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節(jié)
“不睡了?”他仰躺在靠枕上,神色悠哉。 素問瞪她一眼,抱起禮服跑進了浴室里。 小短的禮服,簡潔可愛的剪裁,適合年輕活潑的女孩子。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手輕輕的劃過上面朦朧的水汽,如果,再年輕一點;如果,眼梢再飛揚一點,那樣會更艷麗一些,如果…… 她嘆了口氣,自己在想些什么? 渾身都發(fā)酸,她活動筋骨,穿了那小裙出來,姿態(tài)勉強。 陸錚也已換完衣,身上是藍黑色的閃著暗暗光澤的絲綢襯衫和筆挺的同色長褲,襯衫開了兩枚扣子,映的臉上和脖頸的皮膚是潤玉般的白,一雙眼,像身上那神秘的衣料一樣,閃著熠熠星光。 陸錚看著她,背著的手伸出來,拿著黑色緞面的高跟鞋,有小枚的水鉆和長長的帶子,他要她坐下,像紳士一樣彎腰,單膝跪在地上,捧著手里的精致的鞋子:“我有這個榮幸為你穿上這雙鞋嗎,我美麗的公主?” 素問臉發(fā)熱,在他肩上推了一下:“一把年紀了,rou麻不rou麻?!?/br> 他爽朗的笑,手沿著她裸露著的細腳踝向下,為她穿上夢中的高跟鞋,一扣一扣,小心的纏繞。 她站起來,面對半人高的立鏡,身后是陸錚,手按在她的腰窩上。 郎才女貌,如此登對。 “我記得你喜歡白裙子,對不對?”他在她耳畔說,“看看,多么漂亮?!?/br> 每個女人都有公主夢。盡管現(xiàn)實將她們打磨得世故,但心中仍存著一個潔白的角落,充滿不切實際的幻想,憧憬。 她故意低頭四處張望:“漂亮什么,這些日子都老了……” “胡說,”他打斷她,從后面抬了她的下頜起來,固執(zhí)的要看她的眼睛,“胡說?!比缓髮ふ宜拇剑瑤Я它c力道的啃咬。 素問吃痛,推開他,照照鏡子,嘴巴上一朵嫣紅,狠敲他一記:“你知道我沒有唇膏是不是?你屬狗的嗎,這么亂咬人?!?/br> “如果你一定要問?好吧,我屬豬?!?/br> 屬豬的英俊男人從容的吃西餐,慢慢的飲用美酒,坐在對面看她,眼光放肆的停留很久。 這樣的眼光,讓素問覺得自己才是他的盤中餐,牛排只是形同虛設。 終于吃甜品的時候他空出一只手來,輕輕的覆蓋在她的上面。 素問看一看他的手。 餐廳的落地窗外是夜幕下的海岸,白浪一層一層的涌上來,無休無止。 他的指腹摩擦她的手背。 餐廳里有舒緩的鋼琴聲,輕飄飄的像要隨時停止,素問仔細辨認了許久,沒聽出是什么曲子來,只覺得調子凄凄哀哀,有種悲涼的感覺。 她抬頭看看對面的陸錚,臉有轉向外面:“明天我想去趟清邁。” 明天是中國的清明節(jié),她想去給一位故人送束花。 陸錚凝神看她,她被看得不自然,站起來。 “我去洗手間?!?/br> 酒店的洗手間裝潢得華貴而奢靡,鎏金的洗手臺上,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女孩,坐在光滑冰涼的瓷磚上,光著的小腳垂在半空,晃悠,烏黑的眼仁滴溜溜轉動。 素問進去上洗手間,她坐在那兒,出來洗手,她還坐在那兒,面無表情的盯著她看。 女孩梳著齊眉的乖巧劉海,露出白白的蘋果臉,素問抬頭看她,她也看著素問,樣子呆呆的,但是憨厚可愛。 素問對她笑笑,烘干手,說了聲“再見”,用中文,也沒打算她能聽懂,轉身就要走。 那個女孩忽然用中文回了她一句“再見”,素問停下來,回頭看著她。 女孩揚起音調:“是不是這樣?” 素問摸摸她的頭發(fā),女孩的發(fā)質很好,烏黑的,緞子一樣柔軟。 “對,沒錯。你是中國人嗎?” “我不知道。mama教我說的。” 素問想,這個孩子的母親也許是華人。不知道為什么,她從第一眼開始,就喜歡這個孩子。 她又問:“你為什么坐在這兒?你mama呢?” “mama去辦事了,讓我在這里等她?!毙∨⒌哪_晃悠著,嘟著嘴很認真的說。 素問愣了愣,這到底是什么樣的母親啊,竟然隨手把孩子丟在洗手間,自己走開。 她看看四周,叫過來一名侍者,用英文吩咐他:“麻煩你照看這個孩子,直到她的母親回來?!闭f完,附上不菲的小費。 對方點頭稱是。 素問又回到女孩身邊,說:“吃晚飯了嗎?肚子餓不餓?” 女孩搖搖頭。 素問吸氣。去甜品臺上夾了幾塊小蛋糕,放在盤子里,端到女孩面前。 “先吃點吧,要是mama一直不回來,就來前面找阿姨?!?/br> 女孩的小臉這才有了一點點笑意。圓圓的臉蛋上露出一對酒窩,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愛鬧愛笑,可這孩子出奇的內向。 她回到座上,陸錚問她:“怎么去了這么久?” “一點小插曲。”她低下頭繼續(xù)用餐。 差不多快吃完的時候,素問聽見餐廳門口起了一點sao動,先是侍者在交流,之后盡然看見持槍的當?shù)鼐臁?