殊道：“兩位大人，看不出來吧，英雄出少年啊?！?/br>
    呂夷簡哼了一聲道：“本相就不明白了，揚州暴民作亂之事危急的很，皇上只見了我等談了半個時辰，為何急著要見這蘇錦呢？難道這會寫詞的蘇錦在此事上比我等還更有辦法么？”

    杜衍道：“是啊，本官也是納悶，這蘇錦怎么來京城了，這事我們絲毫不知啊?！?/br>
    晏殊道：“是本官奉皇上口諭帶他來到京城的，皇上……皇上恐怕要問他些太祖托夢之事?！?/br>
    呂夷簡嘆道：“這會子問那些干什么？揚州之事須得有個應對之策才是，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br>
    晏殊正色道：“呂相，天威難測，何必說這些話，皇上叫我等在外邊等候二次召見，或許另有原因，便是發(fā)牢sao也不急在這一時吧?！?/br>
    呂夷簡被噎了一下，瞪著晏殊，杜衍忙道：“兩位大人，都稍坐歇息，景福宮可不是斗嘴的地方，要斗嘴回朝房慢慢理論也不遲，皇上可是在書房里呢，我叫侍衛(wèi)們沏茶來，咱三個在此等候便是?！?/br>
    晏殊和呂夷簡這才各自歸坐，各懷心事，靜坐枯等。

    ……

    蘇錦隨著黃公公穿過回廊，景福殿呈口字型，外側(cè)一溜房舍，中間卻是一片花園，初冬的陽光照在花園內(nèi)，晚菊燦爛，翠樹生輝，倒是一片好精致，陽光透過廊柱之間的欄桿灑在白石過道上，映得原本有些灰暗的長廊一片光輝。

    回廊上來往的人并不多，偶爾有兩名捧著茶盅果盒的宮女輕輕走過，目不斜視，無聲無息，宛如鬼魂飄過一般，見了黃公公也都是半蹲福一福便走，黃公公也不加理睬，快步前行；看來這位黃公公在宮里級別蠻高，到目前為止，還沒見到不向他行禮的人。

    回廊盡頭，一間精致的房舍，掛著金黃色的門幕，兩名內(nèi)侍、兩名侍衛(wèi)、兩名宮女分立兩旁。

    黃公公來到簾幕外高聲道：“皇上，您要見的人來了?！?/br>
    簾幕后一片平靜，過了一小會，一個女子聲音道：“皇上請?zhí)K學子進來?！?/br>
    黃公公沖蘇錦一使眼色，蘇錦點點頭，整了整衣衫，摸了摸發(fā)髻，吁了口氣，兩名宮女高挑門簾，蘇錦一低頭鉆了進去。

    瑞獸銅香爐的口中吐著裊裊的香煙，兩盆植物一左一右放置在一高一低的兩只角柜上，一盆秋海棠，一盆萬年青；屋內(nèi)陳設(shè)簡單而素雅，沒有想象中的那般豪華奢美，倒是透著一股書香的雅致意味。

    蘇錦掃了一圈沒見到任何人，正納悶間，只聽側(cè)首有個溫柔的男聲道：“你便是蘇錦么？”

    蘇錦轉(zhuǎn)頭一看，原來左首處珠簾垂掛，有一個內(nèi)間在珠簾之后，珠簾晃晃蕩蕩，里邊一個模糊的人影宛如在水中飄蕩，看不清楚。

    “皇上問你話呢，蘇學子?！币幻倭闷鹬楹?，秀麗稚氣的臉上一片嚴肅。

    蘇錦道：“草民蘇錦參見皇上?！闭f罷按照晏殊之前的交代行了君臣大禮。

    “平身吧，進來回話?！蹦菧睾偷哪新暤?。

    蘇錦低頭進了內(nèi)間，垂首侍立，心里略有些緊張，這還是兩輩子第一次見到帝王，這種事放在以前，誰要說他能和古代皇帝面對面，蘇錦絕對一個大耳光扇過去，但是現(xiàn)在，這一切都真真切切的發(fā)生著，那種夢幻般的不真實感再次充斥蘇錦的心中。

    “隨意些，莫要拘束，朕可不是吃人的老虎。”那人帶著笑意道。

    蘇錦忙道：“草民怕失了禮數(shù)，不敢造次。”

    趙禎呵呵一笑，對身邊的女官道：“賜坐給蘇學子，將朕的龍井茶沏一杯讓蘇學子解渴，然后……你們便都退下吧?！?/br>
    “是?！迸賯円姥再n坐沏茶，然后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御書房內(nèi)只剩下蘇錦和趙禎兩人；蘇錦緊張的心蹦蹦直跳，都快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了。

    第二七八章召見（下）

    更新時間：20121101

    趙禎指指錦凳和顏悅色的道：“坐吧，蘇錦?！?/br>
    蘇錦按照晏殊事先的吩咐道：“草民不敢，圣上面前哪有草民的位子?！?/br>
    趙禎道：“今日就只有你我二人，莫要弄些繁文縟節(jié)，坐下說話，朕想跟你好好聊聊?！?/br>
    蘇錦知道再矯情就太過了，于是依言在側(cè)首坐下，微微抬頭暗暗打量趙禎，趙禎面色白皙，眉清目秀，約莫三十到四十之間的年紀，長期在深宮大殿中養(yǎng)尊處優(yōu)，身上透著一種不健康的纖弱感。

    蘇錦心道：這就是皇上，看起來一個鼻子兩個眼，也和其他人沒什么兩樣，若不是出身皇家，恐怕也只是一介書生的樣子。

    趙禎也有趣的大量蘇錦，嘴角邊始終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兩人目光一接觸，蘇錦敏銳的感到那目光中似乎有著洞察一切的力量，心中一慌，忙將目光移開。

