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0他的老師死于自殺
吃完飯,鄔亦汶和陶思清并肩走出餐館,還沒走到車前鄔亦汶突然捂住鼻子,低聲說:“桃子你有紙巾嗎?” 陶思清愣了一下,馬上從包里拿出紙巾給他,他拿紙巾按上鼻子,她才發(fā)現(xiàn)他流鼻血了。 “你這樣捏是不對的!”她拉開他的手,伸手按住他的鼻子,她力氣很大,按得他鼻子有點疼。 他本能地后退,卻被她另一只手按住脖子沒有了退路。 現(xiàn)在,她幾乎就靠在他胸前。他一下子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么安放自己的雙手。 “有點疼,但是忍著,按壓止血就是要稍微用點力。”陶思清看著他的臉,沒想到Chef Wu居然怕疼,還有他怎么會流鼻血呢? 按壓了一會兒,鄔亦汶覺得不僅是一個鼻孔不能呼吸,似乎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陶思清微微松手,發(fā)現(xiàn)鼻血少了一些,但還在流,松開按在他脖子后面的手,伸手去掏自己的包。 “你要拿什么?” “你幫我拿吧,我的小藥包里有冷敷袋,藍(lán)色的,你幫我拿出來?!?/br> 他依言伸手,小心翼翼地避開了疑似是姨媽巾的碎花小袋子,找到了藥包,拿出了一個小小的冷敷袋遞給她。 她捏了幾下冷敷袋,然后把它拍在他脖子后面:“冰敷這里對止鼻血也很有效果?!?/br>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他凝視著她,啞著嗓子問。 她沒有聽出他聲音里的不一樣,但卻被他灼熱的眼神燙了一下,垂下眼簾,松開了手:“耳鼻喉醫(yī)生教的,你自己按著吧,你太高了,我一直踮著腳太累了?!?/br> 他伸手去頸后的時候碰到她沒有及時抽回的手,指尖微涼。 此時此刻,就在亞琛城外這間小小的希臘餐館的停車場里,借著昏暗的路燈,鄔亦汶確定了自己的心意。 是的,他用了大半年的時間去認(rèn)識陶思清,去了解她,去愛上她。 他尊重她欣賞她愛她,不是因為同情心,不是因為美貌,是因為她值得被愛和被尊重。 因為她是這樣好的一個女人。 可在確定自己心意的同時,他反而更加不知所措和遲疑。 他不想冒冒失失表白而失去她,更不想以曾經(jīng)的施恩者或者老板的身份強(qiáng)迫她。 回到中國這些年,他太了解在這樣的社會里,人們會對她這樣的人有什么想法。離過婚,又有孩子,前夫有錢有勢。這樣的女人,要么拿了一大筆錢做寂寞的中年富婆養(yǎng)小白臉,被人鄙夷。要么苦苦支撐不婚到孩子長大,最多換來一句唉,這個mama真不容易。可沒人真正關(guān)心她們需要什么,渴求什么。他不知道她之前的婚姻是什么樣的,她是否深愛前夫,但她是被傷害的,而且這傷害一直到他離開都沒有停止過。就像她在商店里看中一件喜歡的東西卻不信任自己的眼光一樣。她應(yīng)該被包容寵愛, 可她到底得到過些什么呢? 鄔亦汶心有千思萬緒,而陶思清的手已經(jīng)離開他的臉。 “好啦!不流了?!彼龔陌锬贸鲆粡垵窦埥恚澳樕峡赡苓€有些血跡,你自己擦擦吧?!?/br> 他把冰敷袋遞給她,她笑:“一次性的,丟了就好了?!?/br> “你的藥包里怎么什么都有?” “因為帶著小沐出門時不時會有一些小狀況,擦傷啦、鼻血啦、扭傷碰傷什么的。所以我隨身會帶創(chuàng)口貼、消毒噴霧和冷敷袋,基本能應(yīng)付各種小狀況的。不過你怎么會流鼻血呢?鼻黏膜薄嗎?” “對,鼻黏膜薄加鼻子血管豐富,氣溫驟變、干燥、熱都會流鼻血,但我想這也是我嗅覺特別靈敏的原因吧?!?/br> “所以這也是你成為一個醬汁大師的必要條件吧?”她望著他,眼神里有不容忽視的欣賞和崇拜。 “什么大師,我只是......”他覺得自己快在她的眼神中失去了語言能力,好像一張嘴就要說出輕浮的情話。 回布魯日的路上,他還是沉默,可陶思清卻覺得氣氛好像不一樣了。 若說平日里他也總是這種板著臉沉默寡言半生氣的樣子,可當(dāng)下確實有了不同。也許因為天色暗了,看不清楚他的臉,陶思清覺得他眉眼都柔和下來,唇角甚至微微上翹,帶著笑意。 “和Nilson再見面你很開心吧?”她問,“你們很久沒見了?” “四五年。我在馬德里的餐廳工作了5年,之后我們的老板Nicolas在意大利西西里島開店,我去了,他還留在馬德里。如果不是因為他當(dāng)時追求一個中國女孩子學(xué)會了用微信,可能我們這一輩子也不會再見到了?!?/br> “后來他追到了嗎?” “追到了啊,現(xiàn)在是他的妻子。他追她追到了德國,在亞琛定居,有了孩子?!?/br> “那很好啊。” “是很好?!?/br> “那你們都離開了原來的店,你們老板Nicolas.....”她試探性的問,下午的談話雖然她聽不懂,但提到Nicolas鄔亦汶和Nilson情緒都明顯有點低落,她不知道該不該問,但看他現(xiàn)在情緒不錯的樣子她一不小心就問出了口。 Nicolas啊......