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希, 你一會兒等我一下?！敝鞂幏艑W(xué)出去上了個廁所回來, 在我身后探頭說道。

    “我不等你，我馬上就寫完了?！蔽乙廊还P尖不停。

    “顧安東去找歐陽了, 一個人回家多沒意思?！彼€不走, 還在說道。

    李芷柔在旁邊撇著嘴嗤笑。

    “不等！我有事！真的有事！”來不及問問歐陽是誰，我轉(zhuǎn)過臉面目猙獰地把他推走。

    “哦，你, 你來大姨媽了？”這位男同學(xué)云淡風(fēng)輕地問道, 就像問你吃飯了嗎那樣無辜。

    李芷柔變成哈哈大笑。

    “你不走我咬人了！”

    朱寧走了的半分鐘后，我抄完題目扔下筆就沖出教室。

    丁琪要回家了！

    姑姑做了很多好吃的！

    我餓了！

    我想我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或者是我踏踏踏上樓的聲音一定弄得整個樓道都能聽到，所以姑父才算準(zhǔn)在我剛要開門而入的時(shí)候推門而出，大鐵門一個出其不意地迎面而來砸在我臉上，伴隨著那句“你們娘倆想怎么著怎么著我不管你們！”

    我吃痛地“嗷”了一聲，姑父抬起眼睛看我一眼, 踟躕著開口說：“快進(jìn)去吧。”

    “嗯?！蔽艺Ａ苏Ｑ劬u搖頭，想把眼前的星星搖走, 強(qiáng)裝出一副一點(diǎn)兒也不疼的表情，“那我先進(jìn)去啦姑父?！?/br>
    連語氣都假裝這般輕松愉快。

    好樣的莫希，難不成你放肆地表現(xiàn)自己一副很疼的表情，然后讓一個正在氣頭上的中年威嚴(yán)男人給你道歉嗎, 他道歉你受不住，他不道歉你尷尬，怎么都不自然，現(xiàn)在你做得好。

    只是在姑父轉(zhuǎn)身下樓的一瞬間，我覺得有什么東西滑過臉龐，我真他媽太背了。

    我站在門口深呼吸了兩下又一臉不知情地輕松扒拉開門走進(jìn)家里。

    □□味已經(jīng)隨著姑父一起消失了，現(xiàn)在屋子里剩下的，是愁的味道。

    中考那一年我趴在桌子上，下巴抵住草稿紙，因?yàn)榭偸遣粫鑫锢黼娐奉}，搖動著手里的筆寫下了大半頁的“愁”字。

    我也曾經(jīng)一度很羨慕發(fā)明“愁”這個字的人，他只有在秋天蕭瑟凄苦的背景下才發(fā)愁，而對于很多人來說，是四季。

    我很小就明白了，我甚至知道這個東西在人生中只會隨年紀(jì)遞增。

    這個味道，夾雜著姑姑的嘆息，丁琪的抽泣迎面而來，我的肚子立馬不叫了，連忙放下書包去丁琪跟前。

    “姐，怎么了？姐你別哭?！蔽页橹郎系募埶偷剿掷?，坐在她旁邊摩挲著她的背，像是在撫摸一只受傷的小狗。

    我知道丁琪一定是受傷了，受傷的人才會這樣哭，淚珠撲簌簌地往下掉，前仆后繼，像決堤的河壩，五官通紅，極力克制，眼神里透著隱忍、不甘，又有冷冷的絕望。

    “琪琪，沒事兒，你爸那兒我去說，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媽支持你。”姑姑開口道。

    丁琪起身回房間，我聽到門被反鎖的聲音，然后是聲音很悶重的哭聲。

    她一定是把臉埋進(jìn)了被子里。

    “姑姑，怎么了？”

    姑姑坐在餐桌前，盯著眼前的一桌子菜，一桌子菜也晾在那里目睹了這個家的家事。我坐在沙發(fā)上往窗外看去，小區(qū)里這樣一模一樣的窗戶方塊數(shù)不勝數(shù)，羅列整齊，是一家家的人，一家家的事，有那么一瞬間，我突然覺得人類真渺小，今天中午姑姑家里這樣大的事情，在上帝眼里不過是微不足道又司空見慣的日常，它眼皮子底下每分每秒都在發(fā)生各種各樣更大的事，它嗑著瓜子倚在床上俯瞰這個小區(qū)，這個城市，這個國家，這個世界，不值得伸手幫一幫。

    “你姐，唉，她說她又沒有考上?！惫霉冒β晣@氣道，“可她還想考，你姑父不同意，把她罵了一頓?！?/br>
    你看，很多事情一句話就復(fù)述出了前因后果，來龍去脈，只是當(dāng)事人，當(dāng)事人周圍的人，他們的心情和為難卻不足以說出一二，連我也并不是很理解這件事有什么值得姑父飯都不吃氣沖沖地走掉，值得家里一團(tuán)陰郁。

    “也不是多大的事兒，就是犯愁，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惫霉糜衷诎β晣@氣，“讓她接著考吧，年紀(jì)也不小了，別人一年就考上，她考四年，真的值嗎？不讓她考吧，你姐心氣兒又高，大學(xué)畢業(yè)又耽誤這么多年沒工作，真的要開始找工作還不好找。”

    我聽得稀里糊涂，不知道這些話有什么前因后果，我只知道丁琪不甘心。

    不甘心這種情緒，太折磨人。

    我的心情也跟丁琪一樣差極了，我?guī)筒涣耸裁?，更糟糕的是，我想到了今天早上熄滅的蠟燭，是丁琪讓我好好看著的蠟燭，自己熄滅了，我很難不去想這兩者之間有什么因果關(guān)系，就像古人彈琴時(shí)琴弦斷了就一定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

    “希希，你先來吃飯吧，下午還有課。”姑姑還沒有忘記我。

    “要不我端點(diǎn)飯給我姐送進(jìn)去。”我小聲地問，指指丁琪的房間。

    “她哭的時(shí)候肯定吃不進(jìn)去，你先吃你自己的，一會兒吃完就在我們房間午睡，我看琪琪一時(shí)半會兒開不了門?！惫霉靡灿煤苄〉穆曇粽f話，輕手輕腳地給我拉開板凳。

    “你也吃姑姑?！蔽易潞笠步o她拉板凳。

    “你先吃，你吃你自己的，我也吃不進(jìn)去。”姑姑起身，“我去衛(wèi)生間把你姐衣服洗了，你自己好好吃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