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又道：“如果他們一直沒有動靜，那該怎么辦？”

    “死士應(yīng)該有人在控制吧，把那個控制死士的人找出來，不就行了？”太子妃道。

    來人珠汗?jié)L滾：“他們并非那種無頭無腦的死士，而是一群武藝高強的死忠之士。并沒有頭領(lǐng)?！?/br>
    “飯桶！”太子妃怒氣沖沖道：“你們就那么沒眼色？看不出他們與水滸仙寨是同謀還是敵對？如果是敵對，就和他們一起拿下水滸仙寨！如果是同謀，也得弄清楚他們的來路，看看丐幫都結(jié)交了什么盟友！”

    “是……是……”來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如果他們是丐幫的盟友……該怎么辦？實力懸殊，總不能硬拼吧？”

    “飯桶！”太子妃道：“那就想別的計謀??！本太子妃只讓你們除掉丐幫那群手無寸鐵的人，你們就除不掉嗎？”

    “主要是沒機會……丐幫的人不出寨門半步……墻外又有身份未明的高手把守著……”

    “那就守兩三個月！看他們寨中有多少米面！”太子妃氣忿憋火道。

    “弟兄們在一起議論時，猜測還有一種可能……”來人吞吞吐吐地道：“……匪女神丐料事如神，知道她走之后，家園可能不保，就請盟友來保他們，同時監(jiān)視不讓丐幫的人出來自投羅網(wǎng)……若是這樣，哪怕寨里彈盡糧絕了，也會有人救濟(jì)他們……”

    太子妃的恨意入了骨血，咬著牙道：“本太子妃就不信了！連一個小小的匪窩都端不掉！你們這群飯桶！繼續(xù)在那兒好好看著！什么時候黑衣人撤走了，就一舉滅掉了水滸仙寨！”

    那些黑衣人若是等匪女神丐回來，再撤走呢？來人心里這樣存著疑慮，終是沒再開口。

    太子妃看來人立著不走，罵道：“還杵在這兒，等剝你的皮嗎！”

    來人跌跌撞撞下去。

    又一個內(nèi)監(jiān)過來了。

    卻也不拜見太子妃，眼皮抬都沒抬，一眼都沒看她。

    “一個個都欺負(fù)到我頭上了！”太子妃抓起一個柿蒂紋的瓷瓶，往內(nèi)監(jiān)身上砸去道：“誰給你的膽子！這樣無法無天！見了本太子妃也不跪拜！”

    內(nèi)監(jiān)冷笑著側(cè)了側(cè)身子，避過一擊道：“奴才是奉皇上之命，過來宣讀圣旨的。該跪拜的應(yīng)是你吧?！?/br>
    太子妃“啊”一聲，忙走下高臺跪地道：“我被眼屎糊住了眼，公公勿要怪罪。請公公宣旨?！?/br>
    內(nèi)監(jiān)尖細(xì)而拖長的聲調(diào)里，充滿了譏諷：“皇上詔曰：太子妃柳氏，有失婦德，擾亂內(nèi)闈，即日起廢除封號，遷于長信宮，面壁反思。視悔悟之深淺，復(fù)議重立之事。”

    太子妃一張臉驟然成了雪白。她張著無血色的嘴唇道，喃喃道：“不可能，這不可能！是你們陷害我的！是你們陷害我的！”

    “你做了什么，我們這些人不知道。你心里應(yīng)當(dāng)很清楚?！眱?nèi)監(jiān)請道：“太子妃快走吧?！?/br>
    柳采娉掙脫道：“我要見皇后娘娘，我要見淑妃娘娘……”

    “你見誰也沒用！這是皇上的旨意，皇后和淑妃娘娘已經(jīng)知道了。她們也沒辦法?！眱?nèi)監(jiān)道：“太子妃這樣的急躁，是該靜一靜了。”

    說著，朝幾個侍衛(wèi)努努嘴：“帶走！”

    柳采娉扭著撕咬著，頭發(fā)散亂開來，失態(tài)不堪。走到門口，她的手指摳進(jìn)門與墻之間的縫隙里，磨破皮出了血，她卻不肯踏出門檻一步，目光呆呆無神道：“我不信……我不信……”

