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jié)
楚天涯雙眼一瞇面露殺氣,“若不從我,先殺你們——再撤!!” 張孝純苦笑不迭,“天涯老弟,何必口出惡言?” 姚古倒是不在乎,他沉思了片刻后說道:“上將軍所言,極是有理。但是……亡國之罪,誰吃得起?” “如果我們十幾萬人平白死在太原,那就真的會亡國?!背煅恼f道,“如果撤守關(guān)中,據(jù)河洛而出虎牢,別的不敢說,至少我們還有一分希望。張知府、姚經(jīng)略,你們想想清楚?,F(xiàn)在的大宋天下缺少的,究竟是一堆為虛名而殉葬的白骨,還是十幾萬敢干實事的真豪杰?” “上將軍若撤……將背負漫天的罵名與青史的詰責(zé)!”張孝純說道。 “就如同現(xiàn)在許多瓦肆里的評書,那樣謾罵魏武曹孟德一樣。我不在乎,真的!”楚天涯面無表情認真的說道,“實際上,真正匡扶了漢室?guī)资?、結(jié)束了中原戰(zhàn)亂并統(tǒng)一華夏大部分版圖的,不就是曹孟德么?三分歸一化亂為治的基礎(chǔ),不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老夫子打下的,還正是曹孟德!——他才是真正干了好事的英雄好漢。我能做他那樣的人,我死了也值!” “上將軍,是想做亂世之梟雄……”姚古重嘆了一聲,“那就讓姚某,來做上將軍麾下的第一條鷹犬吧!” “姚經(jīng)略,你同意了?”楚天涯大喜,“張知府,你呢?” “張某一介文生,肩不扛手不能提,要對付金人保境安民,雖有滿腔之志……” 楚天涯一揮手打斷他的話,“直言便是!” “我跟你走!” 楚天涯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請姚經(jīng)略率軍護送百姓老幼先行一步,太原人馬步步為營,西山先撤,然后太原、太行,我來安排!——切記保密!!” “好吧,就聽上將軍安排!” 楚天涯與張、姚二人的會面,是在絕密之中進行的。除了幾名心腹青衛(wèi),其他人全不知道,包括蕭玲瓏在內(nèi)。 當(dāng)晚,三人密議了一整夜,詳細劃定了撤退計劃??偠灾?,一切行動在秘密之中進行,卻不能落入金國的耳目,也不能讓河?xùn)|義軍的將士得知消息后軍心渙散。 送走了二人,楚天涯回到小蒼山,若無其事的該干什么干什么。他差人把白詡叫了來,說讓他去西山把孟德替來。 白詡大吃一驚,臨敵之時,為何要把他這個軍師調(diào)走? 楚天涯沒有給他解釋,只說“是有重要軍情”。 “可是西夏來犯?” “軍師到了西山,自然便知?!?/br> 白詡心中疑云重重。但主公號令已下,他不能不從。當(dāng)晚,就帶著數(shù)名心腹親信走了。 劉子羽,成了戰(zhàn)前軍機堂的正牌軍師。一切軍令,由他發(fā)出。那也就意味著,楚天涯再無掣肘。 前方,金國的軍營修得壯氣磅礴宛如城池,車水馬龍威勢淘天。 這邊,大半夜里太原的南門洞開,姚古先帶著兩三千騎兵,護著太原的最后一批老幼百姓,悄悄的走了。 白詡到了西山剛剛見到孟德幾乎還沒有說話,就被孟德一聲令下,抓起來軟禁了。 雖然沒有綁縛,但白詡知道現(xiàn)在一切的爭辯與抗?fàn)幎际菬o用了。西山并無軍情,只有主公擺下的一個圈套。 同時他也心知肚明——河?xùn)|義軍,要撤逃了! 