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他不再追問下去。指間的煙絲燃盡最后一絲火星,唯剩一縷青煙,素問惋惜的抖了抖煙灰,忽然肩頭一顫,打了個噴嚏。 陸錚站起來,向她伸出手:“去我那吧,明天我直接送你去現(xiàn)場?!?/br> 一個男人在深夜向一個女人發(fā)出邀請:去我那吧。實在太容易引人遐思。 不過這句話也點醒了素問,現(xiàn)在她是沒資格在這傷春悲秋的,如果明天的大賽她落選,所有抱負都只是空談。 素問坦然的把手放進他手心,跟著他起身。 陸錚就把車停在胡同口,上了車她就把臉轉(zhuǎn)向窗外,歪著頭靠在座椅里,一路上她都很安靜,他一直疑惑她是不是睡著了,其實并沒有。 開到東城區(qū)的一條老街時,素問忽然坐了起來,有點不置信的問:“你住這?” 她明明是見過陸家的大宅的,層層守衛(wèi),像古時候的皇宮。 “只是睡覺的地方?!彼贿呎{(diào)頭停車,一邊解釋。 他這樣說,素問也不好問下去,剛下車還是有點冷的,她連打了兩個噴嚏,把西裝裹得更緊。 “上去吧?!彼i了車,走上來摟住她的肩。 是不太冷了,不過…… 老舊的公寓樓處處泛著沉沉的陰暗氣息,沒有保潔,鞋底踏在水泥臺階上仿佛都能聞到灰塵的味道。上到四樓,陸錚拿出鑰匙開門,老式的防盜門很不好開,還沒等他打開,走廊上的聲控燈就滅了,素問跺了一腳,那燈才重新亮起來。 他不該住在這種地方。 門嚓一聲開了,他先進去開燈。素問跟在他后頭,傻瓜一樣站在門口。 小小的一室一廳,站在外頭就可以一目了然。屋子里簡陋得離譜,家居什么的都有些舊了,唯一一臺電視還是21寸的。整間屋子最不搭調(diào)的就是腳底那厚得能沒入腳踝的安哥拉長羊毛地毯,一水的純白色,連廚房都鋪上了,真是奢侈。 聶素問覺得自己都傻了,木偶般僵在那兒,連步子都不懂得邁。時光咻咻的從眼前飛走,她依稀看到沙發(fā)上有個清俊卻不愛笑的大男孩,在耐心的幫矯情的女朋友揉著硌到的后背,眼角眉梢,俱是溫柔,完了,還煞有介事的深思道:“嗯……這地板是該換了。” 屋子里的一切都和三年前他們同居時一模一樣。連他也沒有變,只是棱角多了絲鋒芒,此刻,正深情的望著自己,叫著:“素素?” “我在……” 她只是想應他一聲,喉嚨里卻癢癢的,發(fā)出類似哽咽一般的聲音。 他靜靜望著她,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映著燈光,仿佛那是世上最美的光,他張開雙臂:“我一直在等你。” 一切,都沒有變。仿佛三年的時光并沒有從這里流走,歲月靜好,而他一直等在原地,等著她有一天重新回到這里,回到他的懷抱。 她不能說話,怕一張口眼淚就會掉下來,只能撲進他懷里,緊緊的抱住他。 三十一,當成變態(tài) 素問進了浴室,一眼就看見盥洗臺上的情侶漱口杯和牙刷。她有點好奇的拿起來琢磨:這是她當年隨手在學校小店里買的吧,他該不會原封不動從c市搬過來了。 粉紅的那只是她的,杯身嶄新光滑,連一絲灰塵都沒。顯然經(jīng)常有人擦洗。 放下杯子,對著鏡子里那張悲壯的臉發(fā)愁?,F(xiàn)在已經(jīng)半夜兩三點鐘了,再過不了幾個小時,她就要起來去化妝,彩排,走位。決賽看著是晚上八點才開始,實際上選手們一整天都得為此忙碌準備。 說好不哭的,結(jié)果眼睛還是紅得像兔子似的,她最怕明天一覺醒來變成兩只大核桃,那真是再高明的化妝術(shù)都拯救不了了。 門外響起轉(zhuǎn)動門把的聲音,她聲音一緊:“我正在洗?!