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南一瞬不瞬看著那張和自己一樣的臉，看著這世上的另一個自己，那么輕易而殘忍的在她傷口上狠狠抓了一把。她深深的吸了口氣，“那是我的事，你別管了，先吃飯。”

    “嗯?！鳖櫥次鞴郧傻膴A了些菜，放到顧淮南碗里?！岸喑渣c，你都沒怎么吃東西，你這個樣子陳南承看見都會心疼的?！?/br>
    顧淮南閉上眼，對那人的恨又加了幾分。

    千里之外的某個原始森林正在下雨，追趕了一三八團(tuán)兩天多的五十七師偵察大隊忽然停止了前進(jìn)。大隊長陳南承抬高帽檐，對著前面樹叢里露出的軍毯一角微微瞇起了眼。有戰(zhàn)士從前方路上又找到更多遺棄物品拿過來給他過目。

    “葉錫尚是怕被咱們追上，減輕負(fù)重提高行軍速度，還是只為了迷惑我們？大隊長，怎么辦？選哪條路？”

    陳南承一言不發(fā)，拿出地形圖看了看，復(fù)又抬頭向發(fā)現(xiàn)遺棄物的那個方向的方向望去。大雨幾乎毀掉了所有可以作為判斷依據(jù)的線索，著實有些讓人頭疼。

    他不禁仰起頭，望著細(xì)密的雨簾，腦海中習(xí)慣性的閃過一個人的影子，閉上眼默默念著她的名字。

    南南，給我點提示。

    第五章、唯一的男人？

    第五章

    一般人看到敵人遺棄的東西大多會選擇沿路追擊，或者認(rèn)為那是為了迷惑自己而設(shè)的圈套。陳南承與葉錫尚交手多次，自然了解葉錫尚是個謹(jǐn)慎的人，就算是為了減輕負(fù)重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扔了這些東西。

    a出口是最佳路線，b路線節(jié)省時間，但路極為難走，相當(dāng)耗費體力，不應(yīng)該是首選。但這些遺棄物品卻是在通往b出口的方向被找到，看來順手設(shè)一個圈套最有可能。

    副大隊長袁斌思忖許久。“葉錫尚要引我們?nèi)出口，大隊長，他們肯定往a去了?！?/br>
    大雨漸漸停歇，陳南承緩緩睜開眼，漆黑的眸子仿佛被雨水洗滌過，越發(fā)凌厲。他身手靈活的從地上彈跳而起，揚唇笑了笑?！凹详犖椋覀兙桶凑账囊馑?，向這個方向跟進(jìn)。”

    袁斌稍一琢磨，拍拍腦門?！安铧c被他糊弄過去，我怎么沒想到。”跟著向手下人一揮，“b出口方向！”

    *

    連續(xù)行軍數(shù)小時進(jìn)入x號區(qū)域，葉錫尚對照地形圖，又看看腕表?！捌莅司??！?/br>
    “到！”一營長上前。

    “下令原地休息，注意警戒，順便再弄點吃的來，多弄點，戰(zhàn)前最后一餐。”

    “是。”

    在林子里呆了這么多天，每個單兵那可憐的三兩米二兩鹽再節(jié)省如今也粒米未剩，高強(qiáng)度行軍加之惡劣天氣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挑戰(zhàn)。葉錫尚和大家一樣困乏不堪，食不果腹，但全身的每一根神經(jīng)卻一刻都不得松懈。

    大家才坐下來，原本滂沱的大雨便有小下來的趨勢，沒一會兒就完全停了。

    “這老天爺究竟長眼沒長眼啊，早怎么不停？”戚八九擰著衣服上的水，抬頭抱怨了句。

    相比戚八九，葉錫尚的臉上卻鮮少的顯露幾分輕松。“下了這么久，也算幫了我們一個大忙了。”

    戚八九思忖片刻，“葉團(tuán)，陳南承那么精明的人，能上套嗎？”

    葉錫尚但笑不語，要的就是他的精明。戚八九更摸不清。“咱們能在計劃時間內(nèi)走出這里進(jìn)入成川嶺，五十七師在那機(jī)場部署的兵力可夠我們忙一陣兒的，干嘛非和他們偵察大隊較勁??？”