/br> 陸錚也看到了,皺眉,拉著她起身要離開。 餐廳負責人抱歉的向他們解釋:出了點意外,現(xiàn)在整條街都在戒嚴,警察要挨個盤查身份。 餐廳里用餐的多是外國旅客,素問聽見各種語言的抱怨聲,咒罵聲。 不一會兒,持槍的警察涌入餐廳,嚴格的要求每個人出示身份證明,素問和陸錚下來吃飯,沒有把護照帶在身上,又打電話回酒店前臺驗證,折騰了好一陣子,才獲許放行。 走出餐廳,整條街道都被警笛聲籠罩,陸錚攬緊了她的腰:“看來出了不小的亂子?!?/br> 素問回頭,看見餐廳里也一片混亂,忽然想起那坐在洗手池上的小女孩,她對陸錚說:“你等一下,我好想忘了東西在餐廳?!?/br> “什么?我?guī)湍隳??!?/br> “不用,我自己去,一會就好?!?/br> 素問腳步慌忙的走回餐廳,在洗手間的走廊上,果然看見那個晃蕩著雙腳坐在臺子上的女孩。她手里還端著自己給她的盤子,點心都吃光了,嘴也沒擦,奶油和碎屑粘在嘴角。 素問拿開她手里的盤子,用紙巾沾濕為她擦嘴,問她:“mama還沒回來嗎?” 女孩搖頭。 “那你知道家住哪嗎?” 仍舊搖頭。 素問開始覺得頭大。侍者也告訴她:今晚街上出了大案子,很快餐廳的客人都離開后,他們也要關門了,這孩子如果再沒人來領走,他們就只能送到警察局去了。 素問看著女孩黑葡萄般的眼睛,這么小的孩子,要在警局過一夜,終究于心不忍。手伸過去,要把她抱下來。 “阿姨帶你去找mama好嗎?” 女孩倒不認生,兩只小胳膊乖巧的搭在她肩頭,依賴的貼著她,她只覺得奶香撲鼻。 侍者如釋重負,見她們都用漢語交流,也不疑有他,就將孩子交給了素問。 陸錚站在路邊,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素問和她懷里的孩子:“這就是你忘了的東西?” 素問吐舌,向他解釋。陸錚聳聳肩:“我倒不介意,只不過孩子的母親要是找回來可怎么辦?”他可不想出來度假就變成了人販子。 素問也猶豫了:“那就今晚收留她一晚吧,明天就送到警局?!?/br> 陸錚只得護著一大一小兩個女人,穿過黑魆魆的街道,回到酒店。 房間里只有一張大床,陸錚別無選擇,脫下外套去外間睡了沙發(fā),素問給小女孩洗澡,抱著她在床上睡。 半夜她做夢醒來,身邊的床位是空的。她一驚,坐起來,看到那個小孩子坐在窗臺下的地板上,一小團白白的臉蛋兒,漂亮卻冷漠的表情。 素問擦了把虛汗,下床,蹲在她面前問:“這么晚了,怎么不睡覺?” “……” 她看看孩子的腳,白嫩白嫩的腳趾頭,露在外面。 “你怎么不穿鞋子?” 她的小腳縮了縮。 素問又問她:“不冷嗎?”說著就伸出手去,試圖用掌心的溫度去溫暖孩子又軟又嫩的腳心。 女孩終于點頭。張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問她:“鞋子是什么?” 素問暈倒:“難道你從來沒穿過鞋子嗎?” 女孩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天啊,這是什么樣的母親,居然不教孩子穿鞋!酒店只有成人拖鞋,套在孩子的腳上大得像一條船,她搖搖頭,回頭去自己的箱子里找到一雙干凈的襪子,包裹在孩子光裸的小腳上,用手心暖著:“這樣還冷嗎?” “不冷了?!彼K于開口說話。 素問把她抱起來,不是太嫻熟的姿勢。她帶任任的時候,任任已經(jīng)長大了,不需要人抱了,可這么小的孩子,不忍心讓她光腳走在地上。 孩子身上熟悉的奶香味傳來,她捏捏她的小臉:“不睡覺,晚上妖怪會出來把你吃掉?!?/br> 誰知女孩搖了搖頭:“mama說這世上沒有妖怪,只有壞人?!?/br> “……”素問啞然。 小女孩躺到床上就不再說話,沉默的睜著眼。素問也拿她無法,總不能強迫她閉眼,好在孩子精力有限,后半夜就慢慢睡熟了。 第二天起床后,陸錚就看見素問熟練的抱著還在在手肘里,給她刷牙洗臉。他微微愣,表情劃過一絲柔軟。連他也看得出,素問對這個孩子的喜歡。 服務生來送餐。早餐有奶酪和新鮮的草莓。艷麗的草莓累成小丘形狀,女孩烏黑的大眼睛盯著最上面的一枚,不動。 素問伸手過去把那枚草莓摘下來,遞給她,問:“甜嗎?” 女孩點點頭,無聲的咀嚼,然后說:“有點酸?!?/br> 吃完早餐他們要送女孩去警察局,然后趕往清邁。大街上還在戒嚴,警察局里更是一片混亂。他們看不懂當?shù)氐脑鐖?,從一位長居曼谷的華人口中得知,昨晚一名重要的政客被暗殺,據(jù)說殺手是一個女人,潛逃中。 關于那名政客的信息,陸錚和素問也有耳聞。他是靠當年掃蕩金三角的功績在議會中站穩(wěn)的腳跟。 陸錚和素問相視一眼,時局這么亂,把孩子丟在這,恐怕也沒人會分出心去管她。可他們也不能帶著孩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