第251章 斬草除根 兵荒馬亂母哭兒啼,深夜的太原出現(xiàn)此等末日之相! 張孝純站在城頭上,面色枯槁渾身緊繃,淚流滿面。 這兩年來,從童貫進駐太原之日起,這座古城就再未有過一刻的安寧。往日的昌盛寧和景象一去不返。去年的一場兵災(zāi),幾乎毀了這座歷史古城;一年的休養(yǎng)生息,如今再現(xiàn)末日之相。 “蒼天,太原子民究竟所犯何錯,你要如此降災(zāi)!”張孝純看著城下倉皇出逃的軍民,無法自已的跪倒在女墻邊放聲痛哭,“不如,就讓張孝純一人承擔(dān)吧?。 ?/br> “府君、府君——”左右將吏與兵士都急忙上前攙扶。 “張某就該被誅九族、刨祖墳?zāi)?!——嗚嗚??!”張孝純推開身邊眾人,情難自已的放聲痛哭。 “府君——上將軍派大首領(lǐng)蕭玲瓏前來護送百姓撤退,一千夜叉五百契丹騎兵已到城下!”有偏將大聲來報。 眾人都愣了愣神,不約而同的看著張孝純。 張孝純停止了痛哭,慢慢從地上站起來,仰天長吁了一口氣,“走吧、走!——待我去親自迎接蕭郡主!” 太原南門,鎮(zhèn)邊大將姚古率領(lǐng)本部人馬已經(jīng)先行,一則開道護送糧草,二則先行前往洛陽打個前哨,為楚天涯的大軍鋪開退路。護送河?xùn)|百姓撤離的重任,就完全落在了張孝純的手上。雖然姚古給張孝純留了幾千兵卒,但他畢竟是個文官,護民遷徙長途行軍這樣的事情,他很難干得利索。 于是楚天涯派來了蕭玲瓏與耶律崇文、崇武兄弟做為幫手。 張孝純下了城頭見到蕭玲瓏,玫瑰戰(zhàn)甲與青獠面具,太原人都已經(jīng)不再陌生。 “張府君,末下奉上將軍之命,到府君麾下聽用!”蕭玲瓏落馬,抱拳而立。 “豈敢、豈敢!”張孝純急忙回禮,“有蕭郡主鼎力相助,可保百姓無虞!” 蕭玲瓏忙道:“早在開戰(zhàn)之初,府君就曾下達了遷民令,為何今日還有這么多的百姓?” “哎……一言難盡!”張孝純苦笑道,“總之,這些百姓子民的安危就全靠蕭郡主了!姚某一介酸儒不懂軍事,愿將手下數(shù)千兵將交予蕭郡主統(tǒng)領(lǐng),一并加入護送百姓撤逃的行列!” “好?!笔捔岘囈膊欢嘣?,抱了一拳道,“主公已下嚴(yán)令,不可落下一名百姓、不可損傷一戶之財產(chǎn)!否則,唯我是問——府君盡管放心,河?xùn)|義軍必不辱命!” “有郡主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睆埿⒓兟月杂趿艘豢跉?,“本府只是希望這引起百姓能夠跟隨大軍,一路進入關(guān)中,另覓活路。休要在半路上死傷怠盡?!?/br> “蕭某明白?!笔捔岘嚪砩像R,將手中的太寧筆槍一揮,“眾將士聽令——寧我死,不得傷及一名百姓!寧我亡,不可放棄一個同胞!” “諾——” “府君,還請你率領(lǐng)將吏張打旗幟一路隨行,讓百姓有所指望。但有變故或困難,蕭某與弟兄們隨時候命!”蕭玲瓏道。 “好、好!”張孝純心中再吁一口氣,河?xùn)|義軍辦事果斷利落,絲毫不似官府與官軍的拖沓泥水,這讓他心中寬慰不少。 太原城池與周邊小縣村落,幾乎在一夜之間,化作無人之地。 小蒼山后方的太原、西山兩地軍民,化為三撥先后撤走。第一撥是先鋒姚古率領(lǐng)的本部河?xùn)|宣撫司人馬,第二撥是張孝純與蕭玲瓏護送百姓行走,第三撥是孟德率領(lǐng)西山人馬在百姓身后斷后。 次日夜間,太行七星寨所留不多的人馬也撤走了。