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兩人陪老太太吃過早飯,便拎著祭品直奔墓園,雖然趕著早,但清明前后又恰逢是個周末,墓園里已有不少人。 許思名帶著林莫在彎彎繞繞的小徑上七拐八拐,來到一處相對清凈的片區(qū),相比于前頭那些密密麻麻排布的墓xue,這里的布局算是相當寬敞了,而且整體的設(shè)計感和用材質(zhì)地都屬上乘。 許思名踱到一處并排而立的雙碑跟前,呆立了片刻后才說了句:“爸,媽,我來看你們了!”說罷,便蹲下身將袋兒里的祭品一樣樣兒取出擺上。 雖說只是對著倆石碑上的照片見家長,林莫還是被此時靜謐和略壓抑的氣氛,弄的有些無措和緊張,他踟躕了一下,才跟著蹲在許思名身側(cè)幫手。 那句話之后,許思名沒再開口多說什么,方寸天地間只剩下風(fēng)聲和碟碗碰撞階石的聲音。 置妥,他抬起頭愣愣的盯著墓碑上的相片,伸手用拇指指腹輕輕抹去上頭細微的灰塵,這才緩緩偏頭看向林莫:“見著家長了,怎么不喊人呢?” “哦哦!”林莫定了定神,忙將抱在懷里的一小束花放在墓前最高的石階上,神色鄭重的說,“叔叔阿姨,我叫林莫,跟思名哥回來看你們了!” 許思名瞇了瞇眼兒,似乎不太滿意:“會不會叫人?重新叫!” “......”林莫一臉茫然的扭頭看他,以為是當?shù)赜惺裁戳?xí)俗,惴惴的問,“那...那怎么叫?” “見姥姥的時候都是跟著我喊姥姥,怎么到爸媽這兒就不會了?” “.........”林莫瞪大了一圈的眼眶中閃過一瞬兒驚異,緊隨而至的是欣喜,到最后,這人直接沒出息的紅了臉。 他微微低下頭,扭捏的摸了摸后頸,才又重新小心翼翼的叫了聲:“爸...媽!” 許思名不甚明顯的揚了揚嘴角,戲謔道:“看把你嚇得,喊了人也不會跳出來揍你,二老這都默許了,認了你了,你還緊張個什么勁兒!” 林莫由著他嘲笑,只彎著眉眼一個勁兒傻樂,剛剛還有些擔(dān)心這人觸景傷情,哪知轉(zhuǎn)眼人家就沒個正形兒的開起玩笑,這倒也讓他安了心,整個人也放松了不少。 許思名側(cè)過身,也不管土了泥的,就著臺階沿兒一屁股坐下了,他一抬眼,正對上林莫詫異的目光,他努努嘴,示意林莫也坐,然后說:“沒事兒,以前我來看他們,也是這么坐他們身邊兒,跟他們聊聊天兒什么的!” 林莫學(xué)著他的樣子,坐在了另一側(cè)的階沿兒上,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氣氛,他很自知的少了言語,只聽許思名說,或是隨他沉默,想將更多的時間和空間留給這已陰陽相隔的兩代人。 兩人兩碑相對無言許久,靜籟在許思名再一次轉(zhuǎn)頭看向碑上的相片時,才被打破。 “很久沒來了,你倆也別怪我,我沒怨你們,真的,可能...以前偶爾有過,但現(xiàn)在,很多事兒和記憶都模糊了,人總要有新的生活,我現(xiàn)在過得還不錯,你們在天上估計也看得到吧,唔...最近是遇上些小麻煩,不過我能處理好!” “至于...這個人,我不想解釋太多,就像你們看見和聽見的,這貨莫名其妙的闖進我的生活,現(xiàn)在,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是...是個讓我愛狠了的人!” 他望向林莫,淡淡的笑容溫柔繾綣,眼底瀲滟的波光承載著無盡的柔情蜜意和千言萬語。 林莫動容的回望,唇角難以自抑的輕顫著,他百般克制的輕喚了一聲“哥”,向?qū)Ψ缴斐隽耸帧?/br> 許思名會意,回牽住他,彼此掌心相貼時,那份熱烈在這個清冷的早晨,蔓延開來,順著血脈沁入五臟六腑。 