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聞言，蘇逸沉默著沒說話，而后垂眼避開了正對面那道灼熱的目光，呼吸都有一瞬間的停滯。

    ……到底是誰在放電？他很想反問一句，末了還是什么都沒說。

    蘇逸知道，自家男朋友是個擅長投直球的高手，向來是有話說話，想夸就夸，坦坦蕩蕩，從不遮掩。

    說話的人是感覺到了暢言過后輕松，可聽的人就不一定了。

    蘇逸經(jīng)歷過這么多回“糖衣炮彈”的精準(zhǔn)攻擊，按理來說，也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之人，“以不變應(yīng)萬變”才是最好的辦法。

    可他依舊沒能習(xí)慣，一言不合就被葉絕撩得……心肝兒發(fā)顫，幾欲繳械投降。

    ——實在是沒轍。

    葉絕偷偷瞥了蘇逸一眼，見他好半天不說話，薄唇抿成了一道好看的直線，一個小小的梨渦逗人似的，若隱若現(xiàn)。

    想親。

    葉絕咬咬牙，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把內(nèi)心的想法說出來。

    對方長且密的睫毛正微微顫動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偏偏就是不肯回視。

    葉絕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

    他方才說的那一句話，就是打算反撩回去，結(jié)果一不小心撩得過頭，對象忽地羞赧了，反倒把自己的“福利”給整沒了。

    “嘿，別惱了，你看看我啊。”

    葉絕討?zhàn)埶频牡吐暤?，主動示好，伸出手去圈住蘇逸的手腕，對方凸起的腕骨剛好硌在他的手心里。

    癢癢的觸感，很是磨人。

    葉絕說完話便安靜了，這回更是小心翼翼，手上不敢使勁。他帶著人慢慢悠悠地往班級后排走，只悄咪咪地用余光看人。

    蘇逸任由葉絕牽著，輕輕“嗯”了一聲，示意自己聽到了，卻始終低著頭。

    他盯著腳上的板鞋，在人工草坪上，踏下一個又一個腳印。柔軟的仿真草凹陷下去，很快又恢復(fù)原狀。

    蘇逸呼出一口長長的氣，被葉絕牽住的那只手輕輕動了動，手指并攏蜷縮在一起，很是克制地掐住自己的掌心。

    疼痛可以使人清醒。

    已經(jīng)過去十來分鐘了，但鎂光燈和澎湃的歌曲一并帶給蘇逸的燥熱，至今尚未完全消退。

    十六七歲的少年人本就是如此，血氣方剛。

    蘇逸并非例外，冷心冷情、封閉自我十來年，也只是因為沒有碰上那個對的人而已。

    如今他正好處于“不碰還好，一碰就炸”的狀態(tài)，男朋友的觸碰更像是兜頭灌下一大桶熱油，刺激得他頭昏腦漲。

    葉絕的手心很燙，閃躲顯得毫無用處，熱度透過肌膚，強勢且不容抗拒地向深層沁入。

    兩人輕手輕腳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盡量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們窩在最后一排，黏黏糊糊地牽著手。

    “先放開我吧，好不好？”

    蘇逸先一步出聲，他忍了又忍，自以為能迅速鎮(zhèn)定下來，額角卻滲出了些許汗珠，嗓子微啞。

    葉絕吸吸鼻子，用行動來說話，偏不讓蘇逸如愿，拽著對方腕子的手一個翻轉(zhuǎn)，徑直與他十指相扣在一起。

    互相灼燒，誰也不放過誰。

    他們就這樣旁若無人地，凝視著彼此，眸光閃爍，裹著躍動的火星，燎原也只在一瞬間。

    ‘放開我?！?/br>
    ‘我就不?！?/br>
    ……

    僵持許久，又是好幾分鐘過去了，最后是蘇逸選擇了后退一步。

    既然待不下去，那就溜吧。

    蘇逸用另外一只手摸出手機，給季蕓發(fā)了條信息過去，不顧對方的勸阻，鎖上屏幕，又放回了褲兜里。

    他拉著葉絕站起來，抬起長腿將兩把椅子勾到一塊兒去，又拍拍展皓揚的肩膀，小聲地說道：“小展，交給你了，謝謝。”

