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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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智姑娘看過每一個人,然后對著兀自拿著銀針的東方爺笑了:“謝謝師太,謝謝老不死的冢峒長老,謝謝這位大夫相救……” 東方碧仁站起身,不由自主柔聲說道:“好生睡吧,你已經沒事了。” 薛淺蕪很少見到東方爺,會在人前有這樣的溫存表情。忍不住以探究的目光,多打量了他幾眼。 這一探究沒什么,卻發(fā)現(xiàn)了個重大問題。 她說那位嫣智姑娘的眼神,怎么帶著一種難以描述的熟悉感呢!原來是與東方爺的眼神,有些相像!都是那般溫潤,透徹,干凈,甚至帶著純潔的攝魂力量! 東方碧仁似是察覺到了薛淺蕪的眼光,扭頭對她笑道:“你不是慕嫣智姑娘之名,一直吵著要見她嗎?這下如愿以償了吧?” “小jiejie好……”嫣智姑娘白著唇,向薛淺蕪打招呼。 薛淺蕪這大半天總想著,能夠拜會一下嫣智姑娘。然等到兩相廝見時,自己卻先傻了,愣頭愣腦站在那兒,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崇靜師太扶她坐起,難掩激動問道:“好徒兒,你可醒了!快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 嫣智姑娘聞言,面色呆滯陷入回憶之中。忽然好似掉進了噩夢里,慌忙抓緊被子,把全身捂得嚴實實的,一時帶了哭音,肩膀一聳一聳地道:“師太不要問了,什么都沒發(fā)生……” “怎么可能?你中的軟骨散是打哪兒來的?”崇靜師太輕輕拍著她道:“你冷靜點!再好好想一想!不管發(fā)生什么,都有為師為你做主!” 嫣智姑娘忍住淚:“真的沒事兒!師太不要問了!昨晚路滑,徒兒在山路上摔了幾腳,昏倒在地,軟骨散乃是徒兒自身所攜,誤服了些……” “你帶那軟骨散作甚?”崇靜師太面有疑色。 嫣智姑娘咬緊牙關,不再說話。只是把頭枕著崇靜師太的肩,闔眼靜息起來。 這時,崇靜師太的長弟子郁妙,端了熱湯過來。她攬過了嫣智姑娘,做出喂她喝湯的架勢,碗卻一歪,湯水都灑在了被子上。郁妙“哎呀”一聲,手忙腳亂就去扯那被子。 扯著扯著,她的臉色大變道:“血,是血!……師妹的裙擺后面,斑斑點點都是血!” 她把那后半片的裙擺拽出一些,展示給眾人看,接著又道一句:“這不是摔傷或掛傷吧?怎么前面沒有半點兒,全在后面?” 薛淺蕪看了一眼,只見嫣智姑娘的灰藍色尼袍裙擺上,確實有著幾塊干涸血漬。剛才背她上山時,眾人心切心急,都沒注意這個問題。 嫣智姑娘渾身一抖,急從郁妙師姐的手中奪過裙擺,胡亂掖到了身子底下,同時“啪”的一個耳光,甩在了郁妙臉上。 郁妙捂住臉,啜啜哭了起來,對崇靜師太道:“師妹反應這樣強烈,莫非是想隱藏什么?大家都看到了,那血不同尋常!并且非常離奇,師妹臂上的守宮砂也消失了!唯一的可能是,師妹在山底下有了相好,私自許了終身!昨晚一夜未歸,便是廝混去了!” 眾人都驚住了。宇泰更是臉色灰敗,一連氣兒跌聲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眼神悲傷看了嫣智很久,問道:“師妹,是真的嗎?” 嫣智姑娘的手一抬,又甩了郁妙一耳光。神色卻越發(fā)平靜了,指著宇泰說道:“你給我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以后在善緣寺狹路相逢,如果不能避開,你我只作陌人……” 宇泰狠狠晃著她道:“為什么……你什么時候有了相好……我哪兒做錯了……” 嫣智姑娘不說話,只用一種很可憐很悲憫的眼神,半冷笑著看他。 