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川玉女國際機場。

    這是一座繁忙的國際空港。整整四平方公里的東部起降區(qū)擠滿了上百架形形色色的公共飛行器。

    在以往人工領航的時代，如此繁忙的調度工作是不可想象的。

    好在，現(xiàn)在這項工作交給了人工智能系統(tǒng)。

    廣闊的地面上布滿了閃著藍光、百轉千繞的引導線，指揮著數(shù)百輛無人引導車、無人接駁車穿梭行駛。這里是智能機械的地盤。

    起降區(qū)一側矗立著一棟裝飾著曲面琉璃幕墻的巨型建筑，像一枚巨大的琥珀，散發(fā)出濃重的未來感——以及華而不實的做作感。

    那是候機區(qū)，屬于人類的地盤，自然是享樂第一，實用或節(jié)儉什么的，真的不重要。

    而候機樓西側則空曠安靜得多的。因為這里是私家飛機專用停機坪。

    現(xiàn)在，一架淺灰色的海豚3000正在緊急降落，觸地一剎那造成的猛烈沖擊令起落架劇烈地上下起伏。

    艙門甫一打開，胡周就跳了下來，匆匆朝姬冬梅母女倆揮了揮手，便登上無人接駁車向候機大廳疾馳而去。

    他要趕在父親轉機之前見到他，然后把他拖回家。

    ……

    ……

    候機樓東邊的公共機下通道里，胡克儉在人流的裹挾中亦步亦趨，邊走邊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頭一回坐飛機，頭一回來到如此龐大復雜的建筑中，胡大叔有點找不著北。

    他的磨蹭招來了人們的鄙視。不斷有人推開他，抄到前面去。

    像個彈珠球似的被人推來撞去，他更加分辨不清方向了。

    還好，給他介紹這份工作的工友小海提供了一個名為“babel”的薇信宮中號，能夠時刻為他指路。

    對照著babel的指引，他終于找著了方向，一路按照通道中的指示，向某個專用轉機通道摸索而去。

    babel提醒他，前往艾弗瑞嘉的航班再過40分鐘就要起飛了，留給他奔波轉機的時間并不多，得抓緊。

    終于，在幾次與人群分道揚鑣之后，他來到了一個人跡罕至的區(qū)域，獨自一人站上了自動傳送帶。

    按照babel的提示，這條200米長的傳送帶的盡頭，就是班機的入口。

    他長舒了一口氣：這下不用急了。嘿嘿！誰說年紀大就不頂用了？這不照樣自己搞定了？

    他正要給妻子打電話，忽然收到了babel的一條推送，要求他填寫一份調查問卷，以便施工團隊確定適合他的工作崗位。

    他瞇起眼睛，吃力地看著小字，逐字逐句地念道：“你從事的工種?！?/br>
    他自豪地笑了，用手寫輸入寫了大大的兩個字——鉗工，又補充了一個括?。喊思墶?/br>
    下一題：請?zhí)顚懩愕闹毕涤H屬信息。

    他想起還沒給妻子打電話，趕緊關掉了問卷。

    正要撥號，卻發(fā)現(xiàn)傳送帶已經(jīng)把自己送進了一架古怪的飛機里。

    這架飛機的艙門開在尾部，像登陸艇的吊橋板似的，跟先前新陽飛淺川的國內航班機型不一樣。艙門外還噴涂著暗黃色的revetn字樣。

    難道，國際航班的飛機都是這樣的？

    這時，手機響了，兒子打來了電話：“爸爸，你在哪兒？”

    胡克儉道：“在淺川機場轉機??！”

    胡周道：“快回家吧！我已經(jīng)跟暮牧精工說好了！明天你就能回去上班！”

    胡克儉道：“胡周，你自立了，我們家現(xiàn)在缺的已經(jīng)不是那三千來塊的工資了。回老廠上班不解決問題。我現(xiàn)在去的那個地方卻可以?！?/br>
    胡周道：“那是什么地方啊？媽根本說不清楚?！?/br>
    胡克儉道：“通天塔工程，聽說過么？造出來的設備都是提供給火箭和太空站的。檔次可比宋宏發(fā)那個小廠高多了！”