    一直盡力充當(dāng)隱形人、避免自己發(fā)光發(fā)亮的展皓揚頓時受寵若驚，揚起右手放在腦袋邊上，正兒八經(jīng)地敬禮，“保證完成任務(wù)！”

    葉絕被他耍寶的一招逗笑，下一秒便繃緊了一張俊臉，嚴(yán)肅又小心地跟在男朋友后面，動作輕盈地繞過班級隊伍，離開cao場。

    偶有幾人注意到他們的動靜，倒也沒有聲張。過年過節(jié)的，人家想提前溜走，還能硬生生攔著不成？

    經(jīng)過教學(xué)樓，葉絕的腰背又迅速挺直了，臉上的神情一轉(zhuǎn)，縈繞在心頭的微末愧疚感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拿上各自的書包，手仍舊勾在一起，仗著周圍的光線灰暗，便有恃無恐，而后目標(biāo)明確地往校門口走去。

    這邊的逃跑計劃進展順利，只留下副班長大人季蕓對著手機屏幕發(fā)呆，暗自懊惱。

    逸哥：【我和你絕哥去過今年的最后一個情人節(jié)了，感謝兄弟的大力支持，下周請你吃飯，祝你新年快樂。［大拇指］】

    季蕓的興奮勁一散，人都傻了，手上的動作快過腦子，飛速打字。

    【？】

    【我們之前說好的計劃，難道不是六個人一起跨年嗎！】

    【喂喂喂，難得看你發(fā)這么多字，居然？？？】

    【額，爺受傷了?！?/br>
    【靚仔語塞.jpg】

    可惡，這到底是什么牌子的狗男男！

    再也不磕了！

    慘遭背叛的季蕓狠狠一握拳頭，收起手機。

    兩人出了校門，也沒去別的地方，本著就近的原則，肚子餓了直接開干，越走只會越餓。

    趕緊尋一家燒烤店，祭典一下五臟廟才是正道。

    他們徑直向美食一條街的最里面走去，走到一半，葉絕猝然停住腳步，機敏地左看看、右看看，四下打量。

    沒人，安全，沖。

    他等是不想再等了，再忍下去簡直不是人，完全可以直接飛升成仙。

    葉絕拉著蘇逸，往邊上無人的小巷子一拐。其實是不怕人看到的，但是好一出“美事”也不想被人打擾。

    他現(xiàn)在倒是學(xué)乖了，不再悶著腦袋，把人往墻上推，將衣服當(dāng)抹布似的擦墻，回頭還得像個傻子一樣猛搓污漬。

    葉絕忽而想起了他們第一次接吻——實在是太蠢了，他必須把犯錯誤的可能性扼殺在搖籃。

    “你想干嘛？”蘇逸反手摟住了葉絕的脖子，眼神微暗，呼吸略顯急促，明顯也是急了。

    葉絕斜睨他一眼，懶得說話，眼神張狂到不行，潛臺詞就是：“我親我對象，還得跟你打報告嗎？哼?！?/br>
    圈住人腰肢的手臂倏然收緊，另一手輕輕托住蘇逸的下巴，葉絕對準(zhǔn)眼前的薄唇，毫不猶豫地印下去。

    急不可耐，實打?qū)嵉拿ё层额^青。

    他先前的心理工作做得相當(dāng)?shù)轿?，冷靜，鎮(zhèn)定，按部就班……然而到最后，依然是逃不過命運的審判，悉數(shù)化作了最為原始的沖動。

    葉絕似乎聽見了男朋友的輕笑。

    “……？”