冢峒長老拉過宇泰,然后揮了揮手,示意所有的僧人都退下。東方碧仁與薛淺蕪互看一眼,也回避了。 崇靜師太睜著不可置信的眼,抱過嫣智姑娘,一個勁兒說道:“智兒,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郁妙在冤枉你,他們都在冤枉你,對不對?” “師傅!事實擺在面前……”郁妙叫道。 更響亮的巴掌聲,“啪”地甩在郁妙臉上。這三巴掌,幾乎耗盡了嫣智姑娘所有的氣力,她用無神的眼光看著崇靜師太,微弱說道:“師太把她趕走,我不想聽她說話……師太素來都信任我,只有你和長老對智兒好……我要給你講個故事……” 崇靜師太斥道:“還不退下?” 郁妙紅腫著半邊臉,字字如刀地道:“師傅就算偏心,卻也不能罔顧寺規(guī)!西院女弟子的第一條訓誡就是,潔身自好,終身不嫁,凡傳祖上衣缽者,守宮砂必在!嫣智師妹若不是清凈女兒身了,還望師傅三思!” 說完這些,郁妙怨憤看了嫣智姑娘一眼,甩著道袍袖子徑自去了。 第五十章失節(jié)事小,失心事大(下) 嫣智姑娘一五一十,向崇靜師太道明了原委。 原來昨晚,她為徐員外家的長媳婦沖完喜后,執(zhí)意要走,徐家苦留不住,說是大雨磅礴,讓她稍等一會兒,吃完晚飯再走不遲。礙于那些女眷們拉扯挽勸、熱情萬分,不好逆了她們的情面,于是答應留下用膳。徐家知道她不吃葷,特意準備了二十四道清菜。她草草吃了一些,便要起身告辭,這時徐員外的次子徐戰(zhàn)淳來了,倒了一杯素酒,說是久聞嫣智博采之名,萬望賞臉。她也沒有多想,舉杯一飲而盡。 后來就沒了直覺,等醒來時,在那徐戰(zhàn)淳的房間里。她意識到著了道兒,想要起身回來,卻使不上勁,竟是中了軟骨散的癥狀。那徐戰(zhàn)淳過來,涎皮賴臉向她表達愛慕之意,還說她已經是他的人了,烈女不事二夫。她要解藥,他卻不肯放人。她說你就不怕善緣寺尋了來,不見人不罷休?他說這不好辦得很?我只說你已經回去了,或在路上跟人私奔了,天長日久,你慢慢地接受了我,有了娃兒,便不會想著做尼姑了。 嫣智又悲又急之下,試圖咬舌自盡。那徐戰(zhàn)淳才慌了,給她服了一些解藥,然后易了容,披上雪衣,從后門悄悄出來,快送她到碧云山時,徐戰(zhàn)淳返身回了。嫣智半眩暈著,艱難移了很久,才到山腳自家門前。一口氣提不上來,便昏睡了過去。 崇靜師太聽得身子顫抖,臉色鐵青,拍案而起,豎著輕煙眉道:“無恥犬兒,我找他算賬去!” 嫣智忙拉住了崇靜師太,含淚低道:“事情便是這樣。懇求師太不要聲張,若鬧出去,徒兒的顏面就無存了。” “豈不便宜了那小子?”崇靜師太喘著,憤然說道。 嫣智姑娘說道:“你就算殺了他,不是多添一條命嗎?于事又有何補?傳揚出去,勢必惹人猜議……徒兒不想多事,只愿陪在師太身邊,一心向著青燈古佛,了卻余生便罷……” “不懲罰他,難以消解心頭之氣!”崇靜師太的胸口劇烈起伏,孱弱得幾乎站不穩(wěn)了:“你是要傳我衣缽的,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如今發(fā)生這事,可如何是好?。俊?/br> “所以徒兒才讓師太息事寧人,忘了此孽!只有這樣,徒兒才能繼續(xù)留在善緣寺,孝敬師太和長老……”嫣智姑娘淡淡地道:“至于繼承衣缽,與我倒不重要,如今更是沒了資格,師太另擇適合的吧……” 崇靜師太聞言,重重一聲長嘆。 嫣智姑娘垂下頭道:“這正堂不是弟子們所能居的地方,我得回西院去!如果沒什么天塌下來的大事,此生我都不再過這座因果橋,邁出西院一步!” 崇靜師太把嫣智抱在懷里,愛憐地說:“都是為師不好,不該讓你獨自去做法事……” “師太勿要這樣自責!”