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還叫大官人呢?”眾人都笑道。 “那、那我該叫什么???”小艾撲閃著哭紅了的大眼睛,迷茫的問道。 “叫楚大哥唄!” 與此同時,太行山西北山麓的大槐坡附近。 此處地形險要,正是一處兩山夾成的峽谷,便是北去云中的必經(jīng)之路。因為谷中有一顆參天大槐樹,因而得名。 耶律余睹帶著五六名侍衛(wèi),亡命的策馬狂奔。比及黎明天邊微亮,總算是跑到了這里,已是人馬皆累,疲憊不堪。 看到前方的那顆大樹,耶律余睹便勒馬停了,回頭看了幾眼,身后并無追兵,方才略略放心的長吁了一口氣。他提起掛在馬鞍上的童貫人頭看了一眼,鮮血都已經(jīng)成了冰。摸一摸自己臉上,也快要凍得沒了知覺。 “咱們在前面的大樹下稍事歇馬,吃些干糧。養(yǎng)足精神,再行趕路!”耶律余睹下令道。 眾軍士無不長吁了一口氣,紛紛疲憊不堪的落下馬來,牽著馬朝前走,準備到那大樹底下歇息一番。 正在這時,前方的大槐樹方向,突然響起了一陣悠揚的笛聲。 眾人頓時一驚,紛紛拔出刀來。 耶律余睹聽了片刻,突然瞪大了眼睛,驚道:“此曲……乃是我大遼皇室納缽之武曲!——何人吹奏?!” 笛聲未絕,眾人都不敢上前,個個如臨大敵屏氣凝神。 聽那笛聲頗為激昂奮進,其中卻有許多憂憤與哀傷之音。黎明之際在這山谷之中悠然響起,頗為吊詭。 “將軍,會是什么人?不如我們上前看看?”有軍士說道。 耶律余睹沒有答話,擰緊了眉頭死盯著前方,心中也在拼命的猜,會是什么人、在這種地方、吹這樣的曲子? 此時,笛音罷了。 一騎,慢慢從大樹后走了出來。 眾人見到那騎,無不瞪大了眼睛,表情驚愕不已。 雪亮的一匹高頭白馬,馬上那人卻是穿一身烈焰般的紅甲,手提一竿紅纓飄灑的太寧筆槍,身后一領(lǐng)血色的金絲紅袍逆風飛舞。 此外,騎士的臉上戴了一個赤紅的面具將整臉全部遮住,只露出兩個眼窩。面具上繪有長長的青色獠牙從血盆大口中伸展出來,形如夜叉鬼魅! 眾人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不約而同的退了幾步。 “將、將軍,這是人是鬼?!” “別怕,定然是人!只是個嚇人的面具!”耶律余睹強提起精神,大喝道,“閣下何人,為何在此裝神弄鬼,堵住我等去路?” 紅衣白馬的夜叉騎士拍馬上前了幾步,單手將手中的太寧筆槍平舉起來指著耶律余睹,卻不說話。 耶律余睹頓時心中惱怒,“向我挑戰(zhàn)?” 夜叉騎士另一只手對耶律余睹勾了一勾,示意他“放馬過來”。 “豈有此理,我還怕你不成!”耶律余睹火氣上來了,翻身騎上馬,拔出了腰上的彎刀吼道,“管你是人是鬼,殺了再說!” 言罷,耶律余睹拍馬就上前,沉聲厲吼的揮刀朝那夜叉騎士斬去! 第76章 國仇家恨 女真軍士們都提心吊膽的觀戰(zhàn)。 兩騎即將相會之時,一直未有動彈的夜叉騎士突然雙手握槍,怒夾馬腹迎著耶律余睹就沖了上來! 電光火石之間,驚聞“砰當”一聲重響,耶律余睹慘叫落馬! 眾軍士大驚失色——“怎么可能!!” “耶律將軍征戰(zhàn)沙場這么多年罕逢敵手,怎么會有人能在一合之間,將他挑翻下馬?!” 耶律余睹自己也是錯愕萬分,落馬之后翻身正準備跳起,卻被一枚冷冰冰的槍頭抵住了喉嚨。太寧筆槍長長的細碎紅纓罩在他臉上,就如同是鬼魅的舌頭,在舔試他血rou的味道。 “你這是什么槍法?……你究竟是誰?!”耶律余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會被人在馬上一招擊倒,驚聲問道。 