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壺飛丹
首先,他們所在的行舍往南,其實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的居住區(qū),八百里方圓的密林都是黑虎的地盤,但這地盤不是鐵板一塊,而是被名叫泰河的大江分割開來。泰河西邊的密林有七百里方圓,北邊臨著洞圖縣,西邊臨著太連山脈。和這塊地皮相比,東邊的一百里密林就算不了什么了,但因為東邊密林的南方臨海,黑虎和近海的精怪交好,就把老巢安排在了小地方,也就是一百里方圓的這片密林里。黑虎的老巢吶!想起那個讓陳安縣提之色變的龍?zhí)痘ue,蘇昂露出微笑。如果是以前,黑虎的老巢里有吃人血rou的蕎中怪、好食人眼的羅剎鳥,還有上次和西楚國大戰(zhàn)產(chǎn)生的吹氣骷髏,這三個都是極為強(qiáng)悍的精怪,有他們護(hù)衛(wèi)黑虎,他不敢打黑虎的主意??扇缃?,瑤國隱瞞了一個消息,就是太連山脈的妖王陳嫁女,下屬比較厲害的鬼靈精怪,全都去給妖王陳準(zhǔn)備賀禮。也就是說:太連山脈已經(jīng)空了!面對這空蕩的寶地,黑虎的手下可待不住,他們要趁機(jī)會進(jìn)入太連山脈,從而尋找以前看著眼饞的草靈芝馬、人參娃娃,還有各種各樣的,在外界價值千金、萬金的稀有寶物!除了黑虎留在老巢養(yǎng)傷外,吃人血rou的蕎中怪、羅剎鳥,還有那個一柄骨刀砍殺陳安縣三十余士卒的吹氣骷髏,早就動身去了太連山脈。而在他們越過泰河以后,柳玉環(huán)就調(diào)兵遣將,派遣手下的玄龜一族封鎖了水域。“很好,很好,如此一來,就剩個重傷狀態(tài)的黑虎了?!碧K昂在心里想道。蕎中怪怕水,吹氣骷髏動作緩慢,只有一個羅剎鳥能夠回援,這就給了蘇昂機(jī)會,可以去打打他們首領(lǐng)黑虎的主意。天時!地利!人和!每一種都站在自己的這邊,蘇昂敢說一聲: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時不我待,更待何時!“好亭卒,去準(zhǔn)備些吃食。”吩咐了亭卒高歌去弄些吃的,蘇昂和其他人原地不動,一邊微調(diào)自己的身體狀態(tài),一邊緊緊注意風(fēng)向還有行舍外的柳樹枝條,就這樣等了一個白天,直到入夜。皓月當(dāng)空,有繁星點點,顯然最近的幾天都是個好天氣,眾人也開始分批次的放風(fēng),進(jìn)行一些不會耗費力氣的修行了。蘇昂在學(xué)習(xí)恩師教導(dǎo)的學(xué)識,季然是讓已經(jīng)懂得的更加深刻,鬼面人則是觀想自己的刀法,同時把小亭卒高歌的刀法容納進(jìn)自己的本事。高歌就簡單了,他的胸口有餓狼刺繪,蒼狼白鬃就藏在其中,不斷的沁出妖氣讓他用內(nèi)息融合。場面特別安靜,然而在這安靜的氛圍中,月光和星光的交織里,忽的橫空出一條漆黑的鎖鏈。鎖鏈如箭般飚射而來,咔嚓纏住行舍房門口的柱子,另一頭在外面的柳樹上纏繞,繃緊成很細(xì)的繩床?!鞍自迫д?,密林八百里;逍遙且自在,有奴壺飛丹?!焙龅挠腥艘髟姡f是詩詞,但其實連押韻都算不上,只是這人的聲音空靈鐘秀,仿佛青山里嬌呼聲的連綿回響,蘇昂睜開眼睛,就看見一道雪白的紗衣穿梭了星月光芒而來,仿佛謫塵的仙子般踩在了繩床之上。借著飄落的勢頭,白紗女子的雙腳往兩邊滑動,只在一眨眼的工夫,兩條腿就好像在繩床上寫下了一個筆直的‘一’字,一條修長細(xì)膩的美腿劃出個半圓,在空中仿佛滑在冰上,一眨眼,就變成了斜躺在繩床上了。很美,美如夢幻;動作更是賞心悅目,讓人沒法挪開眼睛!壺飛丹慵懶的抬起臉,一張俏臉也是美麗無雙。蘇昂見過太多的美人,有廣良人,也有自己收下的三個女兒,但壺飛丹的美麗完全不同,真的要形容的話,就是比山鬼莜還要有靈氣的絕美山鬼,而且滿滿的,都是那種完全脫離凡俗的清靈氣息。比山鬼更有仙氣,比空山新雨還要清靈剔透!慵懶的抬起酥手,壺飛丹幻化出一件大氅披上身上,大氅和紗衣一樣也是一片雪白,但不是獸皮或者鳥類的羽毛編織而成,而是表面光滑如玉,折射月光和星光之時,就好像官窯里出產(chǎn)的數(shù)十萬瓷器中,那最美、最細(xì)膩、也是價值最高的瓷王一般?!白呱饺??”瞧了眼蘇昂身上的普通長袍,再看看眾人全都散落的發(fā)髻,壺飛丹笑吟吟的捂住櫻唇道:“你們的眼睛很純良呢,看不出什么貪心和欲念,怎么做了走山人?