許思名抿唇輕笑,破天荒的流露出一絲羞赧,而后徐徐從兜里掏出一個小方盒,續(xù)上剛才的話語:“是我...想牢牢綁在身邊共度余生的人!” 極盡溫柔,深沉似海,再遲鈍的人也能懂了。 “你......”林莫瞪大了眼呆呆望著許思名,又看看他手中那黑絲絨方盒,只覺著熱血翻騰,頭暈?zāi)垦!?/br> “莫莫,我這人不懂浪漫,情話說的也不好,但這事兒總得有人挑個頭,也不是形式主義,就...咱倆這樣,證兒暫時還扯不了,婚禮也給不了你,但這承諾我給得起,也一定要給你,今天當著我爸媽的面兒給你,就是想讓你知道我的誠意,我...我是認真的!” 許思名突然不知所措的失了笑:“靠...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么,反正,就內(nèi)個意思,誒你倒是也說句話呀,你...你到底愿不愿意被我套牢?” 他話音還沒落,已經(jīng)感覺到巨大的沖擊力迎面襲來,只見林莫已經(jīng)從地上彈了起來,如同低空飛過的蒼鷹,不管不顧的撲到許思名身上,險些將人給撲翻,他任憑單膝磕在堅硬寒涼的石階上,狠狠的抱住他,卻還覺不夠似的,一下下收緊臂膀,將人往懷里抖摟,恨不得連皮帶骨塞進自己身體里。 “我愿意,愿意的,我......”林莫迫切的回答,但除了反復(fù)說愿意,卻已是語塞至極。 “誒呦臥槽!”許思名此刻只覺得喘不上氣兒,悶聲低喝,“趕緊給我起來,撐不住了!” 林莫只好緩緩松開他那副能箍到人窒息的臂膀,但還戀戀不舍的攀著許思名脖頸,整個人興奮的像個孩子。 許思名莫名紅了臉兒,小聲呢喃:“你丟不丟人,周圍還有人呢,快起來,像什么樣子!” 林莫聽話的調(diào)整了姿勢,蹲在許思名膝前,雙手牢牢攥著他手腕子,邊晃他右手,邊咧著嘴角一臉期待的問:“這個...這個是不是...?” “哦對了,都被你給嚇忘了!”許思名打開盒蓋,一對男士對戒呈于眼前,在悄無聲息刺破云端的陽光下,顯得更加璀璨耀眼。 “來,手給我!”在這個不算太正式的場合,他為他,鄭重的戴上了這份兒承載諾言與永恒的羈絆。 林莫來來回回反反復(fù)復(fù)盯著自己左手無名指看,驚嘆道:“誒?神奇啊,尺寸居然剛剛好!” “你個二傻子!”許思名笑罵,“當然是趁你睡著的時候量的啊!” “哦!嘿嘿,那...我也給你戴上!”他也為他,深情的擔(dān)下了這份兒相依相伴,相守到老。 林莫喜滋滋的捏著許思名纖細的手指端詳:“真好看!” “當然了,咳嗯...也不看看是誰設(shè)計的!” 林莫愣了片刻,難以置信的問:“不會是你吧?” 許思名難為情的點了點頭。 林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恍如夢中初醒:“哦~~難怪你前陣子總坐那兒涂涂畫畫的,還不給我看,神神叨叨的,搞半天是畫這個呢?!” “昂,都說了要給你個驚喜,提前給你看了還驚什么喜!誒,你仔細看這紋路,是咱倆的名兒!” 林莫細細看著,輕輕摩挲著——mo,ming,幾個字母洋洋灑灑淺刻于半個戒面,紋路細膩精致,字體素雅,排布絲毫不浮夸,名兒中央綴著顆不起眼兒的心型碎鉆,也不會顯得女氣。 “其實之前畫過好多款式,都有些花里胡哨的......”許思名還在津津樂道的詮釋自己的作品,“這個看著清爽純粹些,也不像一般對戒字刻在內(nèi)側(cè)那么俗套,裝飾花紋和含義,都有了!唔...我以前有個學(xué)生,在經(jīng)營自己的首飾品牌,聽說在他們業(yè)內(nèi)還小有名氣,他也給了我些意見,而且還幫我插了隊親自趕制的,還給......唔~” 林莫已經(jīng)沒耐心聽他把話說完了,他忍無可忍了,捧住許思名的腦袋,精準的含住那兩瓣兒喋喋不休卻少了幾分血色的薄唇,如含著價值連城的寶玉般珍惜。 