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gè)聲音就在他耳邊，嘶啞急切，一邊哭一邊拼命地跟他喊：“起來……你起來！起來??！”

    “小哥哥，你起來！你別睡！”

    ……

    然后是醫(yī)院，他鼻息間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味。他極難受地趴臥在病床上，動(dòng)動(dòng)不了，起起不來，臉上忍得全是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病房門開的一剎，門縫里擠進(jìn)來的是一個(gè)小腦袋。

    臉頰白白，散碎著零落的碎傷，眼眸圓溜溜的，懷中抱著一盞燈，像好奇又像試探地看啊看，在跟他對視的剎那愣了下咧出笑。

    他也愣。

    他從未見過她。

    更從沒過這么好看的女孩。

    他救她的時(shí)候，她滿面熏黑，灰頭土臉，根本看不清她本來的樣子。

    直到她杵著拐一跛一跛地朝他走過來，走到他面前。

    “你醒啦？”她那雙璀璨而明媚的眼睛就那么看著他的眼，直接得沒有一點(diǎn)躲閃，說：“你難受吧？那你不用說話，聽我說?！?/br>
    “我叫林落凡，謝謝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我就沒命了。”

    他干裂的唇微張，想說他叫顧星河。她眨著眼他挑眉，“我知道你叫顧星河，顧阿姨都跟我和我哥說了，你不用說?！?/br>
    然后她將懷里那盞燈放在桌上。

    “顧阿姨說你晚上嫌燈太刺眼，又怕黑，不好自己起身開關(guān)，那這個(gè)送你，你叫它一聲它就自己會開關(guān)了?！?/br>
    “就這樣，你看——”她展示似的用力拍了下手，那臺燈就應(yīng)聲而亮。又一拍手，那臺燈就又滅。

    光亮在他深黑的眼瞳里一明一滅，他余光卻在望她。

    她在旁邊極燦艷地笑。

    “顧阿姨已經(jīng)和我哥說好了，等你好了之后，就跟我們回我家?！?/br>
    “顧星河，你快起來。”

    你快起來。

    ……

    他這些年，踉蹌冷清，冷漠尖銳。所有人都告訴他這是他應(yīng)該，因他原罪。

    他們讓他爬、讓他跪。

    他的屈辱和卑微根深扎固在他骨子里，再沒爬起來過。

    而今，他不顧一切，也想要，堂堂正正地站起來了。

    ……

    整個(gè)賽廳內(nèi)的人們神經(jīng)都繃緊了。

    裁判已經(jīng)開始在旁數(shù)秒。

    關(guān)鵬臉上已經(jīng)露出勝利的神情。

    林落凡面色慘白，緊咬著唇，扣著圍欄的手指繃得發(fā)青。眼睛里的水光雪亮。

    沒人看清許星河究竟是怎么起來的。

    在眾人圍望的視野里，他的爆發(fā)像是在微秒內(nèi)進(jìn)行的，驀然睜眼翻身反壓住威猛遒勁的關(guān)鵬——

    現(xiàn)場在極度的嘩然過后又倏忽化作了極度的哄鬧。誰都不顧別人在說什么，也顧不得自己在說什么，各色聲音狂涌而來。

    林落凡更不可思議瞪大眼，跟著江川，拼命地，嘶吼著，放開一切朝著臺上呼喊。

    “星河！”

    “星河——”

    許星河氣息凌厲，眼眸熾亮如火，眼底漫著猩紅的血色，好似飲血的獸。

    關(guān)鵬齜驚懼怕，拼力掙扎。

    卻壓根掙不開。

    裁判的手中的數(shù)字在一秒一秒地變，直到全場幾乎都開始叫他的名字，數(shù)著秒數(shù)的變化。

    S。

    S。

    9——

    8——

    S。

    S！

    6——

    5——

    數(shù)字變作0的剎那，四下驟然爆開震天駭?shù)氐暮炔省?/br>
    許星河手松開直接仰躺在地上。

    林落凡掌心里的指尖幾乎都要掐碎，一瞬間血液沖腦，她屏著呼吸說不出話。

    江川激動(dòng)到目色赤紅，瘋狂抓住了林落凡的手臂邊喊邊搖啊搖。

    林落凡的眼淚淌下來。

    像是力氣殆盡，他靜躺在臺上，汗?jié)癜l(fā)梢，黑色眼眸映著頭頂刺白的光亮，汗水一滴一滴從他身上發(fā)上墜落在地上積成水洼。

    他目光有些渙散，好像在看著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看。唇微動(dòng)輕輕笑了。

    他閉眼。

    主持人宣出冠軍的一瞬，全場的觀眾齊齊地全在喊一個(gè)字母。

    S！

    S！

    ……

    林落凡靜靜看著他。

    林落凡的眼睛里濛著淚色，就這么一瞬不瞬地看，也看不清晰什么。她感覺眼前的一切都好像蒙了一層夜霧，喧聲如海透過薄霧傳進(jìn)來。

    霧色里，只有臺上那一小塊區(qū)域是清晰的。

    他躺在一片黑暗里，周身落著光，安靜得像是睡著。他身上、臉上的每一條傷痕、每一滴血跡，都被映得清清楚楚，殘酷凌冽。

    氣氛澎湃激昂。所有人慶賀的是他的勝利。

    可她分明，在這勝利里，看到的是他曾經(jīng)的那些灰暗日子。

    她看到他曾踽踽前行，為了不被人傷，就將自己的周身包滿利刺；

    看到他多少次被打倒在泥濘里，又從泥濘里踉蹌爬起；

    看到他曾掙扎于自己世界的絕望，又絕望地沖破那片絕望；

    看到他一個(gè)人走過那條漫長灰暗的路，迎過他的輝煌；

    更看到，他曾多少次受傷；

    也曾多少次，孤獨(dú)的痊愈。

    勝局落定，場面喧沸。全場都在沸騰。

    醫(yī)務(wù)人員已上前查看選手身體狀況。賽制組開始做頒獎(jiǎng)準(zhǔn)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