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傍晚的夕陽正好照到他的桌子上,而他整個人,卻是沉在陰影之中。陽光如同點(diǎn)點(diǎn)碎金,灑在他前面,映照給了他一股既溫潤又憂傷的氣息。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抱歉,這幾天有些事情,也一直在想這篇文的構(gòu)思。我將這文的思路做了一個很大的變動,怕是要完全顛覆了我以前的構(gòu)思,也一直在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徘徊。。。因此上幾天沒更新?,F(xiàn)在想的差不多了,繼續(xù)寫。。。。我是個不擅于打草稿的人,淚奔。。。 ☆、第 6 章 他給人的感覺是如此奇特,我不由的就看了他一眼,巧的很,他的目光也正向我看了過來。 于是,我對上了一雙溫和的眼睛。 我終于知道為什么那個娃娃縣令這么聽他的話了,他眼中的那種溫柔,那種關(guān)愛,似乎能包容整個世界,在他溫柔的注視下,讓人不由的就象春水一樣,生出了柔軟與溫存。 也許是因為我的感覺太過敏銳,也許是在眼眸交會那一剎那間我產(chǎn)生了錯覺————在這溫柔的目光深處,我看到了隱忍與悲傷。一種來自于骨髓深處,無法抹去、無法替代也無法化解的悲傷。 雖然驚訝于他與年齡不相符的心境,但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凡人,哪個會完全無憂無慮,沒有半點(diǎn)心事呢? 我無意于探究別人的隱情,立即低下頭去,不再四處打量了。 “。。。民女拿出地契,告訴許三這地是民女的了,以后不用他代收租子了,可許三不但不聽民女的話,反而動手搶地契,又搶走了村里的糧食和財物,還打傷了好幾位村民,那些受傷的村民被民女用車?yán)瓉砹?,就在衙門外面,大人您可以驗傷。。?!蔽业兔柬樠?,緩緩而談,語氣哀傷,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和欺凌。 我聲淚俱下的表演果然贏得了那個娃娃縣令的同情,他立刻拍案而起,大喝道:“許三這個惡霸,也太放肆了,竟然如此的橫行鄉(xiāng)里。錢龍你把地契呈上來本官看看,劉俠張岳,你們?nèi)ネ饷姘咽軅拇迕裉蟻恚罾项^哪去了,叫他來驗傷,李強(qiáng),你帶幾個人去把許三給我抓來。。?!?/br> 事情果然讓我猜著了,這個娃娃縣令當(dāng)真是個嫉惡如仇的主,我的官司,十有□是要贏了。 地契當(dāng)然是真的,村民們的傷當(dāng)然也是真的,我這邊情況是真的不能再真了,如此的事實擺在娃娃縣令面前,把個娃娃縣令氣的兩眼發(fā)紅,幸好有那師爺溫言慰藉,要不然,他很可能就親自去抓許三了。 “杜小姐,恕在下冒昧問一句,杜家稱得上是豪門望族,這種事情派個下人來就行了,杜小姐怎么會親自前來呢?”那師爺安撫好了娃娃縣令,轉(zhuǎn)過身來向我問道。 他那和煦的笑容,關(guān)心十足,溫暖十足,誠意十足,讓人對他生不出半點(diǎn)拒絕的念頭來,于是我回答道:“家父去世了,兄弟姐妹們也都分開另過了,我分得了玕山的三百畝山地。” 還沒等師爺開口,娃娃縣令插嘴問道:“還有呢?” 關(guān)于家中的事情,稟著家丑不可外揚(yáng)的觀點(diǎn),我不太愿意向外人提及,所以簡單回道:“沒了?!?/br> “沒了?”娃娃縣令眼睛瞪的溜圓,似乎不相信我的話:“杜家那么有錢,你怎么可能沒分到別的東西呢,騙人!” 我皺眉苦笑,這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我有必要騙人么,何況還是對著他這個“父母官”。 師爺輕輕拍了拍娃娃縣令的肩膀,溫聲道:“杜小姐怎么會騙你呢,這事想來必有隱情?!?/br> 娃娃縣令好奇的問道:“隱情?什么隱情?”那他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似乎我不回答他就不會放過我一樣。 我只得硬著頭皮說了句:“我娘親早逝,我又不受重視。” 娃娃縣令追問道:“那又如何?和分家產(chǎn)有什么關(guān)系?” 這個問題我實在不想回答,因為這會涉及到杜家那復(fù)雜的關(guān)系和丑惡的人性,我不愿拿我根本就不在乎的東西來博取別人的同情。我只好向那位溫柔的師爺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希望他能幫忙緩解了這尷尬的境地。 他果然是聰慧過人、善解人意,與我目光相接的時候,送給了我一個了然的笑容,然后向娃娃縣令道:“不過是勾心斗角,欺凌弱小罷了。這地契你好好放在桌上,別拿在手里揉爛了。” 