    胡周道：“艾弗瑞嘉那地方我們不了解?。∪f一坑你工錢呢？”

    “我看不會?！焙藘€道，“這家主顧辦事挺周到的，從出租到機票全都包了，已經(jīng)貼了不少錢進去。哎呀，你爸我活了這把年紀，總算坐了回飛機?！?/br>
    說到這里，他憨憨地笑了起來。

    胡周急道：“爸！我到候機大廳了，我把你兒媳婦也帶來了！是森科技總裁王承疇的女兒！你一定要過來見一見！”

    胡克儉一愣：都兒媳婦啦？那一定要見一見！

    他立刻轉身就走，但是艙門已經(jīng)合上了。

    “開門！我要下去！”胡克儉拍打著合金門板，但是無人理會。

    “這里都是機器，沒有活人，說不通啊！”他急道。

    胡周也急了：“你在哪架飛機上？幾號登機口登的機？”

    手機中響起沙沙的電流聲，信號中斷了。

    ……

    ……

    失去了聯(lián)系，胡周只能對照著航班表，一個接著一個登機口地找。

    接下來一小時里，直飛艾弗瑞嘉的航班有5次。

    另外，根據(jù)小艾掌握的歷史數(shù)據(jù)，還有其他11次航班能夠在第三國轉機前往艾弗瑞嘉。

    小艾給胡周規(guī)劃了一條最高效率的排查路線，指揮他一一檢查。

    根據(jù)通話中斷前父親提供的有限信息，胡周判斷父親已經(jīng)登上了飛機，而且是一架空座率極高的飛機。當然，也許他是第一個登機的乘也說不定。

    胡周沒有機票，無法通過檢票口，他只能危言聳聽，對工作人員道：“我在尋找我的父親，他叫胡克儉，他有嚴重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疾病，根本無法乘坐飛機。要是出了事，你們要負全責！”

    于是這些航班的機組人員忙開了，紛紛翻看乘名單，并攀著座椅逐個認臉。

    整整一個小時過去，胡周一無所獲。

    眼看著飛機一架接著一架地起飛，他急紅了眼。

    忽然，他聽到一種與尋常機引擎不同的聲音，音調更高，聲音更輕，但明顯給人一種更有力量的感覺。

    這種引擎的聲音，胡周在埃拉組成的機械巨無霸身上聽到過一次——那是航天發(fā)動機特有的音色。

    他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向外望去，看到一架噴涂沙漠迷彩的土黃色戰(zhàn)機正在急速升空。

    提線者敏銳地捕捉到了戰(zhàn)機敦實厚重的輪廓，以及尾部艙門上噴涂的暗黃色lg——revetn。

    “那是什么？”

    小艾道：“從歷史數(shù)據(jù)庫分析，這是一架‘空中毀滅者’，能夠抵御生化、輻射多重打擊的重裝甲戰(zhàn)機?！?/br>
    胡周望著遠去的戰(zhàn)機，問道：“這種防護是不是會隔絕無線信號？比如，讓手機通話中斷？”

    “正是如此?！毙“?，“朋友，我判斷你父親已經(jīng)啟程前往艾弗瑞嘉了?！?/br>
    看來，父親就在這家戰(zhàn)機上?。?/br>
    先前有整整一個小時可以用來阻止這架飛機起飛，可是白白錯過了機會。

    胡周懊惱地狠狠拍了一下腦門。

    這下麻煩了。艾弗瑞嘉洲遠在一萬三千公里之外，面積超過三個合眾國，茫茫一片，上哪兒找父親去??！

    手機響了起來，那頭傳來母親焦急的聲音：“怎么樣？追上沒有？”

    此間，胡周幾度張嘴卻遲遲說不出話來。

    彼方，母親坐倒在了家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