楚天涯特意派出了虎賁近衛(wèi)大將湯盎去辦此事,特意交待了要將火藥局的耶律言辰等一幫人好生護送。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雖然耶律言辰還沒有造出楚天涯想要的火燧槍,但是楚天涯苦心孤詣要研究的火藥,在這時候終于有了突破性進展。老頭子聽說要走,極是舍不得自己的研究成果與住了多時的七星寨。湯盎也不希望七星寨的大好家業(yè),就這樣拱手送給金人。于是二人合謀要在七星寨各個重要塔觀道路上埋上炸藥,將這里毀于一旦。此事傳到了楚天涯的耳朵里,楚天涯連忙下令阻止——理由很簡單,咱們遲早要回來的!這種煮鶴焚琴的事情,不能干! 于是楚天涯下令,讓湯盎把那些炸藥全部運到小蒼山來——要炸,也是炸這里! 二人聽令而行。 湯盎要離開他駐守了多年的天塹關(guān)時,抱著關(guān)口的大鐵門痛哭了一場,好多人拉都沒能將他拉開。 楚天涯下令,讓湯盎率領(lǐng)一千騎,護送耶律言辰和七星寨的山寨家眷們先行,去追趕蕭玲瓏與孟德等人的隊伍。耶律言辰留下的火藥,則被秘密運到了小蒼山,交到了楚天涯的手里。 楚天涯第一眼看到時,就大吃了一驚——想不到一兩個月不見,耶律言辰的火藥制坊局,居然弄出了這么多高效的炸藥,足足有兩噸??! “好,很好,夠讓完顏宗翰喝一壺的了?!背煅囊е还勺雍輨判睦锇蛋到兴耙沁\氣好,炸死他幾名大將或是謀主,才是最劃算!” 后方幾乎要撤干凈了,楚天涯這里還不能走,他必須給后面的人馬贏取足夠多的撤退時間。他們當(dāng)中大部分是百姓老幼并攜家?guī)Э诤芏噍w重,不可能走多快。 完顏宗翰的大營盤以rou眼可見的飛快速度,在建起。他恐怕寧死也想不到,膽大包天不知輕重的楚天涯會要逃走。小蒼山后方的動靜是大,但完顏宗翰沒有高科技的雷達設(shè)備,他派出的狼牙與斥候幾番在河?xùn)|義軍的青衛(wèi)手下吃鱉,因此很難再打探到后方的什么動靜。 身后撤干凈了,這個消息或許普通的將士們都還不知情,但楚天涯時常感覺身后身邊一陣涼嗖嗖的。小蒼山只剩下半月的口糧,楚天涯叫副軍師劉子羽下令,將糧食分發(fā)到每一名將士的手中,放出口風(fēng),就說是準(zhǔn)備“短兵相接”進行夜戰(zhàn)突襲。 因此,小蒼山里反而一陣摩拳擦掌的拳拳戰(zhàn)意,每日搖旗吶喊鼓聲喧天。 金兵駐守前沿的謀主時立愛已被調(diào)回,換作了大將完顏婁室??吹胶?xùn)|義軍這番景象,他全神戒備以應(yīng)戰(zhàn),絲毫不認為小蒼山的南軍會要撤逃。 完顏宗翰與時立愛得知情報之后,無不冷笑,感覺就像是一頭即將對獵物下口虎獅,看到了那只被追到死角的兔子在呲牙咧齒的耀武揚威。 “不予出戰(zhàn),待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則竭而且糧草斷絕之時,再對其發(fā)動致命一擊!”完顏宗翰下令道,“楚天涯這個蟊賊的手下還是有能人的,小蒼山的營盤建得四平八穩(wěn)防守穩(wěn)健,恃勇而上盲目出擊,只是平添我軍傷亡。有了去年的前車之鑒,我們不可再托大。此次——務(wù)求穩(wěn)勝!” 這恰是楚天涯要的。 其實這時候,楚天涯心里比誰都要緊張。萬一消息走漏或是完顏宗翰性急起來非要發(fā)動魚死網(wǎng)破的一擊,駐守在小蒼山的河?xùn)|義軍主力就真的完了! 