他在心內(nèi)苦笑,她怎么這么敏感一下子就抓住了他和Nilson見面時兩人都小心翼翼沒有多言的事情。 “我們離開,是因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Nicolas Garcia這個人了。他自殺了?!彼治辗较虮P,語氣似乎很平靜,但她敏銳地感覺到他的難過。 “他對你而言是像導(dǎo)師一樣的人吧?”她問。 “何止呢。他是導(dǎo)師、是伯樂、是父兄一樣的人物。如果不是為了他,我不會留在歐洲那么多年。如果不是因為他要在西西里島開分店,我也不會離開馬德里去西西里。我一句意大利語不會說就去了,到那一切從頭開始,又重復(fù)一次語言班和店里的路線。他把西西里的店交給我,我很在意。他來看我好幾次,每次我都很開心,最后一次他來,送我兩把刻著我名字的刀,和我說下個月再來,他還有很多設(shè)想,要更新秋季菜單,還說新餐廳有可能已經(jīng)在米其林評審員的名單上。我很憧憬,想要大干一場。他回了馬德里,沒幾天我就得到他自殺的消息?!?/br> 這是他第一次和別人說起他離開歐洲回國的真正原因,他從不和別人說起,但此時他想讓她知道,是什么讓他成為現(xiàn)在這樣的他。 “對不起,我沒想到是這樣悲傷的原因。我以為或許是意見分歧,或許是別的....你總有你的原因。可沒想到會是這樣。” “我曾經(jīng)以為自己的事業(yè)在歐洲,幫著Nicolas打理餐館,等他老了,干不動了,我再回國。沒想到他突然不要這一切,就這么離開了。” “他有留下什么遺言嗎?” “有,作為一個略有點不靠譜的西班牙大叔,他詳細(xì)安排了自己名下所有的產(chǎn)業(yè),包括員工的工資,甚至每個員工包括清潔工他都寫了留言,我也有?!?/br> “他有家人嗎?” “他一個人,他經(jīng)常說他已經(jīng)所有的熱情和心血付諸于他的餐廳,所以沒有精力再去愛別人。誰都覺得他充滿熱情和激情,每天都那么活力四射的一個人,誰能想到他會去自殺?!?/br> 她嘆了一口氣。 可我并不想要這樣的生活,他沒有說出口,我可以愛一個人,我也愿意照顧一個人。 我和Nicolas不一樣,我崇拜他熱愛他尊敬他,我不想也不會成為他那樣的人。 因為我的生活里出現(xiàn)了你啊陶思清。 悲傷從他的眼里一點一點流出來,陶思清甚至看到了迷茫和憤怒。算算時間,Chef Nicolas離開的時候,他剛滿30,正是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場的年紀(jì)。而一直以來崇敬的偶像突然撒手,一定是讓他迷茫和難過的吧。 陶思清不知道說什么能夠安慰到他,她捏著自己的衣領(lǐng),覺得自己也因為他的情緒悲傷起來。但奇怪的是,她卻沒有后悔問他,更為他如此信任的將這樣的經(jīng)歷分享給自己而覺得對他的了解更近了一步。 “我回國了,因為我出國對我失望至極的家人迎接了我,接納了我。我沒有留在家鄉(xiāng),在北京開了Frambois?!?/br> “我記得你在馬德里工作的餐廳叫La Fresa。是西班牙語草莓的意思?” “對,馬德里那家叫La Fresa,西西里島那家叫La frambuesa。Nicolas有時候像個孩子一樣,喜歡紅色漿果,他的餐廳招牌甜點有一道永遠(yuǎn)是紅色漿果醬配香草冰淇淋。他說過第叁家餐館就叫La grosella,第四家就叫arándano agrio?!?/br> “Frambois是法語樹莓的意思,是和西西里那家的同名?” “是啊。你一下就發(fā)現(xiàn)了?!彼α艘幌?,在等紅燈的間隙看她的臉。 她的臉在街燈的映襯下顯得愈發(fā)的白,她的手捏著自己領(lǐng)口的扣子,看起來有點難過。 她是在為我難過嗎?還是我說的什么無意間觸動到了她?鄔亦汶承認(rèn),即使過了這么多年的今天,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時意氣風(fēng)發(fā)又慘遭拋棄的他,提到Nicolas他還是情緒低落。 “都過去了?;貒@么久我也已經(jīng)想開了。他對我隱藏了情緒,最后一年他丟我去意大利也許就是因為這個?,F(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再為不能阻止他離開而自責(zé),也不再為他的離去而痛苦迷茫了?!?/br> “所以你最愛的甜品也是紅色漿果醬配香草冰淇淋?” “我最愛的甜品......我好像沒有唯一的最愛,好吃的甜品我都很喜歡?!?/br> “所以你平時只嘗一點點的原因都是不夠好吃嗎?”她又發(fā)問。 “你又知道了?”他笑,眉眼彎彎,嘴角出現(xiàn)好看的弧度。 怪不得Chef鄔很少笑,他笑起來也太好看了吧,眼神清澈晶亮,溫柔得好像極了,這樣的人去統(tǒng)領(lǐng)嘈雜喧鬧的后廚,大概沒人會服。 陶思清被他看得臉紅,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