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黎明時分,一陣寒風突然瘋狂的襲卷起來,肆虐在太原城的街市房屋之間呼嘯作響,如同凄厲的鬼哭之音。 天空,再一次下起了鵝毛大雪。 驀然間,宛如驚雷般的巨音隆隆響起,由遠及近,使得整座城池仿佛都顫栗起來! 正在熟睡之中的楚天涯驀然被驚醒,斗然坐起身來就披衣下床。拉開門時,其他幾個房間里也都亮了燈,何伯、蕭玲瓏、小艾還有阿達阿奴全都被驚醒了,陸續(xù)披衣走了出來。 “怎么回事?” 大家都很驚詫。 此時,那隆隆的巨響越發(fā)清晰,宛如震天的驚雷由遠及近層層的翻滾而來。漫天的彤云與雪花仿佛也受到了驚嚇,開始驚慌的四下奔散與飛逃。 “是女真人的戰(zhàn)鼓?!币膊恢朗且驗閯偲鸫矔r的寒冷,還是這恐怖的聲音驚醒到了蕭玲瓏內(nèi)心深處掩埋的那些噩夢,她渾身緊繃臉色發(fā)白,聲音都有些發(fā)抖。 楚天涯走到她面前,擔憂的看著她,“你還好吧?你臉色很差!” “我……我沒事!”蕭玲瓏的臉色,從所未有的緊張與惶惑,她干咽了一口唾沫強制的鎮(zhèn)定心神,說道,“沒錯,是女真的人戰(zhàn)鼓聲,我曾經(jīng)聽過,一輩子也不會再忘記!” 楚天涯點了點頭,在她雙肩略微用力的摁了一摁,“天氣太冷,你回屋躺著去?!?/br> “不用,我沒事。”蕭玲瓏執(zhí)拗的搖頭,“你等我一會兒,我馬上換好衣服,跟你一起去城頭看看!” 楚天涯皺了皺眉頭,“好吧!” 二人各自回屋,去穿衣披甲,全副武裝。 這一刻,終究是來到了。 女真人的戰(zhàn)鼓,從太原城的四面八方傳來。也不知道他們同時敲響了多少面戰(zhàn)鼓,也不知這戰(zhàn)鼓之聲,為何會像九霄之上的驚雷落到凡間那樣震撼。 整個太原城,都如同一個熟睡的人在酣夢之中被驚醒,惶恐、戰(zhàn)栗! 千家萬戶都點亮了燈,但沒有一個人敢上街。所有的軍士緊急匯集,奔赴四方城門。各個軍巡鋪里也點起了示警的燈籠,劍出鞘,箭上弦,全城進入戰(zhàn)備戒嚴狀態(tài)。 少時過后,楚天涯與蕭玲瓏都換好了衣甲,各自騎上一匹馬,先往廣陽郡王府奔去。 開始蕭玲瓏還有點擔心楚天涯這三腳貓的騎術(shù),會不會出問題。結(jié)果一路上楚天涯比他還要跑得更快,好像根本不像一個初學(xué)騎馬的人,不由得讓她暗暗驚嘆。 可是跑到王稟的都統(tǒng)府大門口時,楚天涯卻是停不住了,一口氣沖出了一兩百步遠,那匹棗紅大馬仍是不停,氣得楚天涯連聲的痛罵。 蕭玲瓏既是吃驚又是好笑,急忙策馬追上他,好歹將他拉了回來,二人這才急忙跑進了都統(tǒng)府。 一邊跑,楚天涯的小腿還在一邊抽筋。原來是剛剛太過心急與緊張,他兩條腿只顧著猛力夾著馬肚子都快要用力透支了,到這時才有查覺。想必那匹馬也被他夾得惱火了,才不聽指揮的一頓瞎沖。 王稟正帶著一群官將從大廳里沖出來。卜一見到楚天涯二人,王稟將手一揮,“走,去北門!” 一行眾將,各自上馬。 楚天涯也顧不得這許多了,翻身就騎上。不等王稟等人動身,他跨下的那匹馬就像是一條被剁了尾巴的瘋狗似的就沖了出去。 王稟等人還都吃了一驚,“天涯何時學(xué)會騎馬了?何必這么心急,路上撞到人怎么辦!” 只有蕭玲瓏哭笑不得,急忙上馬去追。別人哪里知道,楚天涯根本駕馭不了那匹烈馬,這會兒他簡直就是在盲人騎瞎馬了。 