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jié)
一個身影了無聲息的悄然從窗邊落下,如同一片羽毛落在窗外,背對著蕭玲瓏。 蕭玲瓏像是感覺偷情被人抓了個現(xiàn)行一般,既羞且惱。心中暗罵:我怎能忘記天涯的身邊隨時有兩名以上的青衛(wèi)在護衛(wèi)?……今天偏是朱雀當(dāng)職,太惱人了! 朱雀轉(zhuǎn)過身來,戴著面具,兩個空洞的眼窟窿對著蕭玲瓏。 蕭玲瓏定了定神,面無表情且?guī)柕目粗烊浮K肋h(yuǎn)不會在楚天涯以外的人面前,墮了自己的尊嚴(yán)。 朱雀定定的看著蕭玲瓏,仿佛要將她臉上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看得清清楚楚。她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和她長得有多像! “看夠了么?”蕭玲瓏?yán)淅涞牡馈?/br> 朱雀沒的搭話,只是轉(zhuǎn)過了身去。任憑洛水河畔的寒風(fēng),吹散她的秀發(fā)與披風(fēng)。 “原本我們是兩個毫不相干的人。卻因為一張極其相似的臉,而改變了我的命運?!敝烊溉缤匝宰哉Z的道,“我很想知道,為什么會是這樣?” 蕭玲瓏不由得笑了,“你是想說,為什么是你的命運受到了我的影響,而不是我被你牽連么?” 朱雀沒有說話。但蕭玲瓏知道,她這句話捅到了朱雀的痛處。 因為蕭玲瓏,感覺到了一股殺氣。 “很好,至少你不虛偽?!笔捔岘囌f道,“這世上最有理由殺了我的人,就是你?!?/br> “但我永遠(yuǎn)不會對你動手?!敝烊刚f道。 “為什么?” “因為你是他最愛的女人。”朱雀道,“殺了你,他這一輩子都會痛苦。這不是我想要的?!?/br> 蕭玲瓏無語以對,饒有興味的翹起了嘴角。 “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楚天涯在房里吼叫起來。 朱雀像一道魅影一般,消失無蹤。青衛(wèi)的宗旨,就是在主公不需要的時候全部透明——當(dāng)然,除了蕭玲瓏以外。 蕭玲瓏暗笑了兩聲,放下窗簾撲回了榻上將楚天涯掀翻過來死死壓住。 “臭男人,你聽著——誰也別想霸占我的地盤??!” “誰、誰要跟你搶地盤了?……讓我起來,尿急!”楚天涯大好的清夢被人吵醒正惱火呢,現(xiàn)在又被蕭玲瓏胸前的一對豐滿壓住了嘴鼻呼吸都是不暢,只得一個勁的搖頭掙扎。 蕭玲瓏不予理會,索性坐在了楚天涯的小腹上,身上的薄衫一落而盡,然后又壓了下去。 “我看你還有沒余力,招惹別的女人!” “女俠饒命!……昨夜三次還不夠?” “你難道是要認(rèn)輸?咯咯!” “士可殺,不可辱!——跟你拼了??!” 屋頂上,朱雀與貴人背靠背的坐著。她們分明感覺到,蕭玲瓏是要故意折騰出這么大的動靜。 于是不約而同的低罵了一聲——“狗男女”! 屋外,七名信使并排站著,靜靜的等主公起床,匯報軍情。 他們不時的把眼光瞟向主公門口的那一尊天神金剛樣的人物,虎賁近衛(wèi)大統(tǒng)領(lǐng)阿奴。這都日上三竿了,他也仿佛沒有一絲一毫進(jìn)去通報或是叫醒主公的意思。 昨夜是幾個月來郡主與主公的頭一次同寢。 那么,就算是天塌了下來,也得先等著。 第256章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楚天涯隨意的挽了下頭發(fā)披起一件大氅坐在了私宅的大堂上,身前的桌幾上還擺著他愛的小米粥與糯米甜點,一邊吃,一邊聽六合頌讀四方送來的快報。 “主公,東京的皇差使者到了。是否接見?”六合道。 楚天涯放下粥碗,“可知所來為何?” “屬下先行探問了一回,說是官家正式賜封主公為河南宣撫司宣撫使,改任張孝純?yōu)榫┱赘c河?xùn)|軍上下官員將校皆有封赦?!绷系?,“但是,朝廷也派來了一個通判?!?/br> “通判?”楚天涯不由得笑了,“派的誰?” 通判,說白了就是皇帝派來的“監(jiān)工”,一般在府與州一級的地方設(shè)立。從級別上講,他算是知府與知州的副手,但由于是皇帝派來的心腹擔(dān)任一個監(jiān)工的角色,因此在地方的直權(quán)與影響力并不亞于州府官員。 眼下的情形,楚天涯不請自來強勢“霸占”了洛陽,朝廷顯然是被迫承認(rèn)了這個事實,卻也沒忘了派個“通判”來插一手。這多少體現(xiàn)了官家與朝廷的不甘心與惱羞成怒,同時也是為了爭取留住最后一塊“遮羞布”。 “官家派來的京兆府通判,還是個大熟人?!绷弦残α?,“當(dāng)年第一次太原之戰(zhàn)時,奉命率領(lǐng)王師前來太原援救的許翰。” “許翰?”楚天涯詫異的揚了揚眉毛,“那年太原之戰(zhàn)后,他不是被迫辭職歸隱了么,難道又被朝廷啟用了?” “是的?!绷洗鸬?,“在滿朝文武看來,洛陽定是個兇險是非之地,沒人敢來。也不知道是哪個心狠歹毒的家伙舉薦了剛剛倒了大霉還沒死透的許翰,讓他來洛陽送死?!?/br> “話也不能這么說。我楚某人就真有那么兇殘么?”楚天涯笑道,“大宋的州府通判可都不是善茬兒,派到了地方?jīng)]人敢得罪,從來都是一等一的肥缺。唯獨現(xiàn)今的洛陽通判,恐怕的確不是那么好混。不過眼下正是天下攜手共同抗金的非常時期,我們總不能把許翰拒之門外……” 看到楚天涯在沉吟思索,六合靜默無聲的等候他做出決斷。 楚天涯思索了片刻,驀然道,“軍師呢?” 六合上前一些小聲道:“至從主公派軍師前往小蒼山之后,他就一直托病不出。如今到了洛陽,軍師只是每天在家養(yǎng)病,誰也不見。” “這只白毛狐貍,還跟我矯情了?!背煅穆晕⑿α艘恍Γ鞍才乓幌?,我親自去白詡家中拜訪?!?/br> “是,主公?!?/br> 楚天涯想了一想,又道:“叫上郡主和老爺子,跟我同去?!?/br> “是,主公?!?/br> 午時過后,楚天涯與蕭玲瓏、何伯等人,帶上了幾名青衛(wèi)與虎賁,往白詡家中而去。 蕭玲瓏的心情挺復(fù)雜,她一直認(rèn)為,白詡與楚天涯之間出現(xiàn)裂隙,都是由她而起。到現(xiàn)在洛陽正當(dāng)用人之際,軍師白詡卻托病不出,她難辭其咎。更何況,白詡還是七星寨的老人,是她的四哥,曾經(jīng)對她也是多有照顧。如今鬧到這般田地,她心中更是自責(zé)與失落。 何伯一席話說到了蕭玲瓏與楚天涯的心坎上,他道:“牙齒尚且咬到舌頭,五根手指也不是一般長短,自己人鬧點小別扭,再也正常不過。只要彼此坦承磊落,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br> 楚天涯深以為然。在這一次的太原大撤退中,他的確有些地方?jīng)]有照顧到白詡的感受。但也是迫于大形勢的不得已而為之。反過來,當(dāng)時如果因為一味的牽就白詡而誤了大事,才是真的得不償失。如今再要修補他與白詡之間的關(guān)系,也為時不晚。 