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素問反應了好半晌,終于恍悟。 他既然在機場,隨處都可取到報紙。 “是我太不低調(diào),不該拉著你上人多的外灘?!彼龅赖锰樌傆X得還有點不真實,到現(xiàn)在也沒有一點兒做明星的自覺。 他卻一本正經(jīng)的糾正:“那難道以后我們見面就關在酒店里不出來嗎?八卦小報胡編亂寫也就算了,連新聞晨報都登這些沒營養(yǎng)的東西,現(xiàn)在文化局對這些報紙、雜志的監(jiān)管力度真是太差了,我看這新聞晨報就得好好整改!” 殺戮決斷,隨隨便便一句話,這家發(fā)行量很好的官報恐怕就得面臨??牡拿\。 她覺得有點受寵若驚:“算了吧,人家也是混口飯吃?!?/br> 陸錚倒是笑了,笑聲有點冷:“敢在老虎頭上拔毛,也要有承擔后果的勇氣?!?/br> 掛斷電話,她嘆了口氣。他賺多少錢,她從來沒問過,他能行使多大的權力,她也不在乎。也許是覺得兩人還沒到互相坦白家底的時候,也許是她生來涼薄,對這些身外物并不在意。 但就是這些她不在意的東西,一次次迅速有效的解決了她的難題。 她知道,這家報紙若被處理了,內(nèi)部的知情人很快會知曉她聶素問有后臺,且這后臺硬得很。 照片的事算是以雷霆之勢壓了下去,沒人敢提。后作用卻是無窮無盡的。 那日,連兩個老師都私下偷偷問她:“軍政家庭是不是跟一般的家庭都特不一樣?吃飯睡覺前是不是都得行軍令?” 她哭笑不得。她怎么會知道他們家人是怎么吃飯怎么睡覺的? 可說出來人家都不信,覺得她是在自抬身價,故作神秘。 圈子里紛紛傳說,她聶素問是靠潛規(guī)則上位的,因為那報紙上的照片把男方p掉了,所以眾說紛紜,但輿論揣測的方向基本都是指向華誼的高層。即,她的背后金主,不是陸錚,就是蕭溶。 對此,素問一笑置之。別人給你憑空捏造個讓人震懾的背景,并因此對你畢恭畢敬處處關照,這是好事,她沒理由推辭不是? 連小艾都一臉夸張的追著她問:“老板這個人談起戀愛來,和普通人一樣嗎?” 素問覺得奇怪:“他不就是個普通人?” 小艾真是急死了:“那怎么能一樣?他外公是解放軍總部軍紀委書記,他姨媽是中央委員,人可是一活生生的紅三代啊,又自己創(chuàng)業(yè),開創(chuàng)商業(yè)地產(chǎn)王國,高干子弟,帥氣又多金……” 素問覺得小艾跟周沫一樣,也有去寫小說的潛質(zhì)了。 “你是查戶口的嗎?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公司里都傳遍了好嗎,人人都能倒背如流。倒是你,怎么當人家女朋友的,連這個都不知道啊?!?/br> 素問理直氣壯:“我又不是和他家人談戀愛?!?/br> 小艾唉聲嘆氣,繼而又一臉八卦:“真不知道老板那樣的人,說起情話來是什么樣子,表情還是那么冷漠那么酷呢,還是會膩死人不償命?” 素問頓時冒起一身雞皮疙瘩。 小艾會這么積極是有原因的。陸錚并不像蕭溶時常出現(xiàn)在媒體報刊上,在公司也極少露臉,雖然蕭溶也是紅三代高干子弟,但那雙桃花眼在公司放了幾個月的電以后,女同事們基本也都免疫了,于是又繼續(xù)yy起不常露面的陸錚來。 小艾星星眼的想:要是把老板在和她的藝人談戀愛這消息放出去,得轟動多久啊。估計還得碎了一地玻璃心。 在上海待了一個多月,她之前拍的那部古裝偶像劇終于在衛(wèi)視正式開播,開播儀式無論如何她是得趕回去參加的。 跟兩位老師請了假,搭夜機回去,上飛機前本想給陸錚發(fā)條短信,后來想想,上回他給了自己那么大一個驚喜,這回也嚇嚇他好了。 一下飛機,就立刻感覺到兩座城市的溫差。這個季節(jié),北京的夜里還是有點冷的。 素問指使保姆車先把小艾送回去,自己單獨打了輛出租車往陸錚的住處去。 小艾在飛機上見她一臉喜色,就猜出了她心思,也不多問,只提醒她:“明天的開播儀式別遲到啊?!?/br> 這次她回來時間有限,為了配合電視劇的宣傳,通告行程都排得滿滿的。