結(jié)果是,原本是想要去北門的,楚天涯卻沖到了東門。 東門守將正是王荀,他在城頭上得報城中有兩騎發(fā)瘋了似的狂奔而來,先還有點惱怒何人如此大膽敢在城中狂奔?后來一看是楚天涯,原本心情十分緊張的王荀不禁被逗樂了!——他這哪里是騎馬啊,分明就是在被馬騎! “快、快來人幫我!這蠢馬不聽我的,停不下來!”楚天涯又急又惱的在那里大叫道。 后面的蕭玲瓏終于趕了上來,她將馬鞭突然凌空一抽劈叭一聲大響,然后將手指放到嘴里吹了個聲調(diào)極為怪異的長哨。那匹十分狂躁又失控的棗紅馬驀然就停住了,就像一臺機器突然切斷了電源一樣。 楚天涯騎在馬上表情都有點僵硬了,眼神發(fā)直的看著蕭玲瓏,“你、你怎么弄的?” “破軍教我的。他是我見過的最神奇的獸醫(yī)與馴馬師?!笔捔岘嚭芟肴套?,但還是笑出了聲來,“還真沒見過你這么有天份的騎手,第一次獨自騎乘,就跑得比我還快。真幸運,居然沒出人命!” “破軍?你們七星山的老七?”楚天涯還在喘著氣,腿肚子直抽筋。這時上來幾名勝捷軍士兵,好歹將他從馬上連扶帶拽的給弄下來了。 王荀在城頭上叫,“兄弟,你來得正好,快上來看看!” “來了!” 蕭玲瓏也下了馬,和楚天涯一并上到城頭。左右的勝捷軍全都瞪直了眼睛瞅著這個衣甲妖冶長相傾城的英武女子。蕭玲瓏心里有點惱火,于是將那衣叉面具給戴到了臉上。 剛一打照面,王荀還給意外的驚了一驚,回神后笑道,“郡主這面具真是挺怪異的……兄弟你沒事吧?” 楚天涯仿佛沒聽到他說話,早已經(jīng)看著城前遠方,表情凝重雙眉緊鎖。 城前三四里處,彤云飛雪與黎明的昏暗之中,黑壓壓的一片兵馬宛如城墻林立! 隆隆的戰(zhàn)鼓之中,就是從那里傳來! “是女真人?”楚天涯問。 “還能有誰?”王荀悶哼了一聲走上前來,伸手在結(jié)了半尺堅冰的女墻上一拍,“這幫雜碎,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這里來擂鼓嚇唬人!” “只是嚇唬人么?我怎么感覺他們是準備要攻城了?!笔捔岘嚿锨耙徊降?。因為戴著一個面具,聲音都有點古怪了。 王荀側(cè)目看了她一眼,那個夜叉面具怎么看怎么別扭,的確是有幾分猙獰與恐怖。 “蕭郡主這是在模仿當年的蘭陵王啊!”他笑道,“北齊蘭陵王高長恭,驍勇擅戰(zhàn)所向披靡,但他長得太過俊美因此有失威儀。后來他便戴上了一個猙獰的面具,用以威赫敵人——蕭郡主絕色傾城武藝出眾,比之蘭陵王過之而不及呀!” “還有這事?……我還真是孤陋寡聞了?!笔捔岘嚀u了搖頭,“面具是焦二哥送我的,或許他是清楚的吧!” 王荀與蕭玲瓏聊了兩句后,發(fā)現(xiàn)楚天涯全神看著前方絲毫沒有關(guān)注他們的談話。 “女真人不會攻城?!背煅耐蝗焕洳欢〉拿俺隽诉@一句。 “哦?”王荀與蕭玲瓏都略微吃驚,“何以見得?” “他們這是在敲山震虎,圍城打援?!背煅恼f道,“如果真要攻城,肯定是焦中兵力攻打一門為上。他們的兵力并不是很多,如今分散在四城包圍我們,還在大肆擂鼓虛張聲勢,其實是在故布疑陣的為了鎮(zhèn)住我們,并先聲奪人在氣勢上壓倒我們,妄圖在城中制造混亂,以便他們有機可趁!” “咦,有道理?!蓖踯鼽c了點頭,“兵法云,十而圍之,五而攻之,倍而分之——城外的女真軍隊,最多只有六萬金國鐵騎,外加四五萬招降納叛弄來的契丹偽軍與各族流民偽軍,最多不過十二三萬人。我太原城中卻有七萬大軍與七八萬百姓,他卻敢來圍城!