    葉錫尚仔細(xì)擦拭傘兵刀，并不答話，戚八九湊過來?！熬驮蹅冞@點人，不等于白白送給陳南承了？”

    “想達(dá)到目的，做點犧牲是必不可少的。”葉錫尚不看他，語氣倒漫不經(jīng)心起來。戚八九一傻，葉錫尚又道。“如果在后天早上我沒出山，賀師長就會在機(jī)場東邊的九號國道投下一個團(tuán)，在成川的兵力一動，機(jī)場剩下的人不足為懼，薛辰不到半個小時就能解決戰(zhàn)斗了?！?/br>
    “原來你還留了一手?！逼莅司疟犞鴥芍换⒀?，爽朗一笑，才算明白。如果按原計劃強(qiáng)攻必定一時半會兒也打不下來，陳南承再跟上來那形勢對他們來說更不利?！澳窃蹅兡兀俊?/br>
    “陳察大隊肯定在后面趕路，咱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比~錫尚環(huán)視四周的地形，嘴角一勾。“出山之前陪陳南承玩一玩。”

    *

    天邊才只泛起清冷的微光，林中卻已鳥聲啁啾。剛踏入x號區(qū)域陳南承心中就跳了一下，驟然停住腳步，右手握拳一抬整個大隊也跟著停下來。袁斌上前。“怎么了？”

    陳南承環(huán)視周遭，“有點不對勁?！?/br>
    袁斌側(cè)頭探視一番，烏漆抹黑的，除了蟲鳴鳥叫沒有別的動靜?！皼]感覺。”

    “所以才不對勁?！标惸铣欣骂^盔上的單兵夜視儀，端起槍整個人進(jìn)入戒備狀態(tài)緩慢往前走，一只眼睛透過瞄準(zhǔn)鏡觀察著周圍。袁斌端著槍跟在他后面，眼睛雷達(dá)似的轉(zhuǎn)動。

    有人的氣息。

    這是陳南承的第一感覺，而且越往深處走，這種感覺越——

    “隱蔽！”余光一閃，陳南承腦中警鈴大作，壓低身子尋找最近掩護(hù)，迅速瞄準(zhǔn)某個方位扣動扳機(jī)，一槍命中，有人倒下去的聲音。

    袁斌在旁邊一皺眉，悄聲道。“不對勁??！”

    “廢話?！标惸铣欣淅涞模e起手做了幾個手勢，手下人即刻分成幾組動作奇快的隱入黑暗之中，剩下幾個人跟在他后面繼續(xù)警戒。

    周圍忽然變得極為安靜，只剩高空傳來的幾聲鳥叫。陳南承屏住呼吸，所有神經(jīng)都擰上發(fā)條，雙眼一眨不眨。

    驀地，十點鐘方向微光一晃，袁斌下意識的開了一槍，又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陳南承眉頭鎖了起來，對身后的人打個手勢。有人身形輕巧的向前移動，可才移動不過數(shù)米就被不知哪里來的冷槍擊中。

    陳南承心一沉，“小心點兒，對方有狙擊手?！?/br>
    就這樣過了許久，直到晨光被繁密的枝葉切割成一縷一縷的落進(jìn)來增加了可見度，偵察大隊已經(jīng)被擊斃了一個小隊。袁斌低低的咒。“他們應(yīng)該沒多少人，狙擊手至少有四個?！彼艘豢凇！罢婺偷米?，頭發(fā)絲都不露一根兒，天都亮了視線更好怎么不打了？”

    陳南承抿著唇暗暗思忖著。

    狙擊位置極好，不漏一點馬腳，并且短時間內(nèi)不可能做大范圍移動，若移動了也不可能他一點兒都沒察覺，這樣的位置能在哪兒呢？

    陳南承閉上眼，把自己想象成對方，周遭的地形情況與偵察大隊的隊員隱蔽位置在腦海中走了一圈——心里倏地一緊?！熬褤羰只蛟S只有一個?！?/br>
    他話音剛落不知從那個角落滾過來幾顆煙霧彈，不知是哪邊先動的手，瞬間槍聲四起，待煙霧逐漸散盡，雙方已經(jīng)開始廝殺起來。偵察大隊都是陳南承親自訓(xùn)練出來的人，如今在一三八團(tuán)面前竟也沒占得多少便宜，但是最后的結(jié)果依然贏得毫無懸念。

