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筆情書
就這么短短的幾秒鐘,蘇逸其實還沒想好要寫什么,思路堵塞了。 他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也有數(shù)不盡的愿望想去實現(xiàn)。 他很貪婪,甚至想創(chuàng)造出一個新的世界。 那個世界里,沒有他爸……不,是沒有盧起峰,不必計算著這人出獄的日子,成日擔驚受怕,也用不著擔心這個人再回來吸血。 他曾無數(shù)次地想過,為什么盧起峰這樣貪得無厭、道德淪喪、殘害妻子的人還活著,到底是憑什么? 但年歲漸長,蘇逸漸漸地明白了——他沒有資格替法律來審判別人,哪怕是“罪人”。那些“人”的存在,就是一個典型的反面教材,令人自省,懂得去珍惜身邊重要的人。 蘇逸的視線落在對面的墻上,那一封封信件,都承載著一位位陌生人的誠摯愿望。 而他,他希望新的世界里,不再出現(xiàn)那些張口閉口對他說“我好喜歡你”的人。 只要一個人不瞎,就能看清楚對方是真心實意,還是一時興起——他們的“喜歡”在脫口而出的那一刻,聽上去無比真摯,可實際上廉價得要命,分文不值。 一句話能用同樣的表情,對不同的人說,只要他們想。 蘇逸忽然感到一陣惡寒,神情恍惚了片刻。 親爹盧起峰徹頭徹尾的失敗,以及這些路人甲乙丙的草率,一度讓他喪失了對“愛情”的美好憧憬。 黑暗,污濁,身陷囹圄…… 像是被無數(shù)雙眼睛同時盯上,蘇逸無法用準確的語句來形容這種感受。如芒在身,數(shù)不清的目光幾乎化為了實質(zhì),落到身上,變成了一種黏膩惡心、令人發(fā)顫的觸感。 ——可是他遇到了葉絕,也幸好遇見了葉絕。 如果要是…… 各種各樣、奇奇怪怪又捉摸不透的人全部消失,一整個世界只剩下他的家人和心上人,那該多好? 蘇逸低頭看向自己放在腿上的手,他心里再清楚不過,這些想法太過于理想化,完全脫離了現(xiàn)實——夢境里隨時可以出現(xiàn),可也算不上是“愿望”了。 真要寫,怕是三張信紙都不夠他發(fā)揮。 人在最迷茫無助的時候,總是會無意識地依靠最信賴的人,所以蘇逸不由自主地看了葉絕一眼,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對方眼里的光芒。 ‘我喜歡你!’ 明明葉絕根本沒有說話,蘇逸的耳邊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這是一句聽過了好幾遍的話,每一次聽,都能讓他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他曾被丘比特之箭射中心臟。 蘇逸頓時恍然大悟,眼神從迷茫變作了堅定。 那就許一個最為簡單質(zhì)樸的小心愿吧。 “希望你每天開心,新的一年,我還能……一直陪在你身邊?!?/br> 蘇逸以指尖輕叩大腿,小聲呢喃道。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葉絕站在貨架邊上,手里捏著好幾疊不同顏色、款式的信紙。他左看看、右看看,看得是眼花繚亂,眼里直冒金星,一時間也挑不出哪款更好。 本想尋求場外支援,征求一下男朋友的意見。 可蘇逸正在發(fā)呆,葉絕也很是體貼,安安靜靜地等了一會兒…… 于是一個世紀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怎么專挑這種關(guān)鍵的時候進行冥想??? 老人不知何時走回了里間,蘇逸疑惑地看了一眼旁邊,“老人家去哪了?” 葉絕微蹙眉頭,默默地放下了一包看上去很是花枝招展的信紙。他一心多用,又沖蘇逸招了招手,嘴上解釋道。 “老爺爺說他有點困倦,身子骨頂不住了,先進去里面躺一下,還有可能就直接入睡了。 “他讓我們自己挑選喜歡的信紙,寫完,自個兒密封好,再掛上,最后把錢放在柜臺上就行了。 “男朋友大人,你快點過來??!救命,我選擇恐懼癥犯了,每一個都覺得挺好的,有點割舍不下……” 蘇逸握起拳頭放在嘴邊,輕咳一聲,落下一句霸道的宣言:“那就全買了唄,反正你男朋友有錢?!?/br> “這么寵我???”葉絕嘴角的弧度就沒有變小過,心里很是受用,搖頭晃腦地伸出一根指頭,“咱倆買一包就行了,買多了也浪費。” 蘇逸站起來,走了幾步到他身邊來,眼睛一瞥,也不再多看,直接一指定乾坤,“就這個吧,瞧著挺素的?!?/br> 葉絕抬頭一看,確實是非常樸素,淡色的紙,紙面一干二凈,心里也挺滿意的。 “嗯這個不錯,眼睛看著也舒服,就聽你的!哎草,我跟你說,我剛剛順手拿了一個粉色打底,上面全是花朵,還有一顆顆愛心的……我梗著脖子把它放下了。” 蘇逸抿嘴忍笑,笑得那雙好看的大眼睛藏了起來。他拆開那包天選信紙,又從書包里摸出兩根水筆來,遞給葉絕一支。 頂著一張帥臉,嘴里說出來的話卻很是欠打。 “小紅花?小愛心?我覺得這些都挺適合你的啊,你別怕。 “完全就能體現(xiàn)出,你看到我的時候,心里就像開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特美特有愛。 “你想象一下?是不是超級棒,超級浪漫?” 