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確實很小...推門進去只看上一眼,整個小屋里的格局就已一覽無余。 許思名本來是抱著戲謔他的心態(tài)進來,可就這一眼,那心思已蕩然無存,反而涌上來一點兒淡淡的辛酸。 這里...真的很難跟眼前這個陽光開朗、積極樂觀的男孩子聯(lián)系在一起。 林莫略顯尷尬的笑了笑,進了屋兒把電磁爐放到角落,回頭發(fā)現(xiàn)許思名還愣愣的站在門口。 “許老師?進來啊~” 許思名有些尷尬的挪了兩步:“哦哦...可以嗎?不好意思,我剛......”他自己一時都不知該怎么解釋。 “嘿嘿,沒事兒,進來坐唄,我這兒雖小,但還算干凈,能進人?!绷帜鰰老旅娴囊巫?,示意他過來坐。 許思名坐下后又仔細打量起屋子的每個角落,確實,這屋兒空間雖小,也沒窗,但收拾的相當整潔清爽,燈光也調(diào)的非常柔和舒服,空氣里還有淡淡的、清新的檸檬味兒。 “以前住的地兒離這邊太遠,剛過來時在附近看過,也沒找著合適的住處,就先在這兒湊合下?!?/br> “唔...在這附近找,那就貴了。” “是啊,一個人租太貴,找人合租...說實話,不熟悉的人多少有些擔心,以前是和我一個從小玩到大的鐵子一起住,結(jié)果今年剛過完春節(jié),人就待老家不來了,嗐~” “嗯,你一人兒如果只求晚上有個地兒休息,這兒也還行,收拾的還挺清爽的?!?/br> “對呀!現(xiàn)在住著可習慣了,早上能多睡好一會兒,不過我們老板也只給暫時過度下...再說吧,走一步是一步?!?/br> “......嗯?!?/br> 倆人陷入沉默,許思名隨手抄起桌上的書,翻了翻。 林莫靜靜的看著他...怎么喂飽喂足了,這個人還是一臉的落寞。 “許老師,你坐會兒,我去拿點兒喝的。” 不多會兒,林莫從前廳回來,遞給許思名一杯溫熱的白水,里頭飄著一片檸檬,自己則拎著兩罐啤酒。 “我剛看了眼,雨勢還是很大啊,臺風天,估計得下一陣子了?!?/br> “嗯......”許思名應了聲,接過杯子瞅了瞅,又望了望林莫手里的啤酒,“為什么我的是檸檬水?” “???檸檬水好啊,幫你消消食兒,你少喝酒吧,我可不想臺風天送你去醫(yī)院?!?/br> 只見許思名把杯子往桌上一擱,起身奪過了林莫手里的啤酒,“砰”的一聲直接拉開了環(huán),仰頭灌了一口。 “誒!?”林莫猝不及防,直愣愣的瞪著他。 “沒事兒,我知道自己身體,那天估計吃錯東西了,”許思名晃了晃啤酒罐兒,盯著冒出的白氣兒看了一陣兒,然后抬頭問,“還有嗎?今天就是...特別想喝?!?/br> 林莫盯著他看了一陣兒,沒再吭聲,直接去前廳又拎了五六罐回來。 許思名心情似乎瞬間大好,笑了起來:“你們館兒這是還捎帶賣酒嗎?” “怎么可能~這都是我的私貨好嘛!” 林莫給自己開了一罐,坐在了床上,沉默片刻后突然問:“所以...許老師,你這幾天到底是怎么了?” 許思名愣了愣,沒有抬頭的苦笑了一下:“呵~沒什么大不了的,就工作上的事兒吧。” “唔...可在我看來,許老師的工作相當令人羨慕啊,體面上檔次,還多金吧,怎么還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呵呵,是嘛...可我怎么覺著每天每天的都這么壓抑,喘不過氣兒,毫無成就感,哼~我也很奇怪你到底在羨慕什么,表面的光鮮與虛榮嗎?” “......” 林莫怔了片刻,他從未料想自己仰慕敬重的許老師,會說出這么消極泄氣的話。 “你...會不會對自己的要求太嚴苛了,唔...我這樣的人可能體會不到你有多艱辛多壓抑,但是...對等的,不管是表面的光鮮,還是實實在在的成就,許老師你都靠自己一步步的得到了,不是嗎?” 許思名冷笑了一下,依然沒抬頭:“你聽說過‘暢想’那個企業(yè)嗎?” “嗯嗯,聽過,當時好像是一夜之間,家喻戶曉的吧。” “嗯,他們當時的推廣方案,策劃與執(zhí)行是我現(xiàn)在的領(lǐng)導,也算是領(lǐng)我入行的師父。” “啊...確實厲害,我記得那會兒推出時,給人的感官沖擊相當強勁兒?!?/br> “但那個方案真正的主人...是我,只不過當時我不配擁有姓名。” “......” 許思名說的很平靜很隱晦,但林莫在震驚之余,隱約明白了背后的意思。 “前兩天,公司說為了提高效率,要重新調(diào)配資源,把我手上的兩個舊單給了公司一個不務正業(yè)的公子哥兒?!?/br> 許思名頓了頓又是一聲冷笑,壓低了聲音,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哼~沒所謂,我現(xiàn)在什么都無所謂,有錢收也行...不過竟然是給那個廢物,給小凡我也不會這么火大?!?/br> 他說完,一仰頭,將剩的小半罐啤酒一飲而盡,然后又抓起一罐開了。 “...許老師?”林莫試探著喚了聲。 