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那廝分明是惡人先告狀,該殺!”楚天涯一拳頭錘在了桌子上,恨恨的道,“說不得,童太師為了寬慰他,便下令停止了筑城積糧,對不對?” “可不是!”王荀即氣惱又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連連搖頭,“太師如此謹小慎微膽小怕事,只會助長女真人的囂張氣焰,更會誤了守城大事!——我們自己筑自己的城,關(guān)女真人什么鳥事?我們自己運自己的糧食,又礙著他們女真人哪方哪面了?這也不許那也不行,莫非真的只能伸著腦袋,等女真人的彎刀斬下來嗎?” 楚天涯雙眉緊鎖的沉思了片刻,說道:“王大哥,近日耶律余睹可曾與童太師談過兩國邦交的大事了?” “尚未?!蓖踯髡f道,“童太師都把耶律余睹當祖宗伺候了,晨昏定省早晚問安,就巴盼著他早點坐下來議一議正事??梢捎喽酶静焕聿峭珟?,每日只帶著三五隨從游山玩水吃喝嫖賭,哪里像是一國使臣?!我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氣悶——今日那廝吃得大醉了又在摘星樓里虐待那幾個伺候他的女子,只差鬧出人命。雖然那些女子只是出身卑賤的軍戶營妓,但也是我大宋子民!何時輪到他一個賣國賤奴來糟蹋凌辱!我怕我什么時候忍不住,真的會一刀宰了那廝!” 楚天涯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原本,他就十分看不慣軍中狎妓之事,那些軍妓女子多半是出身卑賤的平民,或是因家人犯罪受到牽連坐罪(比喻家中父親或夫君犯罪、瀆職、戰(zhàn)?。┒涣P沒為賤籍充為營妓。歷史上鼎鼎大名的韓世忠之妻、擂鼓戰(zhàn)金山的梁紅玉,便是出身營妓。據(jù)說,有宋一代的第一批軍妓,就是當年宋太宗趙光義打下太原后,出于泄憤,便將俘虜?shù)谋睗h宮中的嬪妃與宮女等人,都賞給了軍中將校與士兵們,任由凌虐。 由一場“燭影斧聲”的歷史懸案而登基為帝的趙光義,一輩子沒干幾件好事,楚天涯就打從心底里討厭此人。 話說回來,這些營妓的身世本就凄楚,卻還要被耶律余睹這樣的禽獸所虐待。既是一族同胞,楚天涯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大哥稍安勿躁?!背煅膮s只好先勸慰王荀,對他道,“耶律余睹那廝,活該千刀萬剮。他此行哪里是做什么國使,分明是來拖延時間、并刺探軍機的。但為免打草驚蛇,我們還是先忍一忍。” “忍、忍、忍!我是真的忍夠了!”王荀的脾氣頓時就上來了,連拍了幾下桌子大吼道,“女真人又不是三頭六臂,怕他個鳥!真要殺來了,戰(zhàn)場上拼個你死我活,大不了身上穿幾個透明窟窿、頭掉了碗大個鳥疤!也勝似現(xiàn)在這樣,受這般窩囊鳥氣!” 楚天涯卻是淡然的一笑,說道:“王大哥的心情我十分理解,我又何嘗不想一刀宰了耶律余睹那廝?你方才所說,讓我心中有所思量。既然耶律余睹已經(jīng)查知了我們在準備抵御金國入侵……說不得,此人不可留,更不可放他回去!” 王荀一聽這個,頓時來了精神,“什么時候動手?我真正恨死那廝了,我要將他剁成rou泥了喂狗!” 楚天涯笑了一笑,“此事須得從長計議。王大哥千萬別急躁xiele機密,否則反而落得把柄在女真人那里,于我被動?!?/br> “好!我全聽你的!”王荀精神抖擻眼冒精光,“我就一直忍著,真要動手的時候你知會一聲——我親自下刀!” “好?!背煅牡灰恍?,“稍后我們二人同回摘星樓,王大哥莫要喜怒皆形于色,讓耶律余睹有所察覺?!?/br> “行!”王荀長吁了一口氣悶氣,“你不在,遇事都沒個人商議,這等事情我又不敢同父親大人說起,否則定然是一頓臭罵。