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第4章 你不走好不好 從那一晚之后連續(xù)好幾天,白輝總是夢見周朗夜。 他們坐在白輝家的書房里,周朗夜給他補習物理和化學。23歲的周朗夜低頭講課的樣子很迷人,他的左眼尾有顆淚痣,襯在白膚黑瞳之下分外醒目。白輝很喜歡他側(cè)臉垂眸的樣子,授課內(nèi)容幾乎聽不進去,一心一意就看著周朗夜。 后來周朗夜也發(fā)覺白輝的走神,手里的簽字筆一下一下敲著桌面,問他,“在想什么?” 白輝從小到大受盡寵愛,不管喜歡什么都能被滿足,這時竟然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想你?!?/br> 周朗夜怔了怔,繼而啞然失笑。 白輝又說,“朗夜哥哥有女朋友嗎?” 周朗夜抬手在他額頭彈一下,輕喟,“你才16歲啊白輝,成天都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白輝心想,你才不是亂七八糟,你是我平生第一次心動。 好在這句話的分寸他還是拿捏住了,沒有動輒說出口。 周朗夜給白輝補了一個月的課,對他講解過“force equals mass times acceleration”(重力加速度),說過諸如“你不適合學理科”這樣的話,也開車載著白輝出去兜風,或者一起看過深夜場的電影。 然而他在周家終究沒有待下去,甚至偌大一個平州也容不下他。 他返回溫哥華的前一晚,白輝從jiejie白翎那里聽聞消息,跑到周家大宅外面等他。 家仆通報進去的時候,周朗夜正在收拾行李。這棟宅子里有他的父親周澤、周澤結(jié)婚二十余年的妻子吳萱,但他們都沒有出面和他道別,甚至沒有對他說一句“抱歉”或是“保重”。 周朗夜走到臥室窗邊,看見大門外那抹瘦削的身影,稍作猶豫,還是走了出去。 白輝見他現(xiàn)身,立刻跑向他,撲進他懷里,著急地問,“你不走好不好?” 可是周朗夜身不由己,心里的各種滋味也不能告訴白輝。他原想在家門口安慰白輝兩句就讓他回去,白輝卻怎么也不愿走,提出要和周朗夜再看一場電影。 最后周朗夜只能折返回家拿了車鑰匙,載著白輝駛向附近商圈的一家電影院。 途經(jīng)一間精品店時他忽然心念一動,開到路邊把車停下,對著一臉茫然的白輝說“你等等”。然后快步進了店,又過了十幾分鐘走出來,手里提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紙袋。 ——那里面是diptyque出品的一款偏小眾的香水,以小蒼蘭為中調(diào)的木質(zhì)香。 他把袋子交到白輝手里,說,“這款香調(diào)比較單薄,不適合男生。只是想到我見你那天,你們家的小蒼蘭開得很好,就給你留個紀念吧?!?/br> 白輝的表情難掩哀傷,接過袋子在手里緊緊攥著,一直沒有說話。 - 后來在昏黑的電影院里,他突然起身吻了一下周朗夜的側(cè)臉。 吻的位置偏高,微涼雙唇輕覆在周朗夜眼尾的那顆淚痣上。 后面的劇情是什么,兩個人都完全看不進去了。白輝心跳得很快,眼前迷迷晃晃都是周朗夜的影子;而周朗夜突然明白了身旁少年的心思,一時間驚訝不已。 周朗夜初中畢業(yè)以后就和母親顧嬋一起被周澤送去了溫哥華。國外的高中風氣開放,周朗夜外型出眾,在學校里追求者如云,他交往過幾任女友,該發(fā)生的都已發(fā)生。但是被一個男孩子喜歡這種事,他以前從未想過。 白輝這個吻只算是蜻蜓點水,發(fā)乎情止乎禮,并未讓人覺得逾越。 周朗夜呆了幾分鐘,才轉(zhuǎn)頭去看白輝。 白輝坐在他身旁,半垂著頭,完全不敢和周朗夜對視,好像很怕他生氣。 周朗夜伸手去扳少年的臉,迫使他抬起來面對自己。 工作日晚上的電影院里上座率很低,他們又坐在后排,四周沒有其他觀眾。周朗夜也沒什么顧忌,壓低了聲音說,“白輝,我倒是小看你了。” 白輝小聲道歉,“對不起?!?/br> 周朗夜笑起來,看著他那雙閃動星眸,“為什么偷親我?” 他覺得白輝似乎是臉紅了,盡管他看不分明。 白輝回看著他。大屏幕上的主角正在追逐奔跑,鏡頭里的光影變幻都投映在他們臉上。白輝眼中的周朗夜噙著笑,一張俊美的臉不如往常凌厲,反而帶了幾分溫柔;周朗夜眼中的白輝,雖然面色略有惶惶,眼底藏著的愛意卻掩飾不住,青澀漂亮的臉上寫滿了對于周朗夜的向往。 ——因為我喜歡你。 白輝的告白來不及說出口,早起的鬧鈴已經(jīng)把他叫醒。和他同住的高年級室友梁青野也在同時敲他的門,“出晨功要遲到了!” 白輝猛地坐起,看著窗外將亮未亮的天色,有點崩潰地想,這是連續(xù)一周夢到周朗夜了,怎么就這么沒完沒了。 - 捱到第一節(jié) 課間,他終于沒忍住給周朗夜發(fā)去一條信息。 ——朗夜哥,下個月我要參加學院組織的青年節(jié)匯報演出,能邀請你來看嗎? 起先白輝還覺得心中忐忑,老師在臺上講授中外戲劇史,他在臺下不時翻看手機。等到下午也不見周朗夜的回復(fù),他反倒坦然了,大概知道對方不會及時回應(yīng)自己,索性將手機扔在一邊,專心投入到排練之中。 兩天之后的中午,白輝在學校食堂排隊取菜時感覺褲袋里忽然震了兩下,他掏出手機一看,周朗夜回了兩個字:可以。 白輝定定看著這條簡短得不能再短的信息,一下覺得有點心灰意冷。 他不是死纏爛打的性格,周朗夜給他的潛臺詞也已經(jīng)很清楚了。信息并沒有不回,可是兩天以后只給了兩個字,足以說明周朗夜的態(tài)度。 這天排練結(jié)束時,輔導員來統(tǒng)計內(nèi)部票務(wù)的情況,白輝仍然報了一張。輔導員有點詫異的問他,“只要一張???你爸媽不來嗎?” 白輝淡笑道,“他們最近比較忙,就我一個朋友來看看?!?/br> 說完,把那張票對折塞進了錢夾。可是周朗夜和他發(fā)信的那個對話框,他沒再點進去看過。 之后的幾天,有關(guān)周朗夜的點滴還是不時滲入白輝夢中。有時他們相處,有時他們別離,只是周朗夜的面目愈發(fā)模糊,好像很快就要從白輝的世界里抽身退出。 白輝醒來后想起夢中發(fā)生的一切,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就連同住的室友梁青野也看出白輝的變化,從旁側(cè)擊地問他,“小白怎么最近話變少了,有心事?” 白輝和他同一個導師,對年長自己兩歲的師兄梁青野比較信任,沒有刻意瞞他,“我喜歡的人回國了,對我態(tài)度很冷淡?!?/br> 梁青野嚇了一跳,沒想到白輝這么直接,吶吶地問,“你有喜歡的人?” 白輝失笑,捧著外賣飯盒,說,“我怎么就不能有喜歡的人?” “學校里女生經(jīng)常討論你......”梁青野看著白輝,神情微妙,“我以為你眼光很高,不會輕易主動喜歡別人?!?/br> 白輝腦中浮起周朗夜的樣子,有點驕傲又有點自嘲地說,“我喜歡的這個人什么都很好,大概是我配不起他?!?/br> 這是梁青野第一次聽到白輝講起他自己的情感經(jīng)歷,不知怎么的心緒莫名復(fù)雜起來。他能感受白輝的投入和認真,反而不愿再問下去,隨口說了一句,“你挺好的,別妄自菲薄?!薄莶萁Y(jié)束了這個話題。 白輝這晚從學院回家,翻出了周朗夜送他的那瓶香水。盡管是一份三年前的禮物,他仍然收拾得妥帖完好,就連包裝紙都禮花都裝在袋中一件未少。 他取出圓形的透明瓶身,擰開蓋子,將噴頭對著自己左手內(nèi)腕,輕輕噴了一點。 就如周朗夜所說,香味偏淡,前調(diào)清潤柔軟,并不是適合男生的香型。 可是白輝不舍得拭去,他把衣袖捋起來,坐在懶人沙發(fā)里捧著劇本研讀臺詞,鼻息間若有若無地聞著這一點混合了小蒼蘭與胡椒的花香。 當他念到《開往春天的地鐵》的其中一句臺詞,“我一直懷疑27歲是否還會有一見鐘情的傾心。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我只是突然在那一刻很想念他?!?/br> ——周朗夜的身影就慢慢從記憶深處泛起。好像白輝初見他的那一面:身形俊挺的男人穿著襯衣西褲,立在園圃外圍,夕陽灑落在他臉上,他的神情里有種渾然天成的美。 白輝長于良好家世,自小聰明伶俐,一貫有些不浮于外的矜持兼驕傲,很少有誰能入得了他的眼。 與周朗夜那不經(jīng)意的一面,讓他明白了什么叫做一見鐘情。 作者有話說: 第5章 學長,我錯了 平州作為一座人口1500萬的繁華大都市,能在一個月內(nèi)兩度重逢故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輝以為自己與周朗夜在恒鑫大樓里偶遇一回,已屬難得,沒想到他們竟然在鎏金會所又不意遇見了。 