白詡的家座落在安從坊,與楚天涯的家宅隔洛水而望。一行人來到白府門前,看到大門緊閉也沒有一個站哨的軍士,門前立了一塊木牌子“家主疾恙恕不見客”。 一行人看到這牌子都停住了。楚天涯笑了笑,說道:“白毛狐貍畢竟是讀書人,多少有些書生意氣。老爺子,有勞你了?!?/br> 何伯也不多話,拐杖與單足在地上一點,輕盈如貓的躥上了墻頭,從里面打開了門。 楚天涯等人走進(jìn)去時,方才看到里面慌張的跑出兩名小吏前來應(yīng)聲,是白詡的心腹屬下,軍機處的幫隨。 “拜見主公!”兩名小吏迎頭就拜,慌張不已,“不知主公大駕光臨,屬下死罪!” “免了?!背煅牡坏溃败妿熌??” “軍師,他……”小吏吱唔道,“軍師深染風(fēng)寒極易傳染,至今臥床不便見客。” “正好,我?guī)砹岁P(guān)中遠(yuǎn)近聞名的名醫(yī),來幫軍師治病?!背煅牡?,“朝前引路?!?/br> “呃……這個……是……”小吏一臉的倉皇,只得硬著頭皮應(yīng)了下來。 楚天涯等人看到小吏這副神情,都是心照不宣的明白,白詡肯定沒大病。 沿著一條林蔭小徑朝府內(nèi)走了不到百步,楚天涯就看到白詡迎面小跑而來,衣衫不整頭發(fā)散亂,腳下的鞋子也是松垮的笈拉著。跑到楚天涯等人面前,白詡一頭拜倒以額碰地的直磕頭,“屬下不知主公親臨,有失遠(yuǎn)迎,萬請主公恕罪!” “起來、起來!”楚天涯急忙親自將白詡扶起,撫著他的手道,“敬謙,至從入洛諸事紛擾,直到今天才來探望于你,還望你不要掛懷?!?/br> “屬下豈敢、豈敢!”白詡真有點誠惶誠恐。 雖然白詡心中多少是有點不滿,也一直都有傲氣,暗暗的篤定這次除非主公親自屈尊來請我,否則我就一直托病不出了。但畢竟主臣有別,待到楚天涯真的親自來了,他才發(fā)覺自己仿佛是有些矯情過頭了。如今正是危急用人之際,他身為晉軍的軍師、楚天涯的左膀右臂卻因為個人意氣而撂了挑子,這多少還是有點說不過去的。 再加上今天的這陣勢的確是非一般的大,除了主公楚天涯,準(zhǔn)主母蕭玲瓏也來了,老爺子都來了。他白詡要是還不知好歹放下書生臭架子,那就真是給臉不要臉了。 所以現(xiàn)在,白詡的惶恐不安還真不是裝出來的。 “來,敬謙,我這里請來了關(guān)中有名的神醫(yī),給你瞧一瞧病?!背煅膿]了一下手,一名須發(fā)灰白的六旬老者背著藥箱上前打拱作揖。 “這……屬下豈敢勞煩主公費心。些許小疾,服些湯藥不日即可痊愈了?!卑自傔B忙道。 “無妨,先讓神醫(yī)給你開兩副藥吧!”楚天涯笑瞇瞇的道,“這些日子沒有你在身邊,我就感覺像是殘廢一般,手腳都不靈便。你可要快點好起來??!” “那屬下……恭敬不如從命了!”白詡只得應(yīng)諾。再推辭,就真的矯情過頭了。 于是醫(yī)師和白詡一起進(jìn)了后堂,把脈開藥忙活了半晌。楚天涯等人則是在正堂用茶,靜心等候。片刻后,白詡整了衣冠來到正堂,五體投地對楚天涯正拜下來,“小生拜謝主公鴻恩,雖肝腦涂地不足以報之!” “些許小事,何足掛齒?”楚天涯云淡風(fēng)清的微笑上前將他扶起,“原本敬謙臥病,我本不該因為一些俗務(wù)前來叨擾。但是有些事情,如果沒有敬謙幫忙斟酌,我還真是難以把握火候。眼下就有一件事情,我想問一問敬謙的意思。” 白詡一聽這話,馬上就眼睛發(fā)亮了。 之所以有脾氣而且矯情撂挑子,還不是因為白詡多有在乎?賦閑的這些日子,白詡?cè)耸情e下來了,可是心卻沒有一刻閑淡,無時不刻不在關(guān)心洛陽的大小事宜??