許思名先是一愣,隨即狂摑他后背,好在這小子還知分寸,幾下溫柔細膩的研磨之后便松了口,伏在他耳邊沉聲放狠話:“要不是現(xiàn)在地方不合適,我真想......!” 許思名哭笑不得:“怎么,當著我爸媽面兒你就敢這么囂張?!” “別唬我,爸媽這明明就是默許了,以后我還得替他們管教你!” 許思名欲哭無淚,深感這是要鎮(zhèn)不住了,不過這話倒是給他提了醒,他抿抿唇紅了臉,柔聲說:“等下回見著你爸媽...我也要改口了!” “昂!”林莫笑成了花兒,“那他們得樂壞了!” “行了,時間差不多了,回吧!”許思名手一撐地站起身,“不過,做我們許家的兒媳不容易的,以后少不了得?;貋戆菁溃€要侍奉姥姥,你吃得消不?” 林莫幫他拍去褲子上的塵土,嘴上卻不饒人:“嘁~做你們許家的兒婿這點事兒都做不好,還怎么護一個家,怎么疼媳婦兒?!” 許思名:“.........” 兩人一路上膩膩歪歪拌著嘴,公共場合沒敢明目張膽的牽手,卻也沒少有意無意的碰碰手指蹭蹭肩頭,眉目傳傳情,那副神圣的對戒,就在這么曖昧又有些不正經(jīng)的氣氛里,點綴著各自主人的指節(jié),交映生輝。 *** 快到飯點兒了,家里還有個老人需要投喂,倆人便也沒敢在外頭多溜達,剛進了小院兒的大門,就聽著屋里有人嚷嚷:“媽,你可不能心軟!內(nèi)個沒良心的白眼兒狼,八成是跟那姓齊的合起伙來盤算你呢!” 許思名心里咯噔一下,這是他三舅的聲音,他不動聲色的拉了拉林莫的手:“莫莫,你先回你屋歇會兒,出了點事兒,我去處理一下!” 林莫也覺出不對,問:“是不是有什么麻煩?陪你一道啊,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 “是家務(wù)事兒,胡攪蠻纏的親戚,你也不好摻和,而且...我也不想讓你瞅見我家這些污糟事兒,臟人眼寒人心!” 許思名都這么說了,林莫只好點頭答應(yīng),倆人一進屋,他三舅立馬來了氣焰,跳起來橫眉豎眼的叫囂:“嚯,你還真有臉回來呢,多少年沒上過墳了,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趕著回來,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只見這男人眼仁兒一翻,瞥了眼林莫:“怎么,還帶幫手來了,哼,我跟你說,你就是帶天王老子來都沒用,少打這宅子的主意!” “三舅,看你這話說的,我爸媽的墳頭,我自然得回來祭拜!”許思名依然心平氣和,卻也不卑不亢,“跟他沒關(guān)系,有什么話咱小屋兒里關(guān)起門說,老遠就聽著你在廳里吵吵嚷嚷,讓鄰居聽見算怎么回事兒!” “嘿?這我家,你他媽的算......” 哪知許思名完全無視他的罵罵咧咧,由著他沖空氣撒潑,自顧自的轉(zhuǎn)過身,輕輕拍了拍林莫的手臂,示意他回自己屋,而后連看都沒看他三舅一眼,徑直走到藤椅邊兒,攙扶起面色慘白的老太太,輕聲說:“姥姥,來,我扶您回屋躺會兒?!?/br> 走了兩步,他才又微微側(cè)過脖頸,沖那個險些被火氣憋出內(nèi)傷的男人說了句:“走吧三舅,談?wù)劙?,當著姥姥面兒咱還是把話說說清楚!” 男人只好氣呼呼的跟進了屋兒。 許思名扶著姥姥半靠在床頭,給她搭了層薄被,然后就勢坐在床邊兒,翹起二郎腿,漫不經(jīng)心的掃向他三舅的臉:“三舅,姥姥年紀大了,受不了刺激,但凡你還有點孝心,咱就心平氣和的談,成嗎?” 被他這么一說,就算再氣再惱,也只得咬碎了牙吞肚子里,男人隨手拎過一把椅子坐下,趾高氣昂的抱起雙臂,大有一副“平心靜氣的談可以,但萬不可輸了陣勢”的意味兒。 