白輝這天是去希爾頓酒店拜訪導演陳益星。這位陳導是赫赫有名的第六代導演領(lǐng)軍人,正在籌備一部將于暑期開拍的武俠大片《破曉》,其中有位權(quán)重頗大的角色需要找一位年輕演員。 第一輪表演試鏡來了四五十人,全被他淘汰了。不是模樣不夠俊俏,就是演技太過浮夸,或是氣質(zhì)不符合人設(shè),總之陳益星眼光挑剔,其他幾個主角已在逐步確定,這名扮演刺客的角色卻遲遲未能拍板。 后來在籌備會議上,有位執(zhí)行制片提到了白輝。當年白輝以素人身份參演獨立電影,隨后提名東京國際電影節(jié)的最佳男配角,可謂一戰(zhàn)成名。只是家人反對他進入娛樂圈,加之影片題材敏感被禁止在內(nèi)地上映,從此又沉寂了幾年。 陳益星湊巧也看過這部電影,白輝的形象一下躍然眼前,他頓覺精神一震,立刻讓監(jiān)制聯(lián)系白輝過來試鏡。 就這樣,白輝接到了劇組打來的電話,再三確認對方不是騙子以后,他答應(yīng)在周末的晚上到酒店和陳益星見面。 陳益星當天正好進行第二輪面試,白輝被一名助理領(lǐng)到他跟前時,他剛被一群水平參差不齊的年輕演員搞得很火大。 白輝穿著一件巴黎世家的白色t恤,下身是一條黑色牛仔褲,腳上踩著麥昆小白鞋,神態(tài)自若地微低了一下頭,向陳益星問好,“陳導好。” 陳益星在圈子里摸爬滾打了幾十年,見慣各種美色,白輝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樣子,還是讓他心里震了震。 他想,這真是一張生而為大屏幕準備著的臉——眼神、輪廓,意態(tài),無一不有動人之處。 他讓白輝坐下,白輝就端端坐在長桌一側(cè)。 他問了幾個問題,白輝一一作答了。他又讓工作人員拿來臺詞給白輝念,白輝先默看了幾分鐘,然后放下本子,站起來退了兩步,很流利地表演了一小段對白。 陳益星看他的眼神隱隱發(fā)亮,一旁坐著的執(zhí)行制片也在暗自點頭。但是陳益星沒有當場做決定,反而叫白輝和他們一起去頂樓的鎏金會所坐一坐。 白輝心里猶豫,可是見著好幾個圈內(nèi)有頭有面的制片和監(jiān)制都在場,也不能當眾拂了陳益星的面。他硬著頭皮跟隨幾個大佬乘電梯去往頂層,一邊想著要怎么編一個合理的借口才好盡快脫身。 鎏金會所設(shè)有東西兩道門,白輝走在陳益星身邊,從東面的一道門進去,一抬眼就看見周朗夜和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從西面的一道門入場。 距離上一次在恒鑫大樓重逢,已經(jīng)過了一個多月。這段時間里白輝壓抑著自己的思念,除了那次發(fā)出邀請周朗夜看演出的信息,就沒再主動聯(lián)系過對方。 周朗夜是在走了幾步之后,才注意到的白輝。 會所里的人影浮動、燈火迷離。白輝不適合這樣的地方,在一群略顯油膩的中年人之間,他顯露出一種清冽而無奈的獨善其身。 周朗夜在看到白輝的瞬間,白輝的視線剛從他臉上轉(zhuǎn)開,因為陳益星突然說了句話,白輝就轉(zhuǎn)頭應(yīng)了過去。 周朗夜的第一反應(yīng)是詫異,繼而生出隱約的怒火。 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么生氣,但是白輝出現(xiàn)在這種太過成人的社交場合,讓他倏忽感到不快——好像一塊放在手邊的美玉,被幾個不識好歹的人冒然拿去把玩了。 沈卓走在他身邊,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看了一眼對面的幾個人,問他,“怎么了?認識?” 周朗夜沒說話,沈卓又說,“那個人應(yīng)該是陳益星吧?挺有名的一個導演?!?/br> 周朗夜這時已和白輝對視上了,白輝方才強作的鎮(zhèn)定散落一地,流露出rou眼可見的慌亂。沈卓還在繼續(xù)分析,“那個小孩是不是陳益星要捧的人?” 周朗夜突然冷笑一聲,說,“就憑他?!?/br> 沈卓認識周朗夜好些年,知他甚篤,聽出這話里的蹊蹺,先是“噢”了一聲,又隔著起伏人潮多看了白輝幾眼,才不太確認地說,“總覺得有點面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