    趙禎呵呵一笑，隨手拿起案上的幾張紙，抖了抖道：“蘇錦，你是第一次見朕，朕和你心目中的形象相比是否吻合呢?！?/br>
    蘇錦道：“草民從未想到能見到圣上，也從未敢揣度過圣上的龍顏，即便是到現(xiàn)在，草民也覺得像是在夢中?！?/br>
    蘇錦這倒不是假話，一千年后的自己硬是迷迷瞪瞪的跑來見到了宋朝的皇上，這事除了做夢，確實無法解釋。

    “呵呵，朕相信你說的是真話，畢竟作為普通百姓想見朕一面確實不易，他們也只能看看朕的畫像罷了，不過那畫像呆板而無趣，又怎能和活人相比?！?/br>
    “皇上說的是，畫像豈能和真人相比，畫的再傳神也是外表，有怎能畫出皇上的神采和精神。”

    “說的對，是這個理兒，萬事萬物道聽途說總不可信，譬如數(shù)月前朕曾讀了晏愛卿送上來的幾首詞作，晏大人說這些詞是一名叫做蘇錦的十六歲的商賈所寫，朕便大為不信；那些詞老練深沉意蘊雋永，在朕看來沒有相當?shù)拈啔v和學識根本無法做得出，但朕今日見到你的真人，確實讓朕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你的全身有一股靈氣，還有一種不同于他人的氣質(zhì)，腹有詩書氣自華，看來朕先前的疑慮倒是錯了?！?/br>
    蘇錦忙道：“皇上繆贊，草民一介書生而已，寫得幾首涂鴉之作，怎堪入圣目，有罪，有罪?！?/br>
    趙禎微笑道：“恃才不傲，確實難得，比之你來，有些人便差得遠了，本朝才子輩出，論寫詩填詞倒有一些大家，但是總有些人恃才而傲，不肯腳踏實地；上天賦予的才學可不是用來矯情的，而是用來安邦輔國保我大宋江山永固的，朕最不喜歡那些有些才學便清高自傲之人，還好蘇錦你不是那種人?！?/br>
    蘇錦明白趙禎說的是哪些人，別的不說，那位柳三變先生恐怕已經(jīng)大打噴嚏了。

    “皇上如此一說，草民汗顏無地。”

    趙禎呵呵一笑，將詩稿放下，雙手搭在小腹上看著蘇錦，靜靜道：“你可知朕為何要見你么？”

    蘇錦垂首道：“晏大人跟草民說了，是為了草民獻計籌糧之事?！?/br>
    趙禎道：“這是一件大事，自然是要集思廣益，你既能提出想法，必然有解決之道，朕自然是要請教的；不過在此之前，朕還有一件事要問問你?！?/br>
    蘇錦心道：來了，果然是要問那件事。

    “皇上請問，草民知無不言?！?/br>
    “你之前是在應天書院讀書是么？”

    “回稟皇上，七月里，經(jīng)包大人舉薦進的應天書院讀書?！?/br>
    “哦，包拯舉薦的么？在此之前你在何處？”

    “回圣上，之前，草民在廬州，家中有些產(chǎn)業(yè)，家父早亡，所以草民幫著家母打點家業(yè)?！?/br>
    “為何想起要讀書應舉呢？”

    “皇上，這個問題叫草民如何回答呢，但凡我大宋百姓，怕是沒有一個人不想科舉入仕報效朝廷，光宗耀祖吧；草民雖愚魯，但也不想當一輩子商賈?！?/br>
    “嗯，是朕問的有些問題，不過你回答的有些不盡不實，光宗耀祖朕信，報效朝廷怕是有些勉強?！?/br>
    蘇錦正色道：“草民雖出自蓬蒿之中，但家父母也自小教之以詩書文章，讀圣賢之書，豈能不效圣賢之行，草民為大宋精忠之心，天日可鑒，天地可表，草民愿……”

    “好了，好了，朕信了便是?！壁w禎打斷了蘇錦的一番慷慨陳詞，眉頭微皺。

    蘇錦心道：你當老子愿意喊口號么？我不這么說你丫還不更加的不高興。

    趙禎站起身來，在房中走了幾步，似乎在思考著什么，蘇錦默不作聲等他發(fā)話，房中忽然陷入一片寂靜。

    “太祖爺托夢與你，可有此事？”趙禎忽然停步問道，聲音中透著一絲金屬般的冷冽。

    蘇錦心頭一凜，忙起身答道：“回稟皇上，確實如此?！?/br>
    “大膽！當著朕的面也敢謊話連篇，你可知在朕的面前撒謊會是什么后果么？”趙禎忽然翻臉，面色嚴厲的大聲喝道。

    蘇錦一驚，這趙禎一驚一乍的這是在干什么？難道自己假冒太祖托夢之事竟然被他知道了？不可能啊，雖然蘇錦知道皇上耳目眾多，大概他想知道的事情幾乎都能知道，但此事自己從未和任何人提起，連最親近的身邊之人也從不知道托夢之事乃是假的，趙禎又是如何得知呢？

    蘇錦迅速的思索著，不知道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被趙禎猜到了作假之事，但無論如何，這件事都不能承認，除非皇上拿出鐵證來，否則蘇錦決定一硬到底。

    “皇上，這話從何說起？此事千真萬確，草民豈敢在此事上說謊；草民的性命雖不值錢，但也犯不著拿腦袋開玩笑?！?/br>
    “哼，你還狡辯，朕來問你，你乃一介學子，既無官身，也無豐功偉業(yè)，不過做的幾首好詞，太祖爺殯天之時，你尚不知在何處；太祖爺憑什么要托夢與你？你倒是說說，這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