也就只有今晚能抽的出時間與陸錚好好的單獨相處了。 沒事先打電話的后果就是到了后,大門緊鎖。 她xiele氣,站在昏暗的走廊里給陸錚打電話。 無人接聽。 然后是轉入語音信箱。 沉默,撇嘴,最后惱怒的在老舊的鐵門上砸了一下,收起手機,下樓。 還好行李先叫小艾拿走了,不然今晚她得多凄慘啊。 肚子不合時宜的叫起來。 晚上下課就跟小艾匆匆忙忙的趕飛機了,上機以后她不小心睡過去,又誤過了飛機餐,下機后便馬不停蹄趕到陸錚這兒來。本以為會被他小心捧著,好吃好喝伺候著,結果迎接她的竟是閉門羹! 聶素問悔不當初啊。 自怨自艾的托著步子下樓,還好沒走多遠就看到半夜在店門口擺攤賣燒烤的。下半夜,生意零零星星的,老板見著素問朝這邊走過來就特熱情:“姑娘,吃燒烤嗎?新鮮的羊rou?!?/br> 這東西素問以前可敬謝不敏。不過這次衛(wèi)導見了她穿旗袍的身段,覺得她太瘦了,要再rou一點才能撐得出曲線。所以最近她也算有口福,可以跟著小艾吃點高熱量的東西,不然在平時,吃宵夜還吃這么葷腥的東西,簡直就等同于自殺。 老板熱情的幫她拉開桌子板凳,遞給她一只小籃子。 素問點了幾串羊rou,又配了點刀豆、茄子之類的素菜,坐在板凳上,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油膩膩的桌子。 炭火架拿上來嗞嗞的響,一股香氣膻氣煙火氣鋪面而來,羊rou串的油滴在炭火上,冒出嗆人的煙。 另一張桌上有兩個剛下了夜班的工人,四十來歲的大老爺們,敲著腿,一邊喝著啤酒一邊抽煙侃大山,素問瞅著,他們喝掉的空酒瓶都比燒烤串多了。 夜里沒生意,老板手腳麻利,烤得也很快,沒一會熱騰騰直冒油的烤羊rou串就被送上來,素問嘗了一口,辣,真辣。 她不是北方人,這么多年了還是不習慣口味重的小吃。 問老板要了個一次性塑料杯子,又點了瓶啤酒。心想今晚真是破戒了,這吃下去將來拍完戲得餓多少天。 來北京以后,素問從來沒有這么晚了還出來吃宵夜。這個城市的夜晚,跟白天完全不一樣。鬧騰騰香火不斷的雍和宮到了晚上,就沉淀成了另一種風景。街邊巷尾的,隱在路燈下,三分陰森,七分柔靜。 寂靜的街道里響起嗡嗡的機車引擎聲。由遠極近,帶著股猖狂和不可一世的氣勢,像一只箭穿破寧靜的夜。 素問捋了捋被風帶起的頭發(fā),這種情景并不陌生。 這個城市有一撥人,總是在別人都入睡了以后才出動,在空曠的街頭上呼嘯而過,街邊的夜景飛速的倒退,仿佛恣意揮灑的青春,誰都沒有資格留住。 第二杯啤酒倒?jié)M的時候,那熟悉的引擎聲又回來了。車頭的燈光照的人睜不開眼,素問拿手去遮,燒烤攤老板已經(jīng)熱絡的站起來招攬生意:“吃燒烤嗎……” 話尾消散在驚愕中。 “風哥……?”顯然與來人相熟。 沒過一會親自轉身去拿袖子擦干凈兩張凳子,腆著臉說:“瞧我這破的,沒好東西招待風哥您……” 那人一撇腿撐住車身,摘下頭盔說:“行了,老吳,你賺點錢不容易,別招呼我了,忙你的去吧?!?/br> 那叫老吳的怪不好意思的,一直站著都不敢坐下。 秦江風脫了黑色的小羊皮手套,夾在機車手柄上,半瞇著邪氣的眼睛:“丫頭,這么個吃法你累不累?” 說著,就自來熟的在素問那張桌坐下了。 素問端起的塑料杯到了嘴邊,又擱下了,抿著嘴,不由輕笑了聲,跟那老吳一樣叫他:“風哥?!?/br> 她是舒坦日子過多了,竟然忘了這一帶是誰的地盤。 秦江風也不跟她客氣,隨手拿了個干凈杯子,拿過她的啤酒給自己倒了杯,跟喝白開水似的干下去,一只腳大咧咧的蹺在桌子底下的橫柱上:“你都上門來了,我還能不陪你喝兩杯?!?/br> 素問舉起杯子示了示意,也一口干了下去。 猶豫了片刻,才說:“風哥,其實前陣子我……” “我知道,”秦江風點了根煙,舒展著修長的胳膊,懶洋洋的全身跟沒骨頭似的,不緊不慢的說,“你都叫我一聲‘風哥’,哥哥這名號還不就給你用的嘛?!?/br> 說完,自己倒先搖著頭笑起來:“嘖嘖,沒想到這么多年了,我秦江風三個字說出去還有那么點威懾?!?