墒撬热弧巴胁〔怀觥绷?,就不好再去管東管西,因此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眼下楚天涯可是給了他一個大臺階下,主動向他問計。這樣的契機他要是還不抓住,那他就真不是那只白毛狐貍神機軍師了。 “請主公示下。”白詡馬上道。 “是這樣的?!背煅奈⑿Φ溃俺⑴蓙硎钩?,正式冊封我與張孝純?yōu)樾麚崾古c京兆府知府,卻又派了一個通判來插一腳。依你之見,我們該要如何安排這個通判?” 白詡一聽,心中更加明了,這樣小事,主公怎么可能無法定奪?這是主公故意找了個茬子來請他重新出山罷了。 楚天涯這樣的做法,也是最大程度的顧及了白詡的顏面,給足了他臺階。白詡心中即是慶幸又是慚愧,連忙道:“小生以為,官家迫不及待的冊封主公,是因為東京危急,朝廷急盼主公前去馳援。眼下大宋朝廷無比的重視與仰仗主公,正是主公一飛沖天坐地起價的大好時機?!?/br> “坐地起價?”楚天涯笑了,“依你之見,我得給朝廷開點條件?” “對?!卑自倲蒯斀罔F的道,“朝廷一向仇視河?xùn)|義軍,把我等視為山賊草寇,卻又不得不仰仗我等。時值今日,朝廷冊封主公為封疆大吏主理洛陽京兆府的軍政大權(quán),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卻又派了一個通判來監(jiān)視,仍是透出一股防范與憎恨的意味。既然事實已經(jīng)是這樣,我等也就不必跟朝廷惺惺作態(tài)了,不如索性拿出草寇的姿態(tài)跟朝廷談條件!——救駕可以,得有好處。常言道無利不起早,何況是殺人越貨的山賊?” “哈哈!”楚天涯聽了大笑不已。 倒不是因為白詡這番話說得有多露骨有多有趣,而是——白詡真的是站在他楚天涯的角度與立場,來出謀劃策了。 白詡的潛臺詞其實就是,我仍是河?xùn)|義軍的人、仍是主公忠實的屬下! “四哥之語頗為在理?!笔捔岘嚥皇r機的插了一言,“朝廷對我從無恩信,此番火速冊封無非是因為東京危機兵臨城下。要我十萬弟兄替他賣命送死,怎能不給出一點實在的好處?” “郡主所言極是?!卑自倢κ捔岘嚬笆职萘艘话?,面帶微笑。 他這個表情和眼神,是人都看得明白,是要與蕭玲瓏“當(dāng)眾和解”。 “還是四哥高明。”蕭玲瓏也笑吟吟的回禮。 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那依軍師與郡主之見,我該怎么和朝廷談條件?” “首先,封王?!卑自偤敛华q豫的道,“就連童貫?zāi)菢拥氖筝?,花費無數(shù)錢糧買回一個燕京都封了王爵,主公有可不可?” “說下去?!背煅牡灰恍?,爵位之類的東西,他真是不在乎。但是,他不在乎并不代表那東西沒有用處。相反,在眼下這個戰(zhàn)亂之秋人心離喪之時,如果能有名正言順的王爵,的確是很好辦法。就好比當(dāng)年三國戰(zhàn)亂之時漢帝早已是形同虛設(shè),但曹cao挾天子以令諸侯,便就占據(jù)了人心與道義的至高點,這就是實在的好處。 能夠被官家與朝廷正式封為大宋的異姓王,加上占據(jù)西京洛陽這樣的“風(fēng)水寶地”,楚天涯想不一鳴驚人也是難事。 “其二,如果朝廷答應(yīng)封主公為王,那么官家派來的通判許翰,就不夠格?!卑自傉f道,“少說,也得派個皇子來擔(dān)任此職,方與主公的身份匹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