    仿佛一出去，就再也回不到這個象征身份的院子了。

    內(nèi)監(jiān)和拉扯的侍衛(wèi)正躊躇之間，李皇后、柳淑妃來了。

    太子妃大喜過望道：“母后！淑姑母！快……殺了他們！他們對我不敬，要把我拖走！”

    李皇后冷著臉，失望而慍怒地看著她。柳淑妃則拼命地對柳采娉使眼色，焦急溢于形表。

    柳采娉漸漸無底氣了，怯怯弱弱道：“母后……”

    李皇后輕輕靠過來，并不叫人放她，低柔地道：“你可知錯？”

    “兒臣有什么錯！”柳采娉壓下心底升騰而出的虛無恐懼。

    李皇后長嘆道：“看來你是不打算從長信宮出來了。”

    柳淑妃憂心忡忡道：“娉兒，這次你必須好好的反思?！?/br>
    柳采娉的淚，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落個不停：“兒臣沒錯……”

    “帶她走吧?！崩罨屎竽贸鰩讖埣?，一支毛筆并墨硯墨錠，交給身旁的一位嬤嬤道：“你跟她過去，照看著她。她什么時候想通了，讓她把犯下的錯寫出來，你拿給本宮看。只要本宮不給她回信，就讓她一直反思、重寫，直到本宮給她回信……說明她反思得差不多了。”

    內(nèi)監(jiān)、侍衛(wèi)們得了李皇后的令，架著柳采娉往長信宮去了。嬤嬤跟著。

    長信宮荒蕪而破敗，翠柏蒼松，蒿草深深，有幾間古朽的房子坐落在其中。

    柳采娉腳下忽一軟，踩到了一個軟溜溜的東西，她尖叫一聲，一只碩大的黃鼠狼驚乍而逃。

    又走幾步，內(nèi)監(jiān)示意侍衛(wèi)把她一丟，道：“太子妃找一間屋子住著，好自為之吧。”

    “我不要在這個鬼地方！”柳采娉拔腿就要跑。

    卻被蔓草絆得趴倒在地。

    門外傳來落鎖的聲音。

    柳采娉眼中是不甘和憤恨，賴在地上不起。

    嬤嬤索魂般的聲音響起：“太子妃，要不是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給你求了情，你以為你還可能再出去嗎？你會得到這樣一個面壁思錯、寫悔過書的機會嗎？你想早點出去，那就看你如何悔過了?！?/br>
    柳采娉兇著目光道：“你不用說些風(fēng)涼話！母后若是真心疼我，怎會讓我到這種地方面壁思過？”

    “安樂窩中，豈能讓人反思？皇上和皇后用心良苦啊……老奴只能幫你到這兒了?！眿邒邚街弊哌M(jìn)一間屋子，打開了窗，拿笤帚打掃干凈了蛛蛛羅網(wǎng)，擺整齊了兩張凳子，把草床鋪了鋪，對柳采娉道：“這里不比太子妃的宮殿舒適，你將就著住吧?！?/br>
    柳采娉一臉污淚，手上也臟兮兮的。她對嬤嬤道：“你去給我打點水來?！?/br>
    嬤嬤淡淡道：“皇后娘娘派我來，不是伺候太子妃的，而是督促太子妃的?！?/br>
    “你……你什么意思？”柳采娉道。

    嬤嬤指了指窗外道：“那里有一口井，還有井繩和水桶，太子妃自己去打吧。”

    太子妃厲聲道：“你這樣落井下石！我出去一定不會饒你！”

    嬤嬤道：“太子妃這個樣子，只怕再過半年也出不去呢。”

    太子妃驚恐地看著周遭惡劣的條件，心里如冰結(jié)凍。

    她乖乖的出去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上來不到半桶水。放到地上時，由于自己穩(wěn)不住腳跟坐倒了，一腳踢翻了桶，水全灑了。

