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遷呵呵一笑：“看著她我開心，便是趣味。看不見她的日子我難熬，便是了無生趣?！?/br>
    秦延一時無話可對?？磥碡荷┳恿粼趯m中，并非本意。然而此時她究竟在何處，怎么見她一面呢？

    只怕這次沒機會活著出宮了。想起繡姑、東方爺?shù)热?，不免?nèi)中焦急。

    趙遷看他不語，說道：“你來向本太子問好是假，想見你嫂子是真吧？可惜啊可惜啊……”

    “你既然早知道，又何必多問呢！更何必嘆可惜！”秦延帶幾分鄙夷道。

    趙遷道：“本太子很想讓你見她，傳達一下她閨蜜的消息，或許她會開懷一些?？上О?，本太子擔(dān)心你徒惹是非，沒幫她解思親之苦，反倒讓她憶及舊事，觸痛傷口?！?/br>
    秦延心念亂轉(zhuǎn)，怎樣才能見嫂子一面呢。生怕太子斷了一線之念，也不管是否說對了，就趕緊措辭道：“丐兒嫂子就算中意太子，但太子應(yīng)該深知丐兒嫂子的脾性，最受不得強的，如果太子能夠從心上給她以撫慰，讓她能夠見見故人敘敘舊情，我想她會更加開心，侍奉太子也更盡力一些。何況，喜愛一個女子，若不能給她帶來歡喜和笑容，與囚籠有何區(qū)別哉？為長遠計，太子還是再想想吧，我死固然是死，為什么不讓我在死前發(fā)揮些價值呢？丐兒嫂子未入宮前，我在東方新府照看著她，與她情誼頗深，希望嫂子此生不要過得凄苦，既然嫂子已為太子所有，我無力能改變什么，只希望能帶給嫂子最后的安慰吧?！?/br>
    趙遷意有所動，忖思良久，才道：“本太子就同意你的請求。不過你心里要有數(shù)，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走丐兒，我要她此生陪在我身邊。你若真心望她快樂，就知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br>
    秦延點了點頭。趙遷打開牢門，道：“跟我走吧?！?/br>
    來到書院，命人用黑布把秦延眼睛捂上，往地下室走去。所幸秦延靈敏度、方向感是打小練出來的，此時雖然眼前漆黑如夜，也能感覺到太子的位置。一步一步跟他下去，直到踏上寬闊的平地。

    趙遷敲幾下門，喊了一句：“丐兒，你看是誰來啦！”

    沒人回應(yīng)，接著只聽到“咔嚓”的脆響，石門應(yīng)聲而開。趙遷轉(zhuǎn)身，取下秦延眼上黑罩，說道：“進去吧，到了?！?/br>
    秦延怕是有詐，躡手躡腳的走進去，轉(zhuǎn)到里面的室xue，看到床側(cè)端正正朝里坐了個女子，身披薄紗，身形清削。

    秦延呆呆愣住。一時竟被反應(yīng)過來眼前那寂寞孤涼的嬌怯羸弱身影，竟是昔日明媚活潑的嫂子！

    趙遷見狀，只急急走向前，把自己的外衣披在薛淺蕪的身上，輕聲下氣地道：“丐兒，秦延來了。”

    那女子聞言，雙肩微一震悚，極緩慢地一點點轉(zhuǎn)過身。

    秦延一瞧，登時怔在那里，那樣恬淡無爭的安靜認命，真的是嫂子嗎？

    恍若變了個人，但是形體容貌在那兒明證著，卻是嫂子無疑。秦延哽咽一聲，跑上前抱住了：“嫂子！我來遲了！”

    趙遷不悅，連連咳了幾聲。

    “你怎么來了？”薛淺蕪心底恍惚不定，似真似幻，開口便是這么一句，接著扭身四看，脫口而出：“東方爺呢？東方爺沒來嗎？”

    趙遷臉色霎時黯然。

    秦延搖了搖頭，心里想道，嫂子還是掛念東方爺?shù)?，她估計時刻都沒忘記東方爺。思及此處，不禁越發(fā)悲慨，望著趙遷，吼道：“你怎么這么自私呢！”

    趙遷眸子間涌動著復(fù)雜，悶悶地道：“就算我送她出宮，她就能恢復(fù)到過去那般快樂了嗎？”

