叄陸
鬼纏是怨氣所聚,也是罪孽。 所謂厲鬼怕惡人,原本是夸張的說法,準確來說,是指心臟透了的人,陰怨之氣很難近身。 像許望澤這種做事從不覺得虧心的人,深更半夜走在墓園里也不會覺得怕。因為他們沒有底線,沒有良知,沒有憐憫,他們心底涌出的惡意是陰氣都無法接近的屏障。 那些他日積月累犯下的錯,對于“自我”而言,從來不是所謂“罪孽”,只是“尋常”的一部分。 而“尋?!保莻涣巳说?。 “厲鬼怕惡人……”鄭梁自嘲地干笑一聲,“還真是越無恥皮越厚,皮越厚命越長?!?/br> 張黎明十分想不通:“你們說許望澤一干這些惡心事,他心里頭就開心,那不就是心理變-態(tài)嗎?世界上為什么會有這種人存在,大家都有錢,怎么就他這么歪,難道是生下來就這樣?” 說著,他渴望求知的眼神望向沈袞和夏札。 沈袞卻說:“我是天師,不是心理咨詢師或哲學家,只追尋靈異事件的真相,不探討人類的動機和本質?!?/br> 這個世界本就是善的惡的、好的爛的集合而成。人們吹捧那些正面高尚的,也會接觸那些惡俗低劣的。 極致的惡意無處不在,它遠比鬼神要泛濫。 如果有人還未見過,那是值得道聲恭喜的好事。 楊宇濤頹廢地跌坐進椅中,手狠狠抹了抹臉:“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張黎明:“首先排除讓許望澤自首的可能性,要不問我們想辦法把他送進去?” “扯吧,你覺得可能嗎?”鄭梁冷笑,“許家跟我鄭家不相上下,我們兩家偶爾給彼此下個絆子還行,想把他們家這代的獨苗送進去,比把我送進去都難。” 許家只要稍微找找人脈花點錢,那么明知是蓄意殺人的事,后面也只會變成普通的交通事故,連酒駕這事都被完完整整地摘了出來。 一個極端漠視生命的人,怎么可能愿意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擺平這件事,許家也有抹除痕跡的能力。 “而且他們家手段還臟得很,我們硬碰硬太難了。而且退一萬步說,這事成功爆出來,對方一旦暗中cao作,所有的鍋估計都得楊宇濤背了。” 楊宇濤聞言,面露懼色。 找替罪羊這事,絕對是許望澤干得出來的事。更何況,楊宇濤把答應他們的拋在了腦后,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跟別人說了。 許家絕對不會饒了他。 事情陷入僵局,鄭梁看向沈袞和夏札二人:“兩位天師有沒有辦法?” 一直任由他們商談的夏札聞言,示意他接著說。 “比如說,直接把許望澤給——”鄭梁往脖子上比了個手刀,“只要許望澤出了事,我就有辦法給受害者伸冤?!?/br> 夏札看向沈袞。 沈袞回視,神情嚴肅。 想起之前沈袞千叮嚀萬囑咐的話語,夏札搖頭:“許望澤可恨,但我不會像你說的那么做。” “為什么?”鄭梁三人不解,情緒激動,“把這種人解決了,難道不是普天同慶的好事嗎?” “這個社會存在,就要遵從秩序,這是人和動物的不同之處,我們做天師這行當,也是有規(guī)則的?!?/br> “規(guī)則比得上給受害者報仇重要嗎?!”鄭梁越來越不理解,“況且大師既然有這樣超常的能力,不就應該做別人做不到的事嗎,你們即使面對面把許望澤給殺了,也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吧?!” 說完,鄭梁發(fā)現(xiàn)自己語氣太沖,趕緊擺擺手補充:“我不是強人所難,但是不都說能力最大責任越大嗎,我們都是正常人,都憎恨許望澤這種人,那為什么大師不能動手?我就是不懂,死活想不明白。” 張黎明弱弱地插嘴:“那個……要是因為錢的話,我們可以出的,我們看不慣許望澤很久了。” “對?!睏钣顫舱f,“大師盡管開價?!?/br> 夏札搖頭:“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天師博物館不會接這種委托?!?/br> 詛咒他人、傷害他人、謀殺他人的委托,天博絕不會接。 這是原則之一。 見他們沉默,夏札又說:“即使我揮一揮手掌,靖城就不復存在,也不能無緣由地對許望澤下手。