    她的淚一個勁兒往外涌。

    嬤嬤視而不見。

    堪堪過了一晚，草席悶熱得滿身汗。柳采娉翻來覆去睡不著，早早就起來了，她對嬤嬤道：“我想公主了。你想法給我傳個信?！?/br>
    嬤嬤板著臉道：“皇后娘娘說了，不讓你見外面的人。”

    柳采娉氣憤難當(dāng)，冷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每頓飯有人送過來，是又干又冷的米飯和咸菜。

    柳采娉如何咽得下？熬了一兩天沒吃飯，后來餓得撐不住了，也只得和著淚吃進(jìn)肚里。

    第四天，守門的過來報：“公主來見太子妃。”

    嬤嬤眼中精光一輪。

    柳采娉慌張張跑出屋子，磕磕絆絆去迎素蔻公主：“蔻兒meimei，你可來了！”

    素蔻公主壓低聲道：“怎么回事！”

    柳采娉恨恨道：“一定是我派到煙嵐城的七個叛徒，把我出賣了！再加上乞丐女煽風(fēng)點火，太子傳信兒給父皇，讓他懲治我的！”

    “即是這樣……”素蔻公主忖思道：“哪怕裝……你也要裝出悔改的姿態(tài)來！母后叫你寫悔過書，你就寫啊！當(dāng)然，至于如何避重就輕，就看你的功力了！”

    柳采娉道：“我真恨沒來得及把那七個人的家眷弄死！”

    素蔻公主“唉”道：“我說嫂子，你還說這樣的話！既然父皇這樣嚴(yán)厲處置你，必是你放出的風(fēng)聲露餡了！再不要說處置他們家人的話！”

    “那就放過他們？”柳采娉哼然道。

    “父皇不追究你就不錯了！你不放過他們，難道自己再把舊事翻出，不讓它過去嗎？”

    柳采娉道：“那我派出的傳播流言者，也都召回嗎？那不是功虧一簣嗎？”

    素蔻公主道：“可以讓他們給我傳信兒……宰相府在宮外，總比宮內(nèi)好進(jìn)一些?！?/br>
    柳采娉想了想，答應(yīng)了。

    又說了幾句，素蔻公主道：“我是瞞著母后悄悄過來的，必須走了。”

    柳采娉對素蔻公主道：“蔻兒meimei，你能不能讓周武過來見見我？”

    素蔻公主皺眉道：“若讓父皇和母后知道了你用的都是哪些人，一旦嚴(yán)加審問，就不妙了?！?/br>
    柳采娉從身上撕下一塊布，布上有象征太子妃身份的圖案，道：“以此為信物，請蔻兒meimei為我傳句話：照計行事?！?/br>
    素蔻公主以為此“計”指的是散播流言這件事，遂笑應(yīng)道：“嫂子放心。那周武不是個糊涂的，他不照計行事，也沒別的退路呢?！?/br>
    這時，看門的喊道：“公主，您說只待一刻，已超過時間了！”

    “我要走了……”素蔻公主對柳采娉交待了一句：“嫂子，你就說害怕丐妃在戰(zhàn)亂當(dāng)頭，率領(lǐng)土匪與敵人勾結(jié)，所以想要杜絕后患，替皇上和太子分憂……”

    柳采娉一忖，連連點頭道：“你說得不錯！就這樣寫！”

    第三一六章瘟疫遍染

    上書房里，皇上正在看趙遷的戰(zhàn)報，說是已到關(guān)外駐地，兩軍略略交手試探實力，并未進(jìn)入戰(zhàn)況的白熱化。

    皇上的神態(tài)略顯憔悴，眼窩深陷，一張臉顯襯出幾分疲憊的衰老。微微閉目養(yǎng)神片刻，微含慍怒嘆道：“都說薛老賊死后天下無將矣，不是還有西門老少將軍嗎？如今太子領(lǐng)軍，百姓傳言洶涌，說西門老將軍暴死、西門少將軍被忌憚，兩顆最亮的武神星，一顆隕落，一顆被濃厚的烏云遮蔽光芒，必為不祥之兆，我朝不知多少年內(nèi)，又無良將可用矣……”