賊娘養(yǎng)的女真小兒,壓根沒把我們大宋的官軍放在眼里!” “我沒讀過什么兵法,說不出王大哥那種道理?!背煅陌櫫税櫭?,說道,“我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女真人已經(jīng)自信到了狂妄的地步,他們幻想著擂上一通鼓就讓太原城陷入大亂之中,甚至軍心崩潰不戰(zhàn)而降!” “呸!做他娘的春秋大夢去!”王荀大怒,“就是拼到只剩一人,太原也絕不放棄抵抗!” 楚天涯雙眉緊鎖左右四下的看了一眼,湊到王荀身邊低聲道,“王大哥,其實也不全怪女真人。要不是因為我們大宋的官軍當年在河北有一場‘白溝之敗’,女真人也不會如此的狂妄與囂張?!?/br> 王荀一聽,臉皮都抽搐了幾下,表情是既難堪又憤懣。 楚天涯說得沒錯。當初童貫率軍在河北督戰(zhàn)征討遼國時,屯一支大軍于白溝。雖然兵力上數(shù)倍于遼軍,但只是聽到遼軍打來了還沒有正式的交鋒,宋軍就丟盔棄甲的一崩千里。 那一場仗打完后,就連遼國的將軍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勝了的。大宋在河北一帶二三十年積累下來的糧草與輜重,喪失殆盡! “劉延慶,活該千刀萬剮!”王荀恨得牙齒咬到骨骨作響,當時奉命駐守白溝的大將,正是劉延慶。 看到四下無閑雜人等,王荀湊到楚天涯耳邊低聲道,“兄弟,那廝現(xiàn)在怎么樣?若是死得硬挺挺了,我都想要將他鞭尸!” “我也不知道?!背煅男α艘恍?,搖頭道,“其實我覺得河北一役時,童太師固然做錯了一些事情,但他也給劉延慶背下了不小的黑鍋,尤其是白溝一戰(zhàn)。我不清楚為什么到了后來,劉延慶這樣的戰(zhàn)敗之將居然可以保住高官厚祿,還能留在童太師的麾下效力,并執(zhí)掌兵權(quán)肩負重任。大宋,就是對他這樣的國賊與濫人太過姑息,長久也就成了養(yǎng)jian為患?!?/br> “哎……”王荀一聲發(fā)自肺腑的長長嘆息,不堪回首的搖頭,說道,“你說得沒錯,我們的官家與朝廷在用人的問題上,的確犯了不少的糊涂。就從宋金兩國海上之盟時開始,就一直在犯錯。終于,走到了今天的這步田地——自作孽,不可活啊!” “還沒到完全不可挽回的地步?!背煅奈⑷灰恍?,說道,“王大哥,既然官家與朝廷已是不可依靠,那我們就只好依靠自己了。遠的先不講,眼前這場太原保衛(wèi)戰(zhàn)必須堅持到底!” . [停電,網(wǎng)吧碼字中。今天有兩章更新,弱弱的求幾張紅票鼓勵!] 第105章 臨危靜處 北風怒吼,雪花緊密。女真人的戰(zhàn)鼓更加敲得猛烈。 這個起身于遼東極寒之地的彪野民族,仿佛十分的享受這極寒的天氣與漫天的花雪。戰(zhàn)鼓的巨響,對他們來說就像是狼群嗅到了鮮血的味道,這會讓他們分外的興奮。 王荀眉頭緊鎖,表情越發(fā)凝重。 “如果打起來,王大哥這方城門需要支援么?”楚天涯說道,“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在城中招集百姓組建民兵,還有我手下的軍巡與府庫糧倉的役兵,到了非常時期也都是可以上到城頭來應(yīng)戰(zhàn)的。” “暫時不必。”王荀沉聲道,“東門這里有我,大可放心!兄弟你責職也不輕,越是這種非常緊張的時期,城中的治安與府庫糧倉越不能出亂子。