/br> 得,這位門兒可清著呢。倒是素問多慮了。 估計那天刀疤嚇得不輕,回頭就把這事告訴了上面的人,上面的人惶恐不安,遲早得傳到這位耳朵里。 即使他早就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但秦江風這三個字在道上可不是空xue來風。 幾年前秦江風和郝海云一塊兒攜手打天下的時候,在道上混的沒有不知道他們的名字的。秦江風夠陰,郝海云夠狠,兩人在這座城里橫行無忌,囂張跋扈,他們說一,沒人敢說二,說敢和他們一言不合,以后別想開口講話。 秦江風常年掛著玩世不恭的笑,肚子里卻一股兒的壞水,他笑得越歡心,那損人的招兒就越狠,誰要是讓他不笑了,那離死也不遠了。 郝海云就是座萬年冰山,沒人見過他笑,據(jù)說他砍人的時候被血濺到了連眼皮兒都不會眨一下。若有天他笑了…… 咳咳,很不幸的,聶素問就見過他笑一次。雖然她現(xiàn)在還好好的活著。 他倆稱霸北京城的時候,就有了那句話:半入江風半入云。這偌大的北京城,一半是秦江風的地盤,另一半是郝海云的。 三年前,秦江風收手開始洗白,漸漸淡出了黑道,但他的名字可沒隨著他的人一起消失在黑道。再加上這些年郝海云仍在黑道叱咤風云,生意越做越大,旁人懾著郝海云的威嚴,也不敢小覷了他。 其實只有素問知道實情:這兩人的兄弟情在三年前早掰了。別人常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然而這對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卻為了個女人,差點斷了對方手足。 就此橋歸橋,路歸路。 素問起身又給他倒了杯:“和嫂子還好嗎?” 秦江風手里捏著香煙,嘴一歪,從鼻腔中呼出nongnong的煙霧:“還不就那樣?見天的跟我鬧,婚都離了不知道還有什么鬧頭?” 素問沒有驚訝,似乎早就料到這個答案。 事實證明,再放蕩不羈灑脫自如的男人,總會遇到一個讓你打不得、罵不得、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人!正所謂問世間情為何物,不過是一物降一物! “嫂子還肯跟你鬧,你該萬幸了。她要跟其他女人一樣,拿了錢拍拍屁股走人,你還上哪去再找個嫂子回來?” 秦江風滿臉不屑的打了個呵欠:“我稀罕她?我秦江風要女人,隨便手指勾勾不得排到長城腳下去?” 素問淡淡的笑,并不拆穿他。 是誰喝得酩酊大醉,滿臉眼淚倒在路邊喊:“任素素,別以為我沒你不行呢……”醉得像攤爛泥,素問當時不曉得費了多大勁才把他拖走。 秦江風自嘲的笑笑,掐了煙,站起來,把機車頭盔扔給她:“喝了你的酒,我給你當回免費司機。你住哪?” 素問跟著他走到車邊,動作嫻熟的跨上機車。 “抱緊咯!” 素問剛扣上頭盔,就感覺身子猛的前傾,身下的機車好像一只箭沖了出去。素問的身體緊緊的貼在他背上,不由自主抱住了他的腰。車上就一只頭盔,秦江風給了她,風從耳畔掠過,他沒有戴頭盔所以耳廓都被風刮得隱隱作痛。 秦江風載著她穿過夜色正好的城市,大街小巷,飛快的被甩在身后,機車在空曠的街頭好像一條飛速穿梭的魚,凌厲的風把偷窺下她的劉海都吹亂了,扎進眼睛里,他速度太快,絲毫不理由紅綠燈和交通規(guī)則,轉彎的時候車身幾乎貼到地上。 從城市的一端到另一端,他只用了二十分鐘,就飆到了她家樓下。 秦江風把車剎在了小區(qū)幽靜的路燈下,素問摘掉頭盔,跳下車,臉上被風灌的,現(xiàn)在還冰冰的僵僵的。 她看看表:“風哥車技又進步了,從雍和宮到東四環(huán),才用了二十二分?!?/br> 秦江風接過頭盔,隨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丫頭越來越鬼靈。你這房子挺好啊,看來這兩年你過得不錯。” 素問隨口應道:“還行吧,就那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