我就擔心我忍不下去壞了大事,才每日來尋你?,F(xiàn)在倒好,你總算回來了,我這心里也就安穩(wěn)一些了?!?/br> “好,王大哥既然來了,便在小弟這里吃一頓便飯?!背煅男Φ溃吧院?,我們二人就回摘星樓。我這里還有一點從西山帶來的土特產(chǎn),便挑些好的給師父他老人家捎去。剩下的一些就當是喂豬了,拿去給耶律余睹那廝交差!” “哈哈,好!”王荀頓時大笑。 楚天涯便暗自好笑,心說王荀還真是個心思簡單、性情耿直的漢子,易怒也易喜。 稍后四人便草草的吃了一頓飯,楚天涯便與王荀離家,同往摘星樓。行時的路上王荀嘖嘖的贊嘆,說楚天涯在家里藏了個傾城傾國的絕色美人兒,當真是艷福無邊羨煞旁人。 楚天涯也不辯解,只叮囑他說,此事勿要向處泄露,更不可說得耶律余睹那個色中餓鬼聽到。王荀自然應允,并說兄弟你的女人,便是我的弟媳、就跟親妹子一般,斷然只有拼死保護的份。 二人回了摘星樓,剛上樓,便聽到耶律余睹的房間里傳出廝打與謾罵之聲。 “你這賤婢,活該找死!” 是耶律余睹的怒罵,接下來便是打鼓一般的悶響,還有皮鞭抽在皮rou上的叭叭之聲。 “那廝又開始了!”王荀頓時怒火沖天咬牙切齒,低聲對楚天涯道,“近幾日,這廝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失心瘋,每日yin樂罷后,但要對這些女子大打出手。若非如此,便不盡興!好幾個女子被他打得鼻青臉腫臥床不起——可恨!” 楚天涯的怒火也騰騰的燃了起來,拽著拳頭,牙齒咬得骨骨作響,但仍是在勸慰王荀,“王大哥,且先忍著!” “大官人饒人……嗚!”房間里傳來女子凄慘的哀號聲,捶鼓似的悶響和皮鞭之聲與耶律余睹的大罵,仍是不絕于耳。 “我、我忍不住了!”王荀一臉漲得通紅,就要上前踢門。 門口的兩名女真衛(wèi)士頓時拔出刀來,怒瞪著二人,嘴里嘰里呱啦的用女真語大嚷。 楚天涯一把將王荀拉住,臉上賠笑的對那兩名衛(wèi)士抱了抱拳,說道:“勞煩通報,就說楚天涯外出歸來,特來向貴使覆命,并有要事與貴使相商?!?/br> 那兩名衛(wèi)士這才收起了刀,不懷好意的看了二人兩眼,卻是滿臉不屑的將手朝旁邊一指——意思是“不予通報,你們滾蛋”! 此時,房間里的打罵之聲仍是不絕,女子的哀號聲卻是漸漸微弱。 “兄弟,再忍下去,便要出人命了?!蓖踯饕а罃Q眉瞪著那兩個衛(wèi)士,手握著刀柄,骨骨作響。 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氣,雙眉一挑目露精光,驀然提步上前,一腳重重踢在了那大門上! “砰!” 大門被轟然踢開,其中一扇門還被踢得落下門栓歪倒于旁。 王荀與兩名衛(wèi)士都是大吃了一驚,衛(wèi)士頓時怒而拔刀,將彎刀架在了楚天涯的脖子上。 楚天涯卻是挺直了腰竿,大聲道:“耶律將軍,末將楚天涯有要事通稟,衛(wèi)士不予通傳,末將只好闖宮得罪了!” 站在楚天涯身后的王荀不禁深吸涼氣,同時心中激動萬分、熱血沸騰——“真他娘的有種!?。 ?/br> 楚天涯這一踢一吼,驚動了整個摘星樓。藏在其他房間里飲酒作樂的女真衛(wèi)士們都陸續(xù)沖了出來,便將楚天涯與王荀圍在了核心,如同群狼堵住了兩只綿羊。 楚天涯卻是依舊那樣站著,任憑兩柄彎刀架在脖子上都快割破皮膚流出血來,仍是挺直了腰竿,臉上甚至掛著淡然的微笑。 少時過后,耶律余睹從里間走了出來。一絲不掛,左手提一甕酒,右手拿一根帶血的皮鞭。 走到了楚天涯身前,耶律余睹眼中泛著青光,像餓狼一樣的死盯著楚天涯。 “貴使恕罪,末將這也是迫不得已?!背煅谋溃?/br> 王荀手心里漸漸溢出一層冷汗,緊緊握著刀柄不敢半絲放松。