許思名終于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呵呵,你就當我今天抽風,盡說些沒鬼用的廢話?!?/br> 隨即他話鋒一轉(zhuǎn):“你呢?看你打理這館兒也不輕松,怎么想著再讀個營銷專業(yè)?” “這...咳~也沒什么特別的,一般的咖啡師從學徒到出師其實挺快的,手藝活無非多練習多cao作,手不能生?!?/br> 話題猝不及防的到了自己身上,林莫略顯赧然的抬手摸了摸后腦勺,接著說:“但是要管一個店的話,我想我不能單單只會磨個豆拉個花了,現(xiàn)在有喘氣兒的空檔能多學點總歸是好的,也是做長遠打算吧...” “嗯,挺好,雖然也辛苦,但看你還挺樂在其中的?!?/br> “是啊,可能...人就這點兒人,心思也都簡單純樸,相處起來確實挺輕松融洽的,誒不過,我也要背盈利指標的好嘛,也有壓力?!?/br> “林莫......”許思名突然沉著嗓音喚了一聲,頓了頓后接著說,“其實我才是真的羨慕你這樣的狀態(tài),樂觀有拼勁,無所顧忌,想要的就放手去爭取,從付出到收獲,感覺你很享受這個過程,但我覺得我做不到...” 許思名又灌了大半聽啤酒,喘了口氣:“你不知道那種...泰山壓頂?shù)母杏X,有一些不得不背負著的東西,甩都甩不掉,讓人特別煩躁?!?/br> “我所有的努力不是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而是絞盡腦汁的想擺脫...擺脫掉那cao蛋玩意兒一樣的鐐銬,想喘氣兒,想解脫....” “所以有時候,我不得不退讓,不得不衡量利弊,會覺得沒有人可以相信,沒有安全感,甚至...恐懼!” 許思名說完,又重重的吐了口氣兒,這可能是他唯一僅有的一次,借著酒勁兒隨心所欲、任意妄為發(fā)泄一通的機會了吧。 林莫一直注視著他,呆呆的聽他說,雖然這話說的很抽象,乍一聽完全不知道說的具體是個什么事兒,但他似乎隱隱約約中,就是懂了...... “我...能理解,許老師,我能。”林莫突然發(fā)聲,極盡輕柔,抿嘴一笑,這個笑,居然有些淡淡的苦澀。 “其實...可能每個人身上都背負著擔子,我也有,我曾經(jīng)也以為,自己會被壓垮.....” 許思名猛的抬頭看著他,試探著問:“是...你jiejie的病嗎?” 林莫詫異的回望著他,許思名忙解釋:“哦...有聽你店員提起,具體知道的不多。” 林莫低下頭,把玩著手里的易拉罐,沉默了片刻。 “嗯...是尿毒癥,在她最好的年紀...剛查出來的時候,她跟變了個人似的,脾氣很差,不配合治療,總說些消極傷人的話,全家人為了給她鼓勁兒,當著她面兒都很樂觀,也不計較她的壞脾氣,但背地里...我好幾次看見我媽偷偷哭?!绷帜p聲述說著,到后來聲音竟有些微微顫抖。 他緩了緩勁兒接著說:“我爸媽都是中學老師,在那種小城市雖說吃穿不愁,但也沒多少積蓄,我姐那病要根治只能換腎,現(xiàn)在一直靠透析保命。” “后來我爸想多掙點兒錢,在外面給人補課,有一次路上可能太急,騎自行車出了事故,在醫(yī)院躺了一陣子...” “可能我姐也是真心疼了,整個人精神狀態(tài)好了很多,也開始配合治療,當時全家人真的很開心,那會兒就覺著一家人齊齊整整的,就夠了。” 林莫輕輕的笑了一下,灌了口酒。 “我高三就沒想過高考,常出去打工攢錢,家里學校勸我也不聽,那時真是叛逆,呵~覺得人這輩子也不一定非得按這個路子走,家里有我姐一個大學生也夠了?!?/br> “混了畢業(yè)證就找工作,當學徒,有了空還要看大學教材自學,那時候真是累,每次感覺撐不下去的時候,只要看到我姐活蹦亂跳的對我笑,就覺著又有了能量?!?/br> “如果...如果這是我這一生不得不背的擔子,我的每一分努力都是為了它,那我姐這一年一年的,都還能在我身邊跟我吵架,對我笑,真的...那真的是對我最大的回報了。” “我姐...她真的很好很優(yōu)秀,雖然我倆見面總是吵,呵呵~” 林莫終于微微抬起了頭,咧著嘴角傻樂,但眼眶卻是紅的。 許思名一直安靜的聽著,看到這一幕,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上了頭,他起身走到床邊,坐在了林莫身旁,緩緩抬起手臂,他溫熱的掌心落在林莫的頭頂,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果然,跟看起來一樣柔軟。 林莫嚇了一跳,呆呆的看著他。 許思名也怔了一下,趕忙收回手:“咳咳...所以這次回去是病情有變化?” “嗯,透析時有些感染,還好控制住了,特受罪,但那個傻丫頭,還一直安慰我們...呵~” 這一夜,狂風暴雨像是在肆無忌憚的宣泄積壓已久的情緒,整夜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