嫣智含淚笑道:“多少年了,都沒發(fā)生意外,終究是命中的劫……” 說完,搖搖晃晃,從閣樓的西側門出去,順著橋頭,往那西院一直去了。 冢峒長老隨后進來,并沒過問緣由,只是道了一句:“崇靜meimei,雖說我不打算再涉入塵務中,但那嫣智娃兒的事,有什么吩咐的,你只管說!” 崇靜師太半垂眼瞼,坐在那兒一聲不吭。很久才道:“沒什么可做的,忘了這事就好。” 薛淺蕪和東方碧仁,大致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不好說什么,這事不是能勸解的。只要嫣智姑娘能看得開,也就是了。 東院的僧房里,宇泰一直情緒激動,在吵嚷著:“我要去見嫣智師妹,我要見她……”冢峒長老從他身上,仿佛看到了昔年自己的影子。盡管場景不同,經歷的事不同,心情也不完全相同。 原本,這世間的幸福,歷歷數來,不就那么幾種。然而疼痛,千姿百態(tài),萬般滋味,每道眼淚都有不同的痛楚。 薛淺蕪和東方碧仁決定,明天就離開了。寺內的事,屬于私事,不該插手去管。況那嫣智姑娘心胸寬宏,相信很快就會走出陰影的。 是夜,月朗星稀。橋中央閣房里,薛淺蕪打著地鋪,東方碧仁在門外邊靜靜打坐。孤男寡女不得共處一室,他們一個在內,一個在外,還不行嗎? 主意自然是薛淺蕪想出的,她最善鉆的就是空子。經過無數次的修正,聚集很多專業(yè)人士心血和智慧的法律,尚且存著盲區(qū),需要用道德和固有價值標準,作為輔助,才不至于偏頗太遠。這善緣寺的區(qū)區(qū)幾十條規(guī)定,還能沒有漏洞? 崇靜師太在為徒兒的事分心,自也不會多管這一對小客人。 睡到半夜,薛淺蕪忽然醒了。夜色明凈如水,西院隱隱有爭吵聲傳來。薛淺蕪忙披上了衣服,拉著已醒多時的東方碧仁,往聲源處湊近了去,想要看個究竟。 “我就是要大聲點兒,讓長老和師太,以及全寺的師姐師妹師兄師弟,都聽得到!”是那郁妙的聲音。 “多行不義必自斃,我不想與你多說什么。請你自重,好自為之?!辨讨枪媚锲届o接話,不起絲毫波瀾。 “我只問你,你是如何對師傅說的?你的守宮砂沒了,你又如何解釋的?”郁妙尖利的質問,驚醒了每一位寺中人。 崇靜師太走了過來,威嚴問道:“夜半三更,在鬧什么?” 郁妙拜了一拜,挺直腰板說道:“作為西院最年長的師姐,我有責任為善緣寺清理門戶!嫣智師妹的守宮砂沒了,不意味著已非完璧了嗎?既然她許身給了臭男人,還留在寺干甚?如此公然破戒,難道想為眾師妹們立下榜樣,引得她們競相效仿嗎?” “這……”崇靜師太斥道:“郁妙大膽,休得胡言!” “師傅,你偏袒她,這我知道!寺中的姐妹們也都知道!”郁妙對答:“但是寺規(guī)明擺那兒,每個成員都已爛熟于心!守宮砂消失者,不得承祖上的衣缽!” 嫣智凄然笑道:“我不會辱師太之名的,也不會與師姐搶位置……” “算你還有廉恥之心,竟招認了!”郁妙咄咄逼道:“你再看寺規(guī)的第二條!凡與外界男子齷齪來往,逐出師門!你都以身相許了,還敢說自己不齷齪嗎?” 嫣智姑娘面露悲憫,緩聲說道:“佛之初也,在于普渡眾生。所謂普渡,要看穿rou體靈魂,rou體也好,靈魂也罷,緣起性滅,皆是虛空。吾用軀體渡了一個男子,然而赤心未丟?!?/br> “好不害臊!”郁妙哈哈笑道:“佛門凈地,若用身體普渡眾生,與那青樓妓院有何異也?” 嫣智姑娘的淚水涌出,卻不是在自悲:“事分因果,主動被動,一步之差,迥然異也。煙花女子既為生計,又為醉生夢死一晌貪歡。吾為醒者,沒有貪圖任何繁華,無圖無念無所求,是故淡泊守心,未出格也。” “你別故作高深,來糊弄人!”郁妙諷刺她道:“守宮砂都沒了,血都被眾人瞧見了,還講什么清高?” “失節(jié)事小,守心事大……”嫣智眼神洞徹,自言自道:“對吾而言,不過如同黃蜂叮蟄了身,枯枝掛傷了皮,荊棘扎破了手。