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溶怔了怔，有事？……沒事。只是……

    連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趕來了。

    “她……”蕭溶試圖開口，才說了一個字，又戛然而止。

    小艾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樣子不太好，似乎一夜沒睡似的，眼底泛著淡青，胡茬也冒出來了，短發(fā)蓬亂，不修邊幅。

    兩人正尷尬沉默著，廁所里突然傳出“啊——”的一聲尖叫。

    小艾神經(jīng)一緊，正要進(jìn)去看看，才發(fā)現(xiàn)蕭溶的速度更快，一轉(zhuǎn)眼已經(jīng)閃了進(jìn)去。

    小艾反而呆住了。

    ——拜托，這是女廁所啊！

    蕭溶到底沒真的沖進(jìn)去，只是站在門口，就看見坐在地上手足無措的聶素問，上衣下擺上還沾了點血跡，臉上白的沒有一點血色。

    小艾幾步越過蕭溶，蹲到素問旁邊，問：“怎么了？”

    素問背對著蕭溶，趴在小艾耳邊，難為情的說：“不小心摔了一跤……還有，我來那個了……”

    原來素問上廁所時發(fā)現(xiàn)來了那個，難怪腹痛難忍，正想出來叫小艾，問問她有沒有帶小翅膀，誰知道一不留神在地上滑了一跤。

    “……”小艾臉一紅，心虛的回頭看向蕭溶。

    卻發(fā)現(xiàn)門邊已沒了人影。

    蕭溶已經(jīng)走了，沒有驚動任何人。不知道什么時候走的。

    聶素問自始至終也沒看見他。

    ……

    ……

    ……

    其實蕭溶并沒有走遠(yuǎn)，轉(zhuǎn)了個身，就靠在門外的走廊上。

    木頭一樣，有點脫力。

    一整晚在山中搜尋，他也已經(jīng)到了極點了。也許是運氣不好，也許是山神并沒有向著他，終究失之交臂。

    看到她完好歸來，他沒有松了口氣的感覺，倒更加的難受，心如刀割似的。

    極端的想著，她還不如死在山里好了。

    這樣，他會永久的記著她，一輩子記得他生命里曾經(jīng)短暫出現(xiàn)的如火般絢爛的精靈。

    總好過看她活著和別的男人恩恩愛愛。

    嫉妒是把刀。鋒利的，淬毒的刀。

    他在被凌遲。

    他開始后悔來西藏這一趟，發(fā)了瘋的后悔。

    在得知聶素問身處危險時，他曾經(jīng)不可抑制的，幾乎不計后果的，找到了特種兵的指揮部，必須看到她，馬上。

    可是看到以后呢？

    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那是自己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他無聲無息的離開，他寧愿她永遠(yuǎn)也不知道他來過，他永遠(yuǎn)也不會告訴她，因為她不愛自己。

    這才是他，蕭溶。

    不知道是怎么離開醫(yī)院的，他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兩側(cè)是等著客人的三輪車，一個勁的招呼著他，問先生去哪。

    蕭溶抬起頭，桃花眼里有一瞬的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去哪。

    手機(jī)鈴聲響個不停。

    蕭媛的電話已經(jīng)響了很多遍。只是他沒有理會。

    佇立在天地之間，他終于拿起電話：“怎么了？”依舊是清冷到無情的聲音。

    “我說你自己怎么跑到西藏去了，原來她在那兒。你不會真的去找聶素問了吧？”蕭媛冷笑，今早她一看新聞就全明白了，難怪他好端端的丟下秘書，一個人跑西藏度假去了，扔著家里和公司一大堆的事兒，在那樂不思蜀了，原來是這樣，竟是這樣！

    氣到極處，反而不怎么氣了，她只是笑，笑得牙齒都打顫：“怎么，去學(xué)人英雄救美了？她被三哥甩了以后，是不是看見你就像看見金主一樣，撲過來抱著你哭？”

    “……”

    蕭溶沒有回答，手機(jī)里是拉薩大街上嘈嚷的背景音。

    平凡，真摯，卻有點兒讓人不能接受。

    蕭媛見他不答，愈加惱羞成怒：“怎么不說話？你難道還真愛上她了……”

    沒等她這句說完，蕭溶倏的揚起手，將手機(jī)遠(yuǎn)遠(yuǎn)摔了出去。

    手機(jī)砸在地上，碎裂。

    蕭媛那邊只聽見“啪”的一聲刺耳噪音，然后……然后就什么都沒有了。

    她仍舊握著電話，里面嘟嘟嘟的斷線聲，良久，咬緊了唇：“蕭溶，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