夜叉騎士用面具上那對空洞的眼窟對著耶律余睹,一言不發(fā)。卻是從大槐樹后面,走出了一隊人馬來。 耶律余睹扭頭去看,方才看清領(lǐng)頭的兩騎時,他不禁驚詫的叫出聲來——“連日奴、耶律黽達!” “你這狗賊,竟還認得我們!”連日奴怒氣沖天的拍馬過來,沉吼道,“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擰下你的狗頭,以祭奠我死難的族人!” 耶律余睹卻不再顧管迎面沖來的連日奴,扭過臉來瞪大眼睛看著那個夜叉面具,臉上居然露出喜色來,叫道,“飛狐?難道你是飛狐郡主么?!” 夜叉騎士慢慢抬起一手握住面具,將它取了下來,正是蕭玲瓏。 “你還有臉提起飛狐二字?”蕭玲瓏冷面寒霜的看著他,眼中全是殺意與怒火,一字一頓道,“耶律余睹,你這賣國jian賊!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啊,是個女的?!”女真軍士都大吃了一驚。 還有人驚嘆道:“真是絕色傾城、妖艷無雙啊!” 蕭玲瓏斜眼瞟了一下那邊的女真人,臉上現(xiàn)出無比厭惡的神情,當下眉宇一沉,“殺了他們??!” 連日奴二話不說,帶著身后眾騎就朝那群女真軍士沖殺過去。只有耶律黽達留在了蕭玲瓏身后照應(yīng),以防耶律余睹使詐逃跑。 頓時,山谷中喊殺聲大起。 蕭玲瓏依舊握著槍抵著耶律余睹的喉嚨,都不正眼去看他,聲音冰涼的道:“耶律余睹,你想過你會有今天么?” “飛狐兒……” “閉嘴!飛狐兒是你叫的么?”蕭玲瓏惱怒的將太寧筆槍往下一頂,耶律余睹的喉間頓時破皮流血。 “好吧……你的武藝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厲害?記得當初,我都還教過你武藝!”耶律余睹疼得直咧牙,他瞪著眼珠看著頭頂?shù)氖捔岘嚕膊恢窍彩菓n,苦笑道,“你這是跟誰學的槍法?如果凌厲乖張!” “這不用你管。我苦心學武的一個最要的目的,就是想要有一天能夠親自打敗你!”蕭玲瓏弧線絕美的嘴唇微微向上翹起,露出一抹自豪又帶嘲諷的微笑,“耶律余睹,你一向自負,自詡神武蓋世,今日卻敗在我一介女流的槍下。你還有何顏面茍活于世?” “嗬——”耶律余睹放肆的冷笑,“沒錯,我承認你那槍法的確是厲害!但我受傷在先又廝殺奔亡了一夜極是疲累,再加上心中懷疑與忌憚分了心神,才一時恍惚被你擊下馬來。若是平等對決,卻未曾會輸給你!” “看來你厚顏無恥的功夫,已是世間少有敵手!”蕭玲瓏鄙夷的搖頭,“耶律余睹,你這樣的人渣,我都不想親手殺你,那樣會污了我的兵器,也辱沒這套槍法!” “這究竟是什么槍法?就算是死,你也須得讓我死個明白!”耶律余睹很不死心的道。 “真想知道?”蕭玲瓏詭譎且神秘的冷咧一笑,“聽好了——它叫,楚家槍!” “楚家槍?楚!……”耶律余睹的表情頓時凝滯,“你跟楚天涯是什么關(guān)系?!” “你是我什么人,這用得著你管嗎?”蕭玲瓏突然大笑起來。 “我明白了……好吧,我什么也不想多說了。若能死在你的手上,我也算心滿意足?!币捎喽眯闹酗w快的盤算脫身之計,便做出一副滿心絕望、渾身都xiele力的樣子,索性躺在了地上,望著黑茫茫一片的蒼穹,說道,“事到如今我總算明白,騙我的不是童貫,而是楚天涯。童貫罵得沒錯,世上再沒有比我更加蠢笨之人了?!?/br> “的確如此。”蕭玲瓏轉(zhuǎn)過頭去看著前方眾人廝殺,平靜的說道,“若非蠢笨到了極點,你又怎會帶兵投敵、弒主求榮?” “你以為我愿意么?當時我有得選擇么?”耶律余睹轉(zhuǎn)著眼珠子,辯解道,“我若不走,便要被別人所殺。