    因為葉錫尚只帶了一營的一個連。

    面對被俘的這一百來號人，陳南承卻不見一點勝利者的姿態(tài)。他走到戚八九面前：“你們?nèi)~團(tuán)長呢？”

    戚八九先前的rou搏中挨了一拳，有些淤青，瞇縫著一只眼睛往他身后不遠(yuǎn)處的樹上看了一眼。陳南承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袁斌，卸了他們裝備，看好了人，把這里的情況報告給章師長?！?/br>
    袁斌鬧心的抓了抓臉?！斑@……怎么和師長說?。俊闭f他們成功抓到了葉錫尚和他的一個連，但卻丟了一三八團(tuán)主力？

    “實話實說?！?/br>
    陳南承丟下這句話，抬腿向他盯了半天的地方走過去。袁斌愁眉苦臉，一回頭卻看見戚八九得意的樣兒，心里來氣，掄起手臂就想揮過來。戚八九雙手被縛，不閃不躲，也沒地方躲，賤兮兮的笑。

    “別啊，就一演習(xí)，我被抓了都沒說什么，你還急?！?/br>
    袁斌冷哼，向首長報告戰(zhàn)況去了。

    陳南承扒開從高空垂落的枝葉走到那顆至少有百年歷史的大樹前，環(huán)視周遭，不由得笑了出來。“確實是個絕好的狙擊陣地。”

    他仰起頭，葉錫尚正悠閑自得的坐在一根橫向生長的粗壯枝杈上吃著野果子。

    “還不下來？你手下的人都成我的俘虜了，你也乖乖束手就擒吧。”

    葉錫尚最后一顆果子入腹，背起槍身手靈活三兩下翻跳下來，正好落在陳南承面前，嘴角微揚了幾分弧度。“你的人怎么每次都對我的人下手那么狠？你給他們灌輸什么了？”

    陳南承眉一挑?！皳屛遗_詞，正是我想說的話，至少你的人沒有骨折的吧？”

    葉錫尚故作小小吃了一驚，一臉歉意?！澳钦媸潜?，陳大隊長放心，回去我親自收拾那幾個混蛋，這樣吧，演習(xí)結(jié)束我請你吃飯當(dāng)賠罪了?！?/br>
    “還是我請你吧，四十九師的功臣。”

    葉錫尚面露惋惜，“可惜還是成了你的手下敗將?！?/br>
    陳南承好脾氣的自嘲，“我一個大隊陪你一個連玩，你還不滿足么？”看了眼他手上的槍，“讓我動手么卸你家伙嗎？”

    葉錫尚倒也不反抗，直接把槍交過去，陳南承伸手去接，卻在碰著槍身之時忽覺對面陣勁風(fēng)直逼自己，下意識的側(cè)身閃避并反擊。

    葉錫尚就等他這一動，半路收手，矮身接著揮去下一拳，速度極快，令陳南承剛意識到他的假動作，側(cè)腹部便被結(jié)實的擊中。這一拳出手極狠，狠得讓陳南承吃驚，他咬牙忍了下來，卻不由得退了兩小步。

    跟在陳南承后面的兩個人迅速圍了上來，拿槍口對著葉錫尚?！皠e動！再動開槍了！”

    葉錫尚收起攻擊，配合的舉起手。陳南承緩過這口氣來，臉色森冷，可他才捏起拳頭，葉錫尚就閑閑的開了口?！瓣惔箨犻L不知道日內(nèi)瓦公約么？不得虐待戰(zhàn)俘?！?/br>
    陳南承動作一滯，還不等開口袁斌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跑過來。“大隊長！四十九師三個小時前在九號國道空投大約一個團(tuán)的兵力，章師長聯(lián)系不上我們以葉錫尚已經(jīng)被我們拖住了，成川的戰(zhàn)車團(tuán)迅速在三號路段布防，但在此之后成川機(jī)場忽然聯(lián)絡(luò)中斷！我們要不要馬上趕去成川？”