    ……

    ……

    光頭老板開的酒吧里，蕭溶的米愛你前，已經(jīng)擺著七八只空瓶子，整個人也撲在桌上，和周圍的其他醉鬼并無兩樣。

    就算是好看的醉鬼，也終究只是醉鬼而已。

    老光搖搖頭，站到了蕭溶的面前。

    之前新聞一出，聶素問的身份已經(jīng)無人不知，可他們這伙老驢友一點也不在乎，所以對蕭溶，也并沒有另眼相看。

    感覺到有人坐到自己面前，蕭溶抬起頭，看了對方一眼。那雙眼睛依舊是清透的，并沒有多少醉意。

    原來爛醉，只是表象而已。

    這個人，這輩子，到底有沒有真的醉過呢？

    活得太清醒，其實也是種痛苦。

    “蕭溶先生，你相信因果報應(yīng)嗎？”

    蕭溶在聽到自己名字時，眉眼微動，仔細(xì)的看了老光一眼，又垂下眼眸去。

    清泠泠的目光。

    “佛說，善惡業(yè)因必生同類果報，自作自受，不由于他。”

    自作自受，不由于他？

    蕭溶肩頭一聳，哈哈大笑：“我不知道佛教信徒還可以經(jīng)營這種聲色場所？”

    老光微微一笑，亦不在乎他的嘲諷：“佛還說，業(yè)由心生，轉(zhuǎn)消有道。非一切業(yè)悉定得果，雖不定得，亦非不得?！?/br>
    蕭溶終于有點反應(yīng)，翡翠冰晶般的眼睛，仿佛被流光掃過，驀然間，變得銳利：“所以，你現(xiàn)在做的一切，點化我，就是為了消你自己的業(yè)障咯？”

    老光不置可否：“可以這么說?！?/br>
    “……”蕭溶呆呆愣了一會，忽然間推薦面前的空酒瓶子站了起來，“我不像你——我沒有做虧心事，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自己——”

    他甩下一沓錢，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酒吧。并不是所有人喝了酒，都會把對方當(dāng)樹洞一樣傾訴的，至少，他蕭溶不是。

    他不需要傾訴。

    也不需要任何朋友。

    即便是傾訴，也只會在至深的午夜，一遍遍的對自己說：只能如此。

    他也不需要誰的點化，他沒有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有什么錯？什么狗屁佛學(xué)，因果報應(yīng)，佛若真有圣明，就不會眼睜睜看著這么多條無辜的生命葬身深山！

    酒量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

    蕭溶感覺自己還沒醉，因為心還是那么痛，好像被生生剜掉一塊似的。

    腳仿佛踩到棉花上似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終于找到另一家酒吧，磕磕碰碰，不知道自己撞到了多少桌椅，他甚至沒有感覺到疼痛。

    酒，還是酒……不記得多少瓶了，一切都是渾噩的。

    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會醉，他總是最清醒的那個人，在真實與虛假之間穿梭自如，有時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時候是真情，什么時候是假意，沒關(guān)系，他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就行了。

    可是今天，他卻是真的醉了。

    他竟然因為那幾句狗屁佛學(xué)，開始懷疑自己。

    他覺得恨，是恨陸錚，還是恨聶素問，亦或是蕭媛，還是自己的父親？誰都怨不起來啊，也不能去怨，正如那句話所說，自作自受，不由于他……

    蕭溶突然有種發(fā)自心底的厭惡與地處，而所有的負(fù)面情緒，在酒精的作用下，被放得無限大。幾乎要將他炸掉。

    “酒——我還要酒！”

    這是他此時唯一想到該做的。

    就這樣撞進(jìn)了一家小酒館，在那些以豪飲出名的藏族人面前，蕭溶照樣喝下了讓他們咂舌的數(shù)量，然后他真醉了，爛醉，爛醉在拉薩一條陰冷的，潮濕的，不知名的小巷。

    像只被拋棄的狗。

    ……

    ……

    ……

    聶素問如愿以償?shù)某闪岁戝P醒過來后第一個看到的人。

    即使他已經(jīng)胡子邋遢，面容頹廢，瘦得像經(jīng)歷了幾個滄桑一樣了。

    素問坐在旁邊握著他的手。

    很平靜的下午。

    大雪后的陽光從窗欞透進(jìn)來，遠(yuǎn)遠(yuǎn)的，還能看到布達(dá)拉宮的全景，在碧藍(lán)如洗的天空下，恍若仙境。

    聶素問就坐在這樣的陽光中，她的背后，展開的就是這樣一副仙境。

    陸錚心頭一動，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臉，可是動了動，才發(fā)現(xiàn)根本抬不起手來。

    素問慌忙低下頭：“你想要什么，我?guī)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