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 “那你大可以自行逃亡遠遁而去,用得著帶上兵馬倒反女真,還幫著女真人攻城略地、屠殺我大遼子民么?”蕭玲瓏頓時怒了,槍尖朝下一抵,喝道,“耶律余睹,你這卑鄙無恥到了極點的小人!若非是楚天涯留你狗命還有用處,今日我便要將你碎尸萬段!??!” “你果然是和楚天涯一伙的!”耶律余睹的臉上頓時現(xiàn)出一些絕望的表情,說道,“還有那個武功高到離譜、被童貫稱作老師的老怪物,也定然是與你們一伙的。你們?nèi)己掀饋硭阌嬑?,誘使我殺了童貫,然后再將我擒拿回去治我的罪!——好一出毒辣無比的借刀殺人之計?。〕煅?,你真狠、真狠、真狠!!” 耶律余睹一連說了三個“真狠”,也仍是無法宣泄?jié)M心的絕望與憤恨。 “哼……耶律余睹,你的確是蠢笨到了極點,居然現(xiàn)在才醒悟,未免也太晚了一點?!笔捔岘嚥恍嫉睦湫Φ溃岸嘈胁涣x必自斃,你這樣的人渣敗類,死都太便宜你了!楚天涯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我會把你交給他處置。然后靜靜的欣賞,看他如何讓你身敗名裂、生不如死!——你這樣的jian人,就該有這樣的下場!” “難道眼高于頂、孤傲不可一世的飛狐郡主,已經(jīng)對那個南國的jian滑小子情有獨衷?”耶律余睹訕訕的問道。 蕭玲瓏聽出了他話中居然帶有酸意,不由得一陣惡心,咬牙恨道:“是又怎么樣?休說是楚天涯處處勝你百倍,哪怕我喜歡上一個乞丐、嫁給了一個殘廢,也永遠不輪不到你來關(guān)注!” 耶律余睹愕然的怔了一怔,心說這女人怎么這么絕情?看來今日想要脫身,卻是希望渺茫了! 他無奈且慘淡的笑了一笑,不死心的繼續(xù)道,“飛狐兒,我知道我耶律余睹不是個好東西,這輩子沒少干喪盡天良的事情,的確是死不足惜。但唯有一件事情,我對得起我的良心——那就是,當年我的確是真心的喜歡你!” “你閉嘴?。?!”蕭玲瓏頓時感覺像是吃進了整條的蟲子,惡心無比羞憤難當,一槍橫掃就硬挺挺的打在了耶律余睹的臉上。 太寧筆槍的槍頭較長有如筆狀,而且槍刃下數(shù)寸裝有一個鋒刃鐵盤再結(jié)有紅纓。這一槍橫掃下來,鐵刃直接劃破了耶律余睹的臉頰,從左側(cè)顴骨處切破了鼻梁,直接將右眼都給切碎了! “啊——”耶律余睹捂臉慘叫,鮮血迸流! “耶律余睹你聽著!”蕭玲瓏仍是不能解氣,用槍尖頂住他的喉嚨喝道,“我從對你沒有一絲的好感!從前沒有、現(xiàn)在沒有、今后也永遠不會有!你在我眼里,就是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禽獸、敗類,人渣!” ‘想不到這臭娘們竟然如此恨我!’耶律余睹痛苦的捂著臉,心中極是憤恨且絕望,但求生的欲望仍未消退,不死心的又道:“事到如今,我在你眼里是如何景樣,這不重要,我也不在乎了。不管你怎么認為,我仍要說……耶律余睹這輩子唯一真正愛過的人,就是飛狐兒!這是事實,你就是殺了我,也無法改變!” “噗——” 蕭玲瓏一槍下去,那槍尖宛如疾光在耶律余睹的嘴里一閃,頓時捅碎了他一片的牙齒,滿口鮮血直流。 “耶律余睹,你居然卑鄙無恥到用情愛之事誘我放你?你恐怕是忘了,你我之間從來就只有國仇家恨!”蕭玲瓏怒道,“你根本就不是個男人!你若硬氣到底,我可能還會手下留情!” “你殺了我吧!” “你以為我不敢??。 ?/br> “郡主不可傷他性命!”她身后的阿達急忙出聲制止。 蕭玲瓏氣得渾身直抖,怒道:“將他的舌頭割了,讓他永遠也說不出話來!我親自上前幫忙盡快解決這幾個女真人,然后將他帶走交給楚天涯去!