    聯(lián)絡(luò)中斷怕是已經(jīng)失守，現(xiàn)在就算趕過去也來不及了，葉錫尚的目的就是用最少的人來托住他，最小的犧牲換取整個四十九師的勝利，而他僅僅是以多欺少的贏了葉錫尚的一個連而已，卻丟了勝敗關(guān)鍵的成川機(jī)場。至于章師長聯(lián)絡(luò)不上他們大概是因為他們都忘了葉錫尚更是個電子戰(zhàn)高手……陳南承視線頓時如匕首般銳利，揪住葉錫尚的衣領(lǐng)，惡狠狠的瞪著他。

    葉錫尚歪歪頭?！把Τ降乃俣日媸强彀。龊跷翌A(yù)料了，你們不快些趕到成川去嗎？”

    “我還是小看你了，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會上你的當(dāng)？”

    葉錫尚一笑，坦然和他憤怒的雙眸對峙，緩緩開口。“你了解我的謹(jǐn)慎，但我更了解你的生性多疑?！?/br>
    陳南承先是一愣，然后氣的笑出來，松開了手并豎起大拇指。

    五十七師作為反空降一方最終敗給四十九師。可四十九師師長賀嶸覺得臉上最沒光的事就是他最引以為豪的團(tuán)長成了對方的俘虜，葉錫尚對此卻不以為意?！皼]什么，就是忽然想和陳南承玩玩近身戰(zhàn)。”

    這話賀嶸自然聽不明白，葉錫尚也并未做太多解釋。從原始森林回歸城市，舒舒服服的洗了澡，飽飽的睡了一覺，接到江邵電話時他人還在床上。

    聽著江邵的話，眼睛緩緩睜開，睡意全無。江邵人已經(jīng)在警局，準(zhǔn)備下班回家。此刻一手擎著電話，一手端著咖啡輕呷。“她可是陳南承在余安娜之前唯一的女人，嗯……你是不是顧淮南在陳南承之后唯一的男人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一個女人獨自在外漂泊五年，也不是沒可能吧？”

    葉錫尚都能想象到江邵此刻的欠揍的表情，連罵都懶的開口，直接掛斷電話。很快，江邵的短信息發(fā)過來，上面是一個地址。

    ……

    第六章、她今晚死定了、

    第六章

    葉錫尚盯著那地址看了一會兒，扔掉手機(jī)起身走進(jìn)浴室。澡才洗了一半就聽見外面手機(jī)在響，他扯了條浴巾圍住自己出來接電話，一個男人低沉而溫和的聲音從聽筒里傳過來。

    “開門。”

    葉錫尚眉頭一動，放下電話，匆匆穿了件衣服就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男人負(fù)手而立，一身藍(lán)灰色空軍常服，帽檐壓低了些，讓人只能看見他方正的下顎以及淡淡勾起的嘴角。即便如此男人渾身上下仍舊有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以至于葉錫尚這身隨意的穿著在他面前倒顯了幾分狼狽。

    “不請我進(jìn)去？”

    葉錫尚側(cè)身把他讓進(jìn)屋去?！拔覄偲饋恚谙丛?，你先坐吧?！?/br>
    男人微微點頭，葉錫尚轉(zhuǎn)身回到浴室。

    葉錦然脫下軍帽，緩步在偌大的客廳轉(zhuǎn)了一圈，最后在墻上懸掛的一幅油畫前停了下來，目光不由得柔和幾分。葉錫尚用最快的速度沖了個戰(zhàn)斗澡，穿戴整齊走出臥室。

    葉錦然指著畫發(fā)問。“這是你meimei完成的第一幅油畫吧？”

    “是?！比~錫尚沒什么表情，沏了茶端上。

    “臨摹你mama的那幅《暗香》，不錯。”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葉錫尚冷冷打斷?！澳鷣?，就是為了看小安的畫？”

    “小葉子最近怎么樣？有沒有打算什么時候回來？”葉錦然淺淺一笑，手捧茶杯輕飲，踱步回到沙發(fā)前，先一只手撐住扶手后才動作極緩慢的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