他心中早已做好盤算,如果耶律余睹發(fā)作,此時哪怕丟了性命,也便要與他拼了! 且料耶律余睹絲毫沒有發(fā)怒的跡象,反而是咧嘴一笑,“都滾吧,杵在這里想看什么?——楚天涯,既然有事,你便跟我進來說話吧!” 王荀不由得愕然:不會吧,耶律余睹這算是個什么態(tài)度,他居然一點怒意也沒有? 左右的衛(wèi)士這才收回了刀,其他人也都退了回去。 楚天涯摸了摸脖子上被彎刀壓出的血痕,冷冷的看著那兩個衛(wèi)士一眼,便與耶律余睹走進了房去。 兩名女真衛(wèi)士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不約而同的心道:看此人一臉笑意,眼中的殺意卻比這個怒目握刀的王先鋒還要濃烈,竟是令人不寒而栗! 王荀也看到了楚天涯這個眼神,不由得心中一怔: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我那兄弟目露寒光、想要殺人!……說不得,這兩個女真軍士,必是死路一條??! 第59章 直擊要害 耶律余睹進了房間后,放下酒甕扔了皮鞭,扯過一件衣服懶洋洋的披到了身上。他漫不經(jīng)心的斜瞟了楚天涯幾眼,心中卻是暗暗驚異:這小子出去幾天一回來,仿佛有哪里不對勁了?以前不過是個乳臭未干的小男人,現(xiàn)在看他,卻感覺血氣方剛氣勢大漲,而且身上有了一股讓我感覺十分熟悉的……煞氣! 楚天涯自己可能不覺得有什么變化,但是耶律余睹從軍半生閱人無數(shù),這一雙眼睛都是老辣得緊。西山一行,楚天涯出生入死歷經(jīng)劫難,更是在戰(zhàn)場浴過血、殺過人——但凡有過這樣經(jīng)歷的人,膽色與氣勢都要較一般人大為不同。常年累月征戰(zhàn)沙場的宿將,身上會有一股令人戰(zhàn)栗與膽寒的兇戾煞氣,使如渾然天成! 身為沙場猛將的耶律余睹,對這樣的東西自然是相當敏感與熟悉。 楚天涯進了房后,便將隨身帶來的一包土特產(chǎn)奉上,轉(zhuǎn)眼瞅了瞅他的臥房。因為房門半掩,卻只看到四條白玉似的女子小腿,上面鞭痕累累。偶爾可以聽到里間傳來痛苦的呻吟與無助的哭泣聲。 “你來找我,就為這事?”耶律余睹接過了那包土特產(chǎn),看都沒看便放在了一邊。他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雙手撐著膝蓋,一雙眼睛如同鷹隼般鋒銳的盯著楚天涯。 楚天涯略微笑了一笑,“自然不是。末將專來找貴使,另有要事相商?!?/br> “那你說吧!”耶律余睹拿過一杯茶來喝,隨口道。 “隔墻有耳?!背煅陌櫫讼旅碱^,抬腳走到臥房邊在門上敲了幾下,“你們兩個,還不退下!” “是……”兩名女子如蒙大赦,趴在地上從房內(nèi)四周撿來撕得破碎的衣服,倉皇掩住赤裸的身體,兩兩相扶,慢慢的從里間走了出來。 楚天涯看到她倆,頓時觸目驚心——這還是人嗎?! 這兩名妙齡女子原本面容嬌好膚如凝脂,柔弱如花溫柔似水??墒乾F(xiàn)在,她二人的臉上全是青紫與浮腫,嘴歪眼斜鼻子流血,全身上下更是沒有一寸完好的肌膚,全是累累的血色鞭痕! “耶律余睹,狗|娘養(yǎng)的畜生?。 背煅呐豢啥舻男闹写罅R。 兩名小女子瑟縮的從臥房里走出來,滿眼皆是凄楚與絕望。經(jīng)過楚天涯身邊時,其中一個個子高一些的女子略略欠身施了一禮,聲音極低的道:“謝大官人救命之恩!” 因為有屏風與楚天涯的身影擋著,耶律余睹倒是看不見。 楚天涯輕嘆了一聲,拿出兩顆銀子塞給那女子,“快走吧,自己去看郎中!” “謝大官人!……”兩名女子頓時淚流長河,相互攙扶著一瘸一拐的出了房間。 耶律余睹坐在大搖大擺的坐在廳堂里,毫不在意的冷笑,自顧喝茶。 兩名女子走后,楚天涯再親自上前掩好門,插上了門閂,才回到了耶律余睹身前。 “你不就是想要救這兩個賤婢嘛,何必裝腔作勢繞這么大彎子?”耶律余睹扯了個大哈欠,無所謂的笑道,“好哪,已經(jīng)如你所愿。你還想打擾我睡覺么?” “沒錯,我承認我是動了惻隱之心,想要救人。一族同胞皆是爹生娘養(yǎng),我覺得她們也挺可憐的。如有冒犯到貴使,還請恕罪!”楚天涯知道這點動機瞞不過耶律余睹索性便承認了,但他神秘的一笑,調(diào)轉(zhuǎn)話鋒又道,“但我也的確有天大的干系之事,要與貴使商議?!?/br> “哦?”耶律余睹揚了一下眉毛,訕訕的笑了一笑,“你一個小校,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跟我說?” 楚天涯的嘴角略微一挑,露出一抹極不易查覺的狡黠笑容,馬上又深沉嚴肅的道——“貴使不是想帶我一起投奔金國嗎?但估計……我們走了不了!” 此言一出,使如同一把鋒匕直插耶律余睹的心腹之地,令他神色一動,“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耶律將軍,當你還在這里享受金國貴使的無上待遇、作著王侯將相之夢的時候,金國,已經(jīng)將你出賣并拋棄了!”楚天涯是打定主意,語不驚人死不休了! “你說什么?!”耶律余睹果然神色微變,“你這話從何說起?我乃云中樞密院麾下的元帥右都監(jiān),執(zhí)掌兵權(quán)位居高位,此番擔任國使更是受元帥差譴來辦大事,如何便是被拋棄與出賣了?” 楚天涯胸有成竹的微然一笑,說道:“因為在女真人看來……耶律將軍,此前能背叛自己的母國;以后,也就能毫不猶豫的背叛金國!” “你放屁!”耶律余睹大怒的拍案而起,四下里眼睛一掃,就看到自己脫在一旁的鎧甲與佩刀。他大步上前的就要拔刀。 楚天涯卻是昂然站在那里,泰然處之的一臉冷笑。 耶律余睹沖出幾步卻又心念一動突然停住了,他一掃臉上的怒容,走回來依舊坐下冷笑道:“小子,玩笑可以開一開;這種話,不能亂說。” “你看我是在開玩笑嗎?”楚天涯淡漠的笑了一笑,說道,“中原有句古話,叫做忠言逆耳。不過,既然貴使諱疾忌醫(yī)不愿意聽也不愿意相信,那我倒也是能省一番口舌。不過,我是斷然不會跟你一起回金國了。因為,貴使自己尚且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又何來保我的前程與出路一說?跟著貴使,我遲早死路一條!所以嘛……” “嗬!……小子,你別在這里裝腔作勢的嚇唬我。你那點口才與心機拿去騙一騙童貫等輩還可以。在我耶律余睹面前,一點用也沒有?!币捎喽脙膳缘淖旖钦R的向上一揚,露出了兩旁的虎牙,便如同一個虎狼殺生進食之時才有的表情,他道,“我自歸順大金國之后,忠心耿耿謹小慎微,更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今我效力于完顏宗翰元帥麾下,倍受信任與倚重。我與他更是剖膽瀝膽相交于莫逆——豈是你這心胸狹隘的南國小輩,所能領(lǐng)悟的?” “是嗎?”楚天涯無所謂的一笑,“那為何金國都已經(jīng)下了宣戰(zhàn)令,即刻便要打到太原了,還要派你來太原為使,并讓你在這里拖延時間遲遲不歸,可不就是把你當棄卒送死鬼了?一但女真鐵騎兵臨太原城下,你猜我大宋的軍民,會如何對待你這個在太原城中囂張無禮、惡行累累的女真使者?” 耶律余睹心頭一震,雙瞳立馬放大,“你說什么?!” “貴使仍是被蒙在鼓里么?”楚天涯微然一笑,說道,“早在半月前,金帝完顏晟就已同意完顏宗翰等人的上書,決定以張覺平州事變?yōu)槔碛桑霰舷鹿ニ?。?/br> 耶律余睹的心頭如同再遭一雷霹,神色悚然的瞪大眼睛盯著楚天涯,心中驚道:此乃大金國高度軍事機密,他一介南國小校,如何得知? “我說得對不對,耶律將軍?”