娃娃縣令聽了他的話,急忙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地契擺到桌子上,忘了再向我追問了。 我暗暗吐了口氣,向著那位師爺微微一笑,感謝他的幫忙,他微微頷首,臉上仍是帶著溫和的笑。 許三帶到以后,拒不承認(rèn)自己強(qiáng)搶民財?shù)氖聦?,一個勁的分辯說自己是去收租。而對我的出現(xiàn),他一連聲的說是假冒的,因為他去過杜府十好幾次了,一次也沒見到過我。而且若不用他收租了,杜府必定是要派人告知他的,既然沒人通知他,那么說明杜府還是要他收租的。何況杜府千金是何等的尊貴啊,怎么可能到這么個山溝溝里來呢?由此他一口咬定我是假冒的,地契是偷來的。 面對許三的狡辯,我啞口無言。 事實上,除了這份地契,我身上還真沒有什么東西可以表白我是杜家的人。長了十五年,我才知道了,原來我的存在,還得用某種東西來證實。 我拿不出證據(jù),讓許三更加的得意了,幸好那位師爺很明事理,他說讓衙役去杜府一趟,自然就知道我是真是假了,只不過,杜府離這里路途遙遠(yuǎn),少不得要等上幾日的。我和許三在這幾日里,不得遠(yuǎn)游,要隨時聽候傳喚。 真金不怕火煉,我自然是不怕他們?nèi)ザ鸥?,只不過,又要借助杜府的名頭,讓我有些不情愿。 對那些無情無義的兄弟姐妹,我是實在不愿再扯上半分關(guān)系的。 案子審?fù)旰?,許三先走了,我步子小落在了后面。 “杜小姐!”我聽到師爺在后面輕輕喚了我一句。 我回轉(zhuǎn)身,對上他溫和的笑容,他輕聲道:“杜小姐不用擔(dān)心,這案子沒幾天就會結(jié)的,容生他雖然小,可事理分明,不會胡來的?!?/br> 容生? 應(yīng)該是那個娃娃縣令了吧,叫的如此的親密,看來這師爺和娃娃縣令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 “嗯,我放心的,我是聽說了他的清譽(yù)才來告狀的。你。。。你是他的師爺嗎,你怎么稱呼?”我有些遲疑的,還是問了他的名字。 一提到名字,他的目光竟然黯淡了一下,不復(fù)剛才的光彩了:“塵凈,駱塵凈?!?/br> 塵凈。。。 很值得玩味的名字。 是心凈的不想沾染半點(diǎn)塵灰,還是想要將已經(jīng)遍布灰塵的心清洗干凈? 看似意思相近,實則天差地別。 塵凈! 我忽然想到了他眼底那抹深深的憂傷。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在回去的路上,又聽了一路江一葦?shù)膹U話。 “杜月西,你可真夠厲害的,這下讓許三吃不了兜著走了。我算是知道你為啥不讓我去揍他了,你是不是就等著他搶東西呢啊,這樣你就有理由告他了,杜月西,你心眼可真多。。?!?/br> 而村民們,在江一葦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的描述解釋下,也明白了我的用意,不再對我不滿了,而是忍了傷痛興高采烈的和江一葦商討起要許三陪償?shù)膯栴}來了。 有江一葦?shù)牡胤?,從來不乏熱鬧。 可能是設(shè)計了許三讓我有了些許的成就感吧,又或許是官司能打贏讓我有了滿足感吧,迎著晚風(fēng),我第一次覺得江一葦?shù)膰\嘰喳喳,來的恰恰好。 趕跑了許三,江一葦和那兩名鏢師的任務(wù)算是完成了,現(xiàn)在這事已經(jīng)交付官府了,想那許三再膽大包天,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來動我,江一葦他們待在這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必要了。 當(dāng)我把讓他們回去的意思表達(dá)給江一葦?shù)臅r候,這個家伙竟然死活不走,說什么也要再保護(hù)我?guī)滋臁?/br> 他擺出一副賴皮的樣子,我也拿他沒辦法,只好任由他們繼續(xù)住下去,好在這官司也沒拖幾天,很快從杜府就傳回來了消息。 幾天后我再一次站在縣衙里的時候,不僅僅是聽到了杜府證實我身份的消息,還見到了杜府來的人。 當(dāng)四哥站在大堂上向我微笑的時候,我的心竟然微微顫動了一下。 我以為自己是個無情無義什么也不在乎的人,可事實證明,原來,有些人,我還是在意著的,比如四哥。 四哥是十七姨的兒子,也是杜府之中惟一一個關(guān)心我的人。 自從娘親去世后,不論我如何的冷漠,如何的對他不搭不理,他仍是源源不斷的帶來一些好玩的好吃的東西給我,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了好多年,直到兩年前他離開家去闖蕩江湖。 他走的很突然,既沒有事先向我提及,也沒有臨行向我道別,如同迅疾的風(fēng)一樣,他毫無預(yù)警的就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之中。 “傻丫頭,挨了欺負(fù)也不知道回家去搬救兵么?”四哥敞開懷抱,將我擁入懷中。 我不習(xí)慣與人如此的親近,不由的推了他一把,試圖與他保持一些距離。 四哥絲毫不理會我的拒絕,長臂一摟,將我緊緊的抱在了懷里,他爽朗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丫頭,好幾年沒見我,想我沒?你這個沒良心的,要不是我來看你,你是不是就把四哥給忘了?” 是。。。。。。 我在心里很明確的給出了答案,嘴邊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心中似乎被什么東西壓住了,有些沉重,也有些充實。 “咳。。???。。?!睅в刑嵝岩馕兜那蹇仍诖筇弥享懫?。 我聽到了,四哥當(dāng)然也聽到了。 四哥慢慢的放開我,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緊緊的盯著我,緩緩說道:“不管是誰,只要欺負(fù)了我的meimei,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第 7 章 四哥的娘親是十七姨,一個極有心計、極有手段的女人。 十七姨的歲數(shù)比娘親還要大一些,現(xiàn)在快有四十歲了吧。 這些年中,爹爹身邊的女人如同走馬燈一樣,換來換去,家中妻妾幾十個,外面紅粉知己數(shù)不勝數(shù)。即使是艷冠群芳的娘親,也不過換來一兩年的寵愛,旋及就被爹爹拋在了腦后。而只有十七姨,幾十年來一直恩寵不斷,她的手段心計由此可見一斑。 我不喜歡她那雙精明的眼睛,她也瞧不起我這個沒娘又沉默的孩子,在同一個府中這么多年,我和她幾乎沒怎么說過什么話。 自從我娘去世后,我住的院子就被府里的人們遺忘了,只有四哥,會溜去和我玩,盡管十七姨曾嚴(yán)令他不得與我這個克母的不祥孩子接觸。 那時候,我七歲,四哥十二歲。在我記憶中,那個淘氣的小小少年總是從我院后那棵歪歪的垂柳上爬下來,然后偷偷摸摸的去敲我的窗子,帶著一臉的天真爛漫,或攜一只蟬蛻給我,或拿幾塊糕餅給我,偶爾,也會有幾枝帶著露珠的時令鮮花。 我總是沉默的任他將那些東西塞進(jìn)我的手中,然后仍是不言不語的看著他在我身邊嬉戲玩耍。 他玩,我看。。。就這樣,我度過了娘親去世后最艱辛的幾年。 而在這時光流逝中,我從孩子變成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而四哥,也從淘氣的小男孩變成了一個身長玉立的英俊少年。 然后忽然有一天,那個少年沒有再爬過垂柳樹,也沒有再來敲我的窗子,再然后,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于是,在后來的日子里,我學(xué)會獨(dú)自靜坐,我學(xué)會了獨(dú)自凝神,我學(xué)會了漠不關(guān)心,也學(xué)會冷然處世。 而現(xiàn)在,當(dāng)四哥帶著寵溺的笑容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我才深深的感覺到,原來我以為自己不曾在乎的那些時光,竟然是記得如此的清晰。 那些糕餅的味道,那些花朵的香氣,那些泥娃娃身上鮮艷的顏色,那些甜到粘牙的冰糖葫蘆,那些垂著黃色絲絳的繡花荷包,那些姿態(tài)迥異的整盒木偶,那些用柳枝擰成的小小柳笛。。。。。。還有那個臉上凝著汗珠的明朗少年! 隨著四哥的歸來,那些曾經(jīng)的記憶,竟然如同開了扇塵封已久的門一樣,帶著灰塵和故舊,就這樣向我撲面而來了。 一時間,我竟然在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已。 在我的迷惘之中,官司已經(jīng)打完了,結(jié)果毫無疑問,以我的完勝告終,許三以后不得再去收租,還要賠償他強(qiáng)取豪奪造成的損失。 “meimei,和四哥回家吧!”四哥拉著我的手,語氣溫柔的好象春風(fēng)過境。 “家?”我還有家么?爹爹去世后,姨娘們帶著各自的兒女搬出去自立門戶,杜府歸了大哥,那里,已經(jīng)不再是我的家了。 四哥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臉頰,笑道:“四哥也分了座宅子,你別回山里了,以后都和四哥住好么?” 以十七姨的精明,分得的家產(chǎn)怕是最多的,四哥自然會分到宅子的,不過,一想到十七姨那笑中帶刀的臉,我堅決的搖了搖頭:“不了?!?/br> 四哥驚訝的看著我:“為什么不呢?” 我低頭看著我們牽在一起的手,低低道:“我們分家了,我也長大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