你不妨早點回去視察自己的本職,或者先去我父親那邊看看有何情況?!?/br> 楚天涯尷尬的苦笑一聲,“其實,這個……咳!我是準備去北門的。師父也在那里?!?/br> “那你怎么跑到東門來了?”王荀很是納悶。 “嗯,我心血來潮,小練了一下騎術(shù)。”楚天涯很是一本正經(jīng)。 夜叉面具下發(fā)出幾聲“嚯嚯”怪笑聲,楚天涯和王荀聽了直起雞皮疙瘩。 “走吧,蕭夜叉,別在這里嚇人了。”楚天涯笑道,“咱們?nèi)ケ遍T看看。那里應(yīng)該才是女真人的主力與主帥所在?!?/br> 蕭玲瓏將面具摘了下來,自己也是忍俊不禁,“戴著這東西,聲音都變得古怪了。我還是不戴了吧,免得別人都以為我在刻意的模仿蘭陵王?!?/br> “有什么關(guān)系呢?別人怎么說,那是別人的事情?!背煅男α艘恍Φ?,“只要蕭郡主自己覺得有用,那就行?!?/br> “有點道理……總是活在別人的眼光與議論之中,會挺悲哀?!笔捔岘囄⑷灰恍?,又將面具戴上了,“焦二哥的一番好意,不可枉費——走吧,去北門!不過你不要再練那驚世駭俗的騎術(shù)了。你的馬暫時留在王大哥這里,我?guī)惚闶?!?/br> 王荀嘿嘿的偷笑個不停,送他二人下了城頭,共乘一馬望北門而去。 太原城,西方有汾水,東面臨太行,南方近西山,只有北面一片平坦與空礦,而且直接面對從北方南下的胡騎。向來,太原的北門就是防守重地;城外若有駐軍,也多半是駐于北門。當初,勝捷軍的軍營就在城門的東北方向。 女真的大營,就座落在北門城外,僅僅不到五里之處。 他們都沒有留出多大的戰(zhàn)略緩沖地帶,區(qū)區(qū)五里的距離,怒馬奔騰一個呼吸便可到達。 可見,女真人絲毫不擔心太原城中的兵馬會出城劫營或是偷襲;那也就意味著,如果要城外野戰(zhàn),女真人現(xiàn)場翻身上馬就敢跟勝捷軍干架,都不需要沖刺! 女真人的狂妄,著實的刺激到了王稟等一大批的勝捷軍將校。 此時,北門的城頭上,王稟的臉色就是一片鐵青。另有幾個脾氣火爆的將校,已是在那里咬牙切齒的罵人了。 楚天涯與蕭玲瓏同乘一駒到了北門,下馬時,蕭玲瓏慣乘的那匹雪白大馬頗為狼狽的如釋重負。 本來一匹馬在這風雪天氣馱起兩個人快奔就已是夠嗆了,他們兩個又都穿了厚衣重甲,便幾乎相當于三個人的體重。 蕭玲瓏憐惜的拍著馬脖子,說道:“逐月啊逐月,你也可別怨我。是那個笨男人騎術(shù)太差,才害得你如此疲累!” 這是楚天涯第二次見到蕭玲瓏跟馬說話了,上次是跟焦文通的座騎、大黑馬蒼云。每逢這時候,蕭玲瓏的表情和聲音都出奇的溫柔,宛如在跟情人蜜語。 楚天涯不由得笑道:“蕭郡主你還真是挺喜歡馬。我很好奇,平常怎么不見你如此溫柔呢?” “那你不妨變成一匹馬,還必須是千里駒。”蕭玲瓏不失時機的取笑,“那樣,我保證每天都對你溫柔似水、呵護倍至。” “咦……我怎么聽起來,有點邪惡的感覺?”楚天涯怪笑起來。 “那是因為,你本就是個邪惡之極的壞人!”蕭玲瓏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突然想起自己還戴著面具,于是她又特意取下面具狠狠的瞪了楚天涯兩眼,又將面具給戴上了。 楚天涯突然放聲的哈哈大笑起來。 “你傻笑什么?” “飛狐兒,其實你有時候……真的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