吾尚不覺得痛,轉瞬就會徹底忘卻,爾等又來咋呼什么,來擾這片寧靜之湖?” “善緣寺的臉,都被你丟光了!”郁妙急了,叫了聲師傅道:“如此丑聞,若傳出去,香火不就斷了?徒兒強烈要求,以規(guī)辦事,把這無恥敗壞師門的北辰嫣智,驅逐以正寺風!” “善哉善哉!”冢峒長老看著崇靜師太為難,在橋頭上說道:“這事兒等天明再說吧?!?/br> “多留一刻,濁氣便熏染了寺院!”郁妙對著冢峒長老,遙遙拜道:“此女辱寺,人神共憤!” “若是不立即把她趕出,就把師太創(chuàng)的寺規(guī)焚燒了吧!”郁妙拿來一支燭火,就要往那壁木燃去:“以后寺里的男女,自由婚嫁,亂始棄終!” “放肆!”崇靜師太身形劇顫,扼住了郁妙的手腕。良久對著那嫣智姑娘,忍痛長嘆息道:“智兒,去吧,寺規(guī)不能廢除,為師保不住你了……” 第五一章千載難逢,打起了歪主意 崇靜師太一說要趕嫣智出門,冢峒長老、東方碧仁、薛淺蕪、以及宇泰等人皆自傻了。想要阻止什么,可是又能如何? 嫣智看了一眼喜形于色的郁妙,默默的淡淡的,平靜而悲憫。 “師傅下令逐你離開善緣寺了,你還杵著干嘛?”郁妙有些暗慌,強自厲顏問道。 嫣智沒有做聲,眼中含淚,對著崇靜師太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響頭。扶著地面站起,又到冢峒長老跟前,哽咽叫了一聲:“老不死的長老……” 崇靜師太閉上眼睛,忍住痛惜,生怕一個心軟,就會覆水難收。冢峒長老拍拍嫣智的頭,眼有些酸:“可憐的娃兒……” 嫣智的淚奪眶而出,動情說道:“智兒自幼是個孤兒,打出生后就沒見過父母,承蒙師太收養(yǎng),長老疼愛。本來想著承歡膝下,孝順二老度過天倫晚年,可惜命中逢劫,難以遂愿。今日去后,師太長老千萬保重,爾唱我隨,和好如初!前路無期,勿以徒兒為念!” 俯身三拜,錚錚站起。單薄孤獨的背影,慢慢移上了因果橋,一步一步遠去。 “嫣智師妹!”宇泰大慟,切聲呼喚。 嫣智的腳步未停,連頭都不曾回。崇靜師太喉嚨發(fā)堵,想喊卻不能喊,想留卻不能留。 薛淺蕪著急道:“規(guī)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難道不能因事而異,做一些更改嗎?” 崇靜師太目光浸滿傷悲,沉重搖了搖頭。她這大半輩子,都在守著自己創(chuàng)下的條例,守著她對冢峒長老的怨懟和耿介,絕對沒有撤除的道理。寺在戒在,她在律在,說是為了約束弟子,實則是為約束自己。 受過的傷,立下的誓,歷歷在目,清晰如昨。她再也不要做回昔年的朱肅兒,若念舊情,碎尸萬段不得好死。 經營善緣寺,是崇靜師太的事業(yè)。愛情素來不同于事業(yè)。 事業(yè)如同粘土球,摔爛了,跌破了,補救未遲,還可以撿起來,重新在泥土里翻滾,不僅可以復原如初,甚至可以滾得更大。愛情婚姻卻不一樣,好比是水晶球,摻不得雜,容不下第三種材質,一旦保護不周,碎了裂了,就再也沒有完好的一日。 所謂破鏡難以重圓,豈是說假? 就算經過種種考驗,所有碎片又被粘在一起,終究是有縫隙的了。不信你看,每每回首,疤痕宛然,靈藥無治。 崇靜師太已把昔日的怨,種成了巫蠱。反復自我提醒,不要重蹈覆轍,掉到同一條河里,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課。一晃就是大半輩子,怨恨成了喂養(yǎng)巫蠱的唯一食物。 縱然對于世事,她已足夠慈悲,足夠看開。卻走不出一顆心,為一個人,在原地囚成牢。 “大家都退下吧……”崇靜師太無力的搖搖手。 小尼姑們不敢吱聲,俱都回房了。閣樓東邊的橋頭上,翹首顧看的僧人們,也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