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關(guān)鍵兩個條件，付汀梨都不具備。一來她剛回國，根本不認識國內(nèi)的行業(yè)大佬，就算之前那幾個志同道合的合伙人，也跟她因為撤資的事情鬧翻；二來，她也沒資金，沒有單干的條件。

    剛剛是打雜，現(xiàn)在變成“干電影”。付汀梨笑了笑，問，“我這也算干電影？”

    “怎么不算？”聞英秀的聲音從身后飄來，瞥那學生一眼，“等電影拍出來，片尾名單都得加上你的名字?！?/br>
    這倒是一種新奇的體驗。付汀梨愣了幾秒，“我？還加上我的名字？”

    學生見聞英秀一來，喊了聲聞老師，就笑嘻嘻地湊上去，

    “聞老師，這位付學姐剛剛幫我好些忙，人怪好，你得給她多加幾分?！?/br>
    又湊過來給她眨眨眼，“我之前去你們學校交換過，所以喊聲學姐沒錯吧？”

    付汀梨沒想到還有這層聯(lián)系，彎了彎眼，“沒錯?！?/br>
    學生笑了笑，又拍拍付汀梨的肩，跟聞英秀貧嘴幾句就又去忙了。

    付汀梨剛打了半天紙漿，沒顧得上戴圍裙，這會褲子和外套上都蹭了不少灰屑，有些灰頭土臉，卻不顯得臟。

    她就這樣坦坦蕩蕩地站著，還笑盈盈地迎著聞英秀的目光。任誰看了那雙眼，都覺得她暢快坦誠。

    聞英秀瞥她一眼，“以后別干這些沒用的雜活，給你發(fā)工資的又不是我，更不是我那個愛攢人干活的學生?！?/br>
    付汀梨說，聲音柔軟清亮，“我知道，沒關(guān)系的聞老師，就順手一個忙而已，看見就幫了?！?/br>
    她向來如此，心里沒那么多彎彎繞繞，說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別人揣摩她的好心背后是不是別有所圖，也不太想去在意。

    如果連這種事都要放心上去，像烤串似的烤個來回，仔仔細細思量利弊，那不敢去幫忙不想去幫忙的事情也只會越來越多。

    付汀梨發(fā)誓自己不能變成這樣。

    就算家里破產(chǎn)負債，她落魄到住廉價出租屋，再也觸不及昂貴夢想。

    也要守住這樣坦然的心思，讓發(fā)生在她身上的改變盡量延緩一些。

    聞英秀“嗯”了一聲，過一會，像是才想起之前那個問題似的，皺了下眉，提高音量，

    “當然要加你的名字，好歹是個現(xiàn)場雕塑指導(dǎo)?！?/br>
    頓了一會，又好似在強調(diào)，“雖然是加在我名字后面就是了?！?/br>
    -

    從工作室出來，又是那條美術(shù)街。

    不知是不是因為新年剛過，人們都攢著汲取的節(jié)日溫情，爭分奪秒，邁入更緊湊的生存節(jié)奏。

    這里便冷清下去，像是一場藝術(shù)電影放映結(jié)束，只剩下晦暗中微弱的光在搖晃。

    付汀梨最近喜歡上這里，每次過來工作室都得駐足一會。

    很簡單的原因，這里和出租屋的對比很強烈，卻又沒有高樓大廈般會將人吞噬的不可控力。

    是她能與藝術(shù)糾纏的最簡單途徑。

    最關(guān)鍵，是免費的。

    于是，她又遇見了她的新朋友。還是背著上次那個雙肩包，這次戴了一個軟塌塌的暖藍色漁夫帽，像只可可愛愛的小企鵝。

    拿著筆記本，好像是在記些什么

    和可愛的人再相遇，讓付汀梨都變得輕快。她悄悄走過去，墊起腳，拍了拍人的肩。

    等人往右看。

    她就往左冒出頭，笑瞇瞇地問，“你好呀～”

    新朋友便慢吞吞地往左看，“你……你好?！?/br>
    她又轉(zhuǎn)到右邊，看被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你在記什么？”

    新朋友不嫌她煩，又耐心地轉(zhuǎn)到右邊，“記，記展覽日期?！?/br>
    付汀梨覺得有趣，又往左邊鉆，結(jié)果被新朋友一下拎住衣領(lǐng)，像被鎖喉。

    “你現(xiàn)在還沒去看嘛——”她說了一半的卡在喉嚨里。

    新朋友“呵呵”地笑，然后松開，替她整理衣領(lǐng)，

    “抓到了！”

    她被松開，猛地彎腰咳嗽幾聲。冬天對她不友好，被衣領(lǐng)扯到喉嚨，冷風一灌，她又咳得厲害。

    咳嗽連著肺，甚至好像扯著一根若隱若現(xiàn)的線，讓她有些疼。

    新朋友愣住，以為自己干了什么壞事，慌亂地拍了拍她的背，“你……你怎么了？”

    她捂住胸口，直起腰，連連擺手，“沒事，就是冬天太冷，被風一吹就咳嗽，老毛病。”

    “那得去治。”新朋友語重心長，好像她才是一個不聽話的小朋友。

    付汀梨彎著眼笑，“好?！?/br>
    又轉(zhuǎn)移話題，“所以你怎么一直在這里記日期，這幾天都沒去看過嗎？”

    新朋友被她成功帶跑，想了一會，看一眼她，低一下頭，聲音有點委屈，

    “因為，必須，必須有監(jiān)護人，才能進去。但她們，都要工作，我白天也得工作，不能，不能耽誤事?！?/br>
    付汀梨明白了她的意思。

    大多數(shù)唐氏綜合征患者都有著智力滯后的特點，為了合理管控，部分公共場所都要求需要監(jiān)護人陪同。

    但她也知道，“監(jiān)護人”這個說法并非那么死板，不是要求戶口本上的“監(jiān)護人”，而是一個足以承擔起看管責任的大人。

    她看著新朋友委屈的表情，思忖了一會，問，“你叫什么名字？”

    新朋友抬頭，對她過分跳躍的話題感到有些迷茫，“我？我……我叫杜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