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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小津上前,蹲下身子撫摸墓碑上“牛婉兮”三個字,胸口像堵了一堵墻。 白荷站在一旁,什么話都不能說,什么話也都說不出口,她能做的只是默默陪著。 許久,覃小津站起身疾步走向白荷,他伸手抱住她,在她肩頭無聲痛哭起來。 雖然是無聲的,可是眼淚卻洶涌落下。 “他愛過我mama嗎?他愛過我mama嗎?”覃小津在白荷肩頭一遍遍問著。 每問一句,白荷都能感受到他內(nèi)心的憤怒火焰以及像海水一樣的絕望。 終于,他放開她,淚眼模糊看著她,再次問道:“你告訴我,他愛過我mama嗎?”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白荷說道,“《詩經(jīng)》中這幾句詩是講,有一位美麗的姑娘,生得清揚婉轉(zhuǎn),眉目流情,有緣今日相遇,令人一見傾心。大先生給你母親改名婉兮,說明他不但愛著你的母親,還對她一見鐘情……” “我不相信,我母親與我舅舅的名字合起來就是‘平平安安’,寓意多好,然而他卻說這名字不好,他根本就不希望我母親平平安安過一輩子,他怎么可能愛她?” 覃小津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一個讓他母親苦等一輩子,最終郁郁而終的負心漢會是一個真心愛他母親的人。 白荷想了想說道:“平平二字,或許對于大先生和你母親之間的愛情,的確是不祥的字眼,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大先生若深愛著你母親,就決不允許自己在你母親面前是平淡無奇的存在,在所愛面前,他當然希望自己是高大的山是偉岸的海,是光是電,是巨星,而不是他的才華、他的耀眼、他的光芒,全都可以抹平,全都不值一提……” 除非那個女子不愛他。 白荷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畢竟她不是當事人,她不能胡亂猜測,胡亂猜測只會讓覃小津越發(fā)混亂。 此刻的覃小津就分外激動。 他搖著頭說道:“可是,我的童年經(jīng)歷告訴我,他根本就不愛我的母親!” 哭泣的覃小津釋放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的仇恨。 白荷握住了他冰涼的手,無比真誠說道:“如果你愿意的話,我會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第45章 病中還種藍花楹 冬日暖陽薄薄鋪灑在村莊上,白荷和覃小津并肩坐在田埂上,他們身后是高大的藍花楹和一方矮矮的墳?zāi)埂?/br> “自我記事起,全家人都告訴我,我母親在我出生的時候就死了,那個人與我也不親近,姑姑就像我的母親一樣,是爺爺奶奶以外,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直到八歲,我無意中聽到爺爺奶奶的談話,我才知道,我的母親還活著,她就生活在藍花塢里,她與那個人沒有結(jié)婚就生下了我,而爺爺之所以會與奶奶談起我的母親,是因為我母親那時候已經(jīng)病得很重了……” 覃小津陷入回憶里,心底里的憂傷滿溢出來,流滿面頰。 “原來我不是只有姑姑,我也有母親,她一定很愛我,她只是因為沒有和那個人結(jié)婚,不能走進覃家那棟大別墅,她一定也很想我,想念她的親生兒子我,只是她一個人住在這村莊里,不但見不到我,還生了重病,她病得快要死了,一定很想念很想念她唯一的兒子吧?她一定很想在臨死前見一見她的兒子我……” 覃小津的眼淚成串地落下來。 白荷伸出手,將覃小津攬入懷中,輕拍他的頭,像母親一樣。 說到底,她和覃小津同是天涯淪落人,各有各的可憐。 而她是一個母親,見不得一個兒子如此傷心。 覃小津倚在白荷肩頭,宛若一只小船漂泊了多年,終于尋到了可以安歇的渡口,語氣也平復(fù)了許多。 他靜靜說道:“我哭著央求姑姑帶我來一趟藍花塢,看一看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快要死了,我很快再也見不到我的母親,我想知道我的母親她究竟長得什么模樣,但是那個人不肯,無論我怎么哭求,那個人就是不肯,直至我終于哭暈過去,姑姑才偷偷帶我來了藍花塢……” 覃小津的眼淚再一次模糊了視線。 “我第一次來藍花塢的時候,正值春天,整個藍花塢都開滿藍紫色的藍花楹,美得像仙境,只是那時候,那些藍花楹不過才種了七八年,都才長大,剛剛才可以開出花朵,還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每一棵都歷經(jīng)二三十年歲月……” 白荷聽著覃小津略帶滄桑的話語,在心里道:那時候你也才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而現(xiàn)在也歷經(jīng)了二三十年歲月,就如這藍花楹一樣。 “姑姑指著一個正在道旁干活的女子對我說,那就是我的母親,只是我和姑姑事先有約定,她可以帶我來藍花塢,但我不能和我的母親相認,我必須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出現(xiàn)在我母親面前……” 覃小津說著離開白荷肩頭,扭頭定定地看著白荷,帶著一抹自嘲的笑。 “姑姑放開了我的手,我懷著激動的心情走向我的母親,可是我站在她的面前,只能喊她一聲‘阿姨’……” 覃小津咬住了唇,仿佛要把二十年前那聲稱謂咬碎,然而再也回不去了。 “我母親終于仰頭看到了我,而我低著頭也看到了她,那是我們母子第一次相逢。就如我爺爺與我奶奶講的那樣,那時候我的母親已經(jīng)病得很重了,整個人顯得很憔悴,但是她依然很美,也很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