    “你對她做了些什么！”秦延一個怒氣沖頂，使出小擒拿動作去抓太子的衣領(lǐng)?？梢粋€剛失去武力的人，怎可能身手便捷呢。不僅沒有抓到，還差點跌倒在地上。

    薛淺蕪直直盯看著秦延：“你……怎么了……”

    趙遷怕秦延亂說話，搶先答道：“昨晚留延弟喝了酒，他因為與紅顏知己繡姑拌嘴，傷神傷心，本太子勸不住，竟讓他喝了個酩酊大醉！你看看……現(xiàn)在還頭重腳輕呢！”

    薛淺蕪臉上現(xiàn)出一抹笑：“繡姑jiejie她還好嗎？你們?yōu)楹螤幊?？?/br>
    “延弟這會兒說話不爽利，還是本太子代為回答吧！”趙遷溫柔緩緩道來：“你那jiejie自然安好，并且比從前更好了。因為延弟一直在鞋莊照看她，聽說兩人情深意重，如夫妻般形影不離。要說為何拌嘴，也不過是些芝麻蒜皮事。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我已勸過延弟，你就不用替他們費心啦！”

    “是嗎？”薛淺蕪蒼白的臉上，一雙眸子清清明明，她疑惑道：“繡姑jiejie向來好脾性，從不重言與人相爭，延弟與她又是那般情緣匪淺，恩愛甜蜜，怎會拌起了嘴？”

    秦延這會子，心緒已正常了幾分。忖著自己兇多吉少，丐兒嫂子被太子禁于此，料想出宮恢復(fù)自由希望極小，如若想讓她余生快樂些，倒不如絕了她的念。他微一思索，七分真三分假地道：“東方爺讓做一對情侶鞋，起初我以為是和嫂子般對呢，后來一問卻是公主。我跟隨東方爺多年，自然無所不從，但你繡姑jiejie不樂意了，說你與東方爺才剛分手，他怎么能忘情如斯之快?！?/br>
    薛淺蕪心里一空：“你們都知道了？”頓了一頓，又道：“是東方爺對你們說的嗎？”

    秦延雖不知詳情，也只硬著頭皮答：“是的。”

    薛淺蕪含了淚，聲音沙啞道：“終究是我對他不住。他忘情快，也是當(dāng)然?！?/br>
    秦延好不心酸，真想直白地問出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把東方爺傷成那樣了！”在嗓子里憋了好久，終是作罷。

    趙遷強笑著道：“你效忠于東方弟，本太子素來都知道。不過既然有意娶那繡姑為妻，就多順意著吧，女人心思細膩，容易受傷。東方弟這邊我來勸，不要什么勞什子情侶鞋便罷！”

    秦延堵塞不語。薛淺蕪卻低聲道：“回去跟繡姑jiejie說，不要因為我的緣故，而與東方爺或你有任何置氣。東方爺要和公主同穿情侶鞋，就讓繡姑jiejie為他們做一雙，只當(dāng)是我送他們的賀禮了罷?！?/br>
    “嫂子！”秦延忽然抓住薛淺蕪的雙手，珠淚滾流。

    趙遷心緒不寧，岔道：“都是過來人了！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就聽媳婦的！東方弟那邊若不快，我來開導(dǎo)就是?！?/br>
    又胡亂自圓其說了幾句，趙遷吻了下薛淺蕪，然后帶著秦延跨出地室。重新蒙上了他的眼，觸動機關(guān)鎖上室門，一路曲折去了。

    第二〇一章因忠義生，為忠義死

    秦延被趙遷帶著出了地室，自知生死有命，卻遺憾不能見得繡姑和東方爺最后一面。

    趙遷道：“這下總該滿意閉眼了吧？”

    秦延默然，不卑不亢。

    趙遷招呼侍衛(wèi)過來，遞出手中長劍，使了個眼色道：“了斷。”

    那侍衛(wèi)有些遲疑地接過劍，道：“可是……東方爺……”

    趙遷眼神驀地寒光閃現(xiàn)：“怎么？”

    那侍衛(wèi)咬咬牙，拔劍就向秦延脖頸斬去。

    這時另一名侍衛(wèi)匆匆跑上來，道：“東方爺……來了……”