泵Υ蜷_淋浴。 隨后門外便沒了聲音。 素問趕緊把浴簾拉上,浴簾的花樣也是她選的,大朵大朵的金色向日葵映在天藍色的底子上,這么俗氣的花樣,都不知道他上哪又找到一模一樣的。 “咔嗒”一聲門開了,陸錚拿著鑰匙站在門邊上。素問置于水霧下的身體僵住,一聲不響的任水流沖刷,隔著一層半透明的浴簾,摸不清他的意圖。 陸錚穿著拖鞋走進來,卻沒有看她一眼,將手中的衣物放在一旁的干衣簍里:“這里是干凈衣服,你洗完就換上。” “毛巾什么都掛在原來的地方,你還記得吧?” “哦……”她愣了一下,遲疑答道。 等他離開,素問匆匆沖洗了一下就出來,撈起干衣簍里的衣服,是一套女士內(nèi)衣和睡衣,嶄新的,吊牌還掛在上面。 大半夜的他上哪去給弄的這套衣服? 素問一邊換衣服,一邊腹誹著,拿起內(nèi)褲的時候,一時間臉色有些扭曲。 這還得從三年前他倆第一次同居時說起。當時素問糊里糊涂的就被忽悠過去了,東西還沒拿全,結(jié)果搬過去第一晚就來了“親戚”,大姨媽親切問候,她想不從也難,望著見紅的內(nèi)褲,她簡直悲憤欲死。 身上套著陸錚的大t恤,底下空蕩蕩的什么也沒穿,素問縮在衛(wèi)生間里死活不肯出來。最后還是陸錚猜出她心思,跑下樓去給她買了一打新內(nèi)褲。 問題也就出在這。因為她沾了紅換下來的那條正好是卡通圖案的小雞內(nèi)褲,所以陸錚揣摩著她的心思,給她買回來一打卡通內(nèi)褲,什么悠嘻猴,兔斯基,紅色阿貍……體貼是體貼,就是體貼過頭了。當時素問就有點抽。 那天晚上他倆睡一起的時候,他還老盯著她下面若有所思,直到她一張臉憋得通紅,要罵他色魔的時候,他才脫口而出:“雖然你這種獨特的口味我一時還不能適應,不過……還蠻可愛的?!?/br> 沒想到過了三年,他給她準備的還是卡通內(nèi)褲! 要不是她現(xiàn)在光溜溜的什么都沒穿,她真想沖出去把這內(nèi)褲砸在他臉上。 穿好睡衣出來,素問被那條內(nèi)褲搞的,臉上還紅撲撲的不太自然。 陸錚起身時,正撞見她眼神,竟然就那樣半起半坐的姿勢,久久停頓,像是一下子出了神,不知在想什么。 素問終究忍不?。骸澳憧梢匀ハ戳??!?/br> 他啊了一聲,指指臥室的大床:“你早點去睡覺吧?!比缓蟠掖疫M了浴室關(guān)上門。 這房子才一室一廳,當年也是遵照她意愿換了張龐大舒適的雙人床,幾乎把一整間小臥室給塞滿了。 她摸著柔軟的床墊坐在床沿,琢磨著他今晚要睡哪呢?緩緩掃過這間房,每一個角落,仿佛都盛滿了回憶。 目光落在墻角的衣柜上,她怔了怔,像是為了應證什么,忽然起身拉開了柜門—— 偌大的衣柜,被整齊的分成了兩列,一邊是他的衣服,掛著的,疊著的,整整齊齊碼放著,另一邊……卻是清一色的女裝。有休閑裝,職業(yè)裝,甚至還有小禮服,當然,也有內(nèi)衣和睡衣。衣柜里被填得滿滿的,散發(fā)著樟腦的清香,她用手劃拉了一下,每一件女裝都是嶄新的掛著吊牌,有的吊牌上還清晰的標著價碼。 她略微怔忪,像是被人施了法,定定的出神。 身后響起衣聲窸窣,她一抬頭,就感到一股熱氣伴著蒸騰的水汽靠近,陸錚晃著濕漉漉的發(fā)絲站在她旁邊看著她。 “你……洗好了?” 這不是廢話么??梢豢吹剿鄺l條的上身,那蜜色的肌膚,那緊實的肌rou,那一道道壁壘分明的線條,她就語無倫次了。 “嗯?!彼恢每煞?,越過她,從衣柜里隨手拿了件睡衣套上。他從她身邊擦過時,她甚至感覺到了他身上的水珠滑下來,落進她的領(lǐng)口里。 她趕緊晃了晃發(fā)昏的腦袋,指著衣柜里:“這些……都是你買的?” 