葉絕:“……” 他面無表情地聽完這一番話,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而后接過筆和紙,行云流水地寫下了四句話。 ——我的男朋友,霸榜段一選手(不過馬上會被我超越),風靡校園的高冷男神,喜歡他的人能繞學校三圈(這其中當然包括我,我是頭號粉絲)。 ——然而他和我戀愛之后,每天智商-10-10-10(幸好他智商高,不然歸零了怎么辦?。浚視r??诔隹裱?。 ——我真的很擔憂,哎,他可千萬不要被我?guī)?,別垮,要一直一直帥下去。 ——最后一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祝我男朋友快樂,不止圣誕。 “就這樣?只寫我???沒有別的人要寫嗎?朋友同學之類的?!?/br> 蘇逸快速寫好了先前一不小心念出來的那句話,這會兒湊過來看葉絕手上的信紙,故意詢問道。 葉絕當然讀出來了這人話語中滿滿的小得意,也明白自家男朋友的想法。 他微微勾起唇角,抬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心口,自然而然地順著對方的意,往下說:“不好意思,這里太小,已經(jīng)塞滿啦?!?/br> · 圣誕過后,再過五天就到了新的一年,而一年當中的最后一天,x中總是會舉辦一場新年聯(lián)歡晚會。 并不是每一個班級都必須有人報名上臺,只是參與度較高的班級,會有加校組織活動這一部分的團體分。 “沒人愿意報名?你們這么多人,連一個才藝都準備不出來嗎?” 12月30號這天,跨年聯(lián)歡晚會的前夕,下午最后一節(jié)數(shù)學課。 于薇板著臉站在講臺上,用力拍了拍黑板。她咬住舌尖,堪堪阻擋住那句馬上要脫口而出的“廢物”。 嘴唇上紅艷艷的口紅不僅沒有為她增添光彩,反而加劇了兇神惡煞的效果。 講臺下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靜,所有人都沉默著,沒人愿意回答她的問題。 這般“無人回應(yīng)”令于薇很是不滿,她感覺自己的威信根本無處安放,下一秒陡然拔高了音量: “從十天前開始報名,一直到現(xiàn)在,晚會的前一天,我都在等你們主動提出參加的意愿!為什么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接下來又是一陣壓抑的寂靜。 于薇瞇了瞇眼睛,抬手托了一下鼻子里上掛著的金邊眼鏡,眼中劃過一道銳利的光,“文藝委員是哪位?請自覺點,站起來承擔錯誤!” 修剪了頭發(fā),又重新染了一頭黃毛的展皓揚一撇嘴角,臉上寫滿了不屑。 他一推身前的課桌,正準備站起來,旁邊伸過來一只纖細的手將他死死按住。 林芝芝猛地站了起來,面帶微笑,口中說出的話禮數(shù)周全,卻夾槍帶棒。 “于老師,我雖然不是文藝委員,但我也有些話想說。您該不會忘記了,自己剛來的第二天說過的話吧? “您親口說過,‘學生就是學生,只要專注學習就行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活動通通不準參加!否則,就是不務(wù)正業(yè)!’ “明明是您‘不同意’,怎么反過來怪我們‘不積極’呢?您肯定也是個講理的人,沒道理一上來,就把鍋扣在我同桌——文藝委員身上吧? “還有,您如果真的在意過聯(lián)歡晚會的布置,怎么會連——文藝委員是哪一位都不知道呢? “謝謝老師,我的話說完了。” 林芝芝緩緩落座,迎上了展皓揚飽含震驚與佩服的眼神。 周圍還有人在小聲鼓掌。 于薇撐在講臺上的手止不住地顫抖,狠狠咬住下唇,面容變得有些扭曲。 “……” 她今天剛被校領(lǐng)導點名批評——自她上任以來,體鍛課、勞技課一律充作了數(shù)學課,班級學生參與團體活動的積極性較差,必須注重“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 她頭腦一熱,只想著沖過來好好教育一番這些不懂事的學生,結(jié)果卻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 于薇繃緊了面皮,留下一句“下課!”,而后匆匆離開了教室。 半個月的時間,壓根不足以令高一一班的五十個人徹底接受這位……頤指氣使的新班主任。 有不少人因為聽不懂于薇講的題,周測成績一落千丈,被抓去辦公室訓斥后,紛紛黑著臉回來。 季蕓的同桌一直沒被換掉,大概也是出于“互補”的目的。 張曉靜的數(shù)學成績很是不好,在班上基本是倒數(shù)的。 她就是那一批因為徐哥幽默的教學方式而重燃熱情的學生,成績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如今又被打回原形。 張曉靜兩手攤開,平放在身前,很是無奈地開口:“我聽不懂課,我承認是我的問題??晌以谏险n期間內(nèi),一沒睡覺,二沒走神,而且還認認真真地記筆記,她到底憑什么把我抓過去罵?” ※※※※※※※※※※※※※※※※※※※※ 哈!發(fā)出了看熱鬧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