罷了,奴問你們件事,回答了就趕緊離開,別在這里待著了,要是被奴的主人羅剎鳥看見你們的話,非得把你們的眼睛叼了去?!薄跋勺诱垎枴!碧K昂往前走了兩步,對壺飛丹點頭微笑。另一只手在背后擺了擺,示意眾人全都退下,在對付黑虎之前,他還不想找一些小嘍啰的麻煩。只是蘇昂很奇怪——這個壺飛丹,看起來不像是什么小嘍啰呢。鬢珠作襯,乃具雙目如星復(fù)作月,脂窗粉塌能鑒人。略有妖意,未見媚態(tài),嫵然一段風(fēng)姿,談笑間,唯少世間禮態(tài)。斷絕代風(fēng)華無處覓,唯纖風(fēng)投影落如塵。眉心天生攜來的花痣,傲似冬寒的獨梅。如果說疊加起來的句子可以形容人的話,那么蘇昂覺得,眼前這人兒可以讓他再疊加百句!不似人間人,不似荒山鬼,壺飛丹好像完全不屬于這片南荒地帶,也正是這種氣質(zhì),讓得蘇昂懷疑了對方的身份。而壺飛丹用手輕輕的托住下巴,沒有半點禮貌,但是很自然的道:“奴想知道東山亭亭長蘇昂的事情,告訴奴,然后離開,再也別回來。”“蘇家子?”蘇昂反問了一句。演技可以說爆表了,沒有面具覆蓋的右邊臉顫抖了一次,蘇昂低聲道:“蘇家子有些名聲,我當(dāng)然知道,聽說他是今年的縣考魁首,又在吏員考核時九十九問全對,最近還收服了惡狼女等精怪,但我沒能見過他,只是聽說他長相兇惡,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薄胺降??你騙奴家!”壺飛丹叱了一句,但不怒。本來就是隨口說謊的蘇昂當(dāng)即笑了,聳著肩膀道:“都說了只是傳言,傳言從來都是夸大,你不一定當(dāng)真的聽?!薄耙矊Γ凑?,奴只是個探路的?!彪S口笑了一聲,壺飛丹跳下繩床就走,就好像她說的一樣,她只是個探路的,而派她出來探路的人,其實也沒怎么的把蘇昂放在心上。傳說蘇昂是個能耐人,但很年輕,剛剛通過成年縣考。這樣的年輕人中了魁首沒關(guān)系,每兩年都有一個縣考魁首,也不是多么值錢;九十九問全對也沒事,這整個大瑤國,出來的奇才怪才多了去呢。然而收服了女鬼莜等人,蘇昂的名聲已經(jīng)到了一個節(jié)點,如果再要對付黑虎大人的話,以蘇家子那個縣令弟子的身份,鐵定要卷進(jìn)官員們的爭鋒里去。聰明如蘇家子,怎么會跑到這南荒密林來,想要對黑虎大人不利?想來,蘇昂讓柳居士秘密約見黑虎,只是要服軟了吧?黑虎說的沒錯,人都是沒膽子的。往回走的壺飛丹這樣想著,忽然站住了,回頭看行舍里黯淡的燈光。等等!必須等等!聽說蘇昂就是個年輕人,能得到廣良人的反口垂青,長得也應(yīng)該不錯,和那個戴半邊面具的很符合?。磕侨擞妹婢哒谧×俗筮吥橆a,就算深藏在密林之中,她也聽過翠竹刺繪的事情??墒怯植粚?,那些做吏做官的,都想用眾生愿力取巧修行,怎么會像他們這樣努力?再說了,那人要是蘇家子的話,怎么會說身高和腰圍都是八尺的,這種立馬要被戳穿的謊話?人啊,哪有方的呢?壺飛丹噗嗤笑了,笑靨中仿佛黑夜都亮了一瞬。其實,她已經(jīng)盯了這些人一整天,對方都在努力修行,沒說過關(guān)于黑虎的半句話,想來人這種東西,沒能有這么恐怖的警惕心吧?把‘荒唐念頭’掐滅,壺飛丹緩緩的融入了黑夜。她好像一捧沁人心脾的涼泉,兌入無底深潭一般的冰解云散……黑夜籠罩著的森林,總讓人打顫。幽深的黑色覆蓋下來,面目猙獰的樹木被冷風(fēng)吹颯,仿佛在暗處發(fā)出冰冷的笑聲,深林更深處也有窸窣的動靜,樹冠被人穿開,射下來一只利齒森森的惡鳥。這只鳥站著有兩人高,本該細(xì)長的鳥腿都有女子小腿般的粗細(xì),堅硬的皮質(zhì)仿佛甲片,閃爍著森森的冷光。是一只兇惡的鳥,只看鳥喙中間密密麻麻的倒刺狀利齒就知道很難招惹,但這只鳥落下地面后,竟然帶上了滿臉的怯,對一塊半丈方圓的石頭叩拜。咔嚓,咔嚓,咔嚓嚓!冷硬的石頭晃動起來,一個個的棱角顯化而出,竟然是一位身穿全身黑鐵板甲的黑臉漢子,漢子站起來,甕甕的問道:“東山亭亭長來了沒有?”“稟報大王,方圓五十里只有行舍的幾個走山人,沒看見蘇家子?!绷_剎鳥恭敬的回話,聲音尖細(xì)。又抬起頭,諂媚的笑道:“大王算無遺策!”和吹氣骷髏、蕎中怪一起離開后,黑虎竟然把他召了回來。他要探查周圍的環(huán)境,也要護(hù)衛(wèi)黑虎的安危,作為一支奇兵,要是有人想打黑虎主意的話,絕對會得到個天大的驚喜。機(jī)敏如他,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