    “他來作甚么？他不是很久沒去鞋莊了嗎？”趙遷眼里閃過一絲疑惑，走了出去，同時道了一句：“先好生看管著他，等我的指示?！?/br>
    趙遷走出門去，遠遠看到了東方爺，笑道：“東方弟，怎地這會來了？”

    東方爺蒼白的臉色上，有一抹潮紅的病態(tài)，有一種難言的虛弱。他直言道：“我來接秦延回去?！?/br>
    趙遷挑了挑眉峰，訝異地道：“秦延？秦延……”極力做出回憶的樣子：“他是哪位？”

    東方爺?shù)溃骸澳悴挥浀昧藛?？以前他總跟隨在我左右，后來留在了坎平鞋莊?！?/br>
    “他來這兒了嗎？”趙遷問道：“他和誰一起來的？他一個人能進宮嗎？”

    東方爺心底帶幾分疑惑，毫不含糊地道：“坎平鞋莊的莊主，也就是丐兒……丐兒的jiejie，人稱作繡姑的，剛不久慌張張跑到了宰相府，不顧重重阻撓，告知了我這一消息。說是延弟為了探查我和丐兒分手的原因，也為了探明丐兒的下落，進了太子府……遷兄，你不會沒見他吧？如果他沒在宮中，怎么不回坎平鞋莊呢？難道以他的武功，還能在京城被劫了不成？”

    趙遷愕然地搖頭道：“延弟好生糊涂！就算丐兒在太子府，但既然是本太子的人了，也還是他嫂子！他想見丐兒，怎么不給本太子打聲招呼呢？”

    東方爺劇烈咳嗽了一聲，慘淡一笑道：“是啊，太子說的極是。延弟魯莽，若有不敬或者得罪之處，并不是有心的，還希望太子能夠包涵些，遣他出宮去罷?！?/br>
    趙遷拍了拍東方爺?shù)募绨?，蹙眉問道：“東方弟，你這話什么意思？秦延若真在我府中，好好的一個大活人，我還能不讓你見么？他確實沒來，東方弟不放心的話，我交代下去，讓侍衛(wèi)們在宮內(nèi)四下搜搜，看看是否被別處的侍衛(wèi)堵截了，還沒來太子府也未可知？”

    東方爺略略平穩(wěn)了些氣息，點頭道：“也好?！?/br>
    趙遷道：“那東方弟就坐下來喝喝茶，我派人去找找。”

    “不了，我就不擾太子的清閑興致了。我已經(jīng)問過守宮門的侍衛(wèi)了，他們說是延弟已經(jīng)進宮，往太子府的方向來了。太子找到之時，放他出宮就是了，他自會回去的?！睎|方爺看著太子的眼睛，緩緩說道。

    趙遷道：“我想……東方弟還是留在這兒，和本太子一起找他吧，以免以后有甚誤會?！?/br>
    東方爺站起身，走了幾步，終道：“沒有什么誤會不誤會的?！?/br>
    “既然東方弟這樣說，本太子也不好挽留什么了?！壁w遷笑道：“東方弟且慢走?！?/br>
    東方爺一抹身影，孤獨的離遠了。

    趙遷返身回到關(guān)押秦延的地方，侍衛(wèi)問道：“眼下該怎么處置？”

    趙遷擺了擺手，道：“太過忠心，讓本太子難以心安。殺吧?！?/br>
    秦延眼中冒火，喝道：“做賊心虛！嫂子根本不愛你！也永遠不會愛上你！你卑鄙禁足她，得到的不過是行尸走rou的干枯靈魂罷了！”

    趙遷嘴角勾起，不以為意地笑一笑，楚痛卻在眼里彌漫開來，忽然抬手，狠狠地甩了秦延一巴掌。這一巴掌用的是純力氣，打得頗費心力，連他自己都退后了幾步。

    秦延摸摸腫高的臉頰，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鄙棄笑道：“你不會得善終的！”

    趙遷陰森薄涼道：“還輪不到你混說話?！?/br>
    然后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命令身旁的侍衛(wèi)：“動手?！?/br>
    秦延哈哈長笑幾聲，笑得悲憤而且蒼涼：“你好可憐?！?/br>
    趙遷惱怒地奪過劍，直刺入秦延的心窩：“敢尋本太子的晦氣？本太子就讓你看看到底誰可憐！讓你的莊主小老婆做寡婦去吧！”

