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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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躁期早就已經(jīng)過去了。 但她還是不敢走出這扇門,只?每日每夜地躲著,彼此都心知?肚明地躲著。 在加州濕熱的夏夜里,她輾轉(zhuǎn)難眠,想了很多很多事。 想五年?前她們在加州那一趟橫沖直撞的旅行,想上個?冬天她們在禾瓦圖的雪層里并?肩陷落進(jìn)去,想原來那個?婦人就是付汀梨的mama。 那付汀梨的mama又是怎么想的呢?這個?爽快善良的婦人,看到自己女兒在乎的,喜歡的,竟然是這樣一個?人,看到這個?人竟然和意圖傷害自己女兒的人生?著同一種病? 想得最多的,還是“愛”這個?艱澀難懂的詞。 想到連她自己都覺得糊涂混沌了——明明她如今給付汀梨的都是壞的丑陋的東西,明明如果沒有她,付汀梨不會追到加州來,不會受傷不會為她流這么多眼淚…… 可又是為什?么,明明她自覺自己毫無勝算,但付汀梨仍然要愛她? 要這樣以懲罰她的名義每天守著她? 難道?她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得到了付汀梨的愛,難道?這個?虛無縹緲的東西,已經(jīng)變成她只?要一伸手就觸手可及的東西? 可為什?么,她又仍舊貧瘠得連伸手都不敢? 為什?么有人和她說,她已經(jīng)擁有了這個?世界上太多太多愛,所以最應(yīng)該在愛里死去。 為什?么又有的人,會不計得失地給她很多很多愛,用言行告知?她——愛不是一場零和博弈,沒有能量守恒定律,不是我從你?這里得到了你?就會失去,也不是得到之后的下一秒就會化成一抹青色的灰。 那她能給出去的愛,到底會被劃分到哪一個?陣營里? 孔黎鳶覺得這個?問題太過復(fù)雜,而她也不是非得要把這個?艱澀的問題想通,才可以走出這扇門,去到窗下的世界。 這世界上有多少人都沒想通這個?問題,卻還是能好端端地享受生?活。 她為什?么就不可以? ——對啊,她為什?么就不可以。 連續(xù)這樣混混沌沌地在病房里躺了好幾天,孔黎鳶換下那套純白住院服,穿上自己的衣服。 上面舊衣物的氣味穩(wěn)穩(wěn)地將她裹住,讓她恍惚了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將那張偷過來的照片撕下來。 照片已經(jīng)被今日的太陽曬熱了,暖融融的,放在她心口?處,像一團(tuán)暖融融的火。 直到她拉開窗簾,陽光傾瀉進(jìn)來,卻沒有在樓下看到付汀梨。 整個?花園都很空,明明只?是少了一個?人。 她恍惚地看著底下那些人仍舊過著和日常無異的生?活,忽然之間很羨慕那些光明正大和付汀梨相?處聊天的人。 甚至那個?在她手上留下一個?疤的人,還能整日追在付汀梨后頭,不厭其?煩地喊她繆斯,也沒有被付汀梨嫌煩。 這些人都穿著和她一樣的住院服,都和她是相?同的處境。 怎么其?他人就能坦誠得那么可愛,唯獨(dú)她匱乏得給不出任何坦誠的愛。 容不得她多想,就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被她收好的手機(jī)忽然震動了。 是一通視頻電話,來電顯示是黎橋。 孔黎鳶滑開,視頻那頭,是正在奔涌著的車流和城市景象。 然后是轉(zhuǎn)到車頭側(cè)邊,白色敞篷車車門上,用紅絲帶綁著一束正在風(fēng)里飄搖的花菱草。 視頻里的風(fēng)聲很大,震耳欲聾,剛開始沒有人說話。 孔黎鳶攥緊手機(jī),也沒有出聲喊黎橋。 直到花菱草飄了一路,風(fēng)也就這么刮了一路。付汀梨的聲音從視頻里傳出來,混雜著風(fēng)聲,卻又格外清亮, “孔黎鳶,你?先別說話,只?聽我說。” 孔黎鳶覺得自己鼻尖好像飄來了花菱草的味道?。 付汀梨的聲音刮在風(fēng)里,音量很大,幾乎是在喊著和她說,像是要給她當(dāng)?頭棒喝, “今天我們不說你?的事情,只?說我自己的事情?!?/br> “你?記不記得穆醫(yī)生??就我們之前在禾瓦圖遇見的那一個?救助站的醫(yī)生??!?/br> “我去年?除夕夜去找過她一次,她當(dāng)?時和我講了她的故事,她說她十幾年?前和她的愛人出來自駕游,然后她的愛人死在了暴風(fēng)雪里,她就留在了這里的救助站?!?/br> “我說她的愛好偉大,她當(dāng)?時笑我,說我是小孩子,才會非要在這件事情上冠以‘愛’的名號。然后和我說,如果我一定要夸她,那么就得知?道?在這一件事里——偉大的從來不是愛,而是她這個?人?!?/br> “我當(dāng)?時覺得她在開玩笑,也沒仔細(xì)去想她的意思。但直到這幾天我才突然又想到她,我才發(fā)現(xiàn),愛是多虛無縹緲的東西啊,如果我們非得要找個?定義,那也得從具象化的人當(dāng)?中,才能找到?!?/br> 付汀梨在稀里嘩啦的風(fēng)里說著這些事。而孔黎鳶只?是聽,靜靜地聽。 “所以我今天不和你?討論愛了,只?討論人?!闭f到這里,付汀梨竟然在那邊暢快地笑一下。 你?要和我說什?么人?——孔黎鳶在心里靜默地問。 而當(dāng)?她發(fā)出這句疑問的下一秒,付汀梨就往下繼續(xù)說了, “我之前一直覺得,世間萬物都有期限,過了期就會消失,就會不屬于我自己。” “但我現(xiàn)在知?道?了,不是這樣的。世間萬物,唯獨(dú)人是沒有保質(zhì)期的,就算是死亡也不是保質(zhì)期的結(jié)束,就像穆醫(yī)生?,她一直都戴著她愛人留下的那條紅圍巾,只?要她活著,她愛人就沒有過期。哪怕是她哪一天也不在了,我還是能記得她,能記得這條紅圍巾,那她們兩?個?就一直不會過期?!?/br>