這是一場奪命的豪賭,完顏宗翰輸?shù)闷穑煅慕^對輸不起! 每一秒,如坐針氈。 茫茫然,居然十天過去。楚天涯整整瘦了一圈,眼眶深陷胡須雜生,頭上還冒出了幾根白頭發(fā),整個人憔悴了許多。 焦文通與劉子羽暗暗心驚。他們這兩個軍機大首領(lǐng)是對一切知情的,只有他們才能理解,主公現(xiàn)在心里的壓力有多大! 這時候,河北的戰(zhàn)況傳來。 不出楚天涯所料,康王趙構(gòu)所率三十萬禁軍,不戰(zhàn)而潰?。?! 不戰(zhàn)而潰——四個字傳來,楚天涯只能摸著額頭咬牙切齒的暗嘆了一聲,然后將那戰(zhàn)報揉成一團扔進了火盆里。 河北三十萬大宋禁軍,剛剛看到完顏宗望先鋒部隊的影子,草草的打了一仗扔下尸體數(shù)千,聽了一夜金兵的戰(zhàn)鼓,就作鳥獸散了。 康王不知所蹤,朝廷二十萬北援禁軍統(tǒng)領(lǐng)唐敏與吳恪不知所蹤,金兵幾乎是兵不血刃收復(fù)了河間、真定、中山等三郡,整兵秣馬在三鎮(zhèn)集結(jié),收集打造船準(zhǔn)備南渡黃河,并派一旅偏師數(shù)萬精騎開始在三鎮(zhèn)附近掃蕩奔散的南軍,并欲打通與河?xùn)|之聯(lián)系要道——黃龍谷。 再不撤,就來不及了。 “主公先行,某墊后!”焦文通死命請令。 “某來墊后,二哥護送主公先行!”薛玉、梁興、傅選等人一并請令。 “何必相爭?”焦文通怒斥道,“焦某麾下嘯騎來去如風(fēng),豈是爾等麾下青云步兵可比?我若斷后,可相機而撤。你們斷后,則是必死無疑!” 楚天涯坐在帥位上,神色緊繃。三十萬宋兵的大潰之相,在他的腦海里如同放電影一樣的,一幕幕閃過。 三十萬哪!! 如今的南國,還能拿得出多少個三十萬大軍? “請主公定奪??!”眾將一起請諾。 “楚天涯,親自斷后。”楚天涯站了起來,不容辯駁的道,“我令,焦文通為主將,劉子羽為軍師、薛玉為副,率領(lǐng)嘯騎與主力青云步兵,于今夜擂鼓撤離。我自率虎賁騎斷后——眾將不得多言,違令者斬!” “主公!……”焦文通與薛玉等人瞪大了眼睛,茫然的看著楚天涯。 楚天涯略微一笑,“放心,完顏宗翰想逮住我,還沒那么容易。我自有退敵保命之策,不日,就在洛陽與諸君聚首痛飲!” “主公??!”焦文通第一個大叫一聲跪倒下來,“十萬弟兄,可以沒有焦文通,不能沒有主公——還是主公先撤吧!” “二哥不必如此。我令已下,不想重復(fù)。”楚天涯深吸一口氣,突然提高音量怒吼一聲,“執(zhí)行軍令??!” “諾……” 當(dāng)晚,小蒼山的營盤上,鼓聲隆隆震蕩蒼野。 北方據(jù)守對峙的金兵營盤里,燈火遍布號角喧天,全神以待。 數(shù)萬河?xùn)|義軍主力,在隆隆的鼓聲之中,輕裝上陣悄然撤走。楚天涯帶著青衛(wèi)與阿奴率領(lǐng)的虎賁騎,將耶律言辰留下的一兩噸炸藥,盡皆埋在了營盤各處的灶炕,和小蒼山通往太原的必經(jīng)之路上。 只要金兵踏入這個營盤,必然升火造飯;只要他們升起火頭,一場災(zāi)難就要降臨在他們的頭上。 不求炸死他多少人,要的只是讓他們心生惶恐變作驚弓之鳥,認為河?xùn)|義軍的炸藥陷阱無處不在! 焦文通等人在入夜之后開始撤離,比及黎明,已經(jīng)走出數(shù)十近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