因為他的所作所為在凡人的手段內,沒有觸及靈異的門檻,我和他之間沒有直接因果。懲治這類惡人,不屬于我們的工作范疇?!?/br> 鄭梁他們無法理解所謂的因果論,也不知道破壞了因果會發(fā)生什么事,當事人要承受什么后果。他們只知道,有人在殘忍的手段下冤死,殺-人兇手仍舊逍遙法外。 他們內心向善,這本身沒有問題。 但是如果可以,誰不想把惡人凌遲,送下地獄。 鄭梁三人滿腹疑惑。 沈袞煩躁地打斷了幾人的思考:“你們覺得,作為天師,我們不該解決靈異問題,而是應該走街串巷打擊違法犯罪?” 鄭梁幾人頓時被兇的啞口無言:“我,我……” 這么一說,好像確實不太對。 醫(yī)生救人,警方斷案,教師育人……天師不屬于人類中任何一環(huán)。 見他們開始認真思考,夏札提點道:“天師是要解決問題,但是能直接解決的,只有靈異問題?!?/br> 能直接解決的,只有靈異問題? 鄭梁重復道:“能直接解決的……直……是‘直接’啊!” 突然,鄭梁一拍腦袋恍然大悟,臥槽懂了! 張黎明和楊宇濤一臉懵逼。 啥玩意兒? “那我們就間接下手?。 编嵙貉凵窬?,“有沒有那種,能讓厲鬼不怕惡人的法子?” 許望澤犯的罪孽那么多,身邊怨氣密布的鬼纏怎么可能少,厲鬼要是不怕惡人了,聽著下場一定不會好看,真正的善惡自有天收。 他這么一說,張楊兩個人也秒懂了。 張黎明不禁感慨:“對啊,我們完全走了死胡同了,‘自作自受,善惡有報’才是真善美的終極哲學!” 夏札欣慰地點了點頭:“有這種辦法。” “嘖。”沈袞道,“還沒有傻透?!?/br> 夏札說有,鄭梁趕緊虛心請教:“該怎么做?” “剛剛你們買的那一堆符紙里,就有可用的。” 鄭梁聞言,立馬把目光轉向那堆符箓。 “這張。”夏札指尖輕點其中一張。 “這是什么符來著,是不是那種能增強惡鬼能力的?”鄭梁興奮地問。 夏札搖頭:“不,是凈塵符,拍在許望澤身上就可以?!?/br> “凈塵符?” 不知想到什么,夏札笑笑,看向沈袞。 沈袞也幾不可見地揚了下唇角:“當然是凈塵符,他太臟了,應該里外透亮一下?!?/br> 這可是給人洗澡的好事。 雖然洗不干凈許望澤這個人,但是足夠讓那些跟隨他的鬼纏,不再被惡意隔絕,好好發(fā)揮各自應有的用處。 一個“臟”字何止雙關,鄭梁不禁拍手:“妙啊!” “給許望澤拍符的事,就交給我吧?!睏钣顫愿鎶^勇,“我還有點借口?!?/br> “不用,你去反而不安全?!编嵙赫f,“這事交給我,明天有個宴會,許狗八成會到,我到時候找個時間拍他肩上。” “既然都這樣了,我們順便給許家下點套唄!”張黎明提議,“也不用重拳出擊,持續(xù)不斷地給對方撓癢癢就行。” 提起許家,楊宇濤仍是后怕:“可許家不是好惹的?!?/br> 鄭梁冷笑:“許家確實不是好惹的,但他們同樣樹立無數(shù),別忘了,馬上就是選舉了,多的是人等許家這顆大樹倒臺?!?/br> 即便一時倒不了臺,也多的是人愿意斷它的枝干。 砍斷一根是一根,穩(wěn)賺不賠。 “對了,”鄭梁好奇地問,“要是大批鬼纏可以近許狗的身了,他會怎么樣?” 張楊兩人也豎著耳朵聽,他們對許望澤的下場可太期待了。 夏札道:“這樣看他做過什么事。” 沈袞語氣詭異地接著說:“做什么沒什么。” 鄭梁雙眼放光:“哇!” 不說別的,只這次連續(xù)碾壓環(huán)衛(wèi)工人的事,就夠他受得了。以他的罪孽,反噬是很嚴重的。 “……可萬一許望澤發(fā)現(xiàn)有鬼作祟,找天師求救呢?”楊宇濤始終無法放下心來。 雖然不想往壞處想,但是他們很怕有人因為錢財或者權勢,選擇幫助許望澤,讓那個混-蛋逃過一劫。 夏札輕笑:“我想不會的?!?/br> 許望澤手中人命無數(shù),冤孽積累到他那個程度,一旦鬼纏不再被動,怨氣涌動起來,能把鬼纏除得干干凈凈的天師,整個靖城就只有沈袞了。 一般人天師不是想不想接的問題,而要看敢不敢接,有沒有能力接。一個弄不好,業(yè)障除不干凈另說,自己也得搭進去。 “找什么天師,求什么救?!鄙蛐柟创?,神情譏誚語氣冷漠,“我們這邊建議他直接報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