    皇上胸口起伏道：“烏云是指代朕嗎？他們是說朕嫉妒賢才、有眼無珠嗎？先祖的基業(yè)打下得多么不容易，朕怎能不提防！”

    李皇后為皇上沏上一杯六安片醒神茶，徐徐笑道：“江山代有武才出，各領(lǐng)風(fēng)sao數(shù)十年。長江后浪推前浪，我朝臥虎藏龍，群英薈萃，主上英明，必不乏有志的熱血男兒。他們只是需要時運，前人讓開，后人方能披荊斬棘、取而代之，再創(chuàng)神話。這次皇上讓遷兒出征，一是鍛煉他的非凡魄力，二是讓他練就挖掘識別良將的本事吧……只有永恒不朽的君王，沒有永恒不朽的良將?！?/br>
    “好一個‘只有永恒不朽的君王，沒有永恒不朽的良將’！”皇上深感念懷，拍著李皇后的手道：“愛卿，你這話深得朕心！雖然幾經(jīng)風(fēng)雨，你也后宮中沉沉浮浮著，你卻一直陪在朕的身邊，不曾離去，是朕的解語花。別人不懂你為何從一介采女，登上帝后寶座，都說你是母以子貴……朕卻知道你的好處！你若沒這樣的好處，后宮賢淑通達(dá)的女人那么多，朕大可以舍棄了你，為遷兒另擇養(yǎng)母，但你既能助夫，又能教子，堪為天下女子的典范，母儀至尊，舍你其誰！”

    李皇后面色寵辱不驚般平靜，聽到最后“另擇養(yǎng)母”幾句時，眉心奇異的一跳，但很快掩飾得了無痕跡，輕輕道：“皇上過獎了，臣妾惶恐?；噬洗兼男囊猓兼湃y忘?！?/br>
    “說什么九泉呢?！被噬虾龆肫鹗裁?，語氣低沉黯然了下去，道：“太子妃要有你的一半慧徹就好了，朕原想等嶸兒略大些，讓她撫養(yǎng)呢，可現(xiàn)在越來越看著她，未必是塊兒好材料……她寫悔過書了沒有？”

    “寫了?！崩罨屎蟮溃骸俺兼獩]理會她，讓她繼續(xù)深刻反思?！?/br>
    “給朕念念?！被噬贤峥吭诹她堃紊?，支起了耳朵。

    李皇后緩緩的念著。

    皇上聽得直搖頭：“采娉是你和淑妃的侄女，朕理應(yīng)偏心她……女人有點心思是好的，剔透聰慧、心有九竅，人人都愛，但若是一味愚蠢的狠辣，就不智了。她口口聲聲說是為了防止匪女神丐與敵勾結(jié)、禍我社稷，但她派人攻打水滸仙寨時，可曾先查明了太子丐妃是朕特意派出宮安撫民心的？她對太子丐妃了解多少？如果真是如她所說事關(guān)社稷，為什么不先稟告了朕或者你？簡直是太盲目！”

    李皇后道：“一來娉兒還太年輕，不知自控脾氣，二來丐妃的出現(xiàn)，難免讓她充滿了危機感……娉兒雖然愚蠢，但她的心機是一種單純的狠毒，不比丐妃復(fù)雜、難以控制?！?/br>
    “朕倒不覺得丐妃復(fù)雜呢，她是一種俠肝赤膽，聰明多智，樂觀積極，往往于絕境之中扭轉(zhuǎn)敗局，除了她的謎團(tuán)太多、讓朕費心費解之外，她的確能輔佐一代君王?！被噬系穆曇舫錆M了贊賞。

    李皇后點頭，笑語明媚道：“丐妃之作為，幾番讓臣妾膽戰(zhàn)心驚。不過她的性子太過耿直頑劣，不守規(guī)矩，就算作為軍師、謀士，主上需要她的時候她不知跑到哪去了，豈不誤事？再說了，她這種才智，若效忠就罷了，倘若有了貳心，怕很難駕馭得住啊……更何況她身在后宮！含蓄低斂與她特立獨行的風(fēng)格完全不搭調(diào)，走到哪兒都會成為女人的公敵，臣妾實在憂心后宮不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