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蘇禾并不相信這句話。

    但現(xiàn)在，她稍稍有些信了。

    所以，蘇禾想，眼下這樣……或許也很好。

    她看完論文停下來放松頸椎時，發(fā)現(xiàn)時小凡已經(jīng)靠在她身邊睡著了。

    而電視里球賽還在繼續(xù)。

    她關(guān)掉電視?？粗鴷r小凡較失憶之前而言更加心沒肺的睡相。一面暗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戀愛中男友最無私可愛的歲月也許就要這么終結(jié)了。一面又不由自主的心生柔軟。

    他沒有因為失憶而孤獨自閉，茫然失措。反而變得囂張自我，更外放的表達感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據(jù)說心因性失憶都是暫時的。也許幾天，也許幾個月，也許幾年……總有一天會恢復(fù)記憶。

    如果暫時失憶逃避面對能幫他渡過心理的難關(guān)，那么逃避又有何不可呢？

    至于他失去了記憶，甚至不記得她是誰……又有什么要緊的呢？

    ——感情是記憶的結(jié)果，但在感情產(chǎn)生的那一刻，它就已成為一個獨立的變量。若要用文科生的方式來說明，可以打這樣的比喻，子女是由母體孕育，但出生后喪母，未必一定影響他的存活。

    時小凡向來都是個直覺派。她相信，就算失去了他們共同經(jīng)歷的記憶，他對她的愛也依舊在本能中存活著。

    何況還有她記得。

    她會讓他心里的愛持續(xù)下去，直到他重新找回記憶的那一天。

    她會陪他度過這個難關(guān)。

    她俯身下去想親親他的嘴唇。

    誰知耳后頭發(fā)垂落下來，擾到了他的鼻梁。他將了將鼻子就要打噴嚏，蘇禾趕緊用平板擋住。

    蘇禾：……

    算了算了，她暗笑著，這男人太糙了。根本就不適合這種小布爾喬亞式的悲傷溫柔。

    她坐回去，繼續(xù)讀文獻。

    而她前一刻還信誓旦旦的耐心溫柔，在他醒過來發(fā)現(xiàn)她不理她，于是手賤掀開她的降噪耳機，并且還因為沒抓牢而讓耳機扣回到她耳朵上后，瞬間消散無蹤。

    蘇禾：……你是個小學(xué)生嗎？三分鐘不理你就要揪小姑娘的麻花辮？！

    但這種想揪他耳朵的暴躁，在對上他目光的那刻，就一撲而散了。

    ——她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茫然和無助。

    他的眼角天生微微下垂著，睫毛又長又直，在陽光下顯出雜草般的質(zhì)感。就像一頭溫柔的小馬駒。

    不笑的時候也像是在笑，笑的時候就會顯得特別的干凈和純粹。

    然而天生溫柔的眼睛，最直白傳達的情緒，卻從來都不是笑與不笑。

    “……”他看了她好久，才問，“我以前是個什么樣的人？”

    第9章 窮小子（下）   孟周翰的人生觀，正在瘋……

    孟周翰沒意識到剛剛自己睡著了。

    ——因為他覺得自己根本就不可能睡好。

    任是誰，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失去了賴以立足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父母親人、社會關(guān)系和150億美元的財產(chǎn)繼承權(quán)，都不可能睡安穩(wěn)了。更不用說他這根本就不是正常丟失，而純粹是因為身體被人給鳩占鵲巢了。

    車禍后剛醒來時，他頭昏腦漲，覺得只要自己回去跟父母一說，一切就能重回正軌。

    但這些天冷靜下來，漸漸就意識到一切可能沒這么容易。

    ——上午來的那個律師，他根本就沒見過。

    并不是說那人是冒名頂替，只不過，給他家提供咨詢和服務(wù)的律師比較多，不同的律師有不同的專長。除了日常在法務(wù)部坐班的，還有很多顧問。許多不方便公司法務(wù)出場的事，就委托給他們。而他們也未必會親自出馬，無關(guān)緊要的小案子，很可能隨手就派給了手下某個人。

    沒幾個人、沒多少事是需要孟周翰親自去打交道的。

    昨天來的那位，擱在以前，根本就沒機會跟他說上話。

    不是瞧不起誰。這人只是個小嘍啰——這是稍加思考就能做出的判斷。

    ——“孟周翰”撞了人。

    ——但有誰知道他撞的是時小凡嗎？

    ——他躺在市立醫(yī)院多人病房里五六天，有媒體來采訪過他嗎？

    就算他們是在半夜出的車禍，目擊者少。很多人都還沒意識到其中一個是孟周翰，他們就已經(jīng)被送進急救室搶救了。但，孟周翰三個字代表著多少流量？他在朋友圈說句話都能在浪國上熱搜，他撞了人，全網(wǎng)居然沒動靜？

    如此平靜，那當(dāng)然是因為，他家法務(wù)和公關(guān)在第一時間就搞定了所有會對這種流量感興趣的媒體，及時把話題撤下去了。

    至于官方通報……媒體和大V不轉(zhuǎn)發(fā)，官方通報有幾個人會看、會討論？

    而那關(guān)鍵的五天里，他躺在病床上不明真相。

    他身邊這個學(xué)生妹，則根本就沒有相關(guān)的敏銳度，沒意識到可以主動去聯(lián)系小報把話題給炒起來，詐他家一詐。

    ……所以，他家法務(wù)那些人精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人完全就是白給的。

    墊付幾個醫(yī)藥費穩(wěn)住她，就安心的集中人力物力先去搞定那些難纏的、有漏洞的了。

    等緩過神來，才抽了個空，派個閑下來的小嘍啰來應(yīng)付他們倆。

    站在“孟周翰”的立場上，他當(dāng)然要感謝這姑娘不炒作，不訛詐，乖巧的跑流程，安靜的等結(jié)果。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