原來春節(jié)過后,齊峰變本加厲的派人上門來談?wù)拥氖聝海瑧B(tài)度上畢恭畢敬,語言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形式上卻如同狗皮膏藥一般黏糊的要命。 老太太一來顧忌曾施以援手的齊峰,二來也實在不好伸手打笑臉人,但被死纏爛打的久了,心里也難免煩的緊。 幾個子女知道了輪番來趕了幾回人,但又并非長久之計,畢竟各家都有各家的事兒,不可能一直在那兒守著,于是這筆賬自然是算在許思名頭上了,怨念謾罵之聲便不絕于老太太之耳。 能不怨念嘛,這要是老太太一時犯了糊涂應(yīng)允了,他們兄弟姐妹費盡心思占著那幾間屋兒,還有什么意義? 這事兒最后攪和的老人心力交瘁,連著病了兩遭。 許思名聽的臉都白了,怪不得姥姥這回看著精氣神兒差了許多......他深感愧欠,伸手握住老人皺巴巴的手,卻又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他別回腦袋看向他三舅,一臉正色道:“三舅,這事兒自始至終都是我跟齊峰的事兒,這一點我不會忘,他們年前來煩擾姥姥的事兒,我過年的時候就找過齊峰,雖然沒直接聯(lián)系上,但我給他留了言,也表過態(tài),我也沒想到他們還真就這么死咬著不放了!” “三舅,我今兒當著姥姥的面兒,就給你...還有其他人吃顆定心丸,第一,趁我這兩天回來,我會再去找齊峰,把這事兒說個清楚,第二,我在s市有套房,早些年投的,轉(zhuǎn)了手自然能把債還上,用不了你們一分一毫,這宅子將來也全憑姥姥安排,我一個外姓人,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男人瞪大了眼:“你...你在那邊兒買了房?” “對,不信你問姥姥,地鐵剛鋪過去,價兒只會漲!” 他三舅瞅了自個兒親娘一眼,當然沒敢真問,只在心里嘀咕這老太太瞞的還真嚴實,繼而很快舒展了眉眼:“呵呵,這有什么好問的,還能不信你?想不到你小子還挺有眼光,不過你倒是早跟我們說啊,搞出這么多誤會,傷了一家人的感情不是!” 許思名清冷一笑,沒再說話。 只見他三舅看了眼時間站起身,翹起手指點了點他:“你可記住了你今兒的話,既然有錢了就趕緊把賬給清了,三天兩頭被姓齊的這么折騰,我媽哪受得了,你特么要是還有點兒良心,就抓緊嘍!那啥...我一會兒還有事兒呢,就不陪你耗了!” 說罷,他又裝模作樣的踱到老太太跟前,微微俯下身說:“媽,我先走了,有空再過來瞧你!” 男人走后,許思名抓著姥姥的手伏在她身側(cè):“對不起姥姥...對不起,我沒想到那姓齊的居然......” 姥姥摸了摸他頭發(fā):“沒事兒,你別惱你齊叔,好好跟他說!” “嗯,我知道!” “你...你老實跟我說,你那房子賣了真能全還上?” “......能!”許思名目光閃爍,但很快又找補似的說了句,“我還有些積蓄,加一塊兒應(yīng)該夠了...后頭的事兒您就甭cao心了,來,先躺會兒!” 許思名幫她掖了掖被子:“有哪兒不舒服可一定跟我吱個聲,我不在的話就叫林莫,安心歇會兒吧,一會兒飯做好了我們叫您!” 老太太這會兒確實有些舒服,心里頭悶的慌,但她那雙微睜著的昏花老眼,還是捕捉到了自個兒外孫無名指上那丁點兒熠熠星輝。 “嗯!”老人合上眼應(yīng)了聲。 ※※※※※※※※※※※※※※※※※※※※ 咳咳,那啥...墓園求婚那段bgm請配上棉子那版《勇氣》,寫的時候正聽著,感覺太搭了,還把自己感動淚了o(╥﹏╥)o 行吧,終于戴上了對戒,然后...開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