    血流如注，秦延斷了最后一口氣。趙遷把劍擲在地上，吩咐道：“趁沒人時，把他拖到干霖院去……荒草叢中葬了?！?/br>
    侍衛(wèi)膽寒心驚，連連點頭。

    趙遷正待走出房門，太子妃柳采娉焦急地尋了來，遠遠便道：“剛才東方弟過來了，怎么沒坐坐就走了？還有，他病得很嚴(yán)重嗎，臉色怎么那樣不好？”

    趙遷冷然一笑，口吻譏諷道：“你很關(guān)心東方弟么？”

    柳采娉聞言，一時怔住，不知該說什么才好，良久才勉強道：“臣妾只是心中疑惑，覺得太子最近心緒變化很大罷了。若是有什么言語失當(dāng)?shù)牡胤?，還請?zhí)訉捝??！?/br>
    趙遷看她依然往前走來，帶幾分不耐煩，嫌道：“真是婦道人家，扯不斷的蔓藤一般！就不能讓本太子清靜一會嗎，怎么前腳走你就后腳跟了來？”

    柳采娉沒少經(jīng)太子這般冷眼挖苦，倒也不太在意了，只苦澀笑言道：“臣妾不是有意的，出來散心正好經(jīng)由這里罷了?？匆娞釉谶@兒，你我夫妻，不過問一聲就離去，終究怕引得小人們亂加揣測，傳到了姑姑的耳朵里，惹得她們罵臣妾不懂事?！?/br>
    趙遷聽她如此之說，也就不再做聲。折身進屋，“哐”一聲關(guān)了門。

    柳采娉的淚終于滑落了，低聲自怨：“我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何每次見面都要這樣硝煙彌漫？”

    丫鬟侍從無人敢應(yīng)。柳采娉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扯住一個小丫鬟的衣領(lǐng)，拉住另一個麼麼的袖口：“我做錯了什么？”

    丫鬟嚇得渾身發(fā)抖。麼麼還算機于應(yīng)變，涎著老臉笑道：“太子妃沒做錯什么。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也許太子正是不大開懷之時，太子妃讓他獨自靜一靜，日后心情好了，便恢復(fù)恩愛了?！?/br>
    柳采娉狠郁的表情，猛然間脆弱得不堪一擊，她嚶嚶哭起來：“要是恢復(fù)不了，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麼麼溫聲勸著：“別想太多了，太子妃趕緊回去吧?！?/br>
    “我是皇后和淑妃的侄女，我怕什么？”柳采娉茫然環(huán)顧著四周，失神道：“不，不！我要進屋看看，太子為何這般不待見我！屋里一定有人，有狐貍精，把太子迷住了！”

    丫鬟、麼麼見狀，急急上前阻攔，卻哪里攔得??？隨著幾聲驚呼，柳采娉已經(jīng)撞開了門。

    “啊！”更凄厲的驚懼叫聲響起，柳采娉手足無措地看著地上的死人，竟那般的似曾相識有熟悉之感。整張臉駭白了，手腳冰冷，雙眼發(fā)黑暈倒在地。

    丫鬟急急想要過來攙扶，趙遷厲聲罵道：“退下！通通退下！誰敢上前一步，腦袋就別要了！”

    一片死寂，所有人像被釘著了。趙遷一只手臂撈起了柳采娉，把她丟在門外，一手關(guān)上了門，對屋內(nèi)侍衛(wèi)說：“先用個袋子把尸體裝起來吧，等沒人時再拖走掩埋。本太子待會還有事，你們把這兒清理干凈了，同時記得警告那些丫鬟婆子，太子妃昏倒的事兒不要外說，否則一個個拔了她們的舌頭?！?/br>
    侍衛(wèi)聽令，手忙腳亂地把秦延尸體裝進麻袋里，暫時拋在一個隱蔽角落。

    “太子妃……她……要請?zhí)t(yī)來嗎？”不知誰膽怯問了句。

    趙遷皺了眉道：“你們這幫人，都是一群飯桶不成？不過昏厥而已，竟不懂得救治？還要大驚小怪勞煩太醫(yī)？”

    語罷，丫鬟和隨從們皆是手忙腳亂，掐人中的掐人中，拿毛巾的拿毛巾，最后太子妃終于有了呼出的氣兒。趙遷讓把太子妃抬回了寢宮，一行人皆惴惴不敢言。

    第二〇二章我來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