    美色當(dāng)前，哪個男人能忍？

    葉絕半路開著小差想，要不是疼你，早就把你親得喵喵叫了！

    他垂下眼簾，擋住眼中一半的鋒芒，獸性乍現(xiàn)。唇齒相依，他步步逼近。

    蘇逸并不是嘲笑葉絕，只是覺得他這幅著急忙慌的樣子又純又可愛，憐惜占了大半去，自己反倒變得淡定了不少。

    惹得葉絕狠狠回瞪一眼，緊接著一口啃在他唇上，似懲罰，似害羞。

    “真是……太喜歡你了?！?/br>
    蘇逸含含糊糊地說完，又瞇起眼睛笑，笑得無比滿足。他輕啟唇瓣，放任某只小野獸的大肆進攻，只偶爾反擊一下，也令人敗退。

    葉絕趁勢挺進，攻城略池，舔舐、啃咬，吻得兩人都呼呼直喘，抱著彼此的脖子撒不開手。

    他們剛巧不巧地碰上視線，茫茫然地對視一眼，然后一起傻笑出聲。

    葉絕抬手抹去蘇逸唇角的水漬，動作輕柔至極，他輕聲說：“比喜歡，誰會輸啊。”

    待到他們整裝出來，約莫九點十分。這個點兒剛好，別的學(xué)生都還在學(xué)校里邊開晚會，沒人搶食。等他們吃好了，默默退場，也不會撞上人流。

    上臺表演，好一頓消耗，再加上晚飯僅是潦草吃過，兩人早都餓得不行。

    男孩子點菜就是簡單，這個，這個，還有那個，不要，別的全部上二十串。

    噢，再來兩瓶冰啤酒。

    “喝點兒嗎?！比~絕在桌邊坐下來，拋著手上的開瓶器玩。

    蘇逸從未對他說過“不”字，吃燒烤不喝酒怎么行，自然是點頭應(yīng)允，“行，都依你?！?/br>
    酒嘛，是個好東西。

    葉絕登時就來了興致，眼睛亮亮的。他脫下書包，往旁邊的凳子上一放，一手撐住下巴，不懷好意地打趣道：“那你要是喝醉了，要人抱，要人背的，可怎么辦吶？你說我一個正人君子，也不太好意思……”

    蘇逸哪會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干脆利落地打斷葉絕的話，阻止了這人的胡言亂語，亂貼標(biāo)簽，“既然你這么‘正’，肯定要把我安全送到家啊，我很放心的。”

    “……”葉絕的話頭被堵，仍不氣餒，他將開瓶器掛在一雙塑料筷子上面，試探性地說道，“不太好吧，阿姨在家呢，她肯定會讓我住下啊。你看，我這，哎……你說，盛情難卻之下，我不留，好像也不行啊。”

    “你不就是想跟我睡嗎？話怎么這么多呢。”蘇逸白他一眼，勾著嘴角輕笑。半點面子也不給，直截了當(dāng)?shù)卮疗屏巳~絕的小小偽裝。

    他倆什么關(guān)系啊，還在這灰狼裝兔呢。

    “哎哎哎，話也不是這么說的好吧！你不要惡意揣測我！我就是……就是，想跟你躺在一個被窩里，交流交流感情嘛?！?/br>
    葉絕的兩手大張，而后扣在一起，來回摩挲著，像是在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緊張。

    去對象家里做客，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壓根就沒有“一回生，二回熟”的說法。每一次，都有新的忐忑。

    蘇逸點點頭，像是認可了葉絕的說法，然后他站起身來，走到烤架旁邊，端回來一盤烤好的茄子，擱到桌面上。

    用筷子夾起最嫩的那一塊，遞到葉絕的嘴邊，蘇逸也學(xué)著他先前的姿勢，一手托住臉頰，眼睛寫滿了認真。

    “蓋棉被、純聊天？我當(dāng)然是沒問題啊。”

    ※※※※※※※※※※※※※※※※※※※※

    和葉絕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情人節(jié)。

    今年的情人節(jié)過完了，沒關(guān)系，還有明年的。

    ——蘇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