——我再也不想與這禽獸,在一起多呆片刻!” 此時,太行山麓的勝捷軍士,總算是辟出一條小路上了山腰,四下搜尋童貫的下落。卻在一處密林之中發(fā)現(xiàn)了二十多具尸體,和童貫的無頭尸身! 這一下,整支數(shù)萬人的軍隊都炸開了鍋,馬上對太行山麓進行了大搜捕,卻唯獨不見耶律余睹。而且,童貫的尸體上插著幾枚耶律余睹專用的雕翎勁矢,眾軍士立馬就下意識的認定,便是耶律余睹殺了童貫、然后攜首級北逃了! 眾軍士立刻向北追擊,只在大槐坡附近發(fā)現(xiàn)了廝殺的場景,還有幾具女真人的尸首,仍是不見耶律余睹。再往北去,就沒了任何痕跡! 此時,太原城中。 經(jīng)歷了昨夜一場喧囂混亂,城中一片風聲鶴唳。王府被燒了,囚犯被劫了,童貫不在城中,王稟被幽囚軟禁,王府主事的副都指揮使劉延慶又不知所蹤。加之昨夜太行火起,城外的大軍也有sao動。雖然仡今不知城外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大事,但與城內(nèi)的動亂一聯(lián)系起來,足以讓所有的太原軍民惴惴不安。 太原知府張孝純半夜里就帶人來了王府,幫忙救火。 快到天亮時大火好不容易撲滅。但王府里駐扎的兩千余勝捷軍士無人統(tǒng)領(lǐng),又走失了囚犯,此時亂作一團。張孝純一個文官哪里鎮(zhèn)得住這些驕兵悍將,束手無策之下,只好派人去請大將王稟出來主持大局。 就在張孝純準備離開王府去王稟的都統(tǒng)府時,城外軍士送來密報——太師被殺、人頭走失;金國使者不知去向,疑是兇手! 張孝純頓時如遭五雷擊頂,差點當場就暈厥過去。他捂著額頭搖搖欲墜,大叫一聲,“快請王都統(tǒng)??!” 王府的這一切動靜,全都落入了白詡所派的盯梢探子的耳目之中。少時過后,楚天涯等人便得聞了這些消息。 “楚兄,看來不用你去請令師了。張孝純等人,必然會為你代勞?!卑自倱u著扇子,胸有成竹的道,“一切水道渠成,現(xiàn)在我們要做的,是不是就是捉來耶律余睹,將其交予王稟處置?” 楚天涯深吸了一口氣悠然嘆出,輕輕的點了點頭,“交俘的事情,由七星山出面比較好,我不好插足。否則,我那老師必能查知是我布局陷害了童貫。以他的性格,饒我不得?!?/br> “那耶律余睹若是泄露此事呢?”白詡問道。 楚天涯笑了一笑,“我以為,蕭郡主那么聰慧的人,是不會讓耶律余睹還有機會去泄露什么消息的。再者,就算耶律余睹說出了什么,也是無妨。童貫的確是被他所殺,這就是事實。就算他再想拉人下水,手里也無半點真憑實據(jù),有誰會相信一個無信無義之人的一面之辭呢?此外,耶律余睹是兇手,這件事情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大家都能接受。因此,就算是我?guī)煾竿醴A那樣的大明白人,對其中的曲折情由心知肚明,也不會去刨根問底。說白了,耶律余睹是兇手,能讓大宋在對金外交與民意輿論上占據(jù)有利的地位,是政治博弈的需要!” “呵呵,這便是此局最為精妙的地方了!”白詡說道,“相信用不了多久,勝捷軍就會對女真人恨之入骨,誓為童貫報仇;金國使者殺我邊帥這件事情,也必然激起太原軍民、乃至大宋子民的共憤!——這對我大宋抗擊金國入侵,極為有利??!” 楚天涯點了點頭,說道:“如果事情進展順利,王稟接掌軍隊、太原軍民同仇敵愾。再加上西山與太行九山十八寨的義軍相助!——只要女真人還敢南下,就必須讓他們在太原這里,折戟沉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