楚天涯不急不忙的踱起了步子,悠然道,“女真人在云中建立了樞密院,一直以搜尋遼國余孽、尋找水草棲息地為由,暗中緊鑼密鼓的在邊境征調(diào)兵馬。只等天寒地凍河流結(jié)冰之時,便要出兵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掃河北與河東,直指中原。而恰在此時,我大宋的邊帥童太師屢屢派人到云中咨詢完顏宗翰,商討山后九州的接手事宜。完顏宗翰便將計就計,派了耶律將軍來太原為使。貴使來后,并不商談國事,整日里四方玩樂拖延時間,其實是為了幫金國爭取征調(diào)兵馬、等候天時的時間,對不對?并且,貴使時時處處的有意激怒我方將帥,一則是為了試探我等的膽氣與底線;二則,也是指望我等做出過激之舉,在你這里落下‘欺辱金國使臣’的口實把柄,從而為宗翰出兵贏得更佳的借口。如不出所料,這些全都是完顏宗翰所指使——是這樣么,耶律將軍?” 耶律余睹略微低下頭,卻是抬著眼睛,如同一頭蓄勢待發(fā)的餓虎,虎視眈眈的看著楚天涯,并不答話。 楚天涯卻知道,自己的這些言語,字字句句都已經(jīng)刺中了耶律余睹的要害!否則,以他自負的個性肯定是一副無所謂的冷笑神情。而此刻,耶律余睹雖然表情嚴肅片言不發(fā),但楚天涯分明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震驚與恐懼! 就如同以往審問犯人一樣,再如何冷靜與沉著的高智商罪犯,哪怕是一言不發(fā),他的眼神也會出賣他。 看到耶律余睹不說話,楚天涯索性大搖大擺的在他面前坐了下來,微笑道:“我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因此,耶律將軍都想殺我滅口了?” 耶律余睹的眉眼驚悸的一彈——這小子,能探窺人心么? “那你便動手吧!”楚天涯呵呵的笑道,“小子手無縛雞之力,必然不是耶律大將軍的對手?!?/br> 耶律余睹下意識的看了一下自己的佩刀,卻是沒有動,只是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冷靜的問道:“這些你從哪里聽來的?” “我也不記得了,反正我是聽到了?!背煅男α艘恍?,“貴使想想,連我這樣微末的小校都聽到了耳里,我大宋的邊帥、吏臣與朝上的官家宰執(zhí)們,豈能不知?——虧得女真人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天衣無縫;貴使也在這里賣力的演出,力圖拖延時間、激怒我方將帥。末將怎么突然覺得,耶律將軍就仿佛是天源寺里登臺演出的梨園子弟,一直都在自我感覺良好的賣弄丑態(tài)呢?——這是不是有點好笑啊,耶律將軍?” 耶律余睹的點滴心機全被楚天涯一語說破,此時心中已然是驚濤駭浪。但他畢竟是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因此表面上依舊沉著與淡然,只是冷冷的笑了一笑,說道:“就算你說得對,那又怎么樣,誰敢動我?——童貫?那個沒種的宦官都差把我當祖宗伺候了,他敢把我怎么樣?” “是,童太師是不敢把你怎么樣?!背煅牡坏溃耙驗樗ε录て疬呩厓蓢_戰(zhàn),那樣他便有瀆職之罪,回朝之后定然走脫不了一頓責罰。但是,我們這些大宋的普通軍兵與百姓,卻是沒有這樣的顧慮。試想,一但女真人兵臨城下對我燒殺搶虐了,這無邊的怒火無從發(fā)泄——不沖著你來,還沖誰呢?” 耶律余睹表情絲毫不變,但他的脖頸后,已是滾下了兩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