他點點頭,隨手幫她關(guān)上了衣柜門。 身后良久沒有聲音,陸錚拿毛巾擦著濕頭發(fā),回頭,見素問還蹲在那兒,用一臉看怪物的表情瞪著他:“這里……你沒帶朋友來過吧?” 他面無表情:“除了你,沒有別人來過?!?/br> 素問松了口氣:“還好,讓人看到你一個大男人買這么多女人衣服,非把你當成變態(tài)?!?/br> 陸錚的臉色倏地鐵青。 意識到他目光里的強烈譴責,素問登時有點心虛:“不,也不是那意思……其實,我也想知道你為什么買這么多衣服……”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連自己都不好意思問下去了。 陸錚扔下毛巾,轉(zhuǎn)身往外走。素問心里一緊,忙問:“你去哪?” “我去睡沙發(fā)!”他停了下來,但沒有回頭,背脊線條僵硬得厲害。 “對不起……”她默默的低下頭。真糟糕,她明明想緩和這尷尬的氣氛的,卻適得其反。 “買給你的?!钡鹊剿呀?jīng)不奢求他會再搭理她的時候,他又用硬邦邦的語調(diào)說,“這三年每當我看到適合你的衣服,總?cè)滩蛔∠胭I下來,然后掛在衣柜里,想象著你穿上它的樣子……” “陸錚……” “我知道我很傻,用不著你提醒我。”他粗暴的打斷了她。 一雙小手從背后繞過來,抱住他的腰:“一點兒也不傻。以后有人穿不就行了?” 心頭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他下意識的握緊了拳。 三十二,害怕打針 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 聽得外間他的腳步聲,還有打火機的擦響,知道他也沒睡。多半又坐在窗臺抽煙。后來,是飲水機的咕咚聲,過了許久,終于一片寂靜。 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素問也不知道了。 只記得醒來時喉嚨里像著火,窗外是朦朧的灰,她臥在床上難受的咳了幾聲,又沉沉睡去。 有冰涼的手指放在額頭上,涼涼的,很舒服,她忍不住嚶嚀了一聲,翻過身,按住那只手。 手的主人移了下,沒抽開。她努力撐開眼,陸錚的影子在她面前忽遠忽近。 “起來,我?guī)闳メt(yī)院?!?/br> “呃……”不用這么夸張吧。她難受的翻了個身,不理他。 “你在發(fā)燒。” “吃點藥就好了……”她堅持裝死。 他終于不管她了,轉(zhuǎn)身走開。衣柜的門逡響,聽見他穿衣的細碎聲,過了一會,一件衣料蓋在她頭臉上:“你要自己穿還是我?guī)湍銚Q?” 她啊了一聲,終于不再挺尸,慢吞吞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才幾點啊,天還沒亮吧?”她打了個呵欠,不情不愿的換衣服。 “這用不著你cao心,醫(yī)院有人值夜?!?/br> 拗不過他,大清早的,被他扔到車里,一直載到醫(yī)院??丛\的醫(yī)生也睡眼惺忪,開了藥,還要打一針。 素問本來還歪著頭打瞌睡,這下睡意全醒了,躲在陸錚身后,一臉大義凜然:“我不打,死也不打!” 陸錚就笑:“我以前沒覺著你怕死呢,還怕打針?” 有時候她真像個小孩,天真幼稚得可笑,讓人不自覺的想放在手心好好疼惜。 護士掛好吊瓶,用皮條勒著她手腕,啪啪的拍打著她的手背